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绒小说

第5章（第1页）

　　“你托住。”尚驰侧身说了句，返回摩托车，回来时，手里拿着把钳子。　　钳子刚刚靠近，半睁着眼的小狗突然冲尚驰呲牙。只是短暂的凶狠后，紧接着陷入颤抖。虚弱的哀鸣里伴着阵阵绝望，它明显害怕尚驰手上的工具。　　尚驰摸摸它，试着让它稳定下来。等它没那么抵触，便避开伤口剪断铜丝。小狗没了束缚，猛烈挣扎了两下，跟着掉进肖娆怀中。　　未经处理的伤口蹭在肖娆的衣服上，留下深褐色的血污。血污带着腥气，尚驰背过身去。　　“尚驰，”肖娆乍一松开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胳膊，竟然有些脱力，“我们快找间宠物医院，不然就来不及了。”　　小狗的眼睛灰蒙一片，肖娆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同样是一个阴雨绵密的下午，她妈就是伴着这样灰败无光的瞳色，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海色蒙上一层死气，最终敛去所有光华。生命体征监护仪的报警，好像还在耳边，尖锐刺耳。　　尚驰揭开护着摩托车的塑料袋，沉默递给肖娆，怎知她先遮小狗。　　尚驰绷着唇角，发动摩托车，他们毫无遮蔽，硬生生从大雨里闯出去。　　肖娆冲进宠物医院，鞋里都是水，进门时在大理石地板上踉跄一下。尚驰及时拖住她的胳膊，触及之处冰冷潮湿。　　“护士，请救救它！”　　肖娆已经无法再直面任何死亡，这一次，她比任何时候都希望小狗能继续活下去。　　“你去办手续，我们现在就进行检查。”护士并不嫌弃肖娆的狼狈，她拿着干净的单子，裹着小狗就跑。　　肖娆的手一直在抖，捏着挎包拉头却迟迟拉不开拉链。尚驰依旧不发一言，只是向她摊开手。肖娆二话没说，取下包放进他手里。　　办完手续，肖娆回头看尚驰，这才想起他的制服在自己身上。他只穿了件背心，胳膊上沾着雨水，略深的皮肤上汗毛竖着。　　肖娆脱下外套还给尚驰，只不过他没接，垂着视线。　　“肖娆，”尚驰声音很低，“不是每个善良都能给你回报。”　　肖娆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只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她膝盖上的纱布松散着，二次崩裂的伤口经过雨水一浇，乍一看有些吓人，红肿着，还渗着血。　　肖娆后退一步，摇摇头，“我又不需要什么回报。”　　尚驰看着她苍白的唇，贴在身上的衣服和还有正滴水的头发，不冷不热问了句，“你救了它，然后呢？想过之后的事吗？”　　尚驰是第一次用带有责备的眼光看肖娆，视线比滂沱大雨还要冰冷。　　“没有。”肖娆回答的很直白，“见到了就一定要救，至于其他的，没想。”　　“你救了它，会养它吗？”尚驰明显压抑着什么，眉目不动。　　“我……”肖娆被问住，一时无法作答。她很愿意养，只是爷爷不喜欢任何宠物，没人能忤逆。　　“因为同情心爆发就豁出一切去，不思考任何后果就做出自以为正确的事，这样的善良，没有也罢。”尚驰的话说的语气些重，甚至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肖娆很明显能感觉到，他对她这一系列举动的某些部分，带着很强烈的抵触。　　“再说一次，我救它，不是为了什么莫须有的嘉奖。”肖娆对于尚驰态度的莫名其妙，突然有些生气。　　“你连自己都顾不好，谈什么其他。”尚驰眼里情绪翻涌，语调更冷了。　　抱着小狗进去的护士小姐姐去而复返，走近两步，“同学，医生为狗狗做了检查，它除了外伤，还有严重内伤，必须手术，你……身上的钱够吗？”　　小姐姐报出一个大概数字，这个数字，超过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　　“不差钱。”肖娆走向收费处，“开单子，我和你去见医生。“　　尚驰听见那组数字，背影僵住。他自嘲般笑笑，只是笑意并未到达眼里。　　他和肖娆本就不同，他差点就忘了。而他的担忧多余的可笑，多管闲事罢了。　　肖娆从医生诊室出来，尚驰的摩托车已经不在了。制服外套还披在她肩头，可制服的主人却连个追问的机会都没给她。　　肖娆重重打了个喷嚏，心里憋着口无名火，最终在打出第二个喷嚏后，拨通家里的电话，“张阿姨，叫家里的司机来接我，让医生来家里吧，我淋雨了。”　　肖娆结束通话，隔着窗看向正被剃毛的小狗。如果事情再发生一次，她还是会救它。　　只是想起和尚驰的不欢而散，肖娆很是不解。她到底是哪里惹了他，他又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生气的？　　肖娆抓抓湿透的头发，暂时不去想这些。　　尚驰如落汤鸡般回家，一进门，夏欣愉急忙翻出浴巾裹住他。　　“小驰，快去洗澡。外面雨这么大，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避一避。”夏欣愉心疼地拍拍尚驰，压根没舍得使劲。　　“妈……”尚驰顿了顿，“你后悔过吗？”　　夏欣愉一脸担忧地看着尚驰，“小驰，你这什么意思，妈妈怎么没听懂？”　　“你救人的时候，后悔吗？”尚驰猛然抬起头来，目光执拗。　　夏欣愉知道儿子在说什么，却假装没听懂，“你这孩子，怎么老提以前的事。”　　她推着尚驰往浴室里走，嘴里念念叨叨，“你快洗澡，妈妈给你煮红枣姜汤。”　　*　　再见到尚驰，是几天后。肖娆这次回到小院，完全得了肖远海的应允。　　她感冒的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兰琼耳里。远在月子中心的继母不知道说了什么，肖远海当天就语重心长地和肖娆谈了谈。　　“娆娆，最近爸爸天天往月子中心跑，万一爸爸感冒了，弟弟不就危险了。”　　肖远海说的情深意重，却始终没问过肖娆的状况。　　“为了弟弟的健康，我可以搬出去。”肖娆彼时挂着吊瓶，双颊泛红，“不过我要到开学再回来，这之前，别让任何人打扰我就行。”　　假期还剩一些，肖娆欣然接受了肖远海的旁敲侧击。没有爷爷喘不过气的安排，没有继母和赵婧雪的烦扰，这些完全能够抵消肖远海给肖娆带来的不快。　　尚驰推着板车，走在地面凹凸不平的小巷里。他身上穿着件灰色发白的工作服，右边胸口隐约能看见‘建筑’二字。他走的很慢，路过坑沟会停下看看。天气很热，没一会儿他鼻上、额间就出了汗。　　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建材上，戴着白手套的手紧紧扶着，十分钟不到的路用了双倍时间。　　小院门口落了些花枝碎石，尚驰拿出铁锨。他动作很快，没几下就清理出必经之路。正要拉车进院子，却听背后传来车响，一辆中型卡车停在他身后。没多久，肖娆从后方走了过来。　　尚驰站在门旁，高墙投下阴影，肖娆看不太清。他向前走了一步，模模糊糊的面容变得清晰，浓黑的双眼里，带着审视。　　肖娆正欲说什么，哪知尚驰拉着板车扭头就往里走，完全没理她。　　工人们午休，围在一起。尚驰搬完建材，坐在树下纳凉。工头陪着肖娆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叔。”尚驰站起来，冲工头问好。　　“小尚，这是屋主肖小姐，你带着肖小姐转转，介绍介绍咱们的工程进度。”工头思来想去，觉得队里能胜任的，就只有学历最高的小尚了。　　“好。”尚驰放下杯子，走到肖娆身边，“肖小姐，我们先从里间开始看吧。”　　工头满意离开，尚驰和肖娆之间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他对待肖娆的态度，仿佛又回到初遇那天，客套、礼貌，却惟独不带任何感情。　　“尚驰，那天你到底为什么生气？”肖娆没急着进去，反倒朝着院子走去。那里没什么人，还带着大片树荫，凉爽舒适。　　“肖小姐，我们很熟？”第9章好想你09“对你很重要？”　　肖娆微微一怔，对于尚驰所表现出来的疏离，竟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她想到游轮上，想到吧台旁，想到他匆匆赶来的那个晚上，还有虽然廉价却格外珍贵的蛋挞。难道这些不是他们相熟的证据？　　可话到了嘴边，肖娆却又迟疑了。这些事情好像专门列出来又没什么特别。　　所以他们熟吗？肖娆也不那么确定了。　　尚驰静静看着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在有礼却绝不相熟的范围里。　　肖娆的表情从气鼓鼓变得平静，微皱的眉彻底松开。下巴抬起，恢复面对外人时的固定模式。　　“你说的对，尚先生。”肖娆其实心里还存着一口气，但她却并不急于在这时发泄出来，“我们只不过是认识几天的陌生人，熟悉从何谈起。”　　‘尚先生’这个称谓一出，尚驰的唇角随之绷了一下。　　“你刚刚说，从里屋为我做说明，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她的笑，挑不出任何毛病。没有高高在上，甚至格外漂亮，眼眸整体弧度扬着，晶亮而不同的眸闪着光。　　她淡淡一笑，反倒让尚驰因这些细微的变化，愣了。　　“请往这边走。”尚驰转过身，指着里屋方向，肖娆很配合，点点头跟上。　　“客厅的整体布局，保持了原有的风格，设计师只改变了这扇窗。”尚驰进入客厅，指着原本没有的落地窗。　　“这扇窗能够增加室内采光，同时利用光学原理让室内通透，在视觉上增大内部空间。”尚驰全程参与了这间小院的改造，对于窗户改变前后的对比效果最为清楚。也许这就是设计的魅力，以小小的变化，换来无限可能。　　肖娆听到这一番话，眉毛微挑。这是她见尚驰这么几次以来，他话最多的一次。这些话绝非死记硬背，他说的相当流利，其间隐隐带着对设计师的欣赏。　　这就有意思了。　　肖娆不信他只是一个装修工人，她不动声色，点头示意尚驰继续说，心里被他勾起更强烈的好奇。　　“为了融合客厅和餐厅不同的两种风格，设计师在家具的选择上明显花了心血。”尚驰指着其中一个躺椅，复古的风格在现代化的简明中起了点睛的作用。　　一开始，尚驰以为肖娆只是为了找一个机会问他那天的事，可肖娆除了刚开始没给出回应外，其余时段会配上一些问题和想法。　　她是很好的聆听者，而他不知不觉将他心中所想，全部说出。　　“里间的情况就是这样，除了转角上锁的房间，要去花园看看吗？”两个人走了一圈，再次站在入口。　　尚驰仔仔细细说了这么多，肖娆没什么问题。她环视整间屋子，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妥。　　她仰头看屋顶，继而看着尚驰，“你有没有觉得，这间屋子里还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设计方案肖娆看过，只是当时太忙，只留意了她强调要保留的地方。其实无论是从细节还是整体设计上来说，设计师的能力都是可以打满分的。　　只是……　　尚驰看着肖娆的眼睛，张张嘴，最终还是摇头。他明显有话说，却又基于某些理由生生收回。　　院子里还有花房待建，正在维修中的花圃周边打着模具，铁丝和电线支棱着，一眼看去有些乱。　　“花圃的边墙保留了原有样式，所以在重建过程中，也采用了原有的修建方式。”尚驰指着肖娆腿边。　　“花房呢？”肖娆看着小院里的盛放的红色花朵，继而转向院中那块规划出的空地。　　“花房动工的话，很快，两周内可以修起来。”花房的设计是整个小院的灵魂，尚驰对于花房的期待，甚至比肖娆还高。　　“好，那我就期待两周后了。”肖娆点点头。　　关于这间房，尚驰说完了他所知的，而后就是沉默。　　肖娆淡笑，主动打破尴尬，“那就麻烦尚先生了，打扰你午休不好意思，快去用餐吧。”　　她说完，转身打算进屋。只是刚走两步，布料撕扯的声音在宁谧的氛围中格外明显。　　尚驰跟在她后面，听见声音也一起停下，两个人同时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长裙的裙摆勾在铁丝上，破了一个口。　　裙子尾端做了做旧处理，垂下些许毛边，不知怎么，丝丝缕缕勾住花刺。　　肖娆看着朵朵争艳的红色月季，连忙扭过身去，“尚驰，帮我！”　　不是尚先生，而是尚驰。　　尚驰听她叫了一路的尚先生，这时候突然换回他的名字，唇角放松了些。　　他蹲下身，看着裙子和铁丝以及花刺间的纠结，抬头问，“不差钱，会心疼一条裙子？”　　肖娆原本没已经那么生气了，可现在突然很想打人。她只在宠物医院的时候说过那么一句不差钱，谁知道尚驰不担记住了，还拿这句话来噎她。　　“不心疼。”肖娆抱起手臂，“如果只有铁丝，直接扯破再换一条就行，哪里需要麻烦到尚先生。”　　她看出来了，尚驰对于‘尚先生’这三个字，很不喜。　　“只是不想伤了这些花，才不得不想麻烦尚先生一次。”　　果不其然，尚驰仰头看着她，眼睛微眯。　　他猛然起身，和肖娆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几厘米，额头上的细汗，映入肖娆眼中。　　“叫我尚驰。”　　“好啊，”肖娆又笑了，一副得逞的样子，她躲都不躲，维持着这自带暧昧的距离，“那么有来有往，也请你不要叫我肖小姐。”　　尚驰看着她瞳色不一的双眼点点头，算是应允。　　“尚驰，”肖娆猛不丁放软声音，和前一刻故意惹恼尚驰时的模样大相径庭，“帮帮我吧！”　　尚驰猛然向后退了一步，伴着僵硬大步朝前走，没有说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肖娆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完全不敢动。　　这些花，是小时候她和母亲一起种下的。一开始想要做成藤本造型，后来发现花枝较为粗壮，才任由它们以灌木的形式自然生长。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走了，没了照顾它们的人，明明是抗病性很强的花，却还是枯萎了好大一片。　　尚驰拿着工具箱，靠近几步却见肖娆依旧垂着小脸看着那些红色的花。此时的她卸下铠甲，没了刀枪不入的倨傲，整个人陷入到某种淡淡的哀愁里。　　尚驰驻足看看，终是朝她走过来，一声不吭单膝跪在她裙摆边上。　　“这些花，对你很重要？”她身上这条裙子，是某个奢侈品品牌印在巨型海报上的款式，尚驰见过很多次。价格自然不菲，而她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裙子上。　　“是啊。”肖娆的语调有些低，“这些是我母亲亲手种下并且一直照顾的花。”　　尚驰听到母亲这个词，手下动作停了。他抬眸看去，肖娆唇边笑意温婉，可眼里却盛着悲伤，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般。　　“这些红色沙龙宝石月季，应该算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肖娆很平静，提到这个说法，低笑一下，“所以不是她种的就没有意义，损坏一朵就少一朵。”　　尚驰点头，手下的动作更轻了。他最大程度解除了铁丝对裙子的破坏，在解开花刺上的缠绕时，动作格外轻。　　直到‘危机’解除，尚驰和肖娆同时松了一口气。　　尚驰还没站起，肖娆主动蹲下：“谢谢你，尚驰。”　　宝石月季红艳，微风拂过花枝连带着花在肖娆脸庞摇晃，这一抹红模糊了光影，让尚驰只看得到肖娆。她望过来，谢意在那双眼睛里的绽着，时间宛若被暂停于这一刻。　　“尚驰，我们还不算熟，但总能熟起来，对吧？”　　肖娆说完，笑容更盛，眼里的那束光，带着强烈的邀请。尚驰近乎忘了眨眼，鬼使神差地轻轻点头。等他反应过来，急忙仓皇离开，连工具箱都忘了拿。　　肖娆的问题，带着温热的吐息，一直到尚驰下班回家，都还在他耳旁悬着。　　饭桌上，夏欣愉奇怪地看着尚驰，原本吃饭很快的儿子，今天竟然破天荒吃的很慢。他低头扒饭，筷子时不时悬空，没有向嘴里送进去食物，可嘴巴却在咀嚼。　　夏欣愉偷笑着给尚驰碗里扔了一块姜，果不其然见他机械性吃进嘴里，咬了几口，然后皱着眉头吐出来。　　“小驰啊，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吗？”夏欣愉面色坦荡，仿佛刚刚扔姜的人不是她。　　尚驰嘴里辛辣，连忙灌了一杯水下去。听母亲这么问，他没说什么，最终摇摇头。　　“妈，如果一个女孩子有了继母，会怎么样？”尚驰在游轮上听过某些关于肖娆的小道消息，联想起她在游轮上的经历，心里某处骤然下陷。　　“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呗。”夏欣愉想到最近在追的电视剧，心情突然不是那么明朗了。　　入夜，肖娆坐在庭院里纳凉。风中，藤本月季的味道甜美清爽。　　手机微震，肖娆拿起一看，是来自于尚驰的信息。　　「改动室内灯的颜色。」第10章好想你10“疼吗？”　　尚驰叼着煎饼走进小巷，拐个弯，见肖娆站在墙头。也许是早上的太阳刺眼，她戴了顶近乎遮住肩膀的夸张草帽。　　上工时间没到，工友们在小院外等着。他们三三两两聊着天，方言五花八门。　　尚驰站在他们之中，穿着同样的工作服，可唯有他带着股长身玉立的气质。　　太阳越发毒辣，后背发烫。肖娆停下找寻，抬眼见尚驰站在墙正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