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秦姝落一身白衣清冷的站在月色之下。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是在为宋钰守孝。这个念头一出,她就几乎愕立当场。世上竟会有这样深情的爱侣又会有这样悲情的故事,当初宋钰穿着婚服前来盛京赴死她是知道的,如今秦姝落又穿着丧服为他出城守孝。如果……如果不是萧洵……她不敢想这会是一对多么恩爱的伴侣夫妻啊。这一幕给她留下的震撼,不仅仅是美,更是精神上的叛逆和自由,以至于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她都难以忘怀。萧洵看着她,没有说话。沉默就在空气之中蔓延。如果沉默似水一般有实体的话,那几乎快要将在场所有的人都溺毙了。冯春立在太子身旁,都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汗,这秦家大小姐当真是大胆啊!便是给她十个胆子也不能这样做啊!萧洵看着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她身上破例,他明明知道她身上蹊跷不少,可他依旧纵着她,忍着她。要不是他派人一直驻守秦家,暗中保护她,今日她临时起意忽然消失,他也未必能事先洞察。可她呢?一身素服,头戴丧花,她的眼眸为谁而悲伤?去年初夏,她也是站在这竹林之中,那时她从天而降,就像山中精灵一般。他以为是天赐良缘,呵……“天赐良缘。”萧洵呢喃了一声,自觉可笑。“秦姝落。”他终于开口了,这声音里含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可唯一能让所有人都确定的便是萧洵动怒了。“你亲手摘了头上这朵花,踩碎,我就当今天这一切都没发生过。”秦姝落与他四目相对,在过往的很多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的勇气,可今天她说:“如果我不呢。”萧洵笑了,仿佛在看什么不自量力的蝼蚁一般,他嗤道:“你在为他服丧。”秦姝落抿唇。“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南城的海寇原本一直是与防卫所对峙僵持不下,可偏偏宋钰来了。”“海寇见他,便如见鲜肉,恨不能把他大卸八块,以泄江城惨败之恨。他被一刀一刀捅杀,身上片片碎肉,皮肉不可遮蔽骨头。”后面的故事,或许赵如春更清楚些。那日她到南城,得知宋钰死讯之后便知要大事不好。她花了好些时间,甚至搬出平南王府的名声压人这才知晓,原来南城将领招架不住这猛烈的攻势,便想出将计就计的法子,以宋钰为饵,故意设局。让他先带一小队人马故作与大队伍离散诱海寇将领平成十四郎出营。然后撑足三个时辰便可等到援军到来,一举将敌军歼灭。可宋钰万万没想到,最后援军未来,等来的是南城将领乔束趁所有人不备,从后突袭,将海匪大营彻底捣毁,大伤其元气。而他撑足五个时辰之后也被平成十四郎俘虏了。十四郎与他多次交手,知他地位不低,原本想拿他换些好处,还能留他一命。偏偏营地被毁,大势已去,他也不再幻想回防还能有东山再起之日,当下便恨出一股子劲儿来,把宋钰碎尸万段。最后这仗是赢了,可宋钰和带领的人马全部战死。南城将领立得头功,他说起此事之时,还洋洋得意道:“我这叫声东击西!这平成十四郎也不过如此!”赵如春震惊不已,“你从头到尾就不曾想过宋钰会不会回来吗?也不曾告诉他后面的真实计划?”乔束笑言:“若是告诉他了,他岂能轻易赴死?能演得这么真拖住平成十四郎?”“可平南王不是让你保他性命无虞!”赵如春心惊道。乔束听了,更是谄媚小声笑道:“姑娘,听话听音,你就让王爷放心吧,他的意思我都明白着呢。”赵如春见他还一副得意不已的模样,瞬间明白,他怕是为了讨好平南王会错了意,更有甚者……可能父王就是这个意思?乔束还道:“这人虽然死得惨烈了些,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可咱们也没亏待他,全都提请上奏,追封他们为烈士呢,也不算委屈了他们。”赵如春听了只觉头脑发蒙,她不敢想阿落知道了实情之后会痛苦成什么模样。她更不敢把这里面的任何一句话告诉阿落……这也是她后来一直害怕再见阿落,不敢似从前一般常常来看她的原因。“他已经死得这般凄惨了。”萧洵恨声道:“你为他服丧,是想让他死后也永无宁日吗?”她听着宋钰的死状,脑海中不断地想象出那一幕幕残忍的画面,她腹中一股恶心的感觉翻涌而出,猛地低头干呕了好几声,脑海中天旋地转的,险些从马车上跌落下去。那朵丧花也在混乱之中从头顶滑落在了泥地里,被鞋底踩得细碎,早就消失不见。“萧洵,你不得好死。”秦姝落咬着牙从喉间恨道。萧洵揽着她,眸光狠辣又悲凉,“承你吉言。阿落,你要是真想我死,就别再搞这种惹怒我的小把戏了。你知道的,逞一时之快,只会让你付出更惨重的代价。”秦姝落脊背阵阵发寒。如果说过去她还能把萧洵当做是一个恶人。那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她才彻底明白,这个人已经不是人了,他只是一个恶心的拥有权势的欲望结合体。而她如果想要反抗,就需要比他更强大的权势,而非如今这般任性妄为。第53章他就在秦姝落愤恨又无力的目光之中,大手一挥,朗声道:“送宋夫人回乡他就在秦姝落愤恨又无力的目光之中,大手一挥,朗声道:“送宋夫人回乡!”黑甲卫转身连成一排,将秦姝落和范南汐等人分割,犹如一堵黑墙。范南汐坐在马车之上,泪眼婆娑,想说话却又碍于萧洵在场,不敢多言,只是道:“阿落,你多保重!”“表姐!念笙!”秦姝落看着马车离开,想再送一步都被萧洵拽着手腕给拉扯回来。直到范南汐的马车彻底消失在眼前,她怒视萧洵,哑声道:“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萧洵轻笑道:“我甘之如饴。”他在这夜晚之中就像是掌管生杀予夺大权的阎王,可声音里却透着一股清苦感。秦姝落自知无法与他抗衡,也瞧见了不远处的平南王一行人,便想坐他们的马车回去。却不想萧洵翻身上马,越过她时直接把人拎起来放在自己身前。“你干什么!”秦姝落斥道。萧洵揽着她的腰,把人按在怀里,冷声道:“老实点。”他自幼习武,力气大得很,一只手一揽一扣,秦姝落便感觉身上像是被烙铁箍住了一般,挣扎不得。萧慎等人见没出大乱子,也松了口气。瞧着萧洵返程便让人退开,让他先行。“皇叔。”“嗯。”萧慎看着他,微叹了口气,嘱咐道,“下次不要这般鲁莽了。”萧洵颔首,可眼眸却看向了平南王府的马车。秦姝落心底也有一丝丝慌张,若不是她,也不会牵连到许姨。许连夏面容淡漠,也看着萧洵,她到底年长几十岁,在这皇城之中什么样的鬼日子,什么样的烂人都见过了,一个萧洵还吓不住她。只是她眸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厌恶,她不喜欢萧洵,这叔侄二人都一样的蛮横不讲理,让人恶心。平南王妃可以不下马车,不行礼,但赵如春不行,她不得不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静,恭敬道:“见过太子,太子妃。”萧洵充耳不闻,道:“皇婶,近来身子见好。”许连夏微笑:“尚可。”萧洵轻慢道:“瞧着是好很多了,否则这些日子怎会这般喜欢多管闲事起来。”闻言,萧慎拧眉,“洵儿。”许连夏莞尔一笑,“怎么比得过太子近日在京中的声名,听闻近来御史台屡屡上奏,想来是朝中不少大臣都有不满了。”“夏夏!”萧慎又唤道,他声音虽大,却又不敢严厉,看着萧洵,老脸颇见为难,“天色不早了,殿下还是先行回府吧。”萧洵冷哼一声,驾着马就要离去,却不想又忽的停下来,冷道:“皇婶这般有闲心操心别人的事儿,倒不如想想自己的家事是否处理妥当,还是皇婶忘记了当年退婚之痛了。”此言一出,许连夏脸色大变。就连萧慎也面色乌黑,厉声道:“萧洵!”话落,萧洵冷脸大喝一声,“驾!”直接带着秦姝落疾驰而去。留下脸色各自难看的平南王夫妇。秦姝落耳边风驰电掣,却依旧能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的争吵声,“萧慎,你倒是有个好侄子。”“夏夏,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萧洵似乎也听见了,秦姝落被困在他怀中,听见很轻微的一道闷笑声。她忍不住开口道:“你故意的。”萧洵有些爽笑道:“是又如何。”“卑鄙无耻,你拿这种事情戳平南王妃的痛处就不觉得下作么。”她破口大骂道。“秦姝落,我下作?”萧洵右手缰绳一拽,骏马扬腿,立马就停了下来,秦姝落没抓紧缰绳,全靠萧洵臂膀的力量,险些掉下马去。他一把箍住秦姝落的脖子,然后借机把人拎起来换了一个方向,扣着她的肩膀,逼着她直视自己,眸光锐利道:“想来你也知道平南王夫妇的故事。”“阿落,你瞧,她与平南王冷战数十年,不也只能乖乖地当着这个平南王妃么。你以为靠她对你的那点怜悯之心,你就能从我手里挣扎出去么?”他抚摸着秦姝落的鬓角,犹如毒蛇一般在她身上行走,秦姝落只觉后背汗毛直立。“所以,乖巧些,别再做那些异想天开的美梦了。她逃不出这盛京城,你,也逃不掉。”他的话就像是恶魔之音一般,在秦姝落耳畔不断回响。听得她忍不住恶心干呕,萧洵看着她煞白的脸蛋,抚摸着,忍不住想靠近些,再靠近些,他们的唇瓣分明只差毫厘。秦姝落看着他靠近的姿态,就好像是毒蛇吐着蛇信子一步步试探往前,她用尽全力想要偏开,可是扣着她脖颈的手却越发用力,就好像要将她的脑袋都拧下来一样。人是恶心的,唇也是冰冷膈应的。她闭上眼,恨不得在心里默念佛经。诸天神佛,这一切都非她自愿,下辈子入地狱,可千万不能将她认作萧家妇。宋钰,你要是在天上瞧见了,这一切可都不作数。她心里数万次念道。萧洵俯身,没有想象中的纠缠持久,而是蜻蜓点水一般,他缓缓松开手,看着月色下秦姝落姣好的面容,若不是这身衣裳是为了给那个男人戴孝,他还真想夸一声当真是冰清玉洁。他抚摸着秦姝落的唇瓣,轻声道:“阿落,你认了吧。”“我们忘记过去的一切,我会对你好的。”比他还好。要不是怕他发疯,秦姝落真想当着他的面将自己的唇擦烂,然后大骂他做梦,可他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还死死地盯在她唇上,像是疯魔了一般,秦姝落忍着无尽的恶心才勉强逼着自己沉默下来。他轻道:“阿落,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第54章默认?呵,要论可笑,这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萧洵更可笑的人了。默认?呵,要论可笑,这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萧洵更可笑的人了。秦姝落若非小命捏在他手里,又岂能这般乖乖听话。她看着萧洵,眸光中只有厌恶和不堪,连丝毫的怜悯都没有。萧洵忍不住抬手将她的眼眸遮盖住,她想要的是神仙眷侣,从来都不是怨偶。从前如此,如今亦如是,他一直觉得竹林相遇,是上天给他和秦姝落的第二次机会,第一次在长春宫,那时候他被仇恨蒙蔽了心,不曾抓住,可到底他们是命定的良缘,否则上天怎么会给他第二次机会?他轻声道:“阿落,你别这样看着我。”只要她看着他,用那些怨恨厌恶的目光,他就会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蠢事,如果不是第一次错过了,可能现在他们就已经是一对恩爱夫妻,神仙眷侣了。也就不会有宋钰什么事了,更不会弄到如今这般死生相对的局面。他不后悔对宋钰手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