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微愣:“程斯以……” “你们走吧。” 虞美人没想到他能放她走。 程斯以抬了下手,让手下放开虞美人,虞美人还很迟疑,程斯以看着她笑:“还不走?再不走我就反悔了。” 虞美人没有再犹豫,扶住应如许,送上大卫的车。 “阿虞。” 程斯以喊住她,停顿了两秒,才说,“对不起。” 虞美人也停步了,只是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浸了雨水,有些品不出酸甜苦涩:“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之间,就是一笔错账。” 虞美人上了车,车子立刻从码头开走。 程斯以也强撑到了极限,修长挺拔的身体,突然间踉跄了一下,手下连忙扶住他:“二少爷!” 程斯以低下头,雨水沿着他脸颊的轮廓一颗颗低落,他可笑了一下:“原来她在我身边,连觉都睡不好。” 而他居然从来不知道。 “她流过两次产,还都是因为我。” 他怎么能把她作践成这样。 手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说:“少爷,都是意外。” 程斯以又笑了,笑声却好像是堵在喉咙里,听着那么哽咽:“不是祝我万事如意吗?我拿万事换这一件事,为什么,总是,不能如意。” 他不知道是在问谁,总之没有人给他回答,潮水在涨,雨水在下,他闭上眼睛,分不清是泪还是雨,从他的眼角滑到他的下巴。 他的脸色比玉还要透白,看起来虚弱又病态:“……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手下犹豫道:“少爷,现在拦下他们,还来得及的。” “算了。” 程斯以重复了两次,“算了。”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 程斯以大病了一场,连着一个星期都是昏迷不醒,医生说是他不愿意醒,他们也没办法,吓得程父和程夫人当即从沪城赶到了巴黎。 当程夫人看到病床上,像掉了几十斤肉似的枯瘦的儿子时,终究没忍住痛哭了起来。 苏酥也在病房里,被程夫人的哭声惊得也跟着哇哇大哭,也不知道是母亲的哭声起作用,还是女儿的哭声起作用,陷入沉眠的程斯以,终于抬起了眼皮。 …… 三个月后。 夏季海边是最凉爽的,哪怕是下午四五点这个还算炎热的时候,海风吹来,还是能感到一丝凉爽。 虞美人穿着吊带上衣和热裤,坐在海边一艘废弃的渔船上,双腿垂下,无所事事地晃着,眺望远处蔚蓝色的海面。 她忽然想起海岛涨潮那天,那个在白色的海浪中,起起伏伏的玻璃罐。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虞美人往左转头,那人则坐在了她的右边:“怎么坐在这里发呆?” 应如许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裤,风将他的衬衫吹得鼓了起来,能看到他胸膛的线条,流畅且有力量。 虞美人双手往后撑在甲板上,懒懒地回:“就是看看海。” 应如许哼笑:“我还以为你是在等程斯以会不会来找你。” 虞美人倒也没否认,她刚才确实想起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巴黎,还是回沪城了?” 应如许白眼:“你还真在想他?想他干什么?晦不晦气。” 虞美人嗔了他一眼。 就算是现在,她还是听不得别人说程斯以的坏话。第433章回到原本的位置 应如许陪她看了一会儿海,日薄西山时,他将她拉了起来。 “别想臭男人了,准备开工了——刚才布鲁问我,你什么时候再带他们出海,没你在,他们的鱼都卖不出价,我说了明天,你今晚记得收拾东西。” 她确实不能再这么无所事事下去,人一闲,就会想东想西。 “成。” 两人一起从海边往回走,边走边聊天,应如许说:“我们种在后面那块地的蔬菜都成熟了,明天我找几个人一起摘。” “这么快?”才种三个月。 “那些就是比较容易成熟的品种。回头再种一些别的,那以后我们的蔬菜水果就能自给自足,不用从外面买,太贵。” “我觉得可以。”虞美人琢磨,“我们还能养鸡鸭鹅猪。” “行,我安排。” 路过几座新建筑,一群小孩在门口玩得开心,嘻嘻哈哈又蹦蹦跳跳,天快黑了都没影响他们的兴致。 他们追着一颗足球,球滚到虞美人脚下,岛上的孩子都是喊她姑姑:“姑姑姑姑!把球踢给我们!” 应如许嘲笑:“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踢得动吗?” 虞美人直接给了他一肘子,然后证明自己似的,摆开架势,后退一步,利落的一脚,踢飞足球—— 小孩儿们又欢欢喜喜地追过去,虞美人看他们在夕阳下被拉长的身影,嘴角不禁弯了弯。 应如许双手插在裤兜里:“程斯以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不过他帮我们建的医院和小学不错,老人生病和小孩读书,都有地方了,就是没老师。” 虞美人:“你可以兼任。” 应如许气极反笑:“我又要当大夫又要当菜农,现在还要当老师?小寡妇,你别太会物尽其用。” 虞美人摇头晃脑道:“能者多劳嘛。” 应如许敲她的脑袋,虞美人笑着躲开。 他们走着走着,还遇到岛上的渔民,渔民都热情得跟他们打招呼。 原本虞美人在岛上就很受大家的尊敬,现在大家还以为,学校和医院都是她建的,对她更爱戴了。 而且今天是当地的一个传统节日,在这个日子里,大家会交换自己亲手制作的东西,象征岛民一家亲,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美好品德。 于是短短一段路,这个人给虞美人塞自己做的草鞋,那个人送虞美人自己做的香酥小黄鱼,还有人非要她来尝尝自己酿的酒。 虞美人尝了,很辣,度数很高,但口感很不错。 那个渔民看她喜欢,一定装两瓶给她,虞美人就跟应如许一人一瓶,让应如许回去摘了蔬菜,要分给大家。 “还好到了,再多走几步我都拿不过来了。”应如许手里大袋小袋的,虞美人笑:“分你一半还不行。” 分不分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她开心,应如许看着也高兴,她在这里,比在沪城,在程斯以身边,活泼多了。 虞美人望向她那栋房子的二楼:“元宝跑哪儿?” 元宝还是喜欢待在高处,它平时最喜欢窝在那个屋檐,既晒不到太阳,还能吹海风。 应如许说:“应该是跑去跟那只黑猫玩儿了吧。” 元宝来了岛上,还怕它不习惯,结果它遇到很多同伴,性格反而比以前开朗,天天跟小伙伴出去玩。 唔。 这么看,一切都在回归平静,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生着。 虞美人呼出口气,这样挺好,大家都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那么,岸上的那些事,就让它留在岸上。 她只当是梦一场。 ·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虞美人都没有程斯以的消息。 她照旧隔三差五带着渔民们出海打鱼,与过往的货船游轮做交易,又跟应如许种了很多蔬果,收成了,就分些给大家。 他们还养了鸡鸭鹅,本来也很好,结果被后山那几条野狼趁夜偷走吃了。 那几条野狼之前就总下山伤人,这次,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组织了一次猎狼。 虞美人和渔民一起做陷阱,商量怎么把人狼来,狼是群居动物,一叫兄弟姐妹都会来,他们还要小心狼群的群攻。 布置了几天几夜,最后成功抓住那群野狼时,漫山遍野都亮起了火把,大家都在欢呼。 虞美人站在山脚下看,那火光像散落在草丛的满天繁星,她忽然就想起了程斯以。 想起她和徐书设计程斯以,骗取他的地皮,流落荒郊野岭,程斯以背着她在树林里前行的那一晚。 她深吸了口气,微微一笑,跟大家一起办了篝火晚会,好酒好菜,欢声笑语,载歌载舞,那一晚大家闹得很晚,最后都没回家,醉了累了,都原地睡。 虞美人也靠着一棵树,安静睡着。 应如许去给她盖衣服的时候,看到她眼角的水光。 是哭了吗? · 他们把那几匹野狼卖给路过的货船,钱自然也是大家平分。 结账的时候,虞美人偶然看到,货船上运了很多树,问了一句:“怎么运这么多树?都是什么树啊?” “花树,桂花桃花什么的,都是咱们中国自己培育的品种,在国外很受欢迎的。” 虞美人心头一动,把自己那份钱抽出来:“能卖我几棵桂吗?我们岛上没这些呢。” 船主人大方,直接送了她三棵,没要她的钱,虞美人自己扛着回家,把树种在了后院。 可能是正对气候,也可能是海水营养丰富,没种两个月,花树都开了,淡淡的桂花香随风潜入夜,虞美人从睡梦惊醒。 她刚才梦到在沪城那一年发生的事,想起程斯以身上就是这种桂花香,心情忽然间无法平静。 她拿起手机,找到程斯以的号码,打了过去。 但不到一秒钟,她就挂断了。 算了,算了。 别打扰他了。 放下手机,虞美人再也睡不着,几乎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 时间如梭,转眼就到十一月,临近冬至,算一算,虞美人跟程斯以分开,都有七个月了。 应如许要上岸一趟。 一是给他爸扫墓,二是采购一些常用药。 他这一走要好几天,收拾行李的时候,虞美人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柜子,看着欲言又止的。 应如许叠着衣服:“有话就说。”第434章他们不会再见面 “……也没什么事,就是看你收拾。”虞美人蹭了下鼻子。 应如许看了她一眼,懒得戳穿,既然她不说,他才懒得问。 合上行李箱,拉上拉链:“行了,我走了,你记得给元宝加水添粮,别让它吃死鱼。” “说得好像元宝是你养。”本来就是她照顾,这些事情她当然知道。 应如许揉揉她脑袋,走了。 他这一走两个星期,回来那天,虞美人站在废弃的渔船上眺望,看到他的船到了,立刻招手。 应如许跳了货船,隔着墨镜看了看她:“以前我出远门也没见你这么殷勤来接我啊。” “美得你,我带元宝散步,想起你今天到,顺便来接你。”虞美人脸不红心不跳,“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应如许挑眉,左看右看:“那元宝呢?” “跑了,跟小黑玩儿去了。” 应如许:“呵。” 晚上他们一起吃饭,虞美人吃几口就看应如许一眼,应如许被她看得吃不下,狠狠瞪她:“吃饭就好好吃饭,干嘛老看我?” “就是想问你,这次上岸,有没有遇到什么人?”虞美人斟酌着问。 应如许哼笑:“我遇到的人多了,你想问哪个?” “是网约车司机卢师傅,还是药材市场334档口老板曾壮乾?又或者是我中午吃粿条遇到的人称‘粿条西施’的老板娘?再或者是我入住的酒店的前台小姐?客房的服务生?走廊的保洁阿姨?送我去码头的出租车司机老李?你要问哪个?” “……” 虞美人忍不住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你报菜名儿呢?” 应如许啧了一声:“想问程斯以就直说,你我之间,还需要拐弯抹角?” 虞美人咂咂嘴:“那当初是我非要离开人家的,现在还打听人家,显得我又当又立,我不得稍微含蓄下呀?” 应如许早就看出她那欲言又止的心思了,也有替她打听着。 “说是一直在巴黎掌管海外部,没回沪城,没什么事——要是有事,程家人肯定比你更着急。” 也是。虞美人说:“他没事就好。” 他还好好地当着他的程二少爷就好。 他现在应该还没有忘了她,但是没关系,过不了两年,他就会淡忘。 就像之前那样,重新找一个女朋友,成为未婚妻,这次他一定不会再遇到像许枝梨那样的人,也不会再遇到一个宋词。 他回到正轨,过着原本属于他程二少爷的一生,而她也会在这里,直到终老,他们都不会再见面。 应如许抬了抬下巴:“快吃,吃完去试试我给你买的几套衣服,不合适或者不喜欢,就送给别人。” 应如许每次去岸上,都会给她带些用的穿的,虞美人吃完饭就去房间试。 应如许则负责扫尾工作,将没吃完的菜都清盘,然后收拾到洗碗池清洗。 没过多久,虞美人就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仿皮草外套出来问:“应如许,这件也是你买给我的?” 应如许头也没抬,在洗碗布上挤了洗洁精,漫不经心:“不然呢?天上掉下来的?” “不是啊,这个牌子很贵的,你哪儿来的钱啊?” 以前程斯以给她买过这个牌子的衣服,她问过一次,价格是普通人一年的工资,应如许现在应该买不起吧? 应如许顿了一下,然后拧开水龙头冲洗碗筷的泡沫:“我在路边买的。是大牌吗?那应该是仿的人家吧。” “仿牌子就算了,原材料都仿啊?”这件衣服的料子很好,厚实但不笨重,版型也贴合身材,做到了兼顾保暖和美观。 看着是大牌手工缝制才有的工艺。 应如许扭头,白了她一眼:“是不是傻?新闻上早就说了,这些所谓的大牌,其实都有代工厂,正牌和冒牌,大概率都是同一个工厂出来的,只是挂上了名牌,就要卖出好几十倍的价格。” “真的?”虞美人倒没关注过这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