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把“如果这一胎保不住,你这辈子真的不可能再有孩子了”这句话说出来了。 虞美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唯紧接着问下一个问题:“那么这个孩子,是斯总的,还是应医生的?” 虞美人猛地抬起头。 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当下就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尖爬至她的心尖:“这个问题,是你问的,还是程斯以问的?” 小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虞小姐很难回答吗?” 肯定是程斯以要问。 小唯跟她又没关系,她何必在乎她怀的是谁的孩子。 虞美人攥紧了手指,然后冷静道:“程斯以既然想知道,那就让他自己来问我。” 小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会向斯总转达您的诉求的。虞小姐,走吧。” 虞美人又被半强迫地带上了车,车子开往的方向,不是她的公寓,是城郊的别墅。 虞美人不抱希望地挣扎:“我想回家,我买的菜还没有放进冰箱……” 小唯只道:“斯总吩咐,做完检查,带您去别墅。” 果然,她的想法不重要。 虞美人算了,既然已经被知道了,那她也想跟程斯以聊聊。 她想等程斯以回来见一面,但一直等到晚上11点多,程斯以都没有出现。 自从怀孕,虞美人就变得贪睡,也熬不得夜,等到这个时间已经很困了。 她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程斯以是在凌晨一点的时候,踏入别墅的。 佣人及时出现,帮他脱下身上的大衣,又送上擦手的毛巾。 他来这儿,肯定是为了看虞美人,而且这里的佣人,就是之前那一批,都很有眼色,不用他问,就主动禀报。 “少爷,虞小姐在楼上,已经睡了。” 见程斯以没有打断,佣人大着胆子继续说:“虞小姐胃口不错,晚上做了三菜一汤,她几乎都吃完了,也没有孕吐的反应。” “就是虞小姐说了两次想回去,她买的菜啊肉啊什么的,都没放进冰箱,怕臭了烂了,回头收拾起来更麻烦。” 程斯以仔仔细细地将手指都擦干净,才将毛巾放回托盘里,他对佣人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神色淡淡,迈步上楼。 虞美人还是睡在之前那间主卧,房门没有关紧,他一推就开。 可能是月份还小,肚子没什么存在感,虞美人仰躺着,程斯以走到床前。 房间没有开灯,仅有外面走廊的灯光偷跑进来,模糊地照着,程斯以微垂着眼皮,注视她的睡颜很久。 谁都不知,他那一刻在想什么? 半晌,程斯以抬起手,隔着被子,落在虞美人的胸口,又一路往下走,直到腹部。 他的手轻轻地按在上面,眼底有那么一瞬间掀起滔天的波澜,但转瞬又恢复寻常。 虞美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 虽然室内昏暗,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床边的男人是谁,她立刻起来:“程斯以!” 程斯以收回手,顺便开了灯。 光线骤亮,虞美人本能地闭上眼,适应了片刻后,才重新看向男人。 程斯以身上穿的,还是今天她在博物馆看到他的那身衣服。 他的长相、气质、性格,都是统一的温润温柔型,这种暖色系衣服,他穿起来最合适。 今天在博物馆,虞美人就注意到,有很多小姑娘看到他,转过身就在跟同伴小声惊叹,要不是他跟南颂举止亲密,那些小姑娘猜是他的女朋友,早就上去要微信了。 程斯以的英俊,还俊在他十分平易近人的气质。若是程京宴那种气场,往往是让人有贼心没贼胆,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带她出去约会,她去上个洗手间的功夫,他就被人搭讪了,他从来不会暧昧不清,每次都很直白地表示:“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 但他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说,自己被搭讪了多少次,他是成熟男人,不需要用这种桃花,来彰显自己多优秀多受欢迎,给她危机感。 反正他知道自己是她的。 可惜,那都是以前了。 程斯以现在的神情,疏离冷淡得不像平时的他……话说回来,他在她面前,一直就是没有平常的样子。 都是恨她恨得要死。 程斯以缓慢地说:“医生说,你怀孕五周3天,那个时候你还在别墅,这是我的孩子。” 没有询问,也不是疑问,他是确凿了。 虞美人抿唇:“嗯,对,是你的孩子。” 程斯以喉结滚了一下,再道:“你是因为发现怀孕,所以才没跟应如许走?所以这些日子才总跟着我?” 虞美人默认。 “上次在许家,为什么不说?” “你走得太快,我没来得及。” “你跟了我这么久,你会没找到机会说?”程斯以嗓音冷硬,“虞美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虞美人抓紧了被子,低着头,喃喃道:“我……我看到你跟那位宋小姐宣布订婚的新闻了……” “我问你想干什么,你提宋词做什么?”程斯以直接捏起她的下巴,迫视她的眼睛,“怎么?想用孩子,要求我娶你?你想进程家?应家倒了,你没了靠山,就想起我了,你想当程二少夫人?” 他语气不明不白,不轻不重,“野心倒是不小。”第356章你根本就没有心 虞美人知道,当年伤了程斯以一次,前段时间又伤了他一次,她已经罪大恶极罪无可恕,无论她说什么程斯以都不会信了。 但她咽了一下喉咙,还是道:“……没有,不是。” 程斯以定定地看着她,虞美人握住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仰望着冷漠的男人:“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我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孩子,但我怕我保不住他,生不下来,还怕生下来后养不好他。” 实话,都是实话。 孕育一个孩子本来就辛苦和艰难,何况是她是非常容易流产的体质,她甚至觉得,自己保不住的可能性更大,她怕,真的好怕。 “所以?”程斯以沉声。 虞美人缓声:“所以,我想投靠你,你安排人照顾我,等我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孩子归你,我不会跟你争。” 程斯以:“……” “我提宋词是因为,如果你决定跟她结婚,那她能接受你有一个孩子吗?我不想我的孩子当私生子,我想了一个处理的办法,孩子记在她的名下,对外就说孩子是她生的,是来路清楚且名正言顺的程家子孙。” 程斯以定定地看着她,将她这些话在脑海重复了一遍,然后荒唐一笑。 要人照顾她,要保她平安,要护她生产,然后要把孩子给他,要他把孩子记在宋词的名下……她好大度。 程斯以甩开虞美人的手,抓着她的肩膀,砰的一下按在床头。 虞美人咬唇说:“你别这么用力对待我,我才怀一个多月,胎相还不稳。” 程斯以一字一字地说:“虞美人,你是真的,没有心。” 野心也是心,而她连野心都没有,根本就是没有心。 虞美人低下头,不知道怎么辩驳。 她怎么会没有心呢? 她要是没有心,在看到他和宋词订婚的新闻的时候,就不会有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了。 可事到如今她还能干什么? 难道真的要用孩子要求他娶她? 这种想法她自己都觉得很无耻。 …… 程斯以松开她,直接出了房间。 佣人连忙上前:“少爷?” 程斯以站在门前:“医生、营养师、育婴师、厨师、月嫂、保姆,明天都去安排,她想去哪里都可以,但必须要有保镖和医生跟随。她怀孕的事,暂时不要传到程家,她这一胎如果保不住,你们都别在沪城干了。” 众所周知,程斯以的脾气是最好的,哪怕是对待佣人,也很少说重话,就是他第一次说出了类似警告的话。 佣人站直了,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说:“明白!” 房门没有关上,所以程斯以的话,房间里的虞美人都听得到,她摸着肚子,终于有些松口气。 程斯以去了另一间房,直接推开阳台的落地窗,点了一根烟,之后就一根接着一根地抽。 他其实没有烟瘾,甚至很讨厌香烟,只有在需要平复情绪的时候才能这样,而且细看他的手,有些轻微发抖。 他抽完第六根烟,拿出手机,打出一个越洋电话。 他跟那边有时差,他这儿是凌晨一点多,那边则是白天,所以接得很快。 “Hello,程,现在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沪城现在是凌晨吧?” 那是一个女声,外国人,中文还算标准流畅。 “你最近给我打电话的次数有些频繁。” 程斯以抽烟太多,嗓子有些沙哑:“麻烦你了。” “你是我的客户,为你提供服务是应该的,只是我不知道你现在又遇到什么烦心事?”女人也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劲,“你抽烟了?我记得你不喜欢尼古丁的味道。” 程斯以抖着手又点了一根,吸了一口,才说:“她又回到我身边了。” 女人皱眉,不过语气还是平和:“程,你忘记我跟你说的吗?你必须远离她。” “我有现在,有无法远离她的原因。” 一声叹气:“那真的太糟糕了。那你现在需要我给你提供什么帮助?” 程斯以吐出一口白雾,疲惫地闭上眼:“我不知道,Gloria,你是我的心理医生,应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程斯以虽然性格温和,也是绝对的上位者,他从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弱态。 除了他的心理医生。 毕竟心理治疗,就是要彻底坦诚相待才能得到有效的帮助。 Gloria沉吟片刻,然后说:“程,我的建议就是,你马上跟她拉开距离,远离这段不健康的关系。你离她越近,越会被她影响,不要再像当年那样,深陷在她身上,你要记住,她并不爱你,她只会毁了你。” 程斯以握紧了手机。 他睁开眼,灯光下,他眼底似乎有一汪水泽:“她应该,也爱过我。” Gloria:“从你的描述里,我感觉不到她对你的爱,或者你告诉我,你觉得她在哪些方面表现过爱你?” 程斯以掐灭了还剩下半根的烟,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黑沉沉的天际,片刻后,才缓慢地说。 “她的原生家庭,很不好。” 人之初,性本善,很少有人是无缘无故就变得十恶不赦,一般都是有这样那样的内因或外因。 虞美人也是。 她父亲是小镇上出了名的恶棍,好吃懒做,吃喝嫖赌,他的命运是可以预见的,最终的归宿,要么是横死街头,要么是锒铛入狱,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哪个女人愿意跟这样的人蹉跎一生?所以虞美人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抛下她,独自逃离深渊。 虞美人小时候在祖父母身边长大,后来祖父母相继去世,她就是一个人,那位父亲从来没有尽过身为人父的责任。 可就算是这样,虞美人还是要因为自己无法选择的出生,和斩断不了的血缘,被这个父亲连累。 她父亲因为强奸致人死亡罪被判了死刑,生前欠下的高利贷,就落在了她身上。 那些放贷的,可不会管什么人死灯灭,只认父债女偿。 Gloria猜到了:“她为了还清这些债务,便周旋在你们这些有钱的公子哥身边,欺骗你们的感情,获取你们的钱财?” “算是。”程斯以哂笑,“也不全是。”第357章没人能懂虞美人 虞美人在主卧里,被从窗户飘进来的烟味弄得有些不舒服。 虽然这不是那种劣质的尼古丁焦油味,但她现在对肚子里的孩子特别在意,二手烟对胎儿发育不好。 她不得不从床上起来,去将窗户关上。 然后就想到,这是独栋别墅,不是居民楼,不存在楼上或楼下的邻居,抽烟熏到她的情况,只可能是别墅里的人在抽烟…… 她一下就想到了程斯以。 这阵烟味持续了很久,他得是抽了多少啊? 虞美人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离开房间,去了隔壁客房。 客房门大开着,室内没有开灯,只有阳台的地方有光。 虞美人看到程斯以背对着门,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手机。 电话那边的心理医生Gloria,皱了皱眉:“算是?不全是?程,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程斯以周身都是萧索气。 “算是”——无依无靠,无亲无故,没有一技之长的虞美人,面对那些高额债务,除了利用自己仅剩且唯一的优势——美貌,从公子哥儿们手里骗钱外,没有其他自救办法。 “不全是”——他帮她还清了债务,也保护她不再被那些穷凶极恶的黑社会纠缠,她明明可以留在他身边,当他的女朋友甚至是妻子,可她却又勾搭了应如许,被抓奸在床。 被父亲连累,承担本不该她承担的错,在深渊沼泽里挣扎,不得不出卖色相,巧用手段,保全自己,尚算是天作孽。 可明明已经有人向她伸手,拉她出上岸,为她重新塑造一个人生,她还要继续招摇撞骗,玩弄感情,那就是自作孽。 没有人能看懂虞美人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Gloria想了片刻,然后说:“我读过一本社会学家的书,他研究了很多底层边缘人物,比如,妓|女。” “书上的大概意思是说,这类人,她们大多身世凄苦,要么是家中亲人重病,要么负债累累,或是被人拐卖贩卖,不得已从事这个行业。” “最开始的她们,确实是被迫,但当她们摆脱了困境,她们却还是选择继续留在这个行当,为什么呢?” “因为她们是性格已经被扭曲,她们喜欢上了这种来钱很快的生活,喜欢上了这种被前赴后继的男人吹捧追随的虚荣,甚至爱上玩弄他人。” “也许,她也是这样。” 程斯以从肺腔里吐出一口闷气,什么都没有说。 Gloria又问:“你说她爱过你,那你是从哪件事里感觉出来的?” 程斯以淡淡:“有一次,她被追债的人抓了。” 当时虞美人失踪一下午,他联系不上她的第一时间就猜到出事了。 虞美人很会谈恋爱,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以做到,他打给她的电话都秒接,接不了也会回信息说明自己在干什么,等会儿联系,不让他有若即若离、怅然若失的感觉。 所以在反常的联系不上她的时候,他就立刻派人去查,最后确定,她消失的地方,是一个娱乐会所。 那个会所程斯以知道,虞父的债主之一,但欠他们的钱,虞美人已经还上了,她没道理还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