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仆妇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姑娘这些年,莫不是被二老爷和继夫人那点子好蒙了心?真当自己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嫡长女了?若是没被侯夫人接到这庆平侯府来,您以为能在他们跟前儿享什么千金小姐的福分?”
“什么掌上明珠,不过是他们做给庆平侯府看的体面。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姑娘啊,奴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在他们眼里,连个摆设都算不上。”
漱玉的嘴抿的更紧了。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与继母待她,确是极好的。
那些年,但凡得了什么稀罕物件,总是先紧着送到庆平侯府,任她与二郎挑拣完了,才将剩下的带回给那对龙凤胎。
她也曾暗自揣度过继母的用心。可这世上,哪有能数十年如一日作戏的人?
更何况……
在启儿出生那日,继母将半副嫁妆都分给了她
那些地契房契在官府朱红的印泥下一一落定,白纸黑字写着她的名姓。京郊的田庄,西市的铺面,甚至还有两座产茶的山头,真真切切成了她的私产。
继母已然做到如此地步,她实在寻不出半分理由再起疑心。
“我自己有眼睛,会看。”
“我自己有心,会感知。”
漱玉嘴硬道。
中年仆妇急得直跺脚,声音里带着哭腔:“姑娘啊,您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当年若不是侯夫人心善,见不得您小小年纪就遭人冷落,您怕是怕是早就”
“自从继夫人生下那对龙凤胎,被全府上下当作祥瑞供奉。与此同时,关于您的流言就愈演愈烈。那些个黑心肝的,说您是天煞孤星转世,一出生就克死了生母,往后更要祸及所有亲近之人——轻则伤残,重则家破人亡啊!”
“老夫人听信流言,当即就把您打发到最偏远的院子,就留了几个先夫人的老仆伺候。二老爷也心有忌讳,连句话都不肯替您说。府里那些势利眼的下人,见风使舵,对您的衣食住行越发敷衍。要不是还有几个夫人的旧仆拼死护着,您怕是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后来,府里的旧仆们都渐渐寻了各自的去处。”
“侯夫人将您接来庆平侯府,这可是救了您的性命啊!”
“您可还记得手腕上那道疤痕的来历?”
“那时奴婢去厨房为您讨要热羊奶,院里其他下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不愿近身伺候您。您独自在房中又饿又渴,颤巍巍地想够桌上的茶盏,却不慎打翻了滚烫的热水,整片皮肉都烫得发红起泡,留下一整片的疤。奴婢回来时,您疼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疤痕,总归是做不得假的。”
漱玉不自觉地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腕间温润的玉镯。
玉镯下的肌肤光洁如新,细腻白皙,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寻不到半点瑕疵。
她的确是记不清那片狰狞的疤痕是因何出现的。
却记得清楚,是如何消失的。
那日庆平侯夫人冷着脸唤来大夫,硬生生剜去她腕间整块伤疤。后来更是亲自入宫跪求淑妃娘娘,讨来一份专供后宫贵人的祛疤秘药,据说能令肌肤重生,不留痕迹。
侯夫人总爱说,她是要嫁给杨二郎的。
杨二郎未过门的妻子,须得是十全十美的。
那个过程,很疼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