“我身上留着魏家人的血。我魏家三代人都为大庸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虽九死其犹未悔。”她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忏悔着,就好似再给自己催眠一样。“我……我不会做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的……我……我只是一时糊涂……”“我……我……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外祖母是这样教我的。她是这么教我的。我魏家的血脉永远忠于这大庸朝,我魏家人的刀只能对着外敌,决不可对准自己人。”哪怕魏家所有叔伯战死,哪怕魏家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哪怕最后是坐在祠堂门口守着满殿的灵台和牌位,可他们还是以魏家的列祖列宗为荣。这是她魏家骨子里留着的血,只要朝廷有需要,抛头颅洒热血是他们应当的。是应当的。她一遍遍回忆着过去的所有。神志越发清醒。红衣秦姝落气急败坏道:“秦姝落,你会,你敢,不然我如何会出现!”“你明明不想再忍受这一切,你明明受够了这该死的皇权,你明明很是不服气,怨恨这一切,觉得上天不公,你为何不敢反抗!你这不是忠诚,你是懦弱!你是愚蠢!”“秦姝落,他们已经这样对你了,难道你还要为他们找尽借口吗?你看看这些人,真的值得吗?他们哪一个又对你心慈手软了?”“秦姝落!”“我不是!”秦姝落猛然惊醒!抬眸便是嵌着金丝的帷帐。可她万万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做得比红衣秦姝落更狠更绝。第57章“姑娘,你醒了!”碧书在一旁心焦道。秦姝落呆呆地望着帷帐,“姑娘,你醒了!”碧书在一旁心焦道。秦姝落呆呆地望着帷帐,头胀痛得厉害。碧书将她扶起来,喂她喝了些水,秦姝落脸色才勉强好转些。可她眼底还是一片灰白,耳中也是空茫茫一片,要很用力才能很用力才能听见声音。碧书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外头郑克带着人冲了进来,冯春领头,他尖拉着嗓子,站在门口,一甩拂尘,喊道:“太子妃,实在是对不住了,陛下有请。”秦姝落听不太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张张合合的唇瓣,能估摸出些许他的意思。好像是陛下来了。碧书在一旁面色煞白,今晨她还听说,太子的状况算不得太好,虽是吐了淤血,可接连烧了好几日,现今才醒,恐怕还要休养好些时日。几个嬷嬷膀大腰圆地走上前来,站在秦姝落的床边,仿佛她拒绝的下一秒就会把她整个人都架过去。秦姝落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掀开了被子,碧书为她穿鞋披衣,简单收拾了一下,这才随着人起身。冯春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太子妃识大体。”说来,冯春很是不喜欢这位,自她嫁进东宫,太子爷就没有过过几天消停日子,当初大婚,真要是不想嫁人,何不拒婚?偏要在新婚之夜上演什么贞洁烈女,为爱求死的戏码,若不是太子一心记挂在她身上,就凭自戕这一个罪名,那整个秦家都没有好果子吃,更别提如今什么为了救她殿下也差点葬身火海了。他可是看着殿下长大的,何时见过殿下对一个人这样,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将自己也弄得一身伤的境地。殿下如今还躺在床榻上起不来呢。冯春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眼眶湿润。秦姝落整个人淡漠得就像是一团空气,她不凝神的时候,听声有些困难,是以没听清冯春在说什么,只是凭着他的表情,也能瞧出他似乎不太喜欢自己。可她也不在意了。不喜欢便不喜欢吧。他们不喜欢自己,她也不喜欢这太子府,不喜欢这里所有的一切。她抬步跟着人走去,只是在跨过房门时,看到了郑克,两人眼神有过片刻很短暂的对视。秦姝落收回目光。很久以前她是很钦佩郑克的,那时候她还是大庸朝少有的唯一的一个女将领。可是现在……她也成了萧洵的人。这整个太子府都是萧洵的人。萧洵的卧房离这儿有一段距离,秦姝落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说来,她一直未曾与萧洵同房过,自她入住太子府,萧洵一直是住在书房的,他说会给自己时间,她便一直拖延着,如今看来,这一点也要瞒不住了。路过星月阁,红梅也已经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空荡荡的中庭,从前种上的芙蓉花早已消失不见,如今换上的桃花已经开枝发芽了。即便是灰色的世界,也不免让人看出时间来过。时间就是这样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好像什么都能抹去一样。秦姝落到书房的时候,看见了满屋的人。萧洵一副病弱之态倚靠在床榻上。永嘉帝,李后,甚至还有四公主五公主等人围在床边,见她来了,便依次回头看她,气势凌人,氛围紧张,瞧着便像是十殿阎罗会审。她站在门口,料定今日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秦姝落进门行礼,“妾身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永嘉帝面容冷峻,没有说话。还是李后打着圆场,和善道:“瞧瞧,这都消瘦了多少,快起来吧。”碧书刚要将秦姝落扶起来,就听一道冷漠又威严的声音传来,“跪下。”气氛一瞬间便凝滞了。碧书动作一顿,赶忙跟着秦姝落“咚”的一声立马跪地。双膝触及冰冷的地面,秦姝落依旧是一脸淡漠,瞧着颇为倨傲。永嘉帝面色更是难看了,他怒道:“你身为太子妃,不规劝太子,礼敬先祖便也罢了,竟是一次又一次的胡闹,如今还惹得太子深受重伤,你是以为自己仗着太子的宠爱,朕就不敢罚你吗?”“父皇……”萧洵捂着胸口,想要出声求情,却被永嘉帝一句话就给噎回来了。“你闭嘴,连后院的小事都处理不好,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永嘉帝冷言,眸光看向秦姝落,老辣又狠厉不可挡其锋芒,“秦姝落是吧。你父亲倒是为你取得一个好名字。”秦姝落挺直脊背回道:“是妾身祖母所取。取自静女其姝,光明磊落之意。”此言一出,萧洵的脑海中忽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震醒了一般。他隐约中想起,当初也是有一个女子,跪在长春宫的门前,不卑不亢地说道:“臣女之名是由外祖母亲取,取自静女其姝,光明磊落之意。”那时他还在心中感慨,名字倒是个好名字,可惜参选的不是时候。所以他才说出了那般刻薄的话语。“你以为朕在乎?”秦姝落垂眸,是的,他们不在乎,萧洵不在乎,永嘉帝也不在乎,没有人在乎她的名字到底是谁取的,就像没有人会在乎她对这桩婚事的意愿,也不会有人在乎她究竟想干什么。他们都只会说她是在胡闹,只会责备和埋怨她没有辅佐好太子。可她又为什么要辅佐太子呢?这个太子妃的身份是她想要的吗?秦姝落静默不语。“你心底不服?”永嘉帝问道。秦姝落回:“妾身不敢。”永嘉帝嗤笑一声,“你倒是真可笑。你知不知道仅以你私逃出城的事情,朕就能治你一个满门抄斩的罪名!”秦姝落敛眸,她刚想开口,就听永嘉帝又道:“还是你知道你秦家无人了,便觉得朕治不了你了?”秦家无人?秦家怎么会无人呢,她父亲不是还在西南查案。无人?父亲……秦姝落猛地抬头,直视天颜。“父皇!”萧洵也是同一时间大声制止道。“你说什么?”秦姝落看着永嘉帝,哑声道。“大胆,竟敢直视圣上!”朱喜见她这般模样,大声呵斥道。秦姝落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他们每一个都精致得像个假人,此刻正盯着她,好像在等着看她的笑话。沈陵川倒是与她目光相接,可是片刻便低下头去,再不敢看她。秦姝落忍不住想站起身,问个清楚,问个明白。“你要干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我抓住!”朱喜喊道。只见几个嬷嬷上前,一把就把秦姝落给按住了,她被牢牢得抓住按跪在地上,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头也被摁着,很艰难才能抬头看清楚这些人的身影。萧沁瞧见了也很是不忍,小声道:“昨日,二皇姐抵京,还一道带回了秦大人的尸体,据说是秦大人在西南查案之时不小心跌落山崖,恰好她要回京探望父皇便一道把秦大人的尸体运送回来了。”皇后也应道:“是啊,沅儿有心了。倒是好久未见,这回回来定要她多住些时日才好。”二皇姐?二公主萧沅?她久不久住秦姝落不关心,只是秦家与她从无来往,她为何会运送父亲的尸体?真的是因为恰好回京吗?秦姝落大婚之前学习礼仪时,隐约听人讲起她远嫁多年,同永嘉帝的关系并不好,很少归京,甚至就连太子大婚都不曾回京贺喜。怎么就忽然回京了?父亲……尸体……秦姝落头痛欲裂。萧洵也是急得猛烈咳嗽,他这下是再也坐不住了,从榻上挣扎着爬起来,哀求道:“父皇,这是我府中的事情,就让我来处理吧。”“你要是能处理得好,今日朕何必出手。”永嘉帝不满道。“父皇,你再信我一次,我从未求过您什么,这一次,我求你了。”萧洵面容焦急又诚恳道。永嘉帝瞧着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气得猛一挥袖道:“罢了,朕也是生了你这个讨债鬼,可朕告诉你,只此一次,你若是再敢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别怪朕再不留情面。”“多谢父皇。”萧洵这才松了口气。永嘉帝站起身,憋着一肚子气,带着人便要离开,路过秦姝落的时候,冷道:“朕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委屈,可你给朕记住了,太子就是太子,他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你若是胆敢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伤,你秦家无人又如何,朕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朱喜,回宫。”“是。”永嘉帝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秦姝落依旧跪在地上,她的手先前被很用力地按着,此刻正无力地坠在地上。她跌坐在地上。萧洵跪坐在床边。两个人一室无言。像是暴风雨前的夜晚,平静得令人窒息。第58章沈陵川站在一旁看着不知该是进还是退。他以为能瞒久一些的,可是这沈陵川站在一旁看着不知该是进还是退。他以为能瞒久一些的,可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些。“太子妃,属下让人先扶您回房休息吧?”他轻声道。碧书在一旁也低声道:“小姐,奴婢扶您起来吧。”秦姝落跪坐在地上,毫无反应。萧洵开口道:“你们先出去吧。”沈陵川舔了舔唇,自知这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压下心中的不甘,应声道:“是。”他领着人出了门,然后关上了窗,门窗紧闭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此刻却是跪着挪动到一个小小的女子身旁。房门在那一刻紧闭。沈陵川隔着木门再看不清里面的任何景象,就像当初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家女嫁进东宫一样,明明当初他也是为她所救,明明他们都是同一时间遇见的。沈陵川双手紧握成拳,缓缓转身,冷声道:“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处半步。”“是。”门口的侍卫们回道。他站在立房门的两步之遥,脊背挺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刺眼和坚韧,就这样安静地立着,守着屋里的一切。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这般沉默的模样,比那些歇斯底里发疯的状态更让萧洵害怕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