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若净脸上涌现感慨之色,又絮絮叨叨继续往下讲:“那些为他所救的女子,感激再造之恩情愿奉献一生报恩,空相再三拒绝又许给她们自由,可女子们仍是执着,为此空相便定了一条规矩,为他抬轿一个月便是报恩。”他将那些女子从绝望泥沼中拉出,女子再将他抬起,两者相抵便是报恩。这一句若净没有明说,几人也全都领悟其中深意。姜宁倒是未曾想过还有这么一层渊源在,微感诧异道:“这般说来他还是个大善人。”若净颔首道:“确实是。”花千遇抬目望向几名侍女,全然疑惑道:“即便是如此,可禅院是参禅修佛之地,他为何还带侍女前来?”若净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卖关子似的说:“日后施主就知道了。”谈话间,香风袭人,环佩脆响,白女侍女抬着轿子已走到禅院门前。落轿后一名旁侍的女子掀开纱帘,里面走出一位青袍男子,观其相貌约在不惑之年,气度儒雅华贵,手里拢了一串深色佛珠。方丈走上前,神情热切的一番问候,满脸的笑使得皱纹都深了几分。还未见过禅院之首这么奉承人的场面,花千遇看的不由咋舌。若净适当的解释道:“空相居士每月都向禅院内捐千两白银做香油钱,是极大的贵客。”花千遇听明白了,合着还是位衣食父母。…………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写空相居士这一段,后面会解释原因的。第一百一十一章见色明心空相居士入禅院的当天,众僧人便开始洒扫、清洁、整理琐碎杂物,将禅院里里外外拾掇的焕然一新。她们听禅院里僧人说,空相居士此次前来除却讲法外,是向方丈辞行欲前往怀庆府。怀庆府位于黄河中下游,近日因连绵不断的暴雨河床水量激增,导致洪水泛滥,溃决淹没了怀庆府内西华、通许、太康等地大部分农田,村落。然而降雨仍不停歇,两岸村民身陷洪涝,困苦不堪,空相居士想去尽一分力,救助些在灾害中遇难的人。关于黄河泛滥,水患成灾的情况,花千遇有所耳闻,也听闻朝廷已派人前往怀庆府协作豫州刺史加固堤坝赈灾。倘若洪水再涨倒时豫州大片城郡都将淹没于滔滔洪水之下。方丈深知天灾危害,治洪不易,便派禅院武僧跟随空相居士前去,同时还将库房里大半的银钱都拿出来救济灾民。经过一番商议,决定明日一早便出发。晌午用过素斋,空相居士照常给禅院内的僧人讲经,姜宁略感好奇跟着去了。岂料去而复返,隔着院墙都能听到她叫喊声:“夏秋姐,咱们一起去看讲经吧,太有意思了。”花千遇自屋内出来,见她满脸兴奋的神色,顿觉迷惑。她是最不喜念经讲法一类,怎么现在如此感兴趣。姜宁抿唇,笑的意味深长:“你绝对猜不到,空相是如何讲经的。”闻言,花千遇反倒生起几分兴致。“说来听听。”姜宁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情况:“禅院后面有一方清潭,空相让侍女在潭水里沐浴,和尚就在岸边念经。”花千遇眼神一下变得古怪起来,心头微微震惊,竟不如如何言语。和尚看女人洗澡又是哪门子讲法?就离谱!直到此刻,也才明白若净话里的意思,关于空相居士为何带侍女进禅院的原因。在她愣神之际,姜宁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窜掇道:“咱们一起去看吧。”花千遇对此异常感兴趣,想去看看远近闻名的空相居士在搞什么鬼。随姜宁一道往外走,两人才跨出院门迎面见法显走来,他方才收拾好饭后的残羹碗碟。姜宁顺嘴一问:“大师要去看女人洗澡吗?”法显:“……”他没回话,不过从他的神情里能看出拒绝。“我们是去看空相居士讲法。”花千遇解释一句,赶忙把姜宁拉走,以免她说出更让人惊骇的话。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法显略感疑惑,随即又不再多想,回到禅房取了几本经书。大般若经、维摩诘经、楞伽经、大方等如来藏经等等,这些皆是禅宗所要修习的佛经,他已看完适时还于藏经阁。拿着书来到藏经阁将经书放回原位时,见另外一侧的书橱间有两个僧人低声谈论空相居士,让侍女在水里沐浴,僧人在一旁听经的奇闻。法显微一怔,霎时恍然姜宁所言何意。“你说空相居士此举是何用意?”“应是锻炼弟子的定力吧,色欲是教门重戒,乱心不起,才能远离诸相六尘。”“但是小僧觉得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两人绞尽脑汁的揣摩其中种种深意。“闻声悟道,见色明心。”突然间响起的声音使两人一愣,抬目望来见是法显,立刻施礼问候道:“法显师父。”法显稽首回礼,清湛又温和的目光望来。两人这才回味过来,他方才那番见色即是见心的言论意为解惑。明识自身是否因色而产生动摇,只是观色听法的结果,可是又为何要如此做呢?见二人依旧茫然,法显又道:“人心缘于所见便会起念,因此产生境界,若无一念,便是境忘心自灭,如果心空,则一切境均是空境。”听他详细的解释,两人瞬间醍醐灌顶,目光如炬的看着法显,齐声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法显欣慰点头。心间生起几分感慨,空相居士确实佛法透彻,深解诸经。他此举不仅仅是为考验僧人的心性定力,还为了让他们在色相中达到心空,则于心空可见法空。若有人能悟得此番意境,自身的修为也会有所增加。两人感激道:“多谢法显师父解惑。”法显请摇头,并不居功:“两位师弟有疑,法显只是稍加点拨,不值一提。”两人笑意浓厚,越发觉得他平易近人。南山禅院外峭壁环绕,乱岩耸立。地处稍高处有一个处水涧,四围翠柏参天,苍松蔽日,清泉自乱石间冲刷而下,蓄满一池潭水。潭水旁山石嶙峋,雾气袅袅萦绕,仿若浮游着一层苍白的云纱,周围蓊郁的绿林模糊在虚幻中。岸边乱石上坐满了僧人,水流就自石缝间流过,好似坐在水中般。梵音阵阵,穿石而出。水潭上方横插一块巨岩,其上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指间捻动着佛珠。岩石下潭水如碧,滚动着清透的浪花,潺潺向下游流动。一条白纱在水波里沉浮飘荡。这时,一只白嫩柔滑的玉臂抓住纱绕在身上,薄纱经水浸透已近透明,紧密贴在酥软雪腻的皮肤上,尽显窈窕玲珑的身段。六名女子浸在潭水里,墨发如海藻般飘荡,清丽的面容如同出水芙蓉,水灵灵惹人怜。哗啦啦的水声中是女子柔媚的笑,似能催人魂,使人心荡神驰。打坐念经的僧人时不时瞥一眼,潭水中嬉闹玩耍的女子,目光闪烁不定,尘心已乱。花千遇和姜宁就站在众僧人的身后,踩着脚下的乱石看热闹。眼前的一幕尽收眼底,花千遇唇边勾出趣浓的笑。长见识了。毫不夸张的说,她活到现在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姜宁看的移不开眼,半响才啧啧称奇道:“这谁忍得住啊!”“空相在这种场合下讲经,这群和尚听的进去吗?”花千遇玩味反问:“你说呢?”答案当然是听不下去,能听进去的僧人,便能做到不惑不乱,一念不生,足以有能力给他人讲经,大概率不会来此。她在一众僧人里就不曾看到无念。姜宁的目光追随着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几个身影,再看向旁侧肃穆端坐的僧人,倍感新奇。“空相这般做意欲何为?”疑问才出口,她便略微遗憾的说:“大师一定知道,要是他能同来咱们来也好问问原因。”花千遇神色微动,一抹别样的思虑随之滋生。最后的试探契机来了。“你去给法显说,我观这水清凉正适合沐浴也要下水,看看他是否会来。”姜宁惊奇的瞪大眼,随后笑容渐变顽劣:“我觉得大师定然会来,等我的好消息吧。”话音未落,她足尖轻点已飘出去数丈远。姜宁已最快的速度赶回去,禅房空无一人,沿途问过几个僧人才知,法显此刻在藏经阁看经书。她又进藏经阁,找到法显后将花千遇的话原封不动的叙述一遍。法显什么也没说,只放下经书,身影远去消失。树影婆娑,浓阴匝地。水潭边是一大片嶙峋杂混乱的山石,背阴侧面生满苔藓,湿滑粗糙。花千遇寻了一块干净些的山岩俯身坐下,后将鞋子脱掉赤足浸入冰凉的水中。清澈的潭水自足间汩汩流过,凉意在肌肤上化开,一直清爽至心头。不由发出一声喟叹,踩着水底圆润的碎石,有一搭没一搭的荡着水玩。不足半刻钟,雾气氤氲的绿林间走来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繁枝漏下的碎光洒在身上,温暖明朗极了。所有的不确定,在这一刻都变作了然。法显早已得知她真实身份,枉她曾经侥幸的想不会被识破,结果他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莫名间心情多了几分难言的沉重。幽幽地叹气也未出声,只望着他。法显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此地乱石遍地极不好走。眼前崖壁宛转,云遮雾掩,潭水隐在缥缈的薄雾中,仅能看到有几个模糊人影在水里游动。岸边僧众的身影倒是清晰。正欲走近找人,步伐骤然一顿,这时眼角余光却瞥一个艳色人影。法显转头去看,当即便对上一双含着揶揄笑意的眼睛。“法师也来看女人洗澡啊!”不正经的调笑伴着流水声传入耳畔。法显微微敛目,没有搭话。看她一副好整以暇的看——Qベ群*73_95_4~30_54戏态度,又回忆起姜宁对他说的话,便也明白过来又是在捉弄他。“施主日后莫要再开这种玩笑了。”语气里含着劝诫。“为何,你紧张了?”一语中的。法显默然无语,垂落的目光却恰好看见,沉在水中的赤裸玉足,如同白藕一般,晶莹剔透,白腻光滑,十个脚趾粉嫩的也像贝壳。急忙挪开眼,眸底有一抹赧色滑过。花千遇尚未发觉他细微的神色变化,看他干站着不说话,还以为发现被耍心情不好。她伸手一指前方,解释道:“我想知道空相这般做的用意,就让姜宁喊你过来一趟问问。”法显将对两位僧人说的话又和她讲了一遍。“原来是这样。”花千遇又嘀咕一句:“讲经就讲经还整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花活。”她从水里抬起脚放在岩石上晾干,又穿好鞋子。“回去吧。”…………关于空相让侍女沐浴,旁边有僧人听经这个桥段不是我原创的,出自一部名叫空山灵雨的电影。几年前我看到这一段,真的有被震撼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不过电影里面没有给出这么做的明确解释,我就加上自己的理解写出来了,也不知道这么解对不对。我借用这一段纯粹只是觉得,用意很好,感兴趣的宝宝可以去看一下这部电影,里面有很多禅宗故事的隐喻。第一百一十二章真心南山禅院后是一片舍利塔林,形式繁多,参差不齐,如同茂林般伫立在此。舍利塔有七层,五层,高约一丈,整个塔式上下贯通,呈现出圆筒的形状,各层重檐由宽至窄,塔身雄浑挺拔,线条流畅。两人返回时走过这片舍利塔林。花千遇驻足凝望。塔林斑驳,古旧,历尽几百年的沧桑。她在南山禅院时,曾远远的眺望过这片舍利塔林,无论白天亦是黑夜,在这岁月变迁中便如一尊尊的佛陀,垂眼注视着悲苦众生。法显见她望视的目光,解说道:“此处是禅院圣地,历代高僧的长眠之所。”舍利塔之多,一眼望不尽。至少上百余座,每一座塔都代表了一位逝去的高僧。不同于单独的舍利塔,成片的塔林无论何时都让人有一种微微震撼的感觉。不觉间抬步走入塔林,法显也紧跟在后面。她目光巡睃一圈,每一座舍利塔上都镌刻的有铭文,有些字迹清晰,才刚刻上去不久,有些已经风化的模糊,依稀只能分辨出写了僧人的生平。看着这些模糊的字迹,她好似透过时间的罅隙,看到一个人或坎坷,或磨砺的一生。突然间有些感慨起来。“百年岁月,不过弹指之间。”这些历史上有名的高僧,即便当时闻名璀璨,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也如昙花一现,刹那即灭。“生之时,当生;死之时,当死,仅是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