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切断空气的声音。双方剑影交加,锵锵有声。场面一片混乱,两方打的难分难解,不过隐约能看出局势正在往一边倒,花千遇要更占上风。程毅和梁信身上已挂彩,几处伤口渗出的血浸透了衣衫,凝出一片深色。两人也发了狠,眉间俱是凛冽杀气,剑法愈发毒辣狠绝,全然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再这么打下去,恐怕难以收场。法显微微拧眉。“诸位施主,佛门净地不宜动手。”没人理他,战斗不休。一旦开打戾气杀意通通裹挟而来,人在此刻鲜少还能保持绝对的理智,没个生死胜负很难会停下。仰仗力量带来的强大有时也会迷失。法显那素淡的眉间又皱紧了一些。他向前一步,身形晃过一道虚影,直接出现在双方的剑锋之间,无攻无防只单纯的站着周身死穴毕露无疑。这和尚莫不是疯了不成!寒光剑影,近至眼前。眼见就要避无可避。法显抬手,素白衣袖在风中翻飞,猛烈的真气劲流随之荡起,强劲的内力在剑锋间突然炸开,虚空中卷起层层波浪,双方被一股刚猛的劲流挡开逼退丈远。空气静了一静。弥漫的凛然杀机骤然凝滞,独剩下无边的寂静。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目光微微带着点惊异,暗自感其深厚如渊的内力,只凭借一掌就制止了双方的攻势。一时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法显看向花千遇,平静道:“施主停手吧。”顿时,花千遇皱起了眉。和尚来了,看来这架是打不成了,略微有些遗憾的收敛涌动的真气。法显看她不在动武,便缓缓收回手。“——唰!”剑锋入鞘的清音。花千遇瞥了他一眼,心有郁闷的想着没有早点解决沧溟宗的人。他这摆明了是来搅局。程毅回过神,看着法显恍然道:“是你……”法显抬目看向他,没有说话。梁信快步走来,查看着他身上的伤势,急声道:“师兄可还无碍?”程毅摆手道:“无事。”他的目光打量着法显,又看向花千遇两人,微微眯起的眼里闪动着幽晦的冷光。“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怪不得在南岳城外会出手阻拦,还将香雪海给放跑。”程毅神色不善,冷哼一声道:“想不到和尚竟然和女人搅在一起……”未道完的话里满是恶意的猜忌。既然他这么说,花千遇自动就把法显拉入伙,气焰嚣张道:“别管和谁搅和到一块,现在是三对二个,你们等死吧。”姜宁也趁机叫嚣道:“对,等死吧。”那表情凶巴巴的完全不见方才被打的抱头鼠窜的样子。花千遇默了默,暗自叹息你能不要说这么狗腿子的话好吗?闻言,程毅和梁信面色骤冷,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紧。气氛又有些紧绷起来。法显眼里染着些许慈悲,宣了一句佛号,道:“贫僧不是来参与争斗,只是来劝和。”“劝和?”程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玩笑,冷不防的笑了出来,只是声音里压着冷寒。“这妖女盗取宝剑,杀我宗门弟子,此仇不共戴天,不杀她解恨绝无有平息的可能。”法显心神微动,沉静的目光望他。在南岳城外他们曾答应过只要姜宁交出破军剑,就饶了她一命,这时却变成不死不休。明明都是同样的罪过,结果却全然不同,想到这里法显也就了然,程毅是刻意以此为要挟,想要索取什么利益。他不动声色,等程毅接下来的话。偷剑这事花千遇是死都不会承认,只要不认账主动权就是掌握在她手里。怎么能任由他借机勒索。“我绝对没有盗剑杀人。”花千遇义正言辞的说:“我这样的良家女子,怎会做出如此恶毒令人所不耻的行径,我发誓!”几人目光炯炯的看向她,像是在等着她后续的誓言。花千遇眼神飘了一下,硬着头皮咬牙说了一句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若不然,就让我嫁给和尚。”四人:“……”众人神情皆是难以言喻,不知道该说她绝,还是贼。这是哪来的奇葩货色啊!程毅略微一晃神,才想起来正事:“你说没有偷,那便于我师兄弟一道回沧溟宗和剑阁弟子当面对质,到时自有分晓。”花千遇双手环抱,嘲讽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为何要跟你回去?”经她一刺,程毅眼里冒火:“我看你是做贼心虚。”花千遇怒道:“你才是贼!”眼看两人吵着又要打起来。法显出面制止,对程毅说道:“施主要怎样才会罢手。”程毅转眸看向他,没有当即回复,沉默的神情像是在权衡思考,只是微垂的眼里闪过一抹算计的精光。再抬头时唇边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笑。“大师若是能让我们进入达摩院,我就暂时饶过她们。”方才他见香雪海从达摩院内出来,想来他们应该是有办法进去。若这和尚真能做到他的要求,暂时先搁下恩怨也无妨,等他找到洗髓经,新仇旧恨就一起算。“可否答应?”程毅平静的问道。望着他花千遇目光微冷,原来他是打这个主意。立刻给法显使眼色,让他不要答应。法显视若不见,淡声道:“倘若两位施主在禅院内不在动手,贫僧就答应施主的条件。”两人对视一眼,程毅波澜无惊,梁信眼里倒是有一丝喜色:“此话当真?”法显点头:“自然。”梁信见程毅没有发话,催促道:“师兄……”程毅道:“好,那便依大师所言。”目的达到也就没必要留下看他们添堵,最后看花千遇两人一眼,程毅两人转身离开。两人走后,姜宁急了:“大师你怎么能答应他们呢。”洗髓经本就不好找,又多了两个人竞争,这不是增加她的任务难度吗?法显摇头:“这两位施主实非良善,即便是贫僧不答应条件,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往后也会有争端。”姜宁无话可说。他所言也不无道理,此次将他们赶下山,定还会再来,除非杀人解决后患,但是此法是最下乘,在和尚地盘上杀人等同于:7~3_95_4~30_5~4。〗和禅院为敌。法显转头去看花千遇,正对上她含着愠色的目光。他微一顿,关切的话也止在唇舌间。原以为法显会帮她们,岂料到他哪方都不偏颇。花千遇瞪了他一眼,言辞辛辣道:“端水大师。”法显:“……”虽没有听懂此言何意,不过并不妨碍他理解话语中的嘲讽。第一百零九章青竹黄花太阳的丝缕光芒,缓缓往西方滑落,整片天空黯淡下来,霞光晕染半边天幕。这时有个小沙弥跑来知会花千遇,说无念回来了。她立刻就去了一趟药堂。宽阔的院落里忙碌暂歇,不见来往的僧人,只有林立的药架和药罐各类用具。“沙沙……”幽静中传来细微的摩擦声响。花千遇抬目一扫,有一个僧人正在不紧不慢的扫地,等青砖地上的灰尘落叶都清扫干净,才放下笤帚。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望来。身影披着霞光,出尘惊艳到像留不住的烟花。花千遇望入他清泽般的眼里,勾唇笑道:“大师我又来了。”这个又是说上午她已来过一次,只是无念不在禅院。无念垂首施礼,淡淡道:“施主找贫僧可是有事?”“也没什么事,不过出色的人总是倾向于和同样出色的人交流,所以我才又来找大师亲近。”花千遇不要脸的往自己脸上贴金。无念沉默一瞬,道:“施主请坐吧。”两人落坐后,院里的僧人立刻就端来一壶茶,给两人各倒上热茶又施礼退下。这不过是两人第三次见面,花千遇无半分生疏,语气热络的说:“今日我来药堂找大师,若净说大师不在,可是又下山给村民治病了?”无念点头。修长的手指握起杯,轻啜一口茶,缭绕的白烟雾气后是他清冷到近似渺茫的脸。“大师看来也挺繁忙。”花千遇又顺势道:“来禅院五年大师可有想过家乡?”她刻意在五年这两个字上稍作停顿,去观察他的表情。无念的眼微微垂落,神情倒是没任何变化。“贫僧即已出家,便不会留念往事。”他抬眼,洞悉的目光望向花千遇:“听闻今日沧溟宗的弟子和施主在达摩院前起了争斗,禅院乃清修之地不适合刀剑相向,若几位施主间有何冲突,还望下山去解决。”不想禅院被斗争所扰乱,唯有她们早日离开。明白他话中意,花千遇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略微愧疚的叹气:“我们和沧溟宗确实存有一些误会,贸然动手实属不该,让禅院内的大师们见笑了,现在误会解开,自然会相安无事。”她又遗憾的望向无念,善解人意的说:“我等来禅院打扰数日也是时候该离去,不过法显法师还要在禅院讲法,等结束后自会跟他一道而回。”她的理由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想到她们一时半刻不会走,无念也没再说什么。花千遇瞧他不愿多言的样子,缓缓又道:“法显法师修佛法,立誓引众生向善,渡世间苦厄……大师又为何要修禅呢?”话锋一转,目光也在这忽然间语气的改变中,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这个问题异常高明,若问为何而出家,无念不能说谎却也可以敷衍过去,但是问他为何修禅,就能从他给出的答案里窥得端倪。当一个人不愿意回顾曾经的岁月,要么在逃避,要么在隐藏。看他的回答更倾向于哪一个,前者多半有愧于人,不敢再去面对往事,后者大概率是身负血案,所以才会隐藏身份,恐遭来杀身之祸。历史上有命案的杀人犯,逃到深山老林出家当和尚躲避官府追查的不在少数。无念扣着持珠缓缓捻动起来,启唇念了一句佛偈。“青青翠竹,悉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此句佛偈是禅宗内较为有名的一个偈子。常用于表达开悟,其意为法不向外而求,一切世间的事,处处都可以使你悟道,所以禅宗的人常以此为引表明,世间法皆是佛法。“禅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是四季、是高山、是流水落花,亦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说的境界,当彻底感悟到时,禅是实际的,平凡的,又是生机勃勃的。”声音清冽低沉,如雪水过涧似有奇异的穿透力,能让人透过语言看到沧海万象。无念抬眸,静淡的眼底里隐约流动着慧光,以一句玄妙精髓的话作为总结:“禅不需要修,它就在我们身边,在这世间万事万物之上。”花千遇怔然,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大字。不懂!感觉她听了很多话,又似乎什么都没听。那双含水盈波的明眸里已没了方才的妖意,只剩下挫败和微微的茫然。棋盛一招,总归是让人心情愉悦。无念唇畔微微一弯道:“施主没听明白也无妨,禅的妙趣往往就在这似懂非懂之间。”操特么的似懂非懂!这和尚就是故意的。花千遇心里那个气啊,不仅什么线索都没套到,还被人耍了。他这话只有一个意思,禅不需要修,也就没有为什么修禅一说。似是而非,含糊其辞,真让这群和尚玩明白了。花千遇脸色变换,阴晴不定,最后忽地笑了出来,笑声里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既然无念看出她是来探底,索性也不遮遮掩掩,直接正大光明的发问。“说实话我对大师挺感兴趣的,不知大师家住何处,俗家名讳,父母何许人也,家里良田几亩,可有房车,是否曾有过婚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