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是喧嚣的夜市,光影在谢翊和的脸上投下了明明暗暗的斑驳,站在垂柳下的他黯淡无光。玄色的身影清瘦单薄,地上拉出了很长的影子,带着难掩的寂寥。同样的,颠覆了前来禁军们对谢翊和的印象,不再是那个朝堂上运筹帷幄,无所不能的军机大臣。有人上前说,“谢大都督,陛下宣您进宫。”谢翊和静静站在原地,垂着眼睑,睫毛洒下了浓影,过了良久,这才回话。“好。”他涩然道。似是无所谓此举,将会在接下来面对什么。谢翊和面无表情,背对着长街那片热闹的灯火,随着禁军,上马朝着皇宫内行去。夜色压抑,笼罩万物。皇宫的练武场内,一片肃冷,风声鹤唳,谢翊和被带到此地,等了好半晌,圣上这才从御书房过来。宫灯折射出的光线亮眼刺目,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利剑就朝着谢翊和扔来。多年习武的本能反应,让他下意识接住,谢翊和很快明白了过来,出声道。“微臣见过陛下。”北冥璟站在了他的面前,疲倦地摁了摁眉心,他的脸色沉郁,闭目道。“谢翊和,你是在挑战朕对你的耐心吗?”谢翊和没有回话。北冥璟手中也持着把长剑,看向他的凤眸折射出了锋锐。“许久没活动了,来和朕练练。”说完,他率先朝着中心走去。谢翊和握紧了剑柄,紧随其后,对着圣上拱手做了请示,二人便就此开始。练武场周遭的禁军,一个个全都屏住了气息,在这宛若泗水般的氛围中,莫名感受到了汹涌的战意。剑身碰撞,寒光凛冽,谢翊和的眉眼冷淡,无视肩头伤口的痛楚。手中长剑在空中轻啸而出,如蛟龙出海,逼向了北冥璟的胸膛,只是一场男人之间的较量。北冥璟的面色深沉,游刃有余出手抵挡,身形敏锐矫健,并非养尊处优的地位。他的招式雷霆,攻势迅猛磅礴,地上的尘土都跟着卷起,逼向了谢翊和。“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吗?”“知道,所以才更要问个明白。”谢翊和应对交锋,回复一声,两把长剑在攻势中,迎面碰撞在了一起。四目相对,北冥璟的凤眸阴沉。“你们成婚的那三年,你没想着问个明白,如今朕许她后位,要给她凤冠霞帔,无上荣宠,你倒是想起来了?”他的声音平和,却有着穿透这周遭沉静的冷硬,重重的砸在了谢翊和的耳中。谢翊和听到这话,握着剑柄的骨节发紧。“正因臣负了她,今而更要护她周全,保她的自由,不让她在深宫中再次受伤。”“可是她的答案,不是已经印在你的脸上了吗,也不是朕抢走了她,而是你亲手将她推向了朕。”北冥璟冷扫了一眼,又沉道,“且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背后做的好事。”谢翊和的掌心被震的发麻,身子明显的一怔,朝后撤了几步。不等他再次出招,北冥璟凛冽的剑招先一步袭来,带着破风的锐响,如若密集的雨点般在瞬时砸下,带着不容退让的锋芒。“要是朕愿意,明日即可与她大婚,你以为朕没有阻止,是为了什么?”无非是给姜遇棠留有喘息和接受的时间。也趁此,将嘉慧与南诏一事解决。他们之间的婚典,应该是两厢情愿,盛世瞩目,红毯十里,百官朝贺,天下祝福的。而非与谢翊和一时的妒忌较量,或者是急于证明什么,这其实对姜遇棠而言,并不公平。北冥璟相信,谢翊和能听懂他的话。也觉得,这人到现在都还不懂真正的喜欢是什么。谢翊和的脸色难看,被打的节节败退,应对逐渐吃力了起来,肩头上的伤势在剧烈影响着,衣衫都被挥来的剑气刮破。哐当一声,北冥璟的剑背打了他的手腕上,长剑落在了地上。尖锐锋利的剑头,指向了谢翊和的脖颈,再往前半寸,便能取了他的性命。这场比试,有了胜负。“谢卿,记住你的身份,臣子就该有臣子的本分,不该肖想的人,趁早死心。”北冥璟的身姿挺拔而又高大,周身的气场充满了压迫感,沉冷的眉眼没有一丝的波澜,像是结了冰的沉潭。他手中的长剑在谢翊和的脖颈之间,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朕可以给你现下所拥有的一切,也可以收回。”说完这话,北冥璟移开了剑锋,抬手扔给了禁军,冷睨了谢翊和一眼,就此转身离开。夜凉如水,谢翊和在原地呆了许久,离开出宫,服用了安神汤药,这才歇下。梦中的他在黢黑中,反反复复望着那在平谷县城,姜遇棠与圣上共同离开的背影。他的心口破了个大洞,狂风呼呼的灌来,从前认为坚不可摧的东西,在自己的注视下崩塌,无法重塑填补。那黑漆漆巨大的空洞当中,清晰映着现下的姜遇棠,是真过的很好。不是强颜欢笑,不是故作姿态。是真正的从内到外,在焕发生机,蓬勃向上,在对着另一个双目明亮的,莞尔发笑。如若梦魇,挥之不去。突然,有滚烫黏稠的鲜血,泼向了谢翊和的面庞,尖锐的利器猛地订入了头骨当中,搅的他钝痛不已。隔着这血雾,再不见姜遇棠的面容,连那冷漠的疏远都不在。他踉跄着,步伐迟钝着,朝着前方狂奔,去追姜遇棠,惊的下从这头疼欲裂的梦中惊醒了过来。待谢翊和看清楚周遭的一切,便发觉自己站在了庭院当中,主屋门大敞着,里面黑漆漆一片。楚歌和一众暗卫满脸震愕,都朝着他投来了不可置信的目光。世子爷这是怎么了?在夜游?方才他们在值夜,就听到一阵动响,隐约听到谢翊和在喊着阿棠,继而就看到他披发赤足,疯疯癫癫夺门而出。在这寒凉的深夜,谢翊和也愣在了原地,脚步停了停,迟缓转身回去,痛苦如影随形。第二日,太阳升起。本该是北冥的大朝会,圣上却突然罢了大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