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把两本书并排放在一起,说字不一样,理是一样的,都能让人过好日子。
朱温突然笑了,叫人取来笔墨,让阿蛮在《齐民要术》的扉页上写字。
阿蛮想了想,写下“稻麦同熟”四个字,笔锋里有岭南的舒展,也有中原的沉稳。
回到岭南时,阿蛮带了一马车的活字模,还有几个跟来的洛阳学生。
他们说朱陛下让他们学岭南的法子,把算学书编成歌谣,教给不识字的农夫。
尚让在码头接他们,看见一个洛阳学生正跟着俚人汉子学唱插秧歌,调子跑了,词却记得准。
他摸了摸腰间的剑,剑鞘上的铜饰被摩挲得发亮,上面刻的不再是猛虎,而是稻穗。
梅雨季节来临前,阿蛮带着人给藏书阁加了层屋顶,用的是洛阳送来的琉璃瓦,混着岭南的棕榈叶。
波斯商人路过时,指着屋顶笑,说像中原的书生戴了顶俚人的斗笠。
阿蛮也笑,说这样既挡雨,又透气,书住着舒服。
他转身时,看见几个孩子正用洛阳带来的活字模拼字,拼的是“天下”,模具缺了个“下”字,他们就用炭笔在纸上补了一个。
秋收后的集市上,岭南的书摊摆到了街尾。
有手抄的《算学歌》,有活字印的《棉经》,还有用树皮纸画的鱼汛图。
一个中原的货郎挑着担子走过,担子两头一边是绸缎,一边是捆好的书,他吆喝的调子,一半是中原的货郎歌,一半是岭南的童谣。
买书的有山民,有渔民,有穿儒衫的书生,还有卷发碧眼的胡商。
阿蛮挤在人群里,听见一个老妇人拿着《医方》问,上面的草药在山里能不能找到。
回答她的是个穿胡服的郎中,说他刚从洛阳来,那些草药图谱,是岭南和中原的大夫一起画的。
冬至那天,洛阳和岭南的太学同时举办了祭孔礼。
洛阳的祭品里多了竹筒饭,岭南的礼器中摆上了中原的黍米。
黄巢在岭南的篝火旁,看着学生们用洛阳活字印的《论语》,突然问黄宁,知道朱温在做什么吗。
黄宁说,飞鸽传书里写,朱陛下正带着博士们在麦田里,教农夫们看《农时表》,表上的节气,用中原和岭南的两种写法标着。
黄巢拿起身边的甘蔗酒,敬了洛阳的方向一杯,说这杯该敬字,敬那些把字种进土里的人。
开春后,一支船队从泉州出发,船上载着书,也载着种子。
船长是个登州的老渔民,手里拿着的航海图,一半是儒生画的航线,一半是渔民记的海鸟记号。
他站在船头,看着岭南的海岸渐渐远去,突然让水手把一面新做的旗升起来。
旗上没有龙纹,画着一本书,书的旁边,是稻穗和棉桃。
一个跟着船队求学的洛阳学子问,这旗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