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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第1页)

  结果宋家几口人,谁也没敢去歇着,只陪着汪仁坐着闲话。  说是闲话,可同汪印公,又岂是能扯了家常来说笑的。他今日似是倦极,话也极少,面上也不大笑。众人便以为他近几日忙坏了,这才没了什么精神。殊不知,汪仁这会心里翻江倒海般,在拼命挣扎着问自己,是走还是继续坐下去。  前半夜,他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盯着烛火看了又看,只觉漫天的寒意朝自己扑来,冷的人直打哆嗦。他便坐不住了,索性身披厚氅推门而出,站在檐下看了几眼天空。一朵接一朵的烟火在半空炸开,火花噼里啪啦作响,像天际坠落的星子,朝着下方直直滑去,不到半途已是冷了灭了。  烟花易冷,人生苦短。  外头的热闹喧嚣,万家灯火,皆同他没有任何干系。  孤独而不自知的人,唯有在这样举世欢庆、合家团圆的日子里,方才知晓自己那几乎深入骨髓的孤独无助。  他霎时便起了心思,等到回过神来,人已到了宋氏一家的宅子外。静静伫立在暗夜中的宅院,在那一瞬间,深深镂刻进了他的心肺。他鬼使神差地抬手叩响了门,鬼使神差地坐到了桌前,提箸吃了饺子。  似乎,他也是他们的一员,也是这宅子的一位主子。  然而等到吃完了饺子静下心来,他心中就开始十分的不自在。天知道他趁夜跑到人家宅子里吃饺子,是何等行径!  好在他同宋氏一家人早就极为熟悉,今夜这般虽然古怪,但并不十分出格。  尤其众人都拿他当性子古怪、喜怒无常的人来看,旁人趁夜上门蹭吃必叫人心生疑窦,但换了汪仁汪印公,大家伙不由就觉得自如了。  漏壶里的细沙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流淌着。  熬到寅时左右,一众人就不禁哈欠连天,各自捱不住了。  谢翊跟舒砚是早早就去睡了的,宋氏也渐渐发困,上下眼皮打着架。谢姝宁倒是睡意全无,在一旁发觉了宋氏的异状,便起身吩咐玉紫几个,随她一道送宋氏回房歇息。  等到她从母亲房中归来,却发现暖阁里已经空无一人。  汪仁前一刻还面无表情地颔首应好,并无去意,转个身他就已经走的无影无踪。  谢姝宁无力扶额,让人四下找了一圈,果真不见汪仁,便就也自己回去歇息了。谁也不知道,叫她遍寻不见的汪仁,这会正在她娘的屋子里藏着。鬼魅似的人,躲过众人的视线,悄悄进了宋氏的屋子,正正经经当了一回“梁上君子”。  众人都倦了,宋氏便也将玉紫几个打发了下去,自叫她们休息去,不必在近前候着。  故而内室里很快便只剩下了宋氏一人。  汪仁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将自己这毛头小子、登徒子似的行径都归罪于了夜间吃的那两杯酒。  他心道,自己定然是不胜酒力醉了。  可才区区两杯酒,一个号称千杯不醉的人,又岂会真醉。  正月的凌晨,他是窝在房梁上度过的。逼仄的角落里,他却欢喜的几乎要睡过去。  直到鸡鸣时分,众人起身,于庭前燃放爆仗,他才在喧闹中悄悄离开。玉紫进来唤宋氏起身时,房梁中早就重新变得空旷。  巨响过后,三声开门爆竹燃放完毕,庭前铺满散碎的红纸片,好一副满地红。  卓妈妈几个老人儿自然就又立刻拣了吉利话儿来说,听得人一大早便心情愉悦。  此时的显贵绅衿之间流行“飞帖”拜年,家主并不亲自出门,只谴了仆人四处派送贺柬。原先在谢家时,这些应酬难免也是缺不得的。而今他们自己独门独户,又没准备在京里长留,一切就都变得轻松方便起来。  谢姝宁只准备着初三那日亲去燕家,见见燕娴,顺道再同燕淮商议吉祥跟图兰的亲事,以示庄重。  于她而言,图兰并不只是个婢女,因而图兰的亲事,也是绝对敷衍不得,随意不得。  正月里忌讳多,众人也都努力小心谨慎着,免得犯了忌讳,倒霉一整年。卓妈妈时刻在旁提点着,恨不得浑身上下都长满眼睛好盯着全家人看,免得叫人动了针剪,摔坏东西。好在一晃三日,在卓妈妈的严防死守下,府里连半点忌讳也没犯,卓妈妈这才略略安心了些。  去年出了一波又一波的事,忙的叫人应接不暇,差点出了大祸,卓妈妈都归咎于了去年正月里,图兰无意说的那句话。  谢家三房的厨房临近大街,也不知从哪溜进来一只野猫,叫众人一顿好找,终于才逮住了它。正巧叫图兰给撞见了,她下意识就张嘴说了句,“拎出去放生吧,千万不要打死了。”  正月里说“死”这等不吉利的字眼,乃是大忌讳。  所以卓妈妈今年的首要任务就是盯紧了图兰,惹的谢姝宁哭笑不得。  到了初三这日,谢姝宁领着人亲自去了趟燕家。  缓过年,吃了几帖鹿孔配的药,燕娴的精神略好了些。但这些药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她依旧病歪歪的,见了谢姝宁就自嘲自己是药罐子,大过年的连只肉饺子都不曾吃过。她的饮食以清淡为佳,肉馅的大饺子,是万万吃不得的。  谢姝宁知道她是故意说了这话来缓解气氛的,也就顺着她的话抱怨了几句守岁的那顿饺子不像话,差点害得她将铜钱都给吞了下去。  燕娴听着,咯咯发笑。  二人说了一会话,谢姝宁才去前头见燕淮。  燕淮的精神倒看着比妹妹的还差,神色冷凝,似一刻也不曾放松过。谢姝宁猜测着问道:“那伙子人的来历,仍旧没有线索?”  他摇了摇头。  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京都的角角落落里都安生得很,没有丝毫异动,连过街的老鼠也难寻出一只来。  除夕夜里的那场雪,更是遮掩了一切。  自然,他们心中都很清楚,人只要还活着,就不会消失。那群人,眼下只是藏匿在了何处,暂且蛰伏了。上回损了几名人手,他们定然也是伤了元气。  谢姝宁暗叹一声,同燕淮提起图兰跟吉祥的亲事来。  这事是前些日子就写了信略提过几句的,因而燕淮心中也早已有数。  他面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这桩亲事,可算是近年来,最大的一件喜事了。  大家的心思也就都搁在了这上头,一过完年就忙碌了起来。尤其是卓妈妈,更是日日拘着图兰不让她往外头跑。图兰哪里忍得住,仍旧是时时往吉祥那去。卓妈妈管不住她,气得直要揪她的耳朵,耳提面命成亲之前,不准再去见吉祥。  婚前男女双方不得见面,是一直以来的规矩。  图兰却不听,一见卓妈妈说规矩就道她不是西越人,西越的规矩搁在她身上不起作用,听得卓妈妈是好气又好笑。管了几日仍是管不住,干脆就也真不去管她了。  时至初五,吉祥得了鹿孔的允,收拾行囊带着一大堆的药,回了燕家。  图兰不在意礼俗规矩,他可是在意的。  结果他这一走,图兰心中不舍,又不便日日去燕家见他,自他走后就日日唉声叹气。  不过很快,府里忙得人仰马翻,图兰也被扯着去量身做嫁衣,还被逼着用拿剑的手硬换了针线扎了朵歪七扭八的小花出来。卓妈妈笑称,按理这嫁衣是该新嫁娘自己绣的,但图兰焉会做衣裳绣花,便只绣这一朵意思意思就可。  但时间说宽裕却委实不够宽裕。  卓妈妈、玉紫几个都抓紧时间一道把心思放在了嫁衣上。  谢姝宁则忙着帮图兰准备嫁妆,心中时时倒生出一股嫁女的心情。  燕家那边虽则没有他们这边忙的热火朝天,但也是忙碌的。其中更以如意为甚,因了这事,他还要抽出空来督促燕淮早日娶妻,着实不容易。  燕淮听了几遍,叫他缠得头疼不已,索性躲了出去。  时人初一至初五拜年,过了初五,就算是“拜晚年”了。他就趁着初五这日,去了万家见外祖母。第346章外祖母  万家老夫人膝下共有一子二女,嫡长子万几道便是如今的定国公,大女儿嫁入燕家,生下了世子燕淮,次女随后嫁于成国公燕景做了继室,生下了燕二公子燕霖。万家同燕家关系应当十分深厚,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万几道过去同燕景乃是亲如手足的好友,却在两家结为亲家之后没多久,俩人的交情便渐渐淡了。  有些往事,便无人再提。燕淮幼年时,偶尔会来万家小住,万老夫人同他说着话,常常不经意地就将些湮没于岁月长河的事拣出来当乐子说给他听。他也是那时才得知,见了自己素来没什么好模样的大舅舅,原来曾经同自己父亲那般要好。  按照万老夫人的说法,这俩人是能好的同穿一条裤子的。  然而世事难料,究竟是因了什么事才叫这俩人反目成仇,除了他们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真相。燕淮也一直认为外祖母她,同样也是不知的。但多年后,长大了的他回忆起过去,却不由觉得外祖母非但知道,而且知道的十分详尽清楚。  但她守口如瓶,从不泄露半个字。  她不想说的事,谁也没办法从她嘴里撬出丁点。有时燕淮也会忍不住觉得,大舅舅的脾气像极了外祖母,执拗异常。好比大舅舅不喜他,便不论他如何讨好,始终都还是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欢;外祖母则恰恰相反,待他这个外孙子比待万家的亲孙子还要偏疼上许多,不管府里的人如何议论,几个表兄怎么抱怨,她都从不改变。  ——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前往万家的路上,燕淮反复想了很久,心中却并无答案。  万家跟成国公府同在京都南城,相距并不远。他策马而行,踏着皑皑白雪消融后残留在地面上的水渍,走到了万家门前。  掐指一算,他已很久不曾站在这里。  记忆中的朱门,依旧整洁如新,映入他的眼帘,却似乎早就已经斑斑驳驳,带着陈年的旧渍,叫人心生怅然。  守门的小厮见着他,先是一怔,旋即便都吓得跳了起来,一路跑着朝里头禀报去。另一个则牵了他的马,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神色,道:“老夫人吩咐过,不拘何时,只要瞧见您来了,不必通传,随时可带您去见她。”  燕淮微微挑眉。  既如此,方才那急匆匆跑远去报信的人,回禀的对象就不可能是外祖母了。  他暗自嗤笑,大舅舅倒真惦记着他,同外祖母一般无二,随时叫人留意着。  少顷,他去拜见万老夫人,但见帘子一掀,万老夫人亲自迎了出来。  年约五十余岁的老妪保养得宜,面容白皙,眼神清澈,依稀可见她年轻时的姣好美貌。她穿着身莲青色绣福寿纹的冬袄,笑着走了出来,望向站在台矶上的燕淮,说:“我正念着你,可巧就来了!”  燕淮淡淡笑了下,上前两步裣衽行礼,同万老夫人请安。  万老夫人颊边笑意愈显,回首道:“奉茶奉茶,快快让人奉茶,拿了那罐子白茶出来,表少爷喜欢。”  他并不挑剔,只那时回京后再见她时,在这吃了一盏茶,他赞了声好茶而已,难为她记挂在了心里。燕淮心里的郁色慢慢消了些,等着门口的几个丫鬟打起帘笼,亲自上前搀了万老夫人缓步入内。  正是年节上,府上的人见了他虽惊,但面上都挂着笑意,只这般看着,倒叫人不大觉得万家难呆。  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搁着只药碗,碗内只余半口浓浓的药汁,气味浓郁。万老夫人由丫鬟们扶着上了炕,靠着半旧的素缎靠背引枕坐下。燕淮就在挨着炕沿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去。万老夫人便将一众人都打发了出去,只将个细挑身材,容长脸,穿着银红袄儿,白绫青缎掐牙细折裙的大丫鬟留下在旁斟茶倒水。待到奉了茶,她笑着略一沉默,又道:“春琴,你也先下去吧。”  名唤春琴的丫鬟应了声,端了炕桌上那口药碗,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万老夫人背过身去,轻咳了两声。  燕淮皱了皱眉,端起茶盏递了过去,服侍着她小口饮下止住了咳嗽声,方才问道:“是什么病?”  “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无甚大碍。”万老夫人自接了茶杯,笑着摇了摇头,“这人一旦上了年纪,浑身上下皆是毛病,一有个风吹草动,就难免要吃药。”  燕淮没作声。  经过当年的事,他跟万老夫人祖孙之间隔阂未消,如今坐在了一块,俩人之间依旧还有心结横着。  他道:“外祖母该好好照料自己才是,小病不治终成大病,不可掉以轻心。”  曾几何时,眼前的老妪是他年幼孤独的人生里,最重要的那抹光亮。  “不必担心,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口人,你还怕没人照看我不成?”万老夫人笑道,却一直绝口不提儿子万几道分毫,“你能来这一趟,外祖母心中便已经十分安慰,身上那点小病小痛,见了你也就立时都大好了。”  她说着话,一面上下仔细打量着燕淮,忽而叹口气道:“瘦了许多。”  燕淮眼神微闪。  万老夫人又接连长叹了两声,语气涩然地道:“你还知来担心我这老婆子,可成国公府上,又有哪个来担心你……”小万氏的事,他们皆心知肚明,万老夫人当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提起,她只问道,“听说,当年你娘为你同温家定下的那门亲事,给退了?”  这事京里早已传遍,她自然不会不知。  燕淮淡然应是。  万老夫人面色来回变幻着,紧紧盯着他问:“可是你退的亲?”  “您何出此言?”燕淮微讶。坊间的消息,可一直都是温家主动退的亲。  万老夫人嗤笑了声,道:“温家也就那么点下作手段。你是我的外孙子,你的性子,我素来清楚,岂能如那些流言蜚语说的般不堪。自然也就只能是你上门退了亲,惹毛了温家,他们故意散播了污蔑你的流言而已。”  燕淮心中微动,没料到万老夫人会这般想。  万老夫人则见他方才虽关心着自己的身子,但说话间似乎总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禁微黯。  造化弄人,全是她的错。  静默须臾,她忽然同燕淮说道:“你身边还是同那时一样,连个近身伺候的丫鬟也无?”  燕淮愣了愣,点头道是,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这事的缘由,便听到万老夫人郑重其事地说:“你也十七了!身边却连个近身伺候的丫鬟也没有,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你的亲事,外祖母不便插手,可你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无,叫我这老婆子瞧着于心何忍?左右你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才会成家,总不能一直如此!你这身边呐,如今也该有个人了。”  随即,她便笑着问他道:“我身边那个叫春琴的丫头,你瞧着如何?”  “她行事稳重,为人又聪慧……”  “不必了。”  没等万老夫人将夸赞的话说完,燕淮便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万老夫人诧异:“可是不喜欢?”  燕淮讪讪解释:“外孙不习惯身边有婢女在,左右那些琐事,平素也都有小厮打理。”  万老夫人闻言不觉笑了起来,道:“傻孩子!我要赏了春琴给你,哪里只是为了打理琐事!”  她只当他不曾听明白,却不知燕淮听得是明明白白,因而只觉尴尬别扭不已。  他无意如此,便索性干净利落地拒绝起来:“长者赐,原本不敢辞,但这事,还是算了。”  万老夫人听他说的斩钉截铁,不由张嘴要劝,可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她嘴角翕翕,到底将想说的话都给咽了下去,直接将这事撇过不再提起。  也是她思虑不周,万家的丫鬟,怎好塞到燕家去。  若燕淮心思过重,难保不会认定她这是故意要在他身边安插个眼线。  万老夫人靠在素缎靠枕上,眼神微变,心中暗道自己想的不够周到全面。她不敢再提这事,原本想要装作无意略问一问次女的情况,这会也不能问了。心中暗叹一声,万老夫人便只拣了年节上的几件趣闻同燕淮说笑。  祖孙俩人许久未见,虽然隔阂仍在,但俩人依旧说了好一会的话,燕淮才起身告辞。  燕淮的容貌,同生母大万氏颇有几分相似,不吭声就坐在那的时候,尤其的像。  万老夫人看着他,面露不舍,让他得了空便来小坐片刻。  他一一应了。  万老夫人满面笑意,要亲自送他出门。  哪有长辈送晚辈的道理,燕淮连忙推辞,却拗不过万老夫人。她指了两个人跟着,一路随他共行,只道是沿途逛逛,不理会他的推却。  不多时,一行人已走到了二门外。  万老夫人这才停下脚步,目送燕淮离去。  昳丽少年信步而去,须臾已不见人影。  万老夫人在原地站了半响,方才长叹了一声转身回去。然而在谁也不曾察觉的角落里,有个身影躲在那站了很久……很久……第347章燕归来  一抹日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斜斜照了下来,正巧照进了那个阴冷的角落。  身形单薄的少年穿着身万府小厮的冬服,佝偻着背站在墙根处,将头深深低了下去。日光落在了他肩头,他像是被烫伤了般跳了起来,飞快地又往阴暗的角落里藏得更深了一些。他脚上的鞋子重重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张皇地屏息听了会,没有听见外头有动静响起,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良久,他才悄无声息地从角落里缓步走了出来。一条腿先行,另一条腿拖在后头。那条腿受过伤,瘸了,再也好不了。他拼命地想要正常使用它,可不论他如何佯装如何努力,他走路的姿势仍旧是一高一低,跛着的。  正月薄白的日光下,少年的脸终于清晰地露了出来。  一道狭长的伤疤自他的眼角开始,划过颧骨,直至下颌处方止。若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条疤还带是新鲜粉嫩的,可见上头结的痂也才刚刚脱落没有太久。  这疤乍然看去,像是被刀剑利器所伤,可其实却只是在口子锋利的石头上划破所致。但伤的程度,却一点也不比刀剑之伤来得轻。那种疼的滋味,他这辈子只怕都忘不掉了。  他尤记得当年摔断了腿后那锥心的痛意,可比起后来他经历的那些,那点痛又能算得上什么。  摔断了腿,还有母亲在,他可以放声呼痛可以啜泣,因为一切都有母亲替他扛着。可当他从挣扎着爬出废墟磕上了石头,硬生生在自己面上划开了一道近三寸的口子时,他连半个痛字也不敢喊。  他只能忍着,任由粗糙的砂砾碾磨过他的伤口,像是在往上头撒盐一般,疼得他差点咬断了舌头。  脚下铺着的地砖硬且冰冷,他一步步踏过去,想起的却是在兰羌古城里沿着漫漫黄沙,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的时候。  母亲曾同他说过,为他取名霖,乃是因为他是上天降下的恩泽。  这样的他,合该福泽绵长,享一世安宁。  他一度信以为真,觉得母亲的话是再真不过的了。他自小生活优渥,想要的东西只要是有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母亲也会想法子为他摘下来。可直到他跟随着形形色色的人,历经千辛万苦回到这片土地时,他方才知道,什么狗屁福泽,狗屁安宁,他生来便是受罪的。  贼老天剥夺了他原本安然的生活不够,还要这般折磨他!  身着小厮冬服的燕霖咬牙切齿地走在万家园子的小径上,低声咒骂着老天。  说话间,他面上的伤疤被牵扯成一个狰狞的姿态。  他的肌肤更是呈现出一种历经风沙侵蚀的粗糙干涩,头发亦是没有丝毫光泽,枯黄得好似一把杂草。这样一个人,任凭是谁见着了,都不会认出他就是燕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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