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馥挑眉:“合我眼缘。” 她不欲多做解释,宁舒英注视着她,心里那些颠过来倒过去的念头,也只能默默咽了回去。 她跟着宁馥走向经在街边的黑『色』轿车。 女人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你的车呢?” 她弯起唇角,“怎么,打算和我一起坐着无趣的四轮汽车回去了?” 宁舒英一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在女人微带笑意的目光中,她竟然升起了几分手足无措的羞惭来。 歉梗在喉咙口,不出,又咽不。 她那奇怪的“自我防御”机制像肥皂泡泡,刚刚给自己洗脑过“她不是那个正的宁馥”,会被宁馥戳破。 她不敢相信。 却也清楚意识到,此刻眼前的这个女人,和她的那位母亲,似乎有那里不同。 宁舒英嘴唇嗫嚅,尚未来得及一句半句话,便见女人突然抬脚转了方向,朝街角走去。 她意识跟上。 女人动作利落踢掉跟鞋,一撩晚礼服,坐上黑『色』的哈雷摩托。 她的大腿白得扎人眼,在夜灯泛出荧玉一般的光泽。 也有人注意到这头的动静,发出奇的惊呼。 女人却泰然自若。 仿佛这样的离经叛,这样的桀骜张狂,她早干过不知多少回。 宁舒英一时眼睛、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大脑和口舌一齐宕机。 然后她听那人:“我以带你回去。” “但有两个条件。” “第一,头发不许『乱』染颜『色』。 第二,往后也不许浪费一粒粮食。” 第158章 那天晚是宁舒英的哈雷摩托车最后的“高光时刻”。 她迅速地转换了自己的爱好。 哈雷只是她找让宁馥生气,让自己痛快的工具而已。 ——现在,她只想让宁馥赶紧把自己干过的蠢事都忘了。 宁舒英又不傻。 她只是还没搞明白,到底是这个世界的宁馥穿越到了当年的白马山,还是当年的宁馥,穿了这个世界。 但她决定这件事先缓缓再搞清楚。 当务之急…… 当然是扭转自己在宁先生心中形象! 宁舒英简直不敢想象—— 如果白马山的宁先生和这个世界的宁馥是同一个人,自己做过的那些蠢事、自为正义、桀骜的态度,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生活,会让她如何看待自己! 她给自己开发了一个新爱好——马术。 并且非常热切地期待着宁馥能马场教她。 可惜热脸贴了冷屁股。 或者说,除了那天晚骑哈雷带她兜了一圈风之外,女人的态度一如往常。 没有“脱掉马甲”的热情,也没有“坦诚见”后的谈。 那两句话仿佛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 宁舒英想象中的一切情况,都没能发生。 她还是那个有些冷淡的“母亲”,对宁舒英依旧算不切,给她充的自由。 ——宁舒英此刻最不想要的东。 她做了许多次梦。 梦到在白马寨的时候,梦见宁先生教大当家写字,梦见宁先生带芳丫骑马,梦见宁先生和邓蔚卓讨医护班的课程。 她得晚,都不比他们和宁先生亲近。 但那已是宁舒英感到最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好几次,她忍不住想问宁馥,——那天晚,为什要骑车带她家?为什要说那两句话? 但她知道,在宁馥那里是不会获得答案的。 后马场了一匹通体白『色』、不带一根杂『毛』的马。 宁舒英假做不经意,拐弯抹角地让宁馥知道了这个消息。 第二天,果然在马场见到了她。 宁馥最近很忙。 原主身体不好,一贯是安心当金丝雀纵情声『色』的,但她却不能就在这个“本源世界”当个甩手掌柜。 金钱,换句话说,资本的力量,是惊人的。 宁氏的实力之雄厚,她大略一过,都不由得有些咋舌。 钱能干什? 钱能让一个失的孩子到校,足够多的钱,能让一濒临停的校继续运转; 钱能让一个破产的企业重新给员工发薪水,足够多的钱,能让整个产业重新注入能量、提供无数的就业岗位; 钱能让一个病人继续治疗,足够多的钱,能让一个原本不被看好的医疗项目继续研发…… 这是“钱”,在买游艇、包『奶』狗、置资产之外的功用。 在购买与享受这天然的标签之外,一个人的钱,也可做很多很多事情。 除去让人联系了几件她拍下的藏品的捐赠事宜,宁馥还在b城大医部捐助了一笔款项。 有两个生医实验室建了起。 当然,作为一个商业巨擘本该掌舵的话事人,宁馥一改常态的“勤勉”惊掉了不少眼镜。 整个集团现在陷入了一种狂热状态。 常年泡在度假胜地、游艇、私人墅的董事了!!! 集团的要从躺平状态重新崛起了!!! 在宁馥雷厉风行地处理两个不愿放权的公司ceo之后,整个宁氏都像打了鸡血一样运转了起。 于是宁舒英就亲眼见证了在马场的十钟里,先后四拨人向宁馥打招呼,包括示好的,探口风的,还有拿着公司发展规划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 她牵着马尴尬地站在旁边,不得不朝每一个向自己打招呼的人『露』出“得体”的笑容。 在心里默默祈祷这是最后一批毫无眼『色』前打扰的家伙。 宁馥终于签完一份文件,转过头。 她伸手『摸』了『摸』那匹高骏的白马。 “跑一圈?” 宁舒英嘴唇了,她想说“你带我”,但是没敢。 只能眼瞧着宁馥翻身马。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骑装,显得腰身劲瘦,体态颀而挺拔。翻身马后一抖缰绳,那还是头一次与她见的白马便格外驯顺地向前跑去。 宁舒英跟在后面,很快就被落开了距离。 ——女人身骑白马,狂飙突进! 跑完一圈,宁馥撒开缰绳任由白马带着她在场内踱步,宁舒英这才慢慢地追。 她新骑马不久,跑这样的速度还有点勉强,身体紧绷绷的。 好不容易靠近了宁馥,便听对方道:“再跑一圈?” 宁舒英的体力再跑一圈实有点为难,可是她好舍不得宁馥那温和的、微带笑意的语气! 她还从、从没有同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呢! 紧接着,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宁馥刚刚那句话,竟然是和那匹大白马说的! 眼瞧着宁馥神『色』柔和,甚至宠溺地伸手拍抚着那白马飘逸的鬃『毛』,少女银牙咬碎—— 什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宁舒英决定主出击。 “那个……怎才能在马放松一些?您能不能教我?” 在等待答的几秒钟内,宁舒英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变得小心翼翼。 噗通。 噗通。 宁馥看得有几好笑。 小丫头如果屁|股后面安条尾巴,扔进海里都能跟在航母后面当螺旋桨了。 然而就在宁馥正要开口的瞬间,远处有人朝她们的方向跑了过。 “宁总,外面有记者要采访,另外,他说人传话,有重要的消息要同您说。” 宁馥只能朝挎着脸的宁舒英摆了摆手,朝场边走去。 记者,想问的是最近的几宗文捐献。 包括那尊已陈列在中华博馆中的九龙铜鐏。 但宁馥并没接受这个采访。 她只是问了那人传的消息。 在病中的宁芳涯,在一则新闻报道中看到了近期被捐献于滇缅远征军纪念馆的文——白马寨的那两面铜锣。 “老人心愿不多,一定想要见这位捐献者一次,她想要当面道谢。” *** 宁芳涯年纪已经很大了。 大到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开始自然地衰退,她的语言表达已经时常含混不清,她的记忆与认知,也已开始时常地陷入混沌。 但是当她看到从特护病房门口走进的女人时,她苍老的眼睛里,亮起了和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光。 “先生!” 宁芳涯从挣扎着,想要从病床|坐起。 她最近衰弱得厉害,平时起居都在床|,几乎难下床活。 房间里的家人连忙将老人按住,帮她摇起病床,然后略带歉意地对宁馥解释:“母亲最近越发糊涂,记忆也混『乱』起,时常把自己当做十八、九岁。” “或许是将您认成人了。”宁芳涯的儿子道:“我母亲从前总挂在嘴边的,是她曾经的级、战友,是她的救命恩人,改变她一辈子的人,也是她最亲密的同志。” 还不等宁馥开口,老人立刻抬高了音量,“我没糊涂!” 她虽在病中,但显然依旧很有威严,训斥起自己已经六十多岁的儿子也毫不客气,“你出去!我要和宁先生说话!” 儿子有些犹豫。 宁馥对他颔首,微笑道:“大约是我和宁将军一见如故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家人便依言离开了病房。 宁馥走前去。 宁芳涯不适地了身体,似乎在为自己的迟滞而感到奇怪。 她的眼睛望着宁馥:“我已经好了,可继续战斗。” 宁馥轻轻地按住了老人的肩膀。 她的肩膀虽瘦弱,骨头却硬的很。 和她十九岁时一样。 在一次作战中,宁芳涯抢救伤员时被榴|弹破片划伤,流了很多血。 当时她只自己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一直坚持到战斗结束,有的伤员安置妥当,才找人给自己缝合伤口,险些造成严重感染,差点要截肢。 但最后她只休息了两天。 那时她十九岁,坐在战地医院的简易担架床|,对看她的宁馥说—— “我已经好了,可继续战斗。” 宁馥握住她的手。 十九岁的芳丫,手也并不嫩滑,因为常年干活,特有力。 九十九岁的芳丫,手背是皱纹和老年斑,因为身体的孱弱,甚至无力握紧。 但她语气里的快乐和坚定,是一样的。 “宁先生看我,我就全好啦。”她说:“部队马就要开拔了,咱们的战士要到前线去打仗,医疗班要跟,尽量叫他们少流血呀!” 她混沌的记忆,陷于十九岁,那个浴血奋战的秋天。 宁馥笑着对宁芳涯道:“你的战役,已经胜利啦。” *** 宁舒英就站在门外。 她的手扣紧房门的边缘,眼中,流下泪。 宁芳涯不能见客太时间,几钟后便显出疲态,但仍然拉着宁馥的手不愿松开。 宁馥一直陪着她,直到她重新陷入昏睡,然后起身,离开了病房。 “她睡了。要进去看一看她吗?” 宁馥对宁舒英道。 她没有问宁舒英为什流泪。 宁舒英摇了摇头。 她盯着宁馥,突然道:“我的战斗还没有胜利。” 她看着宁馥向她『露』出一个笑容。 *** 宁舒英的第二次穿越是在她十六岁的生日宴会前一天。 宁馥身在海外,注定无法赶参加宴会。 这一年都表现得无比乖巧的宁舒英破天荒地和同出去喝了酒,睡得人事不知。 她再睁开眼时,已不知身在何处。 她也实在没有心思思考这个问题。 ——一条眼镜蛇,此刻半身直立,正对着她的面门,呈现出攻击姿势。 第159章 那条蛇离她太近了。 宁舒英乎能看到蛇颈微微张开的细鳞,看到蛇头那一眼睛泛出的,类似无机质的冷光。 只要小时候看过集动物世界,知此刻距离她的鼻尖不到十厘米的这条剧毒蛇,正在即将进行攻击的边缘。 这也是她死亡的边缘。 宁舒英这才意识到自己穿越了。 但来不及在内心反省自己什么每次穿越的时地点和形这么地狱模式,她的第一反应是向后退。 在死亡面前,逃跑是人类的本能。 她原本是压低了身形,蹲在半人高的草丛中的,这姿势难免让腿的血『液』循环不佳,再加极度的紧张和惊恐,宁舒英整个人向后一倒,竟一屁|股坐倒在了草丛里! 随着她动作的惊动,那条本已蓄势待发的毒蛇,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发动了攻击! 再翻身站起逃跑是绝来不及了。 宁舒英绝望了。 但明知无用,还是下意识地将手臂抬起挡在脸前。 她因惊吓而扩大的瞳孔中,映出一雪亮的刀光。 一秒过去了。 两秒过去了。 三秒过去了。 预想中的痛苦并没有袭来。 宁舒英僵硬地,慢慢地将手放下。 在那条毒蛇弹『射』进行攻击的瞬,有人一刀将之斩了两截! “看,不会咬你了。” 军刺尖端戳着那蛇脑袋,在宁舒英的眼前一晃。 宁舒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说话的声音属于一个孩。 一个很年轻的孩。 宁舒英扬起脸,这才看清自己救命恩人的模样。 她微微一愣。 这个孩看起来也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甚至更小。 她穿一身黄绿『色』的军装,袖口挽起,胳膊带着一个白『色』袖箍,面是红十字。 她没有带帽子,一头齐耳短发,额头还贴着一块纱布。 一双眼睛湛湛生光,带着分笑意,让人也忍不住跟着弯起嘴角。 但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 宁舒英试探地问。 那孩将军刺的毒蛇脑袋远远甩出去,听她这话,秀眉一挑,神『色』有些惊讶。 “宁馥。” 她问:“难你也撞到脑袋,像我一样失忆了?” *** 宁舒英整个人愣住。 她忍不住又问:“你失忆了?” “你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少从脚边提起两只铁桶,朝她们身后的河边走去。 “哪里来的这么问题,快点打完水回去,咱们的战地医院才刚搭建起来,离不开人手。” 宁舒英反应了一下,这才提着桶跟去。 这场战役正进行到最焦灼和艰难的时段。 无处不在的敌人。不熟悉的作战环境。蚊虫、丛林、泥沼和猫耳洞。 她们刚刚到达这里没天,是受命组建战地医院的医疗兵中年纪最轻的两个。 宁舒英用自的“巧妙”,旁敲侧击地从宁馥口中问出了许信息。 宁馥前些天摔破了头,失忆了。 最近才刚在大家的帮助下记住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现在的使命是什么。宁舒英推测,或许宁馥穿越过来的时候,这个原主小孩刚好受了伤,失了忆,才能让她见到宁先生这样懵懂的一面。 宁舒英这次不是身穿,原主负责照顾宁馥,两个人形影不离,做些所能及的活。 ——比如出来打水。 谁想到宁舒英刚蹲下系个鞋带,抬头和一条愤怒的毒蛇狭路相逢了呢。 *** 夏季,酷暑,湿热。 宁舒英打满她的那两桶水,便觉得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黏糊糊地把贴身的衣服粘在皮肤,难受的很。 四下寂静,应该是安全的。 她刚刚心思一动,身侧便伸过一只手来。 手拿着一方被河水浸透的手帕。 宁馥她:“不能下河,你热的话用这个擦擦吧。” 孩的脸尚带一点婴儿肥,眼睛也显得圆圆的,晶亮晶亮的,见之令人可亲。 原来她妈,不,宁先生,少时代竟然这么可爱! 一看很好欺负,不是,很好调戏的样子! 宁舒英接过手帕擦了擦身的汗。 那帕子浸透沁凉的河水,顿时让满身的黏腻汗意纾解许,宁舒英不由得舒服地长出一口气。 刚刚的紧张一退,她的胆子也长起来了。 “诶,后要叫我姐姐哦。” 宁馥转回头来,目光打量宁舒英。 宁舒英在她平静的眼神里感到被鄙视了。 而宁馥的语气依然是单纯而无辜的。 “什么?” “当然是谁厉害叫谁姐姐啦。”宁舒英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年纪比你大,自然是要比你厉害的!” 孩一时没有回应。 年少单纯的宁先生应该很好哄诱啊,宁舒英正想换个说法,便感觉一个坚硬的金属,顶在了自己的后脑处。 “不许动!” *** 顶住她脑袋的,是一把步木仓的木仓口。 宁舒英终于真切地意识到,她们此刻,正处于战地之中。 方有两个人,两支qiang,分准了宁馥和宁舒英。 方的口音浓重,只有最初的三个字是华语,随后交谈,用的是宁舒英听不懂的语言。 她咬了咬牙,小心地宁馥使了个眼神。 我来吸引两个敌人的注意,你趁机跳河,从河里逃! 随即便感觉后脑处的木仓支猛地往前一顶。 这是警告她们耍花招。 宁舒英用余光瞄着宁馥。 她会害怕吗? 她会不知所措吗? 她心中头一次,破天荒地升起了一股保护欲。 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在宁舒英下定决心要行动的瞬,一旁的宁馥动了。 电光石火,她猛然出手,手臂往后一抬,反拧,竟将指着她的那支木仓夺了过来! 宁舒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快的动作,一残影从她眼前掠过,随即,便是一声尖利的qiang响! 宁舒英下意识地一闭眼睛。 过了两秒,才听见宁馥的声音。 “过来帮忙!” 少的声音清透,与宁舒英记忆中的宁先生并不太相同。 在一瞬的心安之后,她才猛地意识到这不是成年的宁馥,这是穿越成少,还失了忆的宁馥! 一颗心顿时又提到嗓子眼,宁舒英赶紧爬起身冲前去。 那被宁馥夺了枪的士兵已经被宁馥摁在了地,而另一个则刚刚被宁馥用盛满水的水桶猛撞了腹,此时也正从地爬起来,双手在半空中疯狂地『乱』抓,拼命想要将扣在他头的铁皮桶取下来。 宁舒英手忙脚『乱』地扑去。 然后险些被这个身量不高的士兵扼死。 “——咣!” 一声巨响,原是制服了一人的宁馥已转回身来,直接用枪托在那铁皮桶重重敲了一记。 共振让那士兵不由自主地松开手。 下一刻宁馥已按住那人,利落地抽出他的皮带,将人的双手牢牢捆住。 宁舒英翻身坐起,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喉咙里面似乎也受了伤,想要出声时火辣辣地疼。 什么忙也没帮。 今天之内,她已经第二次被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宁馥救下小命了。 高度紧张和瞬爆发后的肌肉仿佛失去了一切功能,宁舒英只能瘫软着,看着宁馥有条不紊地重拿回铁皮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