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了。
案头的烛火又短了些,光晕在图纸上投下齿轮的影子。
黄宁铺开新的宣纸,想画些农具的样式,笔尖悬在半空,却想起白日里孩童递来的甜馒头。
窗外的老槐树静悄悄的,叶子上的露水该凝成霜了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老仆端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进来,碗边冒着白汽。
“将军,这是前太守的女儿送来的姜茶,说夜里凉,喝了暖暖身子。”老仆把碗放在桌上,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轻脆的响。
姜茶里飘着片红糖,沉在碗底,像块小小的琥珀。
黄宁端起碗,温热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驱散了指尖的凉。
他忽然想去看看水渠,披上外衣往外走,夜露打湿了鞋尖也不觉得。
水渠边的青石板上,凝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响。
闸门静静地立在月光里,桐油在夜里泛着暗光,像真的披了层铠甲。
远处的水车停了,只有渠水潺潺的流声,比白日里更清。
他走到孩童守渠的地方,见草棚下堆着些干稻草,像是有人特意放的。
草堆旁有个小小的脚印,沾着泥土,想必是那孩子白天留下的。
往回走时,见学堂的窗纸上还透着光,老书生许是还在抄书。
窗台上摆着个陶罐,是前太守的女儿送的枇杷膏,罐口的蜜渍凝结成晶,闪着微光。
路过医疗所,见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淡淡的药香。
他推开门,见前太守的女儿正坐在灯下晒药材,竹筛里的蒲公英绒毛被灯光照得透亮。
她的发间别着根银簪,是去年工匠们用炼铜剩下的料做的,样式简单,却很亮。
“还没睡?”黄宁的声音惊得她手一抖,竹筛里的蒲公英飞起来,像群小小的白蝴蝶。
她抬头时,脸颊被灯光映得微红,“这些药材得赶在潮前晒干,不然会坏。”
黄宁走到竹筛旁,见里面除了蒲公英,还有些晒干的金银花,白得像雪。
“白日里采川贝,累着了吧?”他拿起朵金银花,花瓣轻得像羽毛。
她摇摇头,把竹筛往他面前推了推,“您闻闻,这薄荷晒得正好,泡茶喝能醒神。”
薄荷的清香混着药香,钻进鼻腔,让人精神一振。
墙角的药柜上,贴着张纸条,上面写着“甘草缺货”,字迹娟秀,是她的笔体。
“甘草不够了?”黄宁指着纸条,她点头时,耳坠上的小银铃轻轻响。
“北边商队说下次会带些来,还说有新的药材种子,能在咱们这儿种。”她拿起支毛笔,在纸条旁添了个“待”字。
黄宁想起白日里黄巢说的双季稻,“等商队来了,多换些种子,不管是药材还是粮食,都试试种。”
她低头笑着,把晒好的药材装进布袋,绳子系得又快又好,像打了个漂亮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