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初初要吃糖。”“没有。”“阿娘要吃呢?”“阿娘可以吃,你没有。”番外章含春与狐说番外章含春十四州内传了消息,昆仑再次封山。这让不少准备去拜见求学的人都望而却步。万年雪山,本就含水之灵脉,终年清冷,更何况还是传闻中子微道人久居之所,众人虽讶然,但也很快接受。毕竟天魔已逝,像子微这般强者,隐世不出,才符合他的身份。楚璠怀孕的消息,被很好掩盖了下去,连毕方也只是一知半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其实是天山狐妖性中的占有欲,这个时段,配偶的一切都要被保护起来。毕方被加强后的结界挡在外面,差点被削掉了一截羽翅,他挠挠头,有几分委屈,左右踱着步子,好一会儿才振翅飞走。直到在族中发现了昆仑新送来的信笺,上面有楚璠的字迹,还有一株新鲜花束,他才算消了气。毕方把银花插入瓷瓶,气呼呼道:“楚璠也太没义气,生宝宝都不让我看。”他撑着额,想了会儿狐狸幼崽,竟觉得有几分激动,毫无睡意。不远的轩辕西门处,一道黑隼般的身影掠过重重阵火,降落在高塔之上,慢慢靠正中移动。毕方忽然从余光中,瞥见了一道黑影。他站在屏风后,身形颀长清瘦,手持长剑,在墙壁上映出点点清光。毕方心中猛然一沉,刚欲退开,便被一道剑光拦截。“不要叫嚷。”他从屏风后走出来,镏金黑袍,袍角纹着流云碧海,面无表情,“我不会伤你,白泽作保。”毕方皱眉,沉声道:“楚瑜,你在蓬莱刚被解禁,来这边干什么?”楚瑜放下兜帽,发丝滑腻散下:“我只想问问你,她如何了?”昆仑雪厚,连绵不绝的山峦之上,有几盏长明灯,火光沿着皑皑白雪排列,艰难照亮了不灭的暗色。有一人静立良久。他以手接雪,细小雪粒贴着肌肤,一下便化开,楚瑜轻笑了一声:“好凉,她其实不喜欢的。”明明四下寂静无人,他却知道有人在听。有脚步声传开,沉稳有力。楚瑜抬眸看去,微垂着眼帘,虽早有准备,可神情依然凝重了几分。是子微。他从昏暗的狭路雪径深处走来,灯火迷蒙,手里捧了件雪白的长袍,如霜雪浸身,只有眉心一点颜色。这位妖主大人,素来清冷,昆仑山确实与他相合。“昆仑不见客。”子微平视他,开了口。楚瑜只道:“这里风景甚好,却有些太冷了。”子微垂了眼睫,袍子在风中被吹起一角,他轻声开口,话语浅淡得很,只答了前一句话:“确实很好。”直到纷纷大雪从浩茫天际飘洒下来,落满了肩头,楚瑜才又回了一声:“昆仑子微。”子微并没有回话。“我输给的不是你。”楚瑜戴上兜帽,将面容遮掩在黑袍之下,和他擦身而过,道,“要对她更好些。”子微稍愣了一下,驻足回首,终于认真看了他一眼,这人已御剑而行,身影化作光点,渐渐模糊。他当然知道,要对楚璠更好些。*遥遥天际之上,红鹤振翅飞来,落地在昆仑玉阶旁,化为一道红衣少年。他眉梢锋锐,眼瞳呈赤色,含着几分妖相。毕方已经能控制离火,去昆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几乎都快忘记原先的雪山是什么样了。毕方抬头看去,半壁仙云风雪浩荡,半壁藤萝花雀春深,仿佛是阴阳两色,连空中的气息都带着些暖意。这只能是,楚璠的修为愈加精深了。令人叹绝。毕方又看了看山顶,这才乘风上去。竹楼正好嵌在两壁正中,门前缠着鸳花薜荔,枝叶中露出些许细长淡白小粒花朵,幽香阵阵,却不显甜腻。毕方从藤萝中,看到一个颀长高大的人影。他弯着腰,银发从肩膀上淌下去,那姿态让人很熟悉,是在规劝训斥什么。毕方隐隐听到一个哼唧哭泣的幼音。他心底“咯噔”一下,甚至来不及停步,刚站直,便看见子微拎着一只不及小腿的雪白狐狸团子,神情冷漠,抓着他的尾巴往下抖。“扑嗒扑嗒”,抖出了好些颗饴糖块儿,全滚落在地上。毕方觉得乾坤袋里的糖葫芦有些烫人了……他清咳了两声,问候道:“先生,轩辕族托我来拜访。”“不必多礼。”子微并未转身,显然是早知道他在这儿看了会儿,“先坐着吧。”毕方十分了然,自去正堂沏茶摆棋。子微把蔫头蔫脑的小狐狸放在右臂上,抓着他的后颈,不理会那些哼哼唧唧的泣音,严厉极了:“你也算一个仙狐,为何如此贪恋口腹之欲!”初初用两条小尾巴遮住眼睛,不去看父亲,十分伤心:“阿娘都同意我一天吃三块的!”子微明显迟疑停顿了片刻。须臾,他又敛了神色,告诫道:“一天一次,不能再多。你若还不知收敛,那便一次都没有了。”子微捞过初初的几条尾巴,柔顺捋开,才把他放至地上。小狐狸眉心有一朵莲芯,红得耀眼。他落地化人,身量还很小,狐耳一只没有立起,银发蜷曲柔软,蓝眸通透,九条尾巴落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来拍去。子微看到就有些头疼。“罢了,去找你母亲吧。”子微终于松了口,“在后山芙蓉池,别找错了地方。”初初摇着几条大尾巴就跑掉了,临别前还高喊了一句:“毕方哥哥!你包里的东西记得给我!”毕方惨遭败露,倒茶的手一抖,差点坏了一壶上好雪芽。他干笑,看着子微在面前坐下:“先生……”子微不慌不忙把棋阵理好,雪白玉石凝在两指之间,轻轻落下。蓝眸掩在长睫之下,像是浸了层润光。他忍不住轻笑一声,神情稍缓:“也不知道到底是像谁……”毕方把袖中灵符恭恭敬敬奉上:“妖族近日大小事宜,皆在纸令中。”“另……”毕方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准备告诉他。“先生,”他忍不住道,“楚瑜出关后,蓬莱收他入宾,如今怕已经是炼虚之境了。”很快,比他们预想的都要快些。子微淡淡应声,却不先去看符令,只道:“先喝茶吧。”这茶,一喝便过了小半天。毕方临别之前,还是有些踌躇:“真的不必派人监视……”子微笑了笑,他抬手在毕方额上比了一指:“别这么想。”毕方自觉失言,又拜了一礼。“若还有空,来看看昆仑如今是什么样子吧。”子微喟叹道。毕方点点头。他跟在子微身后走过山间小路,这里沿路多了盏盏灯笼,虽不见日影,却可以看到许多暖色红光。毕方幼时常来后山诫厅挨鞭子。因此在记忆中,这里除了漫天席卷的风雪,晦暗的星空,也不剩下什么了。现在……多了连绵不绝的花丛,绕满山野的鸳花,更远处,藤条从最高处垂下,织成一架秋千。少女悠悠荡下来,足尖落地,裙摆飘浮成花。她抱着初初一起玩,小狐狸的尾巴甩来甩去,偶尔不察拍在脸上,也只是换了阵阵清脆笑声。“初初,少吃点啊,你可越来越胖了。”楚璠捏着软嘟嘟的耳根,试图把它立起来。小狐狸立马把脑袋塞进她的怀里,鼻音浓重地撒着娇:“初初不胖!”“哎哟……可不能掩耳盗铃哦。”楚璠继续给他揉毛。毕方有些想笑,漏了一丝气息。她有所觉,扭头朝着这边招手:“道长,还有……毕方也在啊。”楚璠抽出袖中花枝,让初初衔在嘴里,他拖着比身体还长的尾巴扑过去,抓着子微的袍子往上爬,满意地缩进父亲怀中。他很神气地摇了摇嘴里的花,奶声奶气道:“阿娘说,今日是芙蓉枝。”子微拿过花枝。他一身折竹墨蓝衫,眉眼清朗,轮廓柔和,拈花略微勾唇一笑,须臾之间,也少了几分清冷之色。子微低声道:“看在阿娘的面子上,原谅你了。”毕方下山之时还在思考,先生到底要让他看什么。他并不忌惮楚瑜,非自傲于修为之深,那是什么呢?直到毕方越过山海关,回轩辕之后,在霜风中摸到了脸上的雪。原来现在已是阴月立冬。而昆仑永远含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