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早知道就应该开口借钱买药!第一百四十一章佛心“我观你面色红润,气色如常,不似有伤在身要伤药作何。”谢若诗埋头翻找药物,语气中有一丝疑惑。案面上散开的行李里有十多个瓷瓶,迷。药、毒药、伤药等一应俱全。盗门前身与彩门有一段渊源,彩门主要以如真似幻的幻术戏法在江湖立足,俗称障眼法,实际施展起来除却特殊的手法外,还需药术加以辅助。其中药术最为关键,通过各种药材起到迷惑人感官的作用,不过机缘巧合之下被盗门的人得了去,因也有利于本门营生,一直传授至今。药术之道深究起来,比岐黄之术可简单多了,毕竟无需于人看病,只需辨识些草药按照配方制药即可。谢若诗平常接触的人较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经常也会配制一些秘药用作买卖。“找到了。”她递来一个莹润瓷白的瓶子,脸上有丝自得笑意:“玉凝露,有止血化瘀,祛痕生肌之奇效,这新配的药还是西域得来的药方呢,保管用过之后伤疤全无,肌肤白嫩细柔,吹弹可破……”为彰显自己的药效好,谢若诗像个药贩子般浑不吝啬的乱夸一气。花千遇摩挲着瓷瓶,眼底浮起几分好笑,这次她的招牌怕是要被砸了。皮肉上的疤痕年代越久,越不易消除,间隔两年能消个三四分便已是奇效。虽然法显不会过于在意,但能消除一些就消吧,瞧着实在有些碍眼。谢若诗见她神色间的变化,心中一动,问道:“你向来独来独往,今日怎会和男子同道而行,他是何人?”知她迟早会过问,花千遇如实回道:“当初在盛京城时你也曾见过一面,是天台寺的法显法师。”闻言,谢若诗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在她印象里法显是个佛理精深,不涉俗事的高僧,怎会和花千遇一道同行,转瞬间想起两人在西域早已相识,也算是有些交情,不足为奇。想明原因,心底不由生起一丝兴然,旁敲侧击的说:“原来竟是他,我听闻法显年少时游学,途经多地,所学涉及般若、涅槃、摄论、毗昙、地论、俱舍各个门类,几乎涵盖中原大半佛法教义,年纪轻轻便位列京城十大名僧之一。”“后感其律藏缺失,梵文译本不同,且有多处歧义,为求佛法真义远赴西方佛国,如今归来应广为传法,怎么有空闲远行?”花千遇目光闪了闪,有一丝心虚。事由她起,不然法显也不用渡什么情劫,只需安稳讲经说法即可。思及此,心头升起一阵懊恼。若是让谢若诗知道其中原委,指不定怎么嘲笑她。见望来的目光愈发狐疑,随即含糊应付道:“说来话长,法师跟我一道是为了修行。”谢若诗垂眸,若有所思道:“心性,悟性他一项不缺,况且凭法显如今的修为,还有什么需要修行?”“佛教的事我也是一知半解。”花千遇沉思一下,假意猜道:“学佛不是讲究什么缘法吗?或许是去求缘。”谢若诗半信半疑的看向她,若单纯求法缘怎也不会跟花千遇一路,两人根本不同道。不过,她也看不出多少端倪,看来想知晓原因还需从法显身上入手。即便不追究此事,到底也要见上一面,道俗传言繁多,真人她也只远远的看过一眼,若是错过岂不是可惜。“常听人说法显睿智温和,又善解迷惑,我也想见识下其卓然风采。”言罢,悠然起身从案后走出。花千遇目光莫名的看她,后知后觉的想。这是挖墙角的节奏?想起她做过的事,不无可能,旋即神情一肃,心底升起警惕,急忙阻拦道:“和尚而已没什么好看的,况且北燕国高僧云集,随意就能找到许多位……”话还未说完,谢若诗打开房门。霎时两道目光望来,空气静了一静。屋内的两人一站一坐,腾戈抱着剑立在门侧,面色冷峻,倒没什么神情波动。坐着的那人一袭月色僧袍,面容清隽,周身淡然明净,那温温的目光望视而来,看清眼前人时,眸光微一凝,疑色渐生。四目相对,谢若诗只觉得那双眼睛澄澈如水,让人心生宁静。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见法显,瞧着只比普通僧人稍沉静内敛,暂时还看不出什么神异之处。佛道的名号能传到俗家中去,定然是名声盛极,应是不同凡响。转念又想到花千遇唯恐她发现什么的劝阻举动,唇边不觉勾起弧度,眼底多了一丝兴趣。确认眼前的人不是花千遇,惊疑还未升起,就见门后又走出一人。两人花容月貌,无有不同。法显微滞,顿时明白了原因,难怪能甩掉昆仑岛的人,偷换神镜,是有人易容帮她,能在此刻施与援手,应是交谊匪浅。几人面面相觑,寂静中蕴蓄着一股异样感,两人如同观镜般的面容有种莫名的冲击力。花千遇环视一周,目光在法显身上稍作停留,于是便对上一双清润的眼眸,不掺杂一丝疑色。只一眼就能断定他没认错人。微有的涩然延至心间,好似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法显都能一眼识别。当真郁闷的很。垂下眼,转头就见谢若诗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脸上还挂着揶揄又稍显暧昧的笑意。花千遇心底一乱,眼底种种情绪如烟般散去,故作若无其事。“人你也见到了,凉州一行路途遥远,我们还要赶路不多逗留了,就此别过。”听出话里含带的一丝紧张,谢若诗撩了眼皮,轻笑道:“连话都未说,这么着急做什么。”她看向法显,言辞恳切道:“久闻法师大名,今日有缘一聚有些话想和法师详谈,不知可否单独一叙?”法显目光不觉移到花千遇身上,见她思索片刻,才对他点点头。他立身向谢若诗施一礼,缓缓道:“自然可以,施主请吧。”望着关紧的门扉,暗下思忖,谢若诗此举为何,若说突然对和尚有兴趣,细细想来也不太可能。否则以往战绩里必然会有此类人。再者法显鲜少涉及江湖,也没利益纠葛又能和他谈论什么?莫不是真有困苦迷惑需要聆听真言开示。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有心想去偷听一二,很快意识到身旁有人只能遗憾打消念头。寻个位置坐下静候,腾戈则像个门神一般巍然不动,丝毫不准备搭理她,所幸也不指望他能有待客之道。没识出她的身份已是万幸,更是不敢轻易去招惹徒增麻烦。她仰着脸发呆,不过一盏茶时间。“咔吱。”轻微的门轴转动声,冲散了室内寂静。这么快就谈完了。花千遇回过神,见法显从厢房内出来,面色微微发白,默然无声的望她一眼,目光沉重的甚至带了一些痛苦。心头猛地一跳隐隐有种不安感。下意识的开口问:“她给你说什么了?”法显顿了一顿像是才反应过来,竭力敛去神色,涩声道:“我们先回去吧。”是不方便说,还是暂时不能告诉她。花千遇微微皱起眉,对着屋内的人质问道:“你说了什么?”“我和法师相谈甚欢,出于好奇便问了一个问题,他悟的是什么道?”花千遇顿觉一愕,千思万绪涌上心头。暂且不谈谢若诗是如何得知法显此行目的,只这个问题还不足以扰乱他的心神,应还有更深层的原因。至于是什么只能问法显了。长街清冷,行人寥落,两人默默行走在街道上,一路无话。花千遇侧目看向他,往常清淡的眉目此时却透着些冷寂,嘴唇抿的紧实,神情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意。当下更是好奇,究竟是何事。忍不住想问一问具体的谈话内容,但看他缄默的样子,只得按捺下急迫的心情,等回到客栈再谈。客房里,两人对面而坐。花千遇直奔主题,心急的问:“你是不是告诉谢若诗,要渡情劫悟道的事?”和尚不能妄语,她真怕法显说实情,早知叮嘱他一番切莫叫外人知道此事。法显轻一摇头,漆黑幽深的眼眸半垂,启唇道:“贫僧没说,谢施主只是问了些修行上的问题,最后赠了一句话……”听完上半句,花千遇松一口气,又闻后话不禁心又提了起来,目光直直盯着他。“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法显脸上有几许悲悯,苍凉的嗓音缓缓言道。观他的神情和语气,这句话好像特别不得了,但又觉不出有何不同寻常之处。花千遇纳闷不已,揣度道:“前一句还好理解,是指人脱离了俗气便会不俗,不俗就是神仙,后一句是说多情的人是佛吗?”第一百四十二章两难“没错,世间最有情的人便是佛,此情非爱情、非友情、非亲情,乃是大慈大悲,牺牲自我,利益一切众生之情。”花千遇望视而来,眼里带着淡淡困惑:“我知你们修大乘道的人所追求的就是无我,利他,佛是否有情暂且不论,可是和你悟道又有何关系?”法显敛目,眸光有些黯淡。怎会没有关系……佛有情,是为救度众生,他却想将她卷进这场劫中,造业不断,功成未明,何尝不是一种罪过。实非修行之人所为。当初静林寺之外见她如此反感,便曾想过不要一再勉强,或许应该回头去找其他出路,最终却因她出来寻他避雨,念头又动摇了。明知她不愿,却还是抱着一线微光。内心难以割舍的贪恋便如同深海般卷着他坠入生死洪流,以至于妄执深重到强迫于他人。有情道是否能修成还未可知,既然一切都是未知,那又何必让她和他一起承担所有苦果。谢若诗所言不过是揭穿了一直以来他深感罪责的事情。如今他又该何去何从。法显微一阖眼,隐隐的叹息在唇边消散,仔细听来声音中竟有一种沧桑与悲凉。闻声,心头莫名一紧,花千遇微微皱起眉。见他眉眼肃穆,脸上敛着几分道不明的意味,当即疑问道:“莫不是这话还有其他含义?”法显轻一摇头,看向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深邃而复杂,犹豫半响才缓缓说道:“谢施主所言只是一句提醒,佛有大慈悲,想尽一切办法让众生离苦得乐,法显则心有私念,违背佛言真义,明知施主不愿参与其中还欲加勉强,实在罪孽深重,难以洗涤。”“往后便不再干涉施主意愿,还望施主能够让贫僧陪同去往凉州,找到所需之物……”说着眉头微微拧起,只觉胸口猛然一痛,连声音都暗哑了起来:“到那时施主若还是无意,贫僧会自行离开。”最后一句嗓音已完全哑了。花千遇顿感诧异,直直的盯着他。平日都赶不走,没成想竟会主动提辞。听话里的意思,即便是推诿不能同行估计法显也会照做。摆脱他的机会近在眼前,喜色方在眼底闪过,紧接着一种没由来的难受攫住心脏,不断得紧绷。一瞬间就连呼吸也变得压抑。望着面前的身影,花千遇嘴唇微微翕张,似乎就要开口作答,最终又悄无声息地闭上了。长久的沉默在彼此间蔓延。她犹豫了。分明只要狠下心,一切都不再是困扰。为何还是……无法开口。法显在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复,然而眼底的平静却被搅乱,如同古井里抛下重石,波澜微起。手指紧拢着佛珠,掌心渗出薄汗。在漫长的等待里指尖慢慢麻木,近乎已经无望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我暂且考虑一下。”花千遇咬着唇,眼底的挣扎一闪而过,想早点解决但理智却告诉她不要这么早做出结论。抿直的唇线稍一松,法显柔声道:“施主切莫过于忧心,顺从心意便好。”能够考虑便不算是最糟糕的情况。“好。”花千遇应付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同时还在脑海中权衡利弊。余晖已斜,云霞飞散。窗外透来的淡光落在地上,晕出一片朦胧色彩,室内逐渐昏暗下来。不知不觉已到傍晚,谈话到此结束。两人到大堂去用晚饭,花千遇没胃口随意吃几口,便回屋休息去了。躺倒在床榻上,目光隐约恍惚,愁绪已然爬上眉梢。按理说没什么好纠结的,她本意是不想和法显继续纠缠,现在只需拒绝便可分道扬镳。完全合乎心意。之所以会犹豫,最大原因不是突然发觉法显有多好,舍不得,只是觉得他业障缠身,无法自度的情况下,还依然为她着想。再硬的心都有几分过意不去。倘若不是修行之道再无办法,一个大德高僧又怎会不顾清誉名声去寻她。违背戒律,法显内心也一定在备受煎熬。否则,谢若诗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都能让他产生各种联想,自觉深感罪过。一时间心底便五味杂陈,涩然不已。可若是同意让法显同行,无异于代表接受他。接受法显……想一想最终两难的局面,花千遇皱起眉,清瞳中浮现一抹狠色。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就此分别是最好的方法。可是法显又该怎么办?半生修行一朝被毁,若是无法得度,佛道一路便要彻底断绝。她不想背负如此深的罪孽。花千遇神情颓丧,幽幽长叹。当人面临一种选择时,实际上已经错了,无论怎么选择最后都会后悔,也都是错。这世间本就没有最正确的选择,只有当下合适的抉择。其实,她心中早已有倾向的答案,只是身在局中无法看清,应不应该这么做。苦思良久,被繁重思绪折磨到开始头疼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