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这娇滴滴的美人白送到梁思齐面前,只怕这大将军,也是不敢要的。 汪仁叹口气:“更可惜的是,竟瞧不见这等趣事了。” 如果真叫梁思齐娶了惠和公主,那这事必然就有趣了。肃方帝的心思,一旦惠和公主出嫁,便形如昭告天下,路人皆知。梁思齐又岂会坐以待毙?汪仁想着梁大将军那张黑脸,心里头遗憾不已。 且这一回若真叫肃方帝瞧中了梁思齐的女儿,许多事便不必费心安排,只顺其自然便可。也算是阴差阳错,肃方帝差点便指了梁家的女儿。只可恨中途突然杀出来个程咬金,坏了好事。 汪仁把字条递给了燕淮,徐徐收回手,视线却依旧落在燕淮脸上。 燕淮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直觉事情有异,连忙低头往字条上看去。 只一眼,他便瞧见了那个温字。 “有何不对?”坐在他边上的谢姝宁疑惑地凑近了低头去看,亦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汪仁弯一弯嘴角,道:“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可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他说着出人意料,语气却是实实在在的轻描淡写。 谢姝宁跟燕淮二人则沉默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他们原只以为肃方帝会逗留于后宫,寻了后宫里的嫔妃寻欢作乐,不知山中岁月。却不想,肃方帝竟趁了这机会,亲自去御花园里挑人了。此等行径,委实叫人讶然。 然而真正叫他们觉得诧异的,却是肃方帝看中了温雪萝。 谢姝宁不敢细想,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只知道,自己此刻心乱如麻,相当震惊。 这份震惊甚至于叫她难以自控,流于表面。 可在场诸人,皆只以为她是因为温雪萝曾同燕淮定过亲,而今却被肃方帝收用了一事而惊讶。没有人知道,她这般惊讶,乃是因为前一世,温雪萝跟肃方帝根本毫无交集,同那深宫,亦是没有半点干系。 哪怕她嫁于林远致,都不会比今天这消息,更叫她惊讶。 肃方帝跟温雪萝? 谢姝宁暗暗琢磨着,眉头紧紧皱起,只觉这像是个笑话,像是个老天爷开的玩笑。 温雪萝若入后宫,局面又会变成怎样?前世温家下场凄然,今世,难不成会翻个个? 她胡乱想着,面上神色变幻。 一旁的燕淮揉碎了手中字条,扭头问她:“可是在为惠和公主担忧?” “事情一日未定,自然一日不能安心。”谢姝宁回过神来,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毕竟皇上既已起了这般心思,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汪仁听见,屈指将手旁茶几“笃笃”叩响,轻笑:“这事便是急也急不出什么名堂来,先不说皇贵妃愿不愿意同我们合作一把,便是她愿意,那白家呢?她跟太子身后的延陵白家,又是否会愿意?” 当然,他的名声素来不大好,皇贵妃因为他的缘故忌惮,有所疑虑,是必然的事。 但他,对这事却也并不在意。 搁了谁当皇帝都行,左右他的心思早已不在权术上。肃方帝既已是日薄西山,不成样子,那便换个人就是。 是太子也好,是旁人也罢,他都不在意。 只这回,正巧遇上了舒砚跟惠和公主的事,他们才会选了站在太子身侧。 燕淮摇了摇头,道:“白家不会答应。” 谢姝宁叹了一声:“白家必然有他们自己的打算。” 于白家而言,重要的只有来日要继承大统的太子殿下,至于惠和公主,若要舍,势必想也不想立即便舍了。 所以他们仍需先行争取皇贵妃这条路。 舒砚一直没有言语,此刻方道:“还是我亲自去见一回娘娘吧。” 谢姝宁闻言一怔,侧目看他,拧眉问:“娘娘并不是寻常人。” “有些话,到底还是需要我亲自同她说。”舒砚摇摇头,语气坚决。 方才众人谈论间,他便已在心中做出了决定。主意一下,便难更改。 他骨子里藏着的执拗一旦发作,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谢姝宁知道自家表哥的性子,听他这般说了,就没有立即反驳,只朝着燕淮跟汪仁看了过去。 他二人的神情竟意外的一致。 汪仁低头就着手喝了一口清茶,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燕淮则道:“也好,总好过由外人在中间联络,隔了一层总不比亲见。” 宫里头只要部署妥当了,即便皇贵妃临时起了杀心,也能及时脱身。 众人便就着这事又商议了几句,等到宫里再一次递了消息出来,说温雪萝随肃方帝入殿,已一个时辰未出时,在座几人面色各异,知道这事已是生米煮成熟饭,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片刻后,燕淮跟谢姝宁先行离开东厂,往北城去。 马蹄声哒哒回响在耳畔,谢姝宁撩了帘子一角往外头看去。 朱雀大道上人群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她模模糊糊看到有辆温家的马车驶过,遂忍不住想起温雪萝来。 小润子从宫里头递出来的消息,简洁直白明了。 肃方帝是怎样先瞧中了梁家的女儿,后来又是为何换做了温雪萝的,上头短短几个字便将御花园里的那副画面给勾勒得十分清晰。 好端端的,温雪萝她早不摔晚不摔,偏生就在肃方帝走动之际,摔了。 而且不偏不倚,正巧叫肃方帝抱了个满怀。 这事如果发生在旁人身上,兴许谢姝宁还愿意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但事情既然是发生在温雪萝身上的,那就绝不会只是单纯的巧合。 她想不明白,温雪萝为何要往宫里钻……就如同她想不明白,当年温雪萝为何要爬上林远致的床一样…… 明明,明明都还有更好的选择,为何非选差的那一条路? 路一旦走得偏了,可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她幽幽长叹了一声,将手中的一角帘子松开。 一转过身,便见燕淮靠在那闭目沉思着,不由问:“在想什么?”第417章落空 燕淮阖着眼,蓦地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拖到身边来,埋首在她颈窝,叹息着道:“在想七师兄的事。” 谢姝宁微怔,随即道:“靖王世子。” 他们其实早该猜到的才是,打南边来,出身不凡,自幼去的天机营,那便是离家多年,年轻有为。放眼望去,南边的青年才俊不胜枚举,但江南一带多出士子,这位七师兄,师从于天机营,却是武胜过文。 是他们晚了一步,没有先将他的身份调查清楚。 也是可惜,不论是燕淮也好还是她的人手,都以京都为重,随后才四散于北地,但江南鞭长莫及。延陵宋家旧宅的人,也都只是些普通的老仆,无法用在这等时候。 几天前,燕淮出门赴约。她本以为七师兄这般急着约他详谈,必然是为了说明此番上京的意图。然而她这回却猜错了,他约得急,说的事却是一点也不急。 二人见了面后,七师兄开门见山地便同燕淮表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毫无征兆的,他便将一切都对燕淮和盘托出。 靖王府的世子爷,怀揣着无人知晓的秘密,悄悄进了京都。这样的身份,若非信任,势必不可同人言明。但谢姝宁却觉得,这里头除了信任之外,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在。就好比,靖王世子纪鋆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道明后,为表信任和诚意,燕淮自也不能再继续瞒他。 这本就是一件互相坦白的事,但因他先开了口,便似乎在无形中显得他对燕淮的信任,更重两分。 可仔细一想,明明是他们这边的事,更需保密些。 谢姝宁思及此,忍不住回抱了燕淮一下,亲兄弟明算账,何况只是师兄弟,这回不论怎么算,都是他们亏了。 好在燕淮倒不傻,说七分还记得留三分。 然而知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后,不论是燕淮也好,还是纪鋆,心中都少不得要惊讶一番。 对方的名字,都早已入耳过,只是那时谁也没有想到掩盖在这名字下的人,就是昔年跟自己同吃同睡同行的兄弟。于这点上,纪鋆比燕淮更为惊讶。他离开靖王府之前,还为燕淮离世的消息,唏嘘过。 能送了个妖道去肃方帝身边以讨欢心的人,岂会这般容易就命丧黄泉? 但满天下都知道,年轻的成国公燕淮,殁了。 纪鋆忍不住打量着他,看了又看,问及清虚道士的事。 听闻如今肃方帝一日不服用清虚多炼的丹药,便觉寝食难安,直拿清虚当个宝贝看待。 这样一个人,却是燕淮一手找出来送进宫去的,纪鋆当然好奇。 燕淮便说了清虚独有的那一手本事,若非如此,清虚又哪里能讨得了肃方帝的欢心。历来,帝王若痴迷炼丹修道,必是为求长生才会如此,清虚一不懂长生之法,二不会炼什么长生丹,若至那时便是个毫无用处的人。他只有在肃方帝身边,才显得道法高深。 纪鋆听了忍不住发笑,说原来皇上是这么一回事。 人人都知道肃方帝性情大变,痴迷女色,却不曾想,早已是大不如从前,需靠清虚这样的旁门左道在旁助阵了。 师兄弟二人闲坐谈天,互相道明了身份后,纪鋆却也并不曾立即将他此行上京的意图表明。 那一日,俩人便真只像是叙了一场旧般,谈天喝酒,酒意醺然之际,道别自去。 燕淮搂着谢姝宁,声音闷闷的道:“他避人耳目悄悄入京,只怕同皇上有关。” 这有关,关联的范围却广泛了些…… 谢姝宁默然,揣测着,只怕是同皇位有关。 毕竟前世,燕淮摄政之后,靖王也曾发兵要争。但最后不了了之,是为了什么,她一直不曾想明白。不过至少,这说明蛰伏多年的靖王爷,对皇位并不是全无意思。他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候—— 就如同现如今这般,肃方帝日渐荒淫,脾气暴虐,不是明君之相。 然而除她之外,也没几个人知道,肃方帝到底是为何变成今日这般模样的。 她想起那一年,自己跟纪桐樱俩人在宫里头胡乱走动,撞见了肃方帝跟淑太妃的那一幕。 也许,那便是因。 他自己贪色种下的因,而今结成了累累硕果,自然也无人能救得了他。 肃方帝的状况,也的确是一日又一日的变差了。 他看中了温雪萝,让人送了她到自己身边来。 轻纱帐内,他赤红着一双眼,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除了身下的这一具白皙酮体外,亦是什么也瞧不见。 一开始,温雪萝不过欲语还休,半推半拒。然而等到肃方帝动了真格,她才慌了起来。她胆子再大,也还是未曾出阁的姑娘家。肃方帝又是被别人伺候惯了的,当下更是浑身热烫,哪里会顾及她是不是初次。 她疼得浑身僵直,有如刀割,呜咽声支离破碎。 从头疼到尾,越来越疼,浑身都疼。 她也是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姑娘,平素丫鬟婆子捧着,何尝吃过这样的苦头。 一时间,泪水涟涟,哭起了疼。 肃方帝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了她哭,抬手便挥了一巴掌下去,将她半张脸扇得高高肿起。 温雪萝这才怕了,咬着牙不敢再哭,心里头后悔不迭。 但事已至此,便是将肠子都悔青了,那也是晚了。 她只能想着,等到醒来,一切就都会如她先前所想,一步步朝着她想要的走去,这才忍住了疼,曲意相逢。 偏生肃方帝用了清虚特制的丹丸,一身的燥热,脾气又劣,直将她折腾得死去活来,两眼发黑,头在榻上一偏便晕死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只觉得身子似被劈成了两半,疼得连腿也并不拢,浑身都疼,一直疼到了心尖尖上,叫她想哭又不敢哭。 床榻上一片狼藉,空气里还弥漫着那股子甜腻香气,只这会这香气里又掺上了些许叫人不易辨别的古怪气味。 她惶惶地去看身旁躺着的人。 她本以为,得了肃方帝的眼后,会先被他纳入宫中,今次见她,也不过只是为了说说话之类的罢了。 她根本不曾想到,肃方帝竟然会直接……直接就…… 不过生米已成熟饭,也好,总是早晚的事。 她暗暗长舒了一口气,扯了薄薄的被子往斑斑驳驳的身上盖。 躺在她身旁的肃方帝,突然咳嗽了两声,而后揉着眉心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他看了一眼她,眼神迷茫。 意识还未清醒,睡眼仍旧惺忪。 他猛地按住了自己太阳穴上突突直跳的青筋,重重揉了两下。 一刹那间,疼痛袭来,脑袋涨疼得似乎要裂开来一般。他霍然坐起身来,抱着头急促喘息。 温雪萝唬了一跳,缩在角落里,踟蹰着也不知自己是该上前去还是不该,只轻声喊了句“皇上”。肃方帝却似充耳未闻,只抱着脑袋大声喘气。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了下来。 温雪萝这才悄悄靠近,伸出玉葱似的手指头,轻轻搭在了肃方帝肩头上,问:“皇上,您没事吧?” 话音刚落,忽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朝她袭来。 温雪萝丝毫没有防备,还未来得及害怕,人已被掀开,重重摔在了床角。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这会又磕红了一大块。 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可真的是疼得忍不住了。 肃方帝怒吼:“再哭朕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他头疼万分,身上却觉没有力气,心中郁郁,哪哪都不舒坦。偏生眼前的人还掉起了泪水,简直晦气!扫兴! 他随手捡起外衫往身上一裹,起身就要走。 温雪萝愣住,匆匆膝行两步,喊他:“皇上——” 肃方帝听着这声皇上,身形一滞,随后回头来看她,眯了眯眼睛。 良久,他不动,她也不动。 突然,肃方帝冷笑了起来:“朕想起来了。” 温雪萝心里一松,还记得她就好,方才还以为他忘了呢。 然而谁知,她这一口气还没松到底,一道晴天霹雳就迎面落了下来。 肃方帝嘴边的笑意愈发的冷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御花园中,朕路过你身旁,你忽然自个儿跑进了朕怀里。” 温雪萝垂眸,声音婉转地道:“臣女差点摔了,万幸有皇上扶了一把。” “朕扶的?”肃方帝冷冷反问,“不是你自己故意摔进朕怀中的?” 温雪萝心中一惊,慌忙摇头,辩驳道:“皇上,臣女……” 可话还未说完,肃方帝已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他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算计朕!” 他越想越觉得怒不可遏,攥住她的头发,厉声诘问。 温雪萝吓破了胆子,眼前这凶神恶煞般的男人,跟她过去所见的那个帝王,为何像是两个人? 肃方帝连扇了她两个巴掌,这才忿然将她一甩。 温雪萝爬起来跪倒,攥着他的衣摆哀哀哭着求饶:“皇上,臣女没有,臣女绝没有那样的心思……” 她哭得梨花带雨,脸上还带着红印,身上青青紫紫狼狈得很。 肃方帝看着看着,心情却似乎大好了一些。第418章惹祸 他站在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温雪萝哭得愈狠,一声声几乎要喘不上气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帘,扑簌簌直往下落。她亦不敢伸手去抹,只睁着眼小心翼翼觑着他的神色,服软求饶,连番辩解。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已走到了这一步,就绝对不能轻易地再失去。肃方帝好女色,她便做出可怜又招人的模样来,缠上他的腿,像缠在树上生长的藤蔓,一点点收紧攀援,告诉他,自己从没有过旁的心思,先前的的确确只是不慎踩着了自己的裙摆,站不稳罢了。言毕,她自有不住声的夸起了肃方帝,赞他英雄气概,赞他年轻英俊,赞他圣明…… 可肃方帝虽然听着,面上却没有太多变化,那张脸上的神色舒缓了些许,可并没有露出愉悦受用的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