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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第1页)

  她移步出门,厚重的棉帘子一掀,管妈妈“扑通”一声跪在了她脚下:“夫人,您要做什么去?”  “你都跪下了,难道不是已经知道了我要做什么?”  管妈妈声音哽咽:“夫人,不可,万万不可!”  小万氏俯身,亲自伸手去搀她,看着她放柔了声音道:“怕什么,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柔声说着话,似望着管妈妈,但眼神里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二爷不会死的,夫人,真的!”管妈妈语塞,急巴巴地说到燕霖身上去。  小万氏嗤笑了声:“你忘了吗,他们都说他已经没几日可活了。”  何况前头还挡着个燕淮,谁又能让燕霖生?  就算他说一百遍不会要了燕霖的命,小万氏也是不信的。  她推了管妈妈一把,眉头紧蹙,“你别跟着来!”  管妈妈当然不敢不跟,索性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夫人,奴婢不拦您,您就让奴婢跟着去吧!”  自从那日燕霖半夜高烧,烧得说了胡话,说疼,求小万氏让自己死了算了开始,小万氏便有些不一样了。  管妈妈伺候了她这么多年,最是知道她,而今却也再不敢扬言说自己懂她了。  小万氏低头看她,呢喃着道:“那你说,先杀哪一个好?”第228章阴鸷  声音极轻,极低,但管妈妈分明从她短短的一句话里,听出了某种异常坚决的意味。  管妈妈心头纷乱如麻,自地上慌乱地爬起来:“夫人,温家跟谢家……”  都不是好应付的呀!  然而后半截话还未被她说完,小万氏便已经打断了她。  小万氏因为久为喝水而微微干裂的嘴唇,各自沿着左右两边微微上扬,她笑了,笑得叫管妈妈心里发毛。她缓缓说道:“你也觉得先杀温家的好?”  “英国公温家,自以为是不提,还摆着一张破落户的脸竟巴巴地上门来提,扬言说愿等上三年。”小万氏说着话,眼神空落落的,越过管妈妈的肩头,也不知落在了何处,“他们这是对那小贱种,看对了眼呀。”  温家的这门亲事,是在她进燕家大门之前,便已经定下的。  外头皆传,这桩亲事,是她的长姐、前任成国公夫人大万氏给定下的。  因恐后进门的继室,待前头所出的长子不好,所以才在自己离世前,便早早为儿子将未来的路都给筹谋妥当,真真可谓是殚精竭虑。  英国公温家虽然近几代在京里并不出彩,可祖上余荫,也够叫他们高高兴兴败上许久。何况,虽不出众,近几代的英国公,平平还是有的。无功无过,加上温家祖上的荫蔽,倒也叫他们多年来在京都几大老牌世家里头的地位,始终屹立不倒。  燕淮同温雪萝的亲事,不论叫谁来看,都挑不出不好来。  小万氏心里清楚,温家一群的势利眼,昔年能答应下这门亲事,最重要的一点,乃是燕淮出生后没多久,燕景便入宫为他请封了世子。  燕家未来的继承人,温家怎会瞧不上眼?  再者,燕淮的外家,又是万家。  此事一定,谁人不夸大万氏厉害。  小万氏只要一想到这些曾经耳闻过的话,就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忍不住想要斥骂。  她也配被人说厉害?  她就是个只知吃穿打扮的庸人,连管家都管不妥当,何能为自己的儿子谋这样一门亲事!旁人不知,可身为她嫡亲的妹妹,自小一起长大的小万氏怎会不清楚?  这门亲事,分明是她们的母亲,万家老夫人,给出的主意,做的主!  小万氏每每想到自己母亲做下的一桩桩事,就不由心痛如绞。  都是她亲生的女儿,她却从不为自己想一想。  小万氏气了这么多年,怨恨了这么多年,往常勉强还记挂着母亲的一颗慈母之心,而今却是什么也不愿意管,只想一意孤行做自己的事。  哪怕那些事,看上去都是蠢事。  三年光阴,转瞬即逝,用不了多久,英国公的嫡次女,就会被八抬大轿送进燕家的正门。然后等她请封了夫人,就会慢慢来夺自己手中的权,让自己一日日真的就变成一个无用的老妇。  这群人,明面上卑躬屈膝,阿谀奉承,可暗地里,哪个不想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小万氏早想通透了,她也等不到三年后看自己的惨剧。  她的儿子,甚至不一定能活到明日,她为何要去想三年后的事。  “杀了温家的姑娘,看温家人会拿哪个来补这个空缺!”小万氏咬牙切齿地说着,“哈,我倒忘了,温二小姐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燕家,温家人焉会继续同燕家交好,焉会继续同燕淮结亲!”  等事情一出,两家反目成仇,乃是必然之事。  小万氏拔脚便要往外走。  管妈妈在后头哑声恳求:“夫人,若真这般做了,燕家可也就被毁了呀!”  “燕家?”小万氏已跨出了门,迎着已经渐渐开始变得刺骨的冬日寒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我儿子都要死了,我还留着燕家做什么,索性,便让这燕家为霖儿陪葬才是!”  这偌大的老宅,这漫天的细碎梅花香气,都是属于她的儿子的。  小万氏一头冲进了冷风里。  管妈妈在后头望着她消瘦的背影,心头一阵惴惴,抹了抹眼角跟了上去。  几个丫鬟听见响动,都聚了过来,窃窃私语着,“该不该跟上去?”  夫人出门,身边却连一个婢女也未带,说起来可不像话。  这时候,打头的一个年纪大些,穿着墨绿的比甲的丫鬟低声道:“都没事可做了,聚在这说闲话!夫人既未说让我等跟着,自然就是不必跟的意思。”  一群人互相看看,应声四散而去。  燕淮做了成国公,燕霖也跟着从二公子变成了二爷。  小万氏如今,其实已经该是老夫人了。  府里没了主事的男人,下头小的,便升了辈分。  小万氏陡然间,似也苍老了许多。  管妈妈寸步不离地紧跟在她身后,生怕自己被大风迷住了眼,走错了地方。  这一回,小万氏竟连她也给一道瞒了。  两人前行之处,不见人影。  一路雕栏画栋,映入二人眼中,却只如枯黄落叶,毫无值得一观之处。  小万氏尤是,目视前方,脚下步履匆忙。迎面一股大风,她鬓边的发丝被吹散了几缕,在风中扬起又落下,垂在身后的披风,亦被大风吹得鼓鼓囊囊的,像里头还藏着一个人。  管妈妈边追边觉得心惊肉跳。  短短数日,自家夫人,竟就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  过去不论是遇到何种境遇,管妈妈也从未见她这般冲动不计后果过。即便是当年还是世子的燕淮忽然间从府里消失无踪,她也不曾像今日这般失态过。可见燕霖在她心中,真真是重过一切。  管妈妈还记得燕霖出生的那一日,小万氏抱着皮肤还皱巴巴的婴儿,带着骄傲又矜持的语气道,“这才是燕家的儿子,瞧瞧同景郎生得多像。”  新生的婴儿,哪里看得出像谁不像谁。  但小万氏那般说了,她自然也就附和着说了几句。  时至今日,管妈妈不由觉得,小万氏当初的那一声声景郎真是讽刺。  她爱极了故去的成国公燕景,爱到了骨子里,爱到恨毒了他。  所以,即便到了后头,她依旧一声声唤他景郎,而非国公爷。  说到底,那股子执拗,至死怕都不会变。  管妈妈暗自长叹了一声,迎风而上。  不多时,两人走至了一条羊肠小道。  管妈妈吃了一惊。  这条路的尽头,只有一间已经半荒废了的院子,原先是大万氏住过的。  大万氏身怀六甲时,说不喜正房,嫌这嫌那。一会说窗外的那俩株树看着心烦,一会又说帷幕颜色不好。结果,百年的大树,砍了……屋子里的一应陈设器具,也都随着她的意思给换了。  但大万氏仍不高兴,后头更是干脆搬到了这里住。  也不知是不是风水缘故,自那之后,她倒是平静了,不再闹腾。  后来她搬离了这间院子,地方便也一直空着,无人再入住。小万氏曾动过心思要修葺,燕景却不允,只日日叫人收拾着清扫着。  燕淮也是在这间院子里,出生的。  管妈妈记忆犹新,大万氏生燕淮时,胎位不正,生了许久。  产婆一盆盆让人往外端着血水,年轻的燕景,就一直站在门外,抿着薄唇,眉眼间有厉色浮现。  那时,小万氏也来了。  只是未婚女子,不可进产房,因而也只是铁青着脸候在外头。  管妈妈回忆着,悄悄觑了小万氏一眼。  当年,还是大万氏在哭天喊地闹着疼得快死了的时候,央人特地去请自家妹妹来的。  在娘家时,她们自小关系很好。  大万氏至死都像是夏日灿烂明媚的花朵,看着热烈,其实骨子里透着与生俱来的柔弱,娇怯怯的,惹人怜惜。  小万氏则稳重,大方,懂事。  真比起来,反倒是做妹妹的小万氏,更像是姐姐。  一晃眼,已仿若黄粱美梦,无影无踪。  管妈妈忽然有些害怕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三五不时还会梦到故去多年的大万氏。  梦里的大万氏还是少女时娇俏的模样,迈着血淋淋的两条腿,追着她一边跑一边问,“迎秋,二妹妹呢,二妹妹在哪里?”  管妈妈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将那些个阴森森的念头从脑子里摒弃出去。  “夫人,实在不行,下些药毒杀了吧。”管妈妈知道自己劝不得小万氏,只得压低了声音狠劝。  小万氏头也不回,迈上了台矶,“送个霖儿的贺礼,我还是亲自动手为好。”  谢家的那个小姑娘,她并不十分欢喜,但燕景在时,不论究竟为了什么,曾识图同谢家结亲。  到了这个节骨眼,她也乐得不必再另寻他人。  听说,前些年郊外的坟场被人刨开了许多,尸体都被挖出来洗净卖去给人结了阴亲。  她思来想去,霖儿既然活不成了,一个人在下头也委实寂寞,倒不如让他未过门的小媳妇,一道下去。  说话间,小万氏已推门而入。  管妈妈迟疑了下,也跟了上去。  旋即,她便眼睁睁看着自家夫人的身子软塌塌地在她眼前,倒了下来,“嘭”一声,摔在了她脚上。暗色的披风像是逶迤的流水,撒了一地……第229章没料到  管妈妈大惊失色,慌忙唤着“夫人”俯下身去,要搀她起来。  然而她的一双手,还未触及小万氏的肩头,眼前蓦地出现了一只手,将她正喊着小万氏的嘴给严严实实捂了起来。  管妈妈大力挣扎,双手齐用,要去将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给掰开。但她用劲了气力,那只手仍是纹丝不动,甚至愈发用力了。这般大的力气!管妈妈骇然垂眸,眼见只宽厚的手掌上伤痕累累,带着经年的风霜侵蚀痕迹。  她无声地尖叫起来。  这样的手,可不是男人的手嘛!  内宅里,又怎么会有个大男人,莫不是夫人安排下的?  她又惊又怕,浑身颤栗,呜咽着求饶。一低头又见小万氏死了般躺在地上,连眼睫也不动一下,不由更慌了,再定睛一看,小万氏脖子上的那道红痕,怎地像是被人给砍了下手刀留下的痕迹?她登时面色煞白。  这人,不是夫人之前就安排妥当的!  有贼人闯进来了!  挣扎着一扭头,却见墙角处,竟还窝着两个昏过去了的婆子。这二人,想必是先前夫人留下看守谢家八小姐跟温家小姐的。  管妈妈只觉眼前发黑,腿软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被拗着手臂转了个身。  管妈妈瞪大了双眼,磨着牙想要去咬捂在自己嘴上的手,但这只手捂得太紧,紧到她连嘴也张不开,更罔论要去咬。  惊魂未定间,她忽然被人擒着胳膊捂着嘴,推进了里头。小万氏就在她脚下躺着,堵住了路,管妈妈手忙脚乱,一不留神踉跄着踩上了小万氏的手背,顿时面若金纸,哭出泪来。  这可怎么好……  她被推搡着跨过了小万氏横在地上的身体,走进了内室。  这间屋子她还记得,是大万氏去世之前,最喜欢的一间。大万氏曾说过,坐在窗边,便能瞧见广阔的蓝天,叫人心生欢喜。万家的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天真烂漫,到死都没有任何变化。  也算是本事了,世上竟会有那般天真不知事的人。  眼前蓦地出现了两个昏迷中的姑娘,管妈妈骤然回过神来。  空气里还有些微香气,已经极淡,但仍有残存。  管妈妈顾忌着自己身后似乎身形高大的贼人,一时间不敢肯定谢姝宁跟温雪萝究竟是被药给迷倒的,还是同小万氏一样在不备之中被个贼人给打晕了的。  忽然,有个声音在她身后道:“你们给我家小姐用了什么东西?”  声音又快又沉,但管妈妈教过多少年的丫鬟,见过多少女人,当下醒悟过来,原来擒住了自己的人并不是她以为的男人,而是个女人!  什么女人,竟有这么大的力气,这么粗的手?  便是成国公府上劈柴的婆子,手也不见得有这么粗糙!  管妈妈悚然,又不知背后这人口中说的小姐究竟是哪个,迟疑着一声也不敢发出来。  怔愣中,她倒是终于肯定了一件事。  这人既管谢姝宁跟温雪萝中的一个为小姐,那么这二人就必定不是被她给打晕的。由此可见,她们的确是被小万氏的药给迷倒的才是。她方才也的确没有嗅错气味。  “说话!”  身后的人又催促了一句,声音严厉。  管妈妈无声大哭,她嘴上还被手掌给牢牢捂着呢,她便是想说话,也得有口子能出声啊!  耳听着身后的人似要发怒了,她急急忙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来,示意对方自己没嘴能说话。  也不知究竟哼哼了多久,捂在她嘴上的那只手才终于松开了。  管妈妈心中一松,大口喘息着。  膝盖却忽然被人给踢了一脚,她一个前倾,差点迎面摔在了地上。镜面似的坚硬地砖,这一摔上去,还不得将鼻子给摔断了!管妈妈艰难站稳了身子,朝着晕在一块的谢姝宁,温雪萝走了过去。  这一回,身后的人倒没揍她了。  走到近处,身后擒着她手腕的手,也猛地一松。  管妈妈立即将手收到身前来,一脸惊慌失措。  她这时才看清楚了,原来自己身后的人,是谢姝宁的身边的大丫鬟图兰,那个生着异族人的面孔,高大的年轻姑娘。  个把时辰前,她们才见过面,管妈妈的忘性还没那么大,她认清楚了人,又想着小万氏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先被打晕了,谢姝宁还好好地活着,这事还没出大问题呢,她的胆色便不由大了些。  “你是哑巴?”图兰虎着脸警惕地站在她跟前。  明明方才听到了几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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