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城县委书记在回县城的路上遭民团袭击的事情并没有传开,只有拼死跑回来的漆德会说了真情。可这个真情,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蒋镜青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从漆德会描述情况来看,张涛天想抓活的。
为什么想抓活的?
要是把他抓住了,从他口中找出和乐两区的党组织,对剿灭商城共党,可谓大功。
蒋镜青坐过牢,在大荒坡起义之时和商城县委的其他几位党员成功逃脱,但那只能说明他们对灌河的形熟,纯属侥幸,并不能说明他们对敌斗争经验多么丰富。
蒋镜青在县城叫张明华,被捕时也叫张明华;张明华已保释,在南街帮他爹打理生意。至于蒋镜青是不是张明华,在县城,谁也不知道,也联系不到张明华头上,所以,到目前为止,还都不知道到南乡去的县委书记就是张明华。
这次来和乐两区,虽然是漆德宗请的,但也是商城中心县委的指示。来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澄清两区的党员人数,恢复党组织,传达八七会议精神,贯彻河南省委的指示,研究当下和乐两区的斗争形势,指导该地党组织领导当地的农民暴动,也像黄麻起义一样,建立一支属于我党自己领导的红军队伍,带领当地农民进行土地革命,扩大武装,实行武装割据。
两区明面上已经没共党活动,那些活动的也是打着g党身份在进行秘密活动。但是,整个党组织还是比较健全的,特别是黄麻起义的领导人之一徐子清到来之后,以宗亲会名义,结拜不少“弟兄”,这些弟兄当中好多都是要饭的,也有些是做生意的。他们居无定所,整天走村串户,至于到哪儿去,不说是民团,土匪也懒得过问。
因为这些人都是饥民,饿得皮包骨,依赖靠门房子(要饭)过活,不说见到了离得远远的,你还要问他们,甚至逮捕他们,那还真是没事找事,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如果他们成群结队不走了,就在你牢房里住着,不仅要管饭,还要给他们洗澡。
不洗澡,臭气熏天,身上长满跳蚤。跳蚤到处跳,无法捕捉。搞得牢房四周都不能住人,就是找看守的人,都难。这些人讨到饭,吃饱了就睡,醒来了就晒着太阳扪虱子。作为当官的,还有,那些喜欢干净的富家子弟,让他们拦路询问盘查,想都别多想。
那个与徐子清一起来的陈山炰,说话咋咋呼呼,你都不知所云,于是都不喊他“山炰”,都叫他“三炮”,那意思就是吹牛。他是干啥的?说大鼓书的。
那个时候,农村也好,城市也好,没有什么娱乐可言,除了弄一台黄梅戏商城花鼓灯之外,最好的娱乐方式就是听大鼓书。唱戏,也有短板,主要是戏班少,价钱贵,很难请到,一般人家也花不起这个钱。请戏班,那是富贵人家遇到节日或喜事,高兴了显摆了才请;至于贫雇农、小资或小业民,是请不起的。就是大家子弟或说富贵人家,平白无故,也不随便请,为啥?不是请得起请不起的事情,最主要是遭人猜疑——这家咋了?又有什么好事?要是没有,就有人骂一句——钱多烧的,神经病!
陈三炮大鼓书说得好,好在哪里?好在他读书多,从古到今,无所不知,三教九流,全部内行,天文地理,如数家珍。只要东家点出来,他都能说出来,什么十大名著就不说了,就是民间传说的隋唐演义封神榜,薛仁贵征东,杨门女将,穆桂英挂帅等,只要是你知道的,随便点,他都会,还都能说得津津有味,留有悬念,让人听了,流连忘返,就是睡觉,还在梦里出现。
最主要是,他说书,都是在晚上,不耽误你干活,再者,说书费用也少,有时候是一部书收多少斤粮食,或者给多少钱。不管是粮食,还是钱,都不多,只要够他养家糊口就行。而且,生活也不太讲特殊,一个人,背个鼓,入乡随俗,你吃啥他吃啥,吃饱就行。白天,闲来无事,东家有活儿,不够手或忙不过来,他也可以帮忙。
陈三炮最拿手的就是篾匠活,那个活做得十分精到,非常有水平,咋说呢?斑竹园产竹子,一把篾刀,一根竹子,他可以刮出六层篾子,拿过来对着太阳,透明地能看到对面人,用手揉搓,能搓揉成一团,再松手,又恢复原样,你说怪不怪,神不神?许多篾匠见之,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有的要拜他为师,只因为他的主业是说书匠,只得微笑着婉言谢绝。有人毫不夸张地说,陈三炮不说书,就是靠着这一门手艺也能混一碗饭吃,因为这篾子破得就可以做皮影子戏道具。
陈三炮整天背个大鼓,今天到上楼房,明天到银沙畈,后天说不定就到了南溪。不,陈三炮最喜欢去的还是煤窑,那地方人集中,多是单身汉,晚上没事,不是听书就是在一起侃大蛋。
杨山煤矿,虽说苦点,但苦还寻找乐子。那个包工头叫啥来着?徐子清汇报时提了一句,叫许图志,头毛少,刮光头,还有疤,可能是从小长过秃子,名字又叫图志,与“秃子”两字谐音,于是人们背地里喊他“许秃子”。
许秃子就是因为寻找乐子,把李集团总的妹妹睡了,闹到李鹤鸣那儿,让李鹤鸣饿鬼逮着个七月半,把股份长了十个点,许秃子气得吐血而亡。
也有的说不是气死的,是李鹤鸣在调解当中把团总的妹子也叫去了,那女人叫吴思雅,长得漂亮,一个字,妖。听说,在李集有好多男人都败在她脚下。
这个女人,胆大,学过唱戏,经常与二混子一起,在这儿唱一句,在那儿唱一句,像飘萍,没有根,到处跑。唱的不知道是啥,只要听到那一嗓子,是男人,心都痒酥酥的。哦,最主要是一张大嘴,嘴唇特别厚,像猪嘴,红红的,如咬开的仙桃,十分性感。那时候没有口红一说,也不是用猪血涂抹的,是自然生成的,你说,怪不怪。
李鹤鸣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喜欢的女人,不是屁股大腰细,也不是脸蛋白肉嫩,而是嘴唇性感。按照李鹤鸣说的,男人与女人区别在哪里?在嘴上。嘿嘿,你要是叼着,就像吃商城的水滑肉,细滑鲜嫩喷香,似乎能舔到心窝,那一刻,死的心都有。
当时,民团团总王继亚听到了,上下打量李鹤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在心里拨弄——这家伙,怪不是同学,连爱好也一样,真是一个老师教的呢。听说那个吴思雅,不敢惹,于是就在南街找了一个他一家子的半老徐娘叫石大姑,也是嘴唇厚,性感。每次到南街,王继亚都要看半天,还说,应该比“那个”也就是吴思雅强!
一个包工头,一个县长;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又是这么个年代,咋对比?说实话,钱在权面前,按照吴思雅说的,什么都不是,连个吊猫都不如,别说半个嘴唇了,就是让他瞅一眼,就感到是亵渎,不,简直就是折本生意,比折掉一条裤子还惨。
照这么说,许秃子是把吴思雅按倒了,而且半个嘴唇也印上了,只可惜,吴思雅也不是好惹的,十分生气。一生气,肚子就那么鼓了起来。许秃子这么一压,呼啦,放了个响屁。许秃子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闻到了,顿时就没了兴趣。
可是,此时吴思雅就觉得许秃子这么个贱货,还居然嫌弃自己,就觉得自己这么美,这么漂亮,遭到一个秃子厌恶,特别伤自尊。哎,有时呀,人是低贱的,低贱的时候,让他跪着,他也心甘情愿;可是,有时候,人又是高傲的,高傲的时候,就像妲己褒姒,你就是皇帝老子,我不笑还是不笑,就是烽火戏诸侯,我还是我,咋了?这不,就是许秃子这么一个阳痿的动作,把吴思雅惹火了,一不做二不休,就大声吆喝,跳着嚎着骂许秃子,还随手抓了一把许秃子的老脸蛋,也不知道是许秃子不冷静还是因为别的,居然怒火中烧,顺手扇了吴思雅一把掌。
此时,她哥刚好听到了,逮了个正着。还有什么要说的?于是,命令随从,用枪顶着,就把许秃子弄到县衙李鹤鸣那儿去了。
对于这个情况,李鹤鸣开始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不是正常的打架斗殴吗?我一个堂堂县长,处理打架斗殴,太掉价,就不愿意出面。但是,李鹤鸣在杨山煤矿投资有股份,这两位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似乎与自己的切身利益有关,于是不得不就见了一面。
见了面,李鹤鸣突然心跳加快,眼睛忽然大睁,像猫见到老鼠,抓心挠肝。此时,吴思雅又哭得梨花带雨,咋办?李鹤鸣来回走了两步,说了一句最敏感的词儿:是不是有共党煽动,得查,先关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