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把他调快了二十分钟。” “你不觉得……”安无咎抬了抬眉,脸上的笑容消失。 “昨晚那个美好的夜晚特别短暂吗?蠢货。” 短暂的成功和巨大的失败,将杨明的理智磨得粉碎,他呆愣在原地,听见沈惕的轻笑后又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焦急地伸出双手抓住沈惕的腿。 这一次再也没有命令式的独裁,而是苦苦哀求,“沈惕、沈惕……快,帮我杀了他们!求你了,帮我杀了他们!” 沈惕那张英俊的面孔露出抱歉的表情,绅士中透着一丝可爱。 “不好意思,一分钱一分货。” “音乐已经放完了,我们的合作就结束了哦。” 他从呆滞的杨明手中抽离,一步步,站到了安无咎的一边。 “你为什么要帮他……”杨明迟钝地跟随他的脚步望过去,喃喃发问。 “为什么?”沈惕笑了笑,揽住了安无咎的肩,“这可是个好问题,你不说我都不好意思自己丢包袱。” 他拍了拍手,“圣音,我要公开我的红线。” 然后他又撞了撞安无咎的肩,“你也公开啊。” “这么快就要上彩蛋吗?顺序不太对吧。”看着杨明一副可怜虫的样子,安无咎又如同施舍好心一样,“好吧,反正时间不多了,那就公开吧。” 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要求当众公开自己的线。 圣音出现:“即将公开玩家红线。” 转瞬之间,两人的周身出现许许多多红色的光点,如同萤火一般,在空气中流转,渐渐地,聚拢成两条细长的红线。 一条发着光的红线,绕住沈惕的手腕,然后向另一端延伸,勾上安无咎的腕骨,一圈一圈,紧紧缠绕。 另一条,则是相反的路径,圈住同样的人。 沈惕笑着抬起自己的手腕,一如当初展示那副手铐一般。 “看到了吗?我们是双向暗恋的关系哦。” 杨明目光呆滞,他明白了。 沈惕复制了安无咎换线的能力。 方才老于的红黑线并不是安无咎换的,而是沈惕。 这是他预谋已久的暗恋。 杨明知道自己输了,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输得这样彻底和难堪。 但这就是安无咎想要的。 他不只是想要赢。 而是彻底摧毁对手意志的赢法。 猩红的决斗阈上方出现白色的应战倒计时。 3—— 2—— 1。 “玩家杨明未应战,本轮决斗直接判定玩家吴悠获胜。” “杨明血条数归零,死亡。” “不……”杨明甚至没有喊完最后的不甘,头顶的血条就变成冷冰冰的灰色,曾经自认胜券在握的他转瞬间成为一具尸体,重重地倒了下去。 只扬起一身尘埃。 安无咎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还不够刺激。 他仿佛感觉不到任何情感,哪怕是敌人的死亡,也只能轻微地令他感受到一点点快乐。 这快乐就像是隔着一片毛玻璃,一场雾,看不真切。 远远不够。 他转过脸,看向决斗阈外的老于,他脸上的表情倒是很有趣,一脸的震惊。 老于低声道,“这一切果然都是你做的。” “对啊。”安无咎摊开双臂,玩世不恭地点了点头,“就是我。” 他毫无认罪伏法的意思,甚至引以为豪。 “那邪教徒……” 安无咎看向吴悠,“小鬼,这场戏你导的,你来说。” 吴悠低声道:“根本没有什么邪教徒。” “是那副《最后的晚餐》给我的灵感,还有什么比一个混迹其中的叛徒,更容易搅动人心的呢?”安无咎笑了出来,朝他向前一步,离开决斗阈,与老于面对面,说出一句令他浑身发寒的话。 “还不明白吗?邪教徒就是你和吴悠啊。” 老于不敢相信,“什么?” 原来自己脚腕上的痕迹,后背磨损的伤,都是有原因的。 “你肯定很奇怪,吴悠怎么能做到进入你的房间,将你拖出来呢?如果你在房间里,他在门外,分明是连你的房门都无法打开啊。” 没错,他直接命中了老于心中困惑的地方。 安无咎耸耸肩,“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自己打开你的房门,也不需要。” 老于仍旧皱着眉,不明白其中要义。 “刚刚才说过,现在就忘啦?”安无咎用手把下半张脸的血抹开,“时间是我的工具啊。” “早上我把石英钟调快了。所以你们认为的9点,并不是真正的9点。但这不是我第一次改变时间。” 安无咎歪了歪头,他沾了血的脸表情纯洁,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既天真又残忍的感觉。 “进入地堡的第一天,我就把会客厅的石英钟调慢了五分钟。” 就在他被上野和刘成伟欺辱之后。 “所以钟上显示的晚上12点,也并非是12点,而是12点过5分。” “这五分钟,足够让你被催眠气体迷晕过去了。” 原来……他打了一个时间差,让自己误以为还没到强制入眠的时间,所以被迫在室外入眠。 安无咎耐心而轻柔地继续说着,如同专业的屠夫讲授自己如何解剖一头家畜那样细致。 “我指使吴悠陪你夜聊,拖住你直到快到11点50分,然后让他装作不经意地告诉你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等你们穿过一段又一段的甬道,并肩走到休息室门廊,再站在门口互道几句晚安,催眠气体就差不多要控制你的大脑了。” 他惟妙惟肖地发出咚的一声。 “等你打开门,晕倒在地,吴悠把你拖到杨明的房门口,拉起你的手打开杨明的门。再将你们俩一一拖到决斗阈。” 说到这里,安无咎露出庆幸的笑容,“你知道多巧吗?你们的决斗没有武器。” 老于惊诧地望向吴悠的方向。 一路伪装吴悠卸下包袱,轻声开口:“没错,所以我用你的手捂住了杨明的口鼻,闷死了他一条命,然后再把你们拖回去。” “可是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床上。” “嗯。”吴悠说,“所以我先用你的手打开杨明的房门,然后把他拖进去,弄回到床上。这个时候我的能量条已经失去了一半,我就回到储藏室,吃面包喝水,使用药物,然后一直等,等到我的能量条逐渐恢复到可以承受另一次犯规,再出来,把你送回到你的床上。做完这些以后,我再补给物资。” “可是你哪来的这么多物资?” “我给的。”钟益柔举了举手,“我们可是举全家之力,供这个小童工了。” 难怪。 当初车轮战的时候,老于就很奇怪,为什么吴悠进入决斗阈的时候能量条是满格。 大家到了那个时候,因为没有及时进食喝水,能量条多多少少都有损耗,除非有大量补给过物资。 他从未设想过,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会如此缜密地完成这样一场暗度陈仓。 更想不到,表面上四面楚歌的安无咎,早在第一天,就背地里布局出精密的连环套。 “刘成伟的尸体也是我搬过去的。”吴悠坦白,“无咎哥说,吓唬吓唬你们,让大家因为非自然的现象更加混乱。” 人在封闭的环境中呆久了,思想会变得迟钝,猜疑心会越来越重。 “原来如此。”老于听罢,脸上露出释怀的笑。 他看向沈惕,“你也加入了他们,才换了我的线吗?” 沈惕撇了撇嘴,“我可没有被某人邀请,可能是我不配吧。” “我本来不想换你的线,因为我根本没想过进入下一轮。” “但是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的表情十分难得地严肃下来。 “强行暗恋一个我想暗恋的人,还挺有趣的。” 话尽于此,地堡忽然间摇晃起来,天花板上的壁画、壁龛中的圣经、铺满了地面的暗红色地毯,一切仿佛都临近崩塌。 转瞬间,决斗室的红色光幕粉碎开来,化作许许多多的光粒,墙壁同样如此。 四周围的一切化为混沌。 身处混沌之中的他们,听见了圣音。 “恭喜各位玩家在本轮游戏中存活。” “下面开始为各位结算生存价值分数。” “玩家老于,自身生存价值为3分,被迫换线后,红线连接上野但上野死亡,无法获得其分数,黑线连接安无咎但安无咎存活,无法获得其分数。老于得分总计3分。” “玩家吴悠,自身生存价值为5分,红线连接老于且老于存活,其生存价值为3分,黑线连接刘成伟且刘成伟死亡,其生存价值为2分。吴悠得分总计10分。” “玩家钟益柔,自身生存价值为7分,红线连接吴悠且吴悠存活,其生存价值为5分,黑线连接老于但老于存活,无法获得其分数。钟益柔得分总计12分。” “玩家沈惕,自身生存价值为1分,经主动换线后,红线连接安无咎且安无咎存活,其生存价值为4分,黑线连接上野大成且上野死亡,其生存分数为6。沈惕得分总计11分。” “玩家安无咎,自身生存价值为4分,经主动换线后,红线连接沈惕且沈惕存活,其生存价值为1分,黑线连接杨明且杨明死亡,其生存价值为8分。” “安无咎得分总计,13分。” 周围的混沌逐渐化为一片清朗的纯白。 圣音宣布了最终结果。 “恭喜排名前四的玩家顺利通关,成为“红与黑的残杀”的幸存者。” “回到现实后,各位将获得本次游戏的奖励积分,以及各位的交易积分。同时,你们将拥有24小时自由时间。” “请遵守圣坛的规定,准时回到游戏舱。否则,我们将会对幸存者直接[抹杀]。” “请记住,幸存是暂时的,只有死亡才是永生。” 话音刚落,纯白的四周变作全黑,安无咎感受到巨大的重力作用,狠狠地躺倒在地。 后背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他睁开了眼。 此刻他并不在什么地面,而是钟益柔口中的游戏舱里。 这个狭小的游戏舱如同冷冻舱,他的脸上罩着呼吸机,手臂上插了许多输入管,大概是防止游戏过程中无法摄入食物,特意制作的营养补给系统。 在游戏里,他已经换上了白色衬衣,但是此时此刻,他穿的却是初始化的黑色上衣。 手腕的伤很严重,没有缝针。 头发也还是长发。 安无咎取下呼吸机,一一拔下这些管子,从游戏舱里出来。 脚踩上地面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抬头看了看,面前是一扇巨大的、宽广无比的门。 这是一间大到令他惊异的仓库。 安无咎回头,心更沉了沉。 在他的身后,是多到数不清的游戏舱,在地面,在二楼,甚至挂壁在墙上。 里面通通躺着活生生的人。 回过头,他朝大门走去,久违的光亮照得他睁不开眼,只能抬手挡住。 迷茫之中,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安无咎。” 循声望去,他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强光刺眼的后遗症令他如今的视野变得奇妙,充斥着彩虹色的光圈。 万分熟悉的,那双绿色瞳孔出现。 “好久不见啊。” 安无咎愣了愣。 “……很久吗?” 沈惕揽住他的肩,笑得十分讨好。 “帅哥,我现在无家可归,你可以收留收留我吗?” 安无咎抬头,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他和自己不一样,身上所穿的服装没有任何变化,头发长度也没有变化。 但沈惕的手上拿着那个在游戏里已经被安无咎劈裂的观音面罩,只是现在的面罩完好无损,像是从未发生过决斗一样。 安无咎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个被杨明洞穿的伤口也没有了。 果然游戏里发生的事并不会影响到现实生活。 那么他手腕上的伤就只可能是现实中发生的,所以在初始化进入游戏的时候,才会直接带入到游戏世界中。 “喂。” 听见他的声音,安无咎才回过神,看见沈惕低着头,凑自己很近很近,鼻尖几乎就要碰上。 “你为什么不理我?我都向你求助了。” 看着此时此刻,游戏之外的沈惕,安无咎仿佛看见了一条小狗,还是会拼命摇尾巴装可怜的那种。 这种奇妙的幻想令安无咎感到有趣,又陌生。 “我不相信你无家可归。”他的语气单纯又直白,完全没有要顾及对方感受的意思,“你说的话没几句真话。”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沈惕又一次捂心口,一脸委屈,“我对你可是一片丹心啊。” 是那种强行把暗恋箭头对准他的丹心吗? 安无咎依旧不相信,自顾自地离开了游戏工厂。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陌生又熟悉,灰蒙蒙的、潮湿的空气,似有若无的化工品气息,抬起头就能看到虚假的蔚蓝色人造天空。 工厂的地点似乎很偏僻,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地,散落着废弃的飞行器残骸,安无咎走在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公路上,沈惕就跟在他的身后。 “你不检查一下你的积分?你是第一名,应该获得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