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梅雨季,藏书阁的梁柱都渗着潮气。
黄宁将一张揉皱的纸条摊在案上,上面是探子从洛阳带回的字迹,说朱温在粮仓刻了“戍边”二字,笔画深得像要嵌进石头里。
黄巢正用布擦拭西域葡萄藤的枯叶,藤条上还缠着抄录《水车图谱》的羊皮纸边角。
“荆襄的粮仓,够养十万兵。”
黄宁的指甲划过地图上“荆襄”的位置,那里的墨迹被潮气洇成模糊的团,像浸了水的稻穗。
黄巢放下葡萄藤,指尖落在《棉经》里泉州棉种的图谱上,红绳系着的棉叶已有些发黑。
“洛阳的飞鸽说,荆襄太守每月都往朱温的私库送粮。”
黄宁忽然起身,从书架后拖出个木箱,里面是打磨锋利的箭簇,簇尖刻着岭南的稻穗纹。
“今夜动手。”
他的声音撞在潮湿的窗纸上,震落一串雨珠,砸在《天下同册》的封面上。
黄巢看着那些箭簇,忽然想起阿蛮补在“天下”二字上的炭笔,此刻正像簇尖的寒光。
三更的梆子响过,黄宁的船队悄无声息地驶出泉州港。
甲板上的甲士都裹着岭南的粗布,甲胄内侧用朱砂写着“安”字,是俚人巫祝画的平安符。
船头挂着的灯笼蒙着桑皮纸,纸上印着中原的活字“棉”,在夜色里像颗发暗的星。
行至半途,黄宁让亲卫将棉种分装成小袋,每袋里都藏着半片青铜符,合起来能打开荆襄的西城门。
天快亮时,船队抵近荆襄码头。
岸边的守军打着哈欠,看见船头的“棉种”旗号,挥挥手就放行了,他们袖口露出的绸缎,是洛阳新贡的料子。
黄宁踏上码头的石阶,靴底沾着的岭南泥,蹭在中原的青石板上,像滴进白绢的墨。
太守带着属吏在官仓前迎接,手里捧着的《农桑要术》缺了后半本,据说是被老鼠啃了。
“黄将军一路辛苦,棉种可还完好?”
太守的笑里掺着脂粉气,腰间玉带的扣环,是用西域的葡萄纹银饰改的。
黄宁解开一袋棉种,指尖捏起一粒,壳上用指甲掐着个“朱”字,是洛阳书生教的记号。
“太守可知,这棉种要掺着中原的麦种播,才长得旺?”
他的手忽然收紧,棉种裂开,露出里面的青铜符一角,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太守的脸色瞬间煞白,后退时踩翻了脚边的粮袋,流出的不是麦,是白花花的米,上面印着洛阳官仓的戳。
“你……”
黄宁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吹了声口哨,藏在棉种袋后的甲士同时拔刀,刀鞘上的稻穗纹撞出脆响。
码头的守军刚要拔刀,就被身后的渔夫按住了——那些渔夫的斗笠下,都系着岭南的红绳。
黄宁率军冲进西城门时,守城的校尉正用《算学歌》的调子打哈欠。
亲卫甩出的飞爪勾住城楼的栏杆,上面缠着的棕榈叶,是从藏书阁的屋顶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