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佳穗回教学楼,路过篮球场。 纪景正同一群高二生打比赛,很猛,很有冲劲,汗水浸湿后背一大片,薄薄的白衬衣贴在身上,说汗如雨下也不为过了。 苏佳穗在篮球场边驻足,有心叫纪景跟她一块回教室,不过纪景看了她一眼,又背过身运球,就差把不想理她几个字写在脸上。 搞毛线啊。 苏佳穗难以理解纪景的情绪,更难理解这种有话不直说的闷葫芦脾气,真是,有意见可以向组织提啊,可以和组织探讨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为啥非要让人去猜呢。 有必要和纪景谈一谈了。 不过,得先把题做完。 余光瞥见苏佳穗离开的背影,纪景将球随手一抛:“累了,不打了。” 在边上目睹一切的陈旭笑眯眯走到他身旁:“怎么回事兄弟,长能耐了。” “什么能耐?” “敢把穗姐当空气的能耐啊,来,喝口水,缓一缓,歇一歇,好好跟我讲讲你是哪里来的勇气。” 纪景忍不住皱眉,斜睨着他:“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和苏佳穗打起来,好有热闹看?” 陈旭一本正经的摇头:“天地良心,还用辛苦您二老打起来?这已经算的上热闹了。” 操场响起悠扬的上课铃声,可谁也没有回教室的打算。 纪景躲进树荫里,一言不发的喝掉大半瓶水,把陈旭急得够呛:“快说啊,到底怎么啦?” “生气了。” “废话,我还不知道生气了。” “是啊,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可她就跟没事人一样。”话说到这里,纪景很难再掩饰自己脸上的沮丧和低落:“她压根就没把我当她男朋友。” “哦,你的意思是,想让穗姐来哄你啊?”陈旭嗤笑一声,毫不吝啬的幸灾乐祸:“人家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你这黄世仁手底下的杨白劳装什么关公耍大刀啊。” “陈旭!” “欸,你先别急,我是不是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你不能老把苏佳穗当奶奶似的供着,不能老让苏佳穗骑在你脖子上拉屎,可你怎么说的,你乐意,千金难买你乐意啊,现在又抱怨个什么劲儿呢。” 纪景看着他,沉默良久,豁然起身:“对,我乐意。” 陈旭微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想给我两拳,合着又要宣誓。” “我想明白了。”纪景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我就是把自己气死,苏佳穗该不开窍还是不开窍,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习上。” “所以呢?” “等呗,我等她上大学,等她考研究生,考硕士,考博士,考博士后,她这□□有学完的时候吧。” “研究生和硕士是一回事……” “你少管我!” 看纪景是真不高兴了,陈旭终于不再嬉皮笑脸:“兄弟,长路漫漫啊,万一有个不稳定因素进来横插一杠呢,你想守株待兔,那兔子又不是没长腿。” “兔子有腿,我没有吗?。”纪景咬了咬牙,看向远处的职工宿舍:“今天放学后,你陪我去学校附近找房子。” “找房子?做什么?” “我听说高二篮球队的教练最近谈恋爱了,想从宿舍搬出去,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你想帮他找房子,空出宿舍,让江延过去住。”陈旭双臂抱怀,懒洋洋的倚在树上:“穗姐知道你在背后搞这些,肯定会不高兴的,控诉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是你之前让我从根上解决,釜底抽薪吗。” “呃……我是提议过。” “所以啊。”纪景轻拍他的肩膀,微微勾起嘴角:“我都听你的。” “靠,你丫的,是不是想一朝事发都推到我头上!”陈旭像躲瘟疫似的一把推开肩上那只手,急得跳脚:“拿军师祭天啊,你是不是人!” “等我和穗姐结婚那天,一定让你坐主桌。” “呸!谁稀罕!” 任凭陈旭顽强抵抗,还是没能逃脱纪景这艘贼船,放学后,两人一同去了兴海高中附近的房产中介。 中介小哥一看他俩身上的校服就乐了:“同学,开学一个月才要找房子可不容易啊。” “钱不是问题。” “真不是钱的事,联校区的好房源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上一个萝卜走了,下一个萝卜正好挤进来,这会啊,就剩下合租房了,全是小单间,价钱还都不便宜,要想租大套间,得往白杨那边去,一是离海高比较远,二是环境比较差。” 白杨街道靠近职校和卫校,附近还有商业街和开发区,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安保也不好,警车和救护车成天到晚的来回窜,因此鲜少有海高的学生愿意在白杨租房子。 不过,一个浑身肌肉的大老爷们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离商业街近反倒是好处。 “行。”陈旭代替纪景拍板做决定:“麻烦你带我们去看看,要是没问题,今晚就可以签合同。” “那您二位稍等片刻,白杨那边出租出售的不少,但全权委托给我们中介的不多,我得先联系房东。”中介小哥一边查房源一边碎碎念:“这年头,赚点钱真不容易,一天顶多能有一两单,跑断腿了才勉强够一个伙食费,您二位可别看好房子绕过我直接跟房东签合同啊。” 陈旭笑道:“你放心,我们租下来之后还得委托你低价租给另一个人,你可以赚两次中介费。” 正如中介小哥所说,白杨一带几乎都是老旧小区,环境的确恶劣,没有风的夏日傍晚,空气里充斥着油烟味和泔水味,更别提楼道内部,昏暗,脏乱,到处是杂物。 纪景死活不进去,要陈旭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 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都走到这了。陈旭扔下一句“我真他妈是欠你的”,不情不愿的跟中介小哥上了楼。 这居民楼从外面看着破旧,里面倒是还好,两室一厅的精装修,坐北朝南,家电齐全,隔音稍微差点,胜在远离街道,也算安静,除了价格有些贵,再没别的毛病。陈旭一点没有要为纪景省钱的意思,当即和房东敲定了这一套。 等他签完合同下楼来找纪景时,却见纪景身边站着个不停抹眼泪的小姑娘。 走近一看,居然是同班同学:“季沐恬?你怎么在这?” 季沐恬抽抽噎噎,难以开口。一旁的纪景言简意赅道:“她住在这小区,刚刚有个男的纠缠她。” “纠缠?”陈旭皱着眉问:“你认识吗?” 季沐恬点点头,眼泪掉的更大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确实挺招人心疼:“那,那个人……是我以前的,高中同学,因为他,我才转学到兴海。”季沐恬抹掉脸上的眼泪,很勉强的说:“他被学校开除后,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纪景眼底显露出几分嫌恶:“早知道我应该把他按地上捶一顿。” 陈旭真觉得纪景现在说话的口吻像极了苏佳穗,不由笑道:“你们啊,都不动脑子,就会打蛮架,既然季沐恬认识,那人又在联校区,想找到他不跟玩似的。” “找到以后呢?” “叫他哪来滚哪去呗。” 毕竟是一个班的,季沐恬遇到麻烦,他们不能坐视不管。陈旭记下那个人渣的名字,又从季沐恬以前的高中同学手里搞到照片,下发通缉令一样发到各个好友群:“搞定。” “我看看。”纪景凑过去瞥了一眼,多是他和陈旭初三那年结交的狐朋狗友:“你跟这些人还联系着呢?” “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不就用上了。”陈旭收起手机,对季沐恬道:“这段时间你还是当心点,最好借住到别的同学家去。” “嗯,我会的……谢谢你们。” “客气什么,小事一桩,要我说,你一个女孩住这边真不安全,为什么不住宿舍呢。” 陈旭这话多少有点何不食肉糜。 季沐恬低下头,红着眼睛道:“住宿费太贵了。” “这样啊,可是学校有贫困生补助吧,你向学校申请了吗?” “我……” 季沐恬一开口,又落下一对如豆子般大小的晶莹泪珠。 她的情况是有些特殊,父母过世后,她就被大伯收养,可大伯家里还有一对儿女,学习成绩并不如她,却有她时时比较着,大伯母不可能把小叔子留下的孤女供上大学,却叫自己的儿女高中肄业,于是豁出去砸钱,补课,复读,让两个孩子上最好的私立。 这样一来,经济方面必然紧张,但家里的条件又远远算不得贫困,季沐恬没有申请贫困生的资格,也不好意思再给大伯添麻烦,只能尽所能的省吃俭用,节衣缩食。 陈旭认真的听完了她的难处,心里有极大的热情要帮一帮她,陈旭还是很会动脑筋的,一下子就想到了纪景刚租好的房子,把纪景拉到一边,低声说:“两室一厅,够合租的,你回头问问那教练,看他女朋友愿不愿意。” “不合适吧,人家想搬出来住,不就是图方便吗。” “……也对。” 办法行不通,对一个自诩聪明周到的人而言无疑是打击,陈旭面露消极,而这股子消极在纪景看来实在暧昧。 纪景真以为陈旭对“小白裙”有意思,那么,即便女友和“小白裙”不对付,他此时此刻也得暂且遗忘到脑后了。 “要不,等教师宿舍空出来,先叫她去住。” “那江延呢?” 事分轻重缓急,纪景觉得江延的问题还没有急到分秒必争的地步,可以暂时往后让一让,给陈旭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总而言之:“不急。” …… 国庆节的七天小长假到高三生这里顿时缩水成三天,还是周五周六周末这倒霉催的三天。 按照平时劳逸结合的理念,苏佳穗本该珍惜为数不多的假期,痛痛快快玩三天。 不过,月底考试,她名次下滑严重,班级前十的地位岌岌可危,这种退步在火箭班很少见,把老师都给吓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她要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显然对她为纪景争风吃醋的谣言略有耳闻。 苏佳穗挺烦的。 她在弱肉强食的新纪元时代长大,争强好胜已经成为一种本能,虽然一早就清楚自己没多少学习的天赋,但她是不甘心落后于人的,只能咬紧牙根在书本里下苦功夫。 可做题这玩意比拿刀砍变异兽难多了,尤其数学,完全称得上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稍微一走神就成无字天书了。 苏佳穗一手杵着下巴,一手转着笔,看江延的眼神逐渐恍惚。 “你是不是累了。”江延笑着提议:“休息会吧。” 被当场抓了个现行,苏佳穗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分心,可要问她刚刚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也说不出,所以越来越烦躁。 坐在斜对面的苏佳和递给她一罐可乐,状似不经意的问:“纪景这两天没来找你?” 这话听着真叫人不爽,好像她分心是因为纪景。 苏佳穗皱起眉,握着易拉罐上了二楼。 今天降温,外面下了点小雨,玻璃窗上雾蒙蒙的,挂着密密匝匝的水珠。苏佳穗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喝可乐,喝到见底才拿起手机。 纪景最后一条短信是昨天上午发来的,问她在做什么,她回答,写作业,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再往上面翻,是纪景向她道歉,说他不该生她的气,说他只是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弯,苏佳穗回复——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原谅你了。 没什么问题。 可苏佳穗仿佛被比数学更深奥神秘的问题缠绕住了,解题的思路在她脑海中穿梭,一会冒出来,一会又消失,她老是想抓住这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以至于不能专注于学习。 苏佳穗把易拉罐捏瘪,抬起手,精准的抛进垃圾桶里,随即低头给纪景发消息。 [干嘛呢?] [在帮陈旭干活,差不多要弄完了] [中午吃饭没?] [饿死] [来我家吃?] 纪景回复了一排转圈圈的小也就十来分钟的功夫,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地上都冒起了白烟,一辆出租车从院门外疾驰而过,又缓缓的倒退回来。 是纪景?这么快? 苏佳穗刚要拿伞出去接他,他顶着大雨飞快地跑进院里,T恤被淋湿,牛仔裤也溅上脏污的雨水。 “你傻啊。” “嗯?” 纪景在门外蹭了蹭鞋底,确认干净了,抬眸看向苏佳穗,那双眼睛潮湿而又清亮,热忱而又雀跃。 苏佳穗一下子说不出话,只将没有打开的雨伞挂到墙上,侧过身让纪景进门,然后给他找了一双松软厚实的棉拖鞋。 纪景换上鞋,扫了眼客厅和厨房,压低声音问:“叔叔阿姨不在家啊?” “趁着小长假回我爷爷家了,你从哪来的?” “学校那边。” 纪景知道苏佳穗和季沐恬不对付,哪敢说他是去学校帮季沐恬办职工宿舍的事,自然而然的回避了这个话题,挥手跟江延和苏佳和打招呼。 可苏佳穗又问:“陈旭呢,怎么没跟你一块来。” 思及正与季沐恬单独相处的陈旭,纪景笑笑:“他啊,忙着呢。” 苏佳穗从纪景的笑意里嗅到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你们俩憋什么坏呢?” “我俩就不能是做好人好事吗?” “看你那样子,不太像。” “我是饿的,眼冒绿光了,能像好人吗。” “过会才开饭,吃点饼干吧。” 零食都放在电视柜的抽屉里,苏佳穗弯腰翻找,长发从脸庞垂落,有些遮挡视线。 纪景顺手从茶几上拿了根铅笔,挽起她的头发,卷一卷戳一戳,只用几秒钟就盘好了一个松松散散的发髻:“欸,我看人家弄的很紧实啊。” “你又从哪学的?” “夜市,有卖簪子的。” 苏佳穗把饼干递给他,转身去卫生间照镜子。 纪景也跟过来,在苏佳穗背后举小镜子,一边调整角度,一边洋洋得意:“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好看。” “你可能投错胎了,你上辈子准是个女的。” “那你呢,上辈子是男的?手笨就说手笨得了,扯什么性别。” 苏佳穗看着镜子里的人,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看着他细密的睫毛,不由的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我说发红包的那些章节,居然没凑够五十个评论,哭了,你们视金钱如粪土啊第22章 ◎干脆分手算了◎ 厨房一开火,苏佳和就以抽油烟机声音太大为由头开溜了。 苏佳穗说他学习不怎么样,破事倒不少。 江延一边收拾餐桌上的东西一边给苏佳和开脱:“他今天表现不错,等吃完饭再继续吧。” “我看看他刚做的那套题。” “在这。” “哇,后面的都这么难。” “佳和一有进步就不上心,给他找一套难的,压制压制他的嚣张气焰。” “没错,就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