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京宴:“昨天晚上,行运号,放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在岛上,我是来找他们的。”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但我突然想不起他们去哪里了。”小寡妇弹掉烟灰。 程京宴沉声:“那个孩子身体不舒服,下船是为了看医生,我要见你们岛上的医生。” 小寡妇琢磨了一下,倒是没为难:“好啊,我带你去见。” 小寡妇摆摆手,示意青壮年们不用跟他们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自己走在前面,而程京宴跟在她的身后。 小寡妇脚步不快,悠哉悠哉的,程京宴越来越没有耐心,但又指望她带他找到林与幼,且他也没有直接动粗的理由,只好忍着脾气说。 “带我找到他们,我给你一艘快艇。”比起给钱,他觉得他们会更需要这个。 小寡妇回头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你们还是这么喜欢拿钱砸人……行吧,嫌我走得慢,你就自己走,看到前面那座挂着一块红十字布的房子了吗?那就是医生家。” 话音刚刚落下,程京宴已经从她身后快步走过去。 小寡妇呵笑一声,本应该是不屑的,但想到程京宴与那人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笑里又多了几分怅惘。 故人啊故人。 同样喜欢抽烟的医生倒是比小寡妇痛快:“你是说那对母子啊?” 母子。 程京宴顿了一下,再开口,声音有一丝沙哑:“她跟你说,他们是母子?” “没说,我看得出来,长得那么像,年龄也对得上。我猜错了?” 程京宴:“……没有,是母子。所以他们现在在哪里?” “这我哪知道啊,我帮那个小孩看完病,他们就走了,你要知道他们去哪里,应该去问那个小寡妇,是她收留他们……” 小寡妇刚好进门,程京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小寡妇的肩膀,直接将她掼在墙上! 小寡妇闷哼一声。 医生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继续捣鼓他的药。 程京宴耐心告罄,没功夫跟她慢慢推拉:“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说!” “你比你二哥暴力多了……”小寡妇舔了下唇,呵笑一下。 “是,行运号的老板娘把他们托付给了我,不过我也没权利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他们自己在家呆着无聊,出门走走,我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我们这个岛就这么大,你又带了这么多人来,你就自己找呗。” 程京宴定定地盯着她。 他要是没有感觉错,这个女人,对他有敌意。 只是不知道这份敌意到底是来自于他的不请自来冒昧登岛,还是来源于别的? 她刚才是不是提到了程斯以?她认识程斯以? 程京宴漠然地看了她一分钟,然后松开手,一声令下,手下立刻在岛上四散开来。 一部分详细搜寻,一部分询问岛民,是否见过一对外地来的母子? 有一个正在织渔网的岛民说见过:“我看到他们拿着手机往东边去了,好像是在找信号,东边的信号会强一点。” 程京宴一直尝试给林与幼打电话,但始终是打不通。 “我给你们带路吧,东边的地形挺复杂的,你们要是一不小心,会踩到陷阱的。”岛民热心。 程京宴沉声道了谢。 东边是荒地,无人居住,再远处还有山,如果说西边的岛屿只是破旧,那么东边,可以用荒凉形容,野草长了半人高,隐隐约约藏着危险。 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京宴就蓦地看到,有三条黑色大狗躲在草丛里吃东西。 听到脚步声,大狗抬起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岛民呵斥了两声,它们才散开。 程京宴停下脚步,俊眉蹙起,狗,大狗……这些狗很凶悍,不是一般的看门狗,更像是猎犬。 带路的岛民也随口说:“那边的山上经常会跑下来一些狼啊兽啊偷吃我们晒的咸鱼,有时候还会偷吃鸡鸭,我们这里,鸡鸭很珍贵的,所以就养了这些猎狗,还会挖一些陷阱。” “……”程京宴目光快速扫过这片空地。 林与幼带着丢丢,不会去太荒凉的地方,走到这里,就是极限,但这里放眼看去,哪哪都没有他们的身影。 大狗,陷阱,大狗,陷阱……陷阱! 他们是遇到大狗,受了惊吓,慌不择路,失足,掉进陷阱里了! 程京宴猜得非常准。 而且,挖陷阱,是为了抓野兽,为了防止野兽挣脱逃跑,一般还会在陷阱里,放捕兽夹或者刀板之类能让野兽受伤,失去挣扎能力的武器。 程京宴完全不敢细想,如果林与幼和丢丢真的掉进陷阱,现在会是什么情况。 他一把抓住岛民:“你说的陷阱在哪里?带我过去。” 岛民挖好了陷阱,会铺上干草掩饰,并在旁边做上标记,岛上的人看到标记就不会擅自靠近——但外面的人不认识这些标记,不知道这里设有陷阱,很容易踩空掉下去。 果不其然,他们找了一圈,发现有一个陷阱口铺的干草,不见了。 岛民也吓了一跳:“他们……他们该不会是掉下去了吧?你等等啊,这些洞很深的,我去找人来帮你!” 程京宴单膝跪地,努力朝洞里看,但太深了,里面很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脱了外套:“我下去找。” 手下不放心:“宴总,我们下去吧!” 程京宴没理会,也等不及他们找绳子做防护,就这么直接下去。 “……与幼?丢丢?你们下面吗?”程京宴嗓音沙哑地喊。 但没有任何回应。 程京宴头一次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洞深至少三米,他很快落地,但,洞里没有人。 没有人,但是有人掉下来的痕迹。 程京宴用手机电筒照了照,看到一条宝石手链。 是他送给林与幼的手链。 掉在这里,说明林与幼确实误踩陷阱,坠落过。 但她现在,又去了哪里?第220章好像想起来了 是的。 三个小时前,林与幼就是踩到这个陷阱,毫无征兆地坠下。 她怀里还抱着丢丢,连带着丢丢也一起掉进陷阱,一大一小两个声音:“啊啊啊——!!” 陷阱很深,好在有斜坡作为缓冲,林与幼百忙之中只来得及将丢丢按在怀里,用身体护着他。 他们一路翻滚着落入坑底,着地的一秒钟,林与幼感觉从尾椎骨开始,全身206块骨头都仿佛错了位,哪哪都传来剧痛。 “嗯……”林与幼不由得闷哼一声。 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倒霉…… 她咬住下唇,后脑勺还撞到土块,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丢丢没什么事,从她怀里爬出来,坑底伸手不见五指,他急得哭出来:“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林与幼耳边嗡嗡的,丢丢离她那么近,声音却好像隔了一层薄膜,若明若暗,不甚清晰。 除了丢丢的声音,她还“听”到了很多声音。 男人的声音。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熟悉的是他的声线,陌生的是他说话的语调。 她好像,从没有听过他用这种,温和中透着无赖,让人拿他没办法的语气说话。 “知知。” “知知。” “知知,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你又忘了?我听不到,你要在我的手心写字……唔,认不出来是什么字,你写慢一点,我才知道你在说什么。” “嗯?我难伺候?我不是难伺候,我听不到是客观事实,我又不是故意逗你……好了别写了,我知道你在骂我。” “知知,过来扶我一下,快、点、过、来,不要再跟那个男生说话了。” “他到底有什么好?一股汗臭味,每次他来,我不看也不用听,靠闻就知道他在哪里,脏死了,你没有洁癖吗?” “我不是妨碍你交友,而是,我看不见,你必须扶我,不然我会摔倒,我摔倒就会受伤,我要是受伤,麻烦的还是你,你要负责照顾我。” “我赖上你了?嗯,是,我又聋又瞎,现在只能赖着你,我们是同胞。” “我们是合租室友……” “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我们是患难与共……” “知知,过来点,我们是夫妻,做这种事很正常……” “知知。” “知知。” “……” 林与幼眉头紧皱,被重重叠叠的声音吵得不由得闭上眼睛。 这些东西,就好像被她封存在一个匣子里,随着这一撞打开,于是那些片段就如潮水飞快涌来,延绵不绝。 林与幼用力甩了一下头,却不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谁又聋又瞎,谁无赖温和,谁又会喊她知知……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本能地觉得他很熟悉。 他的声音很熟悉,他的体温很熟悉。 是…… 是程京宴吗? 他为什么会在她的记忆里……他们以前认识吗? 林与幼头痛欲裂,脑袋的疼痛,甚至超过了身体的疼痛,她急促地喘息着,试图缓解痛感。 “姐姐,姐姐,呜呜……” “……”林与幼勉强开口,“我没事,丢丢,你呢?没事吧?” 丢丢扑进她怀里:“丢丢没事,姐姐,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林与幼被他扑得又跌回地上,苦笑:“……我现在不会死,但你再扑下去,我死不死就不一定了。” “没事儿!” 洞口忽然响起一道野蛮的女声,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小寡妇。 “死不了!死了应如许也能把你们从阎王爷手里捞回来!” 医生呵呵:“我是医生,不是孙悟空。” 林与幼咽了一下喉咙,听到他们的声音,脑子清醒了一点,也放心了一点:“我还以为,我们没救了。” 小寡妇将一根绳子捆在大树树身上,拉了拉,够结实:“我刚才想起来,忘记提醒你,东边有陷阱,你别靠太近,追上来还是晚了一步……等着啊,我下来救你们!” 小寡妇要将绳子捆在自己身上,但被医生抢了过去:“我来吧。” 医生先将丢丢抱上去交给小寡妇,然后又回到林与幼身边。 他没有乱碰林与幼的身体,而是试着抓了一下她的腿,林与幼立刻吸了口冷气。 医生皱眉:“骨折了。” 林与幼忍着疼,没在老宅被打折,在坑里摔折了……但也有可能就是因为在老宅受过一次伤,所以才会那么容易骨折。 医生将她的双手抓到他的脖子,抱着她的腰,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尽可能不碰到她的伤腿。 出了陷阱,医生将林与幼在草地上放平:“找两个人过来,把她抬到我那儿。” 小寡妇一吆喝就有人来,将林与幼搬上担架,丢丢呜呜地哭着,抓着林与幼的手,追着担架跑了一路。 林与幼握了握丢丢的手,安慰他没事。 太阳刺眼,她闭上了眼睛,暂时将那些混乱的记忆压回去。 到了医馆,医生去配药。 小寡妇围着林与幼说:“你们还算运气好的,这个陷阱下没有放捕兽夹,要不然肯定伤得更重……应如许,骨折你能治吧?” “不一定。” 医生卷起林与幼的裤子,沿着她的骨头,从上到下摸索了一圈,然后抬起眼看她,“你的腿受过伤吧?韧带?” 林与幼一愣:“……摸得出来?”这么厉害? 医生直白道:“我能治你的骨折,但你这腿有陈年旧伤,最好还是去医院,能恢复比较好,否则以后走路,可能会跛脚。” 林与幼可不想在不能跳舞之后,连走路都艰难,可是这里不是沪城,这是茫茫大海上,一座连信号约等于零的孤岛。 “……我怎么去医院?” 小寡妇倒是说:“这个简单,我现在就叫艘渔船送你去那个什么岛,那边是有钱人度假的地方,岛上有医院。” 那太好了!林与幼诚恳:“谢谢你!” 她要去拿钱,这次小寡妇没收,说她去了医院,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别跟善财童子一样,到处送。 医生也说:“那个岛,人称小夏威夷岛,最近几年热闹起来的,但岛上也不一定有最好的医疗设备,先应个急吧,之后再转去大医院。” 林与幼抿唇点头。 医生用两块木板帮她的腿做了一个固定,免得她伤上加伤,小寡妇则找来一艘渔船和两个渔夫,由他们送她去。 林与幼感激不尽,她记住医生叫应如许,但还不知道小寡妇的名字:“你叫什么?我以后要怎么联系你?” 小寡妇被她问得一愣:“我的名字?” 医生也看了小寡妇一眼,转身去捣鼓药材。 小寡妇轻勾唇:“很多年没有人喊我的名字了,大家都是喊我寡妇,小寡妇。” 林与幼:“没人喊,你还是有名字的吧?” 小寡妇习惯性点烟,似乎不愿意说,医生漠然:“她叫虞美人。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林与幼第一反应是:“花?” 小寡妇不愿意提起一点自己身为虞美人的故事,一笔带过:“有缘会再见的。” 林与幼和丢丢上了渔船,小寡妇目送他们远去。 然后就对医生说:“无论谁问起他们,你都说不知道,让他们有事问我。同样的话,我也会吩咐岛上的人。” “为什么?”医生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