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看着地上的女人,大概是觉得,已经没什么好问,所以松口了:“秋姨,让人把她带到禁闭室,京宴什么时候回来,再什么时候放她出来,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准看她。” 程迢迢立刻说:“让宋医生给与幼看看身上的伤,万一伤到筋骨,或者是破伤风了,没有及时救治,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可怎么办!” “这点伤,要不了她的命。”程夫人带人离开东厅,“你若敢偷偷去看她,我就连你一起关。” 程迢迢:“可是……” 程斯以轻轻摇头。 程迢迢咬住嘴唇,看着无力反抗的林与幼,被人带走,她追出了东厅,眼看他们越走越远。 程斯以道:“妈应该会让宋医生去帮与幼看伤的。” 程迢迢怎能放心:“与幼被带走的时候,我看她好像都晕了,不行,我要想办法去看她。” 程斯以无奈莞尔:“你去看她又有什么用?你又救不了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能救与幼的人。” “可是京宴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可以去一趟山上,把礼佛的奶奶请回来。”程斯以温声。 一语惊醒梦中人,程迢迢豁然开朗,连忙点头:“对对对,奶奶肯定会护着与幼的!我现在就去!” 程迢迢说走就走,程斯以又拿出手机,给程京宴打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许枝梨还没走呢,她从东厅走出来,走到程斯以身后,想不明白:“……同样是犯了错,为什么你就愿意帮林与幼,对我就那么无情?程斯以,你今天都没看过我,我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吗?” 程斯以确实没看她,手机打字,淡而疏离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更让我觉得,我当初的做法没错。” 许枝梨咬唇:“你……” “来人。”程斯以忽然喊,佣人立刻上前,他收起手机,“请许小姐到东边的客房住下,老宅不允许用手机,记得让许小姐把手机也交出来。” 许枝梨一愣:“什么意思?” 程斯以淡淡地笑:“你偷听到我们那么多计划,我怕你告状,坏了我们的事,所以只能先把你也软禁起来了。得罪了。” 不想听许枝梨要说什么的话,程斯以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他再次出现,是在深夜里,来到禁止探望的禁闭室,看到躺在薄被上,脸色发红的林与幼,程斯以伸手摸了一下她额头。 果然发烧了。第212章我想离开了 虽然发烧昏睡,但林与幼睡得并不熟,有陌生的气息靠近自己还碰了她,她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 禁闭室没有灯,只有程斯以手机屏幕那微乎其微的光线,饶是如此,林与幼那双眼睛还是亮得出奇。 程斯以低声:“是我,与幼。别怕。” “……二哥。”林与幼声音很沙哑。 程斯以找了一圈,没看到水,只好作罢,说:“你发烧了。” 林与幼坐了起来,有气无力道:“是吗,难怪感觉昏昏沉沉的,还想着,明明没到打我的头。” 程斯以好笑:“这样了还能开玩笑,看来没有被打坏。宋医生来帮你看过身上的伤吗?” 林与幼低头摇头:“没有,不过有人送饭的时候拿了药膏,我涂了一点。” “你知道京宴去哪里了吗?”程斯以问,“以前都没有发生过这么长时间联系不上他的情况。” 林与幼无声无息,程斯以等了半天没等到她说话,便将手机屏幕靠近她的脸。 林与幼才抬起头,后脑勺靠着冰冷的墙面,喃喃说:“我也不知道……我也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他都没有回,他那天走得很急。” 她转动眼珠,在黑暗里扫了一圈禁闭室,上次她就是来这里给程迢迢送饭,那时候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进来。 风水轮流转啊。 转的也不只是挨打关禁闭这件事,还有另一件事…… 林与幼咽了一下喉咙,看向程斯以:“二哥,你怎么进来的?”她知道程夫人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她,外面好像还有看守。 “这里是我家,我要进来,没什么难的。” “也是,限制都是限制外人的,上次迢迢姐被关禁闭,程京宴也能找人送我进来。”林与幼说,“你们程家的规矩,宽于律己,严于律人,今天打我,比那天打迢迢姐狠多了呢。” 程斯以席地而坐:“没有的事,当初打我也是狠的,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不然与幼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挨完打会发烧?还给你带退烧药?” 经验之谈罢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板退烧药,“但忘了带水,怎么办?要不,你干嚼咽下去?” “那会把我苦死的。”林与幼顿了一下,很是没想到,“二哥也挨过打?因为什么?” 还能是因为什么。 自然是一个女人。 程斯以今晚会来看她,其实也是因为,她今天的样子,总让她想起了他那一次。 程奶奶在程迢迢出事后,就说过,程家这三个孩子,哪里都很好,哪里都挑不出错,人品样貌能力,样样都是拔尖,从小到大没有受过罚,偏偏最后都栽在一个“情”字上。 林与幼轻轻呵笑,揉了揉小腿:“个个都打……上次我就当面程夫人的面说了,程家的规矩,根本就是为了满足她的掌控欲,你们在她的眼里,不是亲生孩子,而是提线木偶。” 只要不按照她的意愿发展,她就觉得她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一定要“矫正”过来。 程斯以却说:“不全是。” 程夫人打他那一次,就打对了。 戒尺打在身上疼吗? 当然是疼的。 但皮肉之痛而已,父母要打,他就受着,毕竟有养育之情,还有培养之恩,身为儿子,让他们失望,一顿打,没什么大不了。 程斯以不是受不住。 真正剜心的,是程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喜欢她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她是强姦杀人犯的女儿!这样的人配得上你吗!” 程斯以的性格一直都是温吞的,斯文的,如同没有棱角的珍珠,为人处世,周全又体面。 唯独那一次。 他已经挨了不知道多少下戒尺,整个后背都是火辣辣的,没有痛感了,似乎已经不是他的皮肉了。 他双手撑在蒲团上,支撑着身体,眼皮低垂,睫毛落在眼睑上,衬得他的皮肤愈加苍白:“做错事的,是她爸,不是她,罪不及妻儿,祸不延家人,那些事,跟她没有关系。您想打多久,怎么打,都可以,我们不会分开的。” 语气平淡又忤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似的,任性决绝,“程家,要么,多她一个儿媳,要么,少我一个儿子,我这辈子,这条命,生死都随她了。” 程家的二少爷,哪里这样过,别说程夫人,就是秋姨冬姨和其他的佣人,都很惊愕这样的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程夫人气得笑出声:“你倒是重情,生死随她……你什么都不要了是吗!那你又知不知道,她背着你都干了什么!” 程斯以说:“妈,不用往她身上泼脏水。” “泼脏水?你知道我刚才去哪里了吗?”程夫人怒喝,“我去把她给你带过来!我去别的男人的床上把她给你带过来!”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们还没分开!你在这里为了她挨打,你知不知道,你只是她收集的一件玩具,一件战利品,一枚功勋章!你对她来说跟其他人没两样,她根本就没真心对过你!” 程斯以摇头,觉得这些话很荒缪。 秋姨把女人推了出来,程夫人指着她:“人,我给你带来了,你自己去问,问她爱过你吗!问她爱的究竟是你程斯以,还是爱你程家二少爷的身份能给她脸上长的光!” “……然后呢?” 林与幼定定地看着程斯以,“她怎么说的?她是真的还是……” 她下意识觉得,程夫人污蔑,为了分开他们,污名化那个女人。 但程斯以偏淡的神色,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所以是真的。 他真就是,被女人给玩弄了。 他抵抗得了世俗的流言,也扛得住戒尺的鞭打,他孤注一掷,只是可惜,根本没人陪他赌。 林与幼无法做出评价。 而且程斯以看起来也不是想听她的看法,只是触景生情,随便说说。 这件事在老宅,也不算什么秘密,大部分人都知道,那一夜的东厅发生过什么事。 林与幼可笑地叹气,干巴巴道:“那程夫人还做了一件‘好事’。” 程斯以也只是笑。 林与幼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管不了别人的事了。 程斯以准备要走了的时候,她伸手拉住他的裤脚:“二哥,你可以进来,那你……可以带我出去吗?” 程斯以不太理解:“出去?”出去又能怎么样?这件事还没有一个结果,她去哪里都一样。 “我想离开。”林与幼低声。 程斯以听出她这句“离开”别有深意,蹲下身,仔细问:“离开禁闭室,还是离开老宅?” 林与幼摇头,都不是:“我想离开沪城。” 离开沪城?她这是要逃?程斯以蹙眉:“京宴还没有回来……” 程京宴……林与幼涩然一笑:“我现在,其实也没那么想见他了。” 程斯以一顿,有些明白她不见程京宴的原因:“那个叫丢丢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儿子?” 如果是,林与幼确实面对不了程京宴,而程京宴,似乎也不可能接受她。 他们最终结局,大概率就是分开,所以她选择在“判决”来临之前,自己走。第213章我要走很久 程斯以在思考了一小段时间后,语气如常那般平和:“带你出去,倒不是很难,但我又为什么要帮你呢?与幼。” “……”也是啊。 他们算起来,只是关系尚可,但不太熟悉的朋友,仅此而已。 而她林与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骗婚,骗了程京宴,骗了他们程家人——若是早知道她有孩子,程家无论如何她都进不去,而他一个程家人,事到如今,又为什么要帮她呢? 林与幼低下头:“我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许给二哥你,这个要求,算我冒昧了。” “你怎么知道,你没有东西可以给我?”程斯以峰回路转,林与幼不理解地看着他,他却只是问,“离开沪城,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可能去禹城吧。”林与幼眼下能想到的,就是去投奔南颂……但说到南颂,南颂最近也出事了,联系不上,生死不知。 林与幼最近身边的事,其实不算少。 程斯以说:“我可以带你离开老宅,送你离开沪城,但去哪里,我定,怎么样?” 林与幼皱眉:“你定?” “我不会把你卖了的,只是可能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就当是报答我了。”程斯以的声音很轻。 他们一直在黑暗里说话,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放心,不是杀人放火,也不会危害到你或者京宴,纯粹是我自己的事。” 虽然林与幼完全不知道他想让她帮她做什么,但细想想,自己也确实没什么可以让他图谋不轨的,所以她没有考虑很久,就答应了:“好。” 程斯以站起身,手伸给她:“走得了路吗?” “忍忍走得了。”林与幼没有抓他的手,而是扶着墙站起来,程斯以看了看,点点头:“再等一会儿,我让人带你出去。” 林与幼点头。 程斯以先走。 没过多久,禁闭室的门就被人悄悄打开,打开后,外面安安静静,空无一人,林与幼忍着脚底的疼走出去,看到地上被丢了一套衣服,是老宅佣人的统一服饰。 她心领神会,立刻换上,当然,也不忘回头关上禁闭室的门,稍微掩饰一下。 她低着头,脚步又快又慢的,沿着走廊离开。 这条路她走过一次,还算熟悉,转弯时,她猛地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本能地吓了一跳。 对方也看到了他,但很快就转过身,沉默地继续往前走,脚步很慢,明显是在等她跟上,林与幼明白过来,这是接应她的人。 她松了口气,立刻跟上去。 那人带她绕开老宅的监控,从偏门出去,他们动静很小,并不起眼,倒是没有遇到阻碍,很快就顺利出了老宅。 老宅门口停着一辆车,林与幼快速打开后座的车门上车,倒是没想到,车上坐着程斯以。 司机是他那个叫小唯的女秘书。 程斯以温声交代:“船五点启航,除去路上的时间,你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收拾东西,或者跟你觉得需要打招呼的人打招呼,只不过,与幼,如果你完全不想让京宴或程家找到你,最好别留下太多信息。” 林与幼明白的。 她首先赶回樊楼。 她当然要带走丢丢。 她快速收拾了几件衣服和一些日常必须品,抱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丢丢下楼,上车,然后向程斯以借手机。 程斯以喊:“小唯。” 小唯找出备用机给她。 林与幼能背下熟悉的几位朋友的电话,她打给了——江不言。 凌晨三点半,这个时间,正常人都在睡觉。 江不言今晚没有夜班,也在睡,不过身为医生,他已经习惯半夜接到突如其来的电话,所以没多久就接起来。 “哪位?” “江不言,我是林与幼。” “与幼?”她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 林与幼没有迂回,快速而直白:“江不言,我有一件事情可能要麻烦你。” “你说。” “我要离开沪城一段时间,要带丢丢一起走,丢丢那个药,医院里应该还有储备吧,可不可以都给我?” 丢丢主要是输液,都说久病成医,林与幼照顾了丢丢三年,也学会扎针输液,完全可以自己操作。 只是有些检查做不了,但只要丢丢的情况一直保持住稳定,那不做检查只吃药,短时间内也不会出什么事。 电话那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江不言起床穿衣准备出门,再开口,声音已经没有了睡意:“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见面说吧。” “我们在圣彼得医院门口见吧。” “好。” 挂了电话,林与幼呼出口气。 程斯以看着林与幼怀里昏昏欲睡的孩子:“跟你长得很像。” 林与幼安静着,九在程斯以以为她不会说什么时,她才低声道:“毕竟,是我生的。” 这是林与幼第一次承认丢丢是她的儿子。 “开到圣彼得还有十分钟,可以让你讲完一个故事。”程斯以的意思是,听听这个孩子的故事。 “但是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分享欲。”林与幼谢他带她离开老宅,但也不至于就对他推心置腹到这个地步。 程斯以摇头:“那是我亏了,我还跟你讲了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