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河谷两侧的断崖上,隐蔽的明军弓弩手正死死攥着弓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们的甲胄缠着迷彩布条,马蹄裹着厚棉布,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只有崖顶的风卷起沙尘,在他们耳边呼啸。李祺站在西侧最高的断崖上,透过岩石的缝隙望向河谷入口。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团黑压压的烟尘正滚滚而来——哈里·苏丹的三万铁骑到了。他身后的传令兵握紧了信号旗,只需他一声令下,黑风口便会化作吞噬敌军的巨口。“来了。”李祺低声道,目光落在烟尘中那面绣着金鹰图案的帅旗上。徐辉祖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杀意。几乎同时,河谷东侧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蓝玉率领的三万明军铁骑如一道洪流冲出谷口,玄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马刀斜指地面,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们没有使用火铳,甚至连强弩都压在鞍下,只用最传统的骑兵对冲战术,朝着帖军迎了上去。“是明人!他们敢主动迎战?”帖军阵中响起一阵骚动。哈里·苏丹勒住马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他看来,这是明军自知不敌,想趁他立足未稳拼死一搏——正好,他可以亲手斩了敌将,用明人的血来洗刷骨笃禄战败的耻辱。“列阵!”哈里·苏丹拔出弯刀,向前一指,金质刀柄上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帖军早已不是成吉思汗时代那些只擅骑射的蒙古铁骑。数十年的征战让他们彻底蜕变——突厥化的血脉里融进了中亚草原的悍勇,伊斯兰化的信仰中注入了圣战的狂热,更吸纳了波斯的阵法、阿拉伯的马术、甚至拜占庭的甲胄工艺。他们的战法是一锅沸腾的熔炉,既有蒙古骑兵的奔袭迅捷,又带着波斯步兵的严整,还藏着欧洲重骑的冲击狠劲。三万帖军铁骑闻声而动,动作快得惊人。前排的轻骑迅速收拢队形,人挨人、马靠马,举起了镶着铁皮的圆盾,盾面绘着绿色的新月图案,边缘还留着历次血战的刀痕;他们的坐骑是耐旱的中亚良驹,虽不及阿拉伯马神骏,却更擅在戈壁上奔袭,马蹄踏在沙砾上发出密集的脆响。后排的重骑兵则如移动的堡垒,人披锁子甲,马罩铁甲片,头盔上插着彩色的翎羽,手中的长矛长达丈余,矛尖闪着幽蓝的寒光——那是淬过毒液的痕迹。他们没有挤作一团,而是按照波斯兵法的“楔形阵”排开,前锋如利刃般突出,两侧呈弧形展开,既保证了冲击力,又能防备侧翼突袭。更外围的游骑兵则策马游走,手中的复合弓已经搭箭,箭头斜指天空,随时准备射出压制性的箭雨。他们的皮甲上绣着古兰经的经文,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诵经。整个阵型从空中俯瞰,活像一头张开巨口的鳄鱼:前排轻骑是坚韧的鳄唇,后排重骑是致命的獠牙,游骑兵则是拍打的尾鳍。马蹄声越来越响,震得地面微微发颤,连空气都仿佛被这股悍勇的气势压得凝滞——这不是松散的游牧部落,而是一支经过千锤百炼的战争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精准地运转,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化作吞噬一切的洪流。哈里·苏丹看着麾下铁骑的阵仗,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在他看来,这样的阵容足以碾碎任何抵抗,明军那点骑兵,不过是这头巨兽嘴边的开胃小菜。两阵相接的瞬间,金铁交鸣之声如惊雷般炸响。蓝玉一马当先,环首刀劈出一道圆弧,将迎面冲来的帖军骑兵连人带刀劈成两半,鲜血喷溅在他的铁甲上,却丝毫未减其气势。明军骑兵紧随其后,马刀挥舞得密不透风,与帖军厮杀在一处。然而,这场厮杀并未持续太久。半个时辰后,蓝玉突然调转马头,朝着黑风口河谷方向撤退。“撤退!快撤退!”蓝玉的吼声在河谷上空炸开,带着刻意拔高的惊慌,连手中的环首刀都“不慎”掉在了地上,滚出老远。“敌军太勇猛了!咱们打不过!”他一边调转马头,一边扯着嗓子喊,声音里的“恐惧”简直要溢出来,甚至还故意让坐骑打了个趔趄,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随着这两声高喝,早已默契十足的明军骑兵瞬间调转方向,朝着黑风口河谷狂奔。有人“慌不择路”地撞在一起,滚下马来;有人“手忙脚乱”地丢了头盔,发髻散乱地贴在汗湿的脸上;更有甚者,连背后的箭囊都故意扯掉,箭支撒了一地,活脱脱一副兵败如山倒的模样。崖壁之上,李祺正透过千里镜观察战局,看到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身旁的徐辉祖刚要下令让伏兵做好准备,见状也是一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都带着几分哭笑不得。“蓝玉这家伙,”李祺低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又藏着一丝笑意,“演技实在是太浮夸了!”哪有撤退喊得这么中气十足的?哪有溃逃时还能把阵型保持得这么微妙的?这哪里是兵败,分明是生怕敌军看不出他们在“逃跑”。徐辉祖捻了捻胡须,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过……对付哈里·苏丹那种骄横的性子,或许这浮夸的演技正好合用。他本就瞧不上咱们,见蓝将军这副模样,怕是更要认定咱们是真的怕了。”话音刚落,果然见河谷入口处的帖军阵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哈里·苏丹的亲卫举着弯刀指指点点,显然是被明军这“狼狈”的模样逗乐了。而哈里·苏丹本人,正策马冲出阵前,脸上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显然是彻底信了明军已经溃散。李祺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转身对身后的传令兵道:“传令下去,按原计划行事。让蓝玉别演太过了,把敌军引进来就行。”你这么演戏的话,敌军说不定还真会看出破绽。崖壁上的风依旧呼啸,带着远处帖军的马蹄声与呼喊声。李祺与徐辉祖再次望向河谷,眼中的笑意渐渐敛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蓝玉的“浮夸演技”,终究是为了让这头闯入陷阱的巨兽,走得更深入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