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宁伸手触摸棉桃,指尖刚碰到绒毛,就有个熟透的棉桃“啪”地裂开,雪白的棉絮裹着棕褐的棉籽,像捧着团月光和几颗星星。
孩童们伸手去接飘落的棉絮,棉絮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有的粘在中原孩童的布鞋上,有的挂在岭南孩童的草鞋边,成了最好的装饰。
他让人把这株棉苗的种子收好,单独装在个陶罐里,陶罐一半是中原的青釉,一半是岭南的素陶,接口处用红棉线缠了三圈,像系住了两地的土地。
黄巢派人送来面新旗,旗面绣着幅更大的稻棉图,稻穗的颗粒数着中原的州府,棉桃的数量对着岭南的郡县,根脉在中间汇成“天下”二字。
黄宁让人把新旗挂在洛阳最高的楼阁上,风过时,旗面展开的声响像巨浪拍岸,却又带着棉絮的轻柔,让每个听见的人都觉得心安。
秋收时节,洛阳的稻田翻起金浪,棉田铺成白雪,农夫们收割时,中原的镰刀和岭南的砍刀并用,稻穗的饱满压弯了镰柄,棉桃的蓬松鼓胀了刀鞘。
打谷场上,脱粒机是岭南的竹编样式,却用中原的木轮驱动,稻壳飞溅的声音里,混着棉絮飘落的轻响,像场丰收的雨。
黄宁站在打谷场边,看着百姓们把稻粒和棉籽分袋装好,稻袋用的是中原的粗麻布,棉袋是岭南的藤编筐,袋口系着的绳子,都是稻棉混纺的。
前太守的女儿领着妇人们在晒棉,棉絮摊在竹匾里,中原的竹匾大而方,岭南的竹匾小而圆,阳光透过棉絮,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点,像撒了满地的碎银。
有个洛阳老妇摸着棉絮落泪,说这辈子见过丝绸的滑,麻布的糙,却从未见过这样又软又韧的料子,黄宁听见了,说这是土地愿意给百姓的温柔。
织锦匠的织布机搬到了晒场边,他将新收的棉线和稻壳纤维混纺,织出的布既有棉的暖,又有稻的挺,他说要给黄宁做件新甲胄,不再刻稻穗纹,要织满稻棉共生的图案。
黄巢来到晒场,抓起把稻粒放在手心,又捏起撮棉絮,说这两样东西比任何兵器都厉害,能让百姓忘了战争,只记着耕种。
黄宁点头,说等洛阳的稻棉种子足够了,就往更北的地方送,让那里的土地也尝尝稻棉共生的滋味,黄巢听了,把手里的稻粒和棉絮混在一起,撒向空中。
稻粒落在地上,敲出笃笃的轻响,棉絮飘在空中,沾在每个人的衣襟上,像场无声的约定,要把种子带到所有能生长的地方。
冬日来临时,洛阳城的屋檐下挂满了棉絮捆,窗台上摆着晒干的稻穗,孩子们用稻壳堆雪人,给雪人戴上棉絮做的帽子,远远望去,像个守护田地的稻草人。
黄宁在府衙的陶罐里添了层新土,是从洛阳城北的山坡取的,土里面混着今年的稻根和棉茎,他看着罐里的嫩芽已长成株小稻,旁边的棉籽也抽出了两瓣小叶。
老书生送来新写的《农桑记》,里面记着荆襄到洛阳的耕种历法,中原的节气旁注着岭南的物候,书页的边缘用棉线装订,翻过时带着轻微的拉扯声。
黄宁把书放在陶罐旁,忽然发现陶罐的青釉处生出了层薄苔,素陶处却冒出了细草,两种生命在罐壁上相遇,没有争夺,只有缠绕。
除夕夜,洛阳的百姓聚在城门口守岁,有人点燃稻秆扎的火把,有人焚烧棉壳取暖,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中原的轮廓和岭南的眉眼在光影里融成一片。
前太守的女儿领着孩童们唱《护棉谣》,唱到“稻棉和,天下安”时,所有人都跟着合唱,声音震落了城楼上的积雪,雪落在“稻棉和”旗上,瞬间被旗面的暖意融化。
黄宁站在人群中,甲胄早已换下,穿着件稻棉混纺的布衣,衣料的纹路里,稻的纤维挺括,棉的纤维柔软,像他此刻的心绪,既有守护的坚定,又有接纳的温柔。
子时的梆子声敲响时,有孩童喊着指向天空,只见无数盏孔明灯升起,灯身有的画着稻穗,有的绣着棉桃,灯芯烧着的棉籽油发出滋滋的轻响,像种子破土的声音。
孔明灯越升越高,在夜空中连成片流动的星河,黄宁知道,这些灯不仅是祈福,更是信使,要把洛阳的稻棉故事,捎给天下所有等待春天的土地。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还留着棉籽的纹路和稻壳的糙感,忽然明白,所谓天下,不过是无数块土地愿意互相接纳,无数种种子愿意共同生长。
远处的稻田里,新播的冬小麦已冒出绿芽,棉田的雪下藏着未收的棉桃,月光洒在田野上,像层薄薄的银被,盖着即将醒来的生机。
黄宁往府衙走去,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身后的欢声笑语里,中原的方言和岭南的俚语缠在一起,织成了片温暖的声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