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中,凤朱和龙连大帝同归于尽,凌华上仙痛失爱子,迁怒于半路做了逃兵的雪域域主拂柔神女,痛怒之下和拂柔神女战了个天昏地暗,最后二人双双陨落,魂归天地。 中央天域成了最大的赢家,天帝重临尊位,诸方天域纷纷来贺。 连佛域佛母都差人送去了一份贺礼。 唯有这新立不久的第四界桃花源,无甚反应,连派人道贺都没有。 天帝只听说桃花源的主人乃是一株桃花神木,实力却远超诸天神佛,连佛母都不敢得罪于她,思虑之下便也没计较桃花源主人的失礼,并吩咐下去,天界和桃花源井水不犯河水,任何仙家不得擅入第四界。 对于天界的势力更替,桃圆和石英在桃花源里一概不怎么关心,左右他们斗地再厉害,也斗不到这桃花源里来。 偶尔他们在桃花源里待地腻了,便出来到人间或者乔装改扮到地府逛上一逛。 只是石英从来不让桃圆上天界,哪怕昔日的龙连大帝早就陨落不在那九霄之上了,也不行。 白蛇仙和黄大仙都没了前世记忆,这一世倒成了修炼狂妖,等闲不会出桃花源,索性便当起了这一界的管家,人称白、黄二圣。 善娘修出了仙佛体,明了佛子蓄起烦恼丝还了俗,还养育了一双儿女,男孩听朝是兄长,拜了石英为师,学术法,女孩听暮是妹妹,平日里随在桃圆身边学幻术法阵。 一日听朝自外界捡了个受伤的凡人进来,乃是一个清矜俊美的书生。听说那书生已有了举人功名,正要赴京下场春闱,不料半路遇了劫匪,掉下山崖,也不知怎地竟是没死,反而滚到了这桃花源界外。 恰巧被外出的听朝碰上,捡了回来。 桃圆一见那书生,便觉得熟悉,测算了一番,得出的结果未出所料,正是那人。 “这人竟还敢跑到你面前来!阿桃,你莫要拦我……” 桃圆见一向冷静沉着的石英变了脸色,顿时忍不住笑了:“都过去多少年了,当初你我虽未直接插手天界争端,却也算出了口气。龙连已死,如今这书生不过一介凡人,又身无半分仙缘,我们在桃花源里喝一杯茶的功夫,他在外界便已寿数终了入了轮回。” “既然他是误打误撞被听朝带进来的,那便还让听朝把这人带走便是。” “这里也不是他能待的地方。” 当日那书生一醒,便被听朝带走了,临走时,他频频回望峰顶的那株参天入云的桃花神木。 总觉得这神木,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阵微风吹来,不知从哪儿飘来了一片桃瓣,落在书生的肩头。 他正要抬手去将它拾进手心,不料在碰到它的一瞬间,整片桃瓣化为一片绯色花末,随风散入空中,再无踪迹。 听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书生心里划过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迎上听朝的眼神,语气和笑容里颇带了几分伤惘道:“很奇怪吧……” “听我娘说,我自出生起,就不得这些桃花喜欢。” “但凡被我碰触到的桃花,都会化为粉末,消散天地。” “偏偏这世间万千娇株,姹紫嫣红里,我独爱这桃花。” 听朝闻言道:“这桃花既是不喜你,自有它的理由,你也莫要执着了。” “前面便是出口,且出界去罢。” 书生朝他作揖称是,只是回身走了两步,终究还是回头看了眼那满是桃花盛开的仙灵神地。 那片片桃粉绯红,宛如云火在烧,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书生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他似是也拥有这漫山遍野灼灼而绽的桃花。 可是后来,又如何失去了? 想来……是他前世未做好那惜花人,今生便惹了那桃花厌罢。第35章第四拆·旧人哭(1) 一着紫色宫服,上绣折枝葵,梳着双髻的婢女上前,将怀萝手里捧着的茶盏挪了去。 “这茶已凉了,奴婢给小主再换一杯热的来罢。” 怀萝恍然回神,朝她笑了笑:“不换也罢,这热天里,饮些凉茶也好。” 怀萝是大隆朝嘉帝后宫一名小小的常在,底下还有选侍、采女、更衣若干,在这后宫里,勉强算得一位小主。 她入宫时年方十六,因出身寒微,仅是一名最末等的更衣。 怀萝初入宫那阵子很是得了一段时日的恩宠,被擢升为常在。 如今十年过去,新人旧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怀萝这个常在,依然是常在。 青扇是怀萝贴身宫婢,是十年前怀萝得宠那会儿,从一位安美人手里救下来的小宫女。 而今那位安美人早已香消玉殒,怀萝则是十年如一日,待在这翠溪宫偏殿小院里,做着她的常在。 怀萝位分不高,身边侍候的人也有限,目前也只有青扇一个得用贴心的,十年相处,两人名为主仆,私下里感情却很深。 “小主,您早些歇了罢,御医说了您得多休息,莫伤神,少忧思……” 从好几年前起,怀萝的身子就不大好,她手上银钱不多,大都还是当年得宠时攒下的家底,这些年纵是再怎么节省着,用地也七七八八了。 “我再坐一会。”怀萝轻声道,她隔着窗棂,望着院子里成荫的绿树,静静地出神。 许久以前,她常在午后梳洗了坐在窗边,等着那个明黄的身影步入她的庭院。 他有时会早来,有时很晚才来,但只要有时间总会来的。 慢慢的,宫里进了新人,各个年轻貌美,多才多艺,渐渐地,他来的就少了,后来便再也等不到了。 可怀萝还是改不了这习惯,每日午后都会让青扇,备上一壶茶,坐在窗边,等着那个不知何时会来的身影。 青扇曾问过她,后悔随他进这深宫里来么? 怀萝当时没能给她一个回答,她想啊想,想了这十年,几千个日日夜夜,终于想明白了答案。 她不后悔跟着他进宫,因为他那时是真的喜欢她,她亦然。两情相悦,情至浓处,怀萝为了他,便是刀山火海也去得。 但若让她再选一次,怀萝想,她是不愿意再进这宫里来的。 因这深宫内院,终究把那些两情相悦,都变成了曾经的回忆。把两个人的相守,都变成了,一个人漫长、孤寂的等待。 怀萝时常做梦,梦到以前的事情。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玉萝山,还是山上那个不谙世事的采萝女,每每采了绿萝,便拿到山下去换些吃用的,一个人住在山上,养些山鸡野兔,闲来绣花种菜,侍花弄草,安宁闲适地过了一辈子。 梦里她没遇见那个人,也不曾有过那份浓烈、刻骨铭心的喜欢。 在梦里,她过得平淡静好,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怀萝一直以为她是极其渴望回到当初,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可做了这么多年的梦,她渐渐明白,其实不是的。 这些年来,纵已习惯了新人换旧人,习惯了帝王薄幸,深宫冷寂,但她心底深处到底还是……意难平。 心有不甘。第36章第四拆·旧人哭(2) 玉萝山,位于计州城外东南三十里,山势险峻,走兽众多,连经验最老道的猎人,也甚少会往玉萝山深处去。 传闻能轻易出入玉萝山,而毫发无损的,只有历代独居于山中的采萝女。 有人说那采萝女是山神后裔,也有人说采萝女本身便是这山中守护神,因而能驾驭百兽,号令飞禽,但凡山中生灵,无一不亲近听命于这采萝女。 怀萝边曾是玉萝山唯一的采萝女。她母亲在生下她不久后便去世了,父亲在她七岁时,也因病而逝。 玉萝山每一代采萝女都只有一人,若是和外界男子定了终身,要么她放弃采萝女的身份和能力,入世下山,和那男子在一起,将二人生下来的长女送回玉萝山;要么让那男子住到这玉萝山上来,如采萝女一样永远不能离开计州城地界。 怀萝的父母选了后者,所以她母亲在生下她后便去世了,因为这山里的采萝女只能有一个。 她父亲到死都不知道这条山中规定,还是怀萝及笄以后觉醒了血脉里的记忆,才知道母亲为了她的出生做出了怎样的牺牲。 这也是怀萝后来为何会跟着杨玹离开的原因之一,她不想步母亲的后尘,让自己将来的孩子背负着母亲的性命出生;也不想让杨玹像她父亲那样,在母亲死后便垮了身子,不到三十便抑郁早逝。 怀萝见了父亲对母亲的一往情深,便以为这天下的男子都和她的父亲一般,一生只会爱一人。 所以在遇到杨玹,两人互许了终身后,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便放弃了一切随他离山入世。 可当她来来到京城,入了这皇宫,见了后宫里一位又一位美人,方才明白过来,这世上原来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如她父亲那般痴情。 甚至在这京城里,有妻有妾的人家才是常见,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过的,不是穷地纳不起妾,就是妻家有财有势,不敢纳妾。 因钟爱妻子不肯纳妾的,外人反而会说是妻子善妒,或者男人夫纲不振,畏妻如虎,被人耻笑。 怀萝对这外界了解地越多,就越明白自己曾经的想法多天真。 可她还是自欺欺人,想着万一杨玹就是例外,他和她在一起后,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呢? 直到宫里一个又一个妃嫔怀上龙嗣,怀萝也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 采萝女生下的孩子必然是女儿,可杨玹是这大隆的帝王,他们若是有了女儿便是公主,自然不能送回山里做山野村女。 怀萝甚至不敢让自己有孕,所幸杨玹每次来过之后,都会赐下避子汤,也没有让她怀孕的打算。 怀萝在宫里,总会听到一些人谈论自己的出身,那些人说她出身卑微,便是再受宠,皇帝也不会让她怀上子嗣。 其实怀萝并不奢求子嗣,也不理解他们对子嗣的执着,可那些人的说法,还是让她心中难受地很。 怀萝已经明白,作为皇帝的杨玹,已经不是当初玉萝山上能陪她一起过粗茶淡饭日子的人,曾经一伸手便能触碰到的男人,早就不在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怀萝发鬓多了银丝,眼角爬上了皱纹,院中的花草树木早就变了样,翠溪宫的主位妃嫔,也换了一任又一任。 “小主……”青扇看起来也不再年轻,“您还在等着陛下么?” 怀萝坐在窗边,慢慢梳着长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怎会?陛下金尊玉贵,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常在能等得的,我只是在等一个故人。” 怀萝说这话时,恰巧有人路过她的院子,原本准备往翠溪宫主殿去,听到这话,却顿住了脚步。 “大胆……”上了年纪的太监一甩手中拂尘,正准备出声呵斥,却见嘉帝抬手制止。 嘉帝望着那个背对着他坐在窗边梳发绾髻的女子,一时间竟想不起她姓谁名谁。 瞧身上服饰,品级并不高,那一头长发里也掺杂着些许银丝,看来年纪并不小了。 “那是谁?”嘉帝问身边的李德年,“朕瞧着她的背影熟悉地很,就是想不起来名姓。” 李德年这种能常年伴驾的內侍,多少都有些记人的本事,他一眼便认出那人是谁。 “似乎是丽嫔宫里的玉常在,丙申年秋末进的宫。” 嘉帝还是没想起来,又问道:“进宫前是哪家送进来的秀女?玉姓并不多见,朕怎么不记得……” 说到最后,嘉帝突然没了声音。 他想起来了。 丙申年秋末,他年方十八,正是年少意气的时候,在朝堂上跟几个老臣起了争执,心中憋闷,便私自微服去了京城附近的计州玉萝山秋猎,不料在山上被狼群围攻,险些丧命狼口,幸得一少女相救…… 当时那少女一身青裙,不施粉黛,绝丽出尘,只朝那狼群一声轻斥,前一刻还凶猛躁怒的狼群,便缩着尾巴退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