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丢不认识他,好奇地望着他。 程斯以弯下腰,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应该喊我……二哥哥。” 林与幼松了口气,还真怕他来一句“二伯伯”。 这个称呼丢丢最容易接受了:“二哥哥!” 程斯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又关心地问了林与幼几句丢丢的病情,末了说:“奶奶和爸,也想来医院看丢丢。” 林与幼表情淡了又淡:“先不了吧,丢丢现在需要静养。” 程斯以轻叹:“奶奶也不见吗?” 无论五年前还是五年后,程奶奶对他们“姐弟”一直都挺好的,林与幼也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 “过两天丢丢就能出院了,我看有没有时间,请奶奶来家里吃饭。” 程斯以微笑:“奶奶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林与幼只是弯弯唇,请他到沙发坐,用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给他。 程斯以温和注视:“我猜,京宴肯定没有告诉你,妈在你和丢丢失踪后,被奶奶罚去跪了东厅。” 林与幼扯了下嘴角:“没能亲眼看到,真是遗憾。” “跪了一天一夜,膝盖又红又肿,都站不起来了,后来奶奶让她不用跪了,她也没有走,就在东厅静坐,一坐就是好几天。”程斯以轻轻地摇头。 林与幼只问:“那现在起了吗?” 程斯以轻咳一声:“起了。你和丢丢出事的消息传回老宅那天,就起了。” 林与幼嗤笑:“她都不演一下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死了她很高兴?” 早不起晚不起,偏偏他们“死”了就起。 “……”程斯以觉得程夫人应该不会是这个意思吧…… 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化作无奈一笑,垂眸喝水。 说起程夫人,说起东厅罚跪,程斯以又想起另一件事,他今天来找林与幼,最主要的那件事。 他的眉眼被热雾熏染,却是有些凉意:“我听京宴说,你们去过一个小岛,遇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林与幼想了想,“你是说小寡妇吗?” 程斯以眯眼:“小寡妇?” “唔,这是当地人对她的称呼,她的名字叫虞美人,跟一个叫应如许的医生在一起。” 程斯以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一向是温和清润的,这副样子,极为少见。 “二哥这么一问倒是提醒我了,他们当时帮了我很多,我还要谢他们……二哥?”林与幼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化,顿了一下,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他平时和程京宴的容貌,只有两三分相似,但冷下来的样子,却是能有四五分。 程斯以放下水杯:“嗯。” 林与幼琢磨:“你,认识他们吗?” 程斯以直白:“认识。”他怎么会不认识? 他抿直唇角,“当初我帮你离开老宅,说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还记得吗?” 林与幼颔首:“记得。” “把小岛的位置写给我。”程斯以将桌上的纸笔推给她,林与幼一联想便明白了:“你的事,跟虞美人有关?” 程斯以没解释,只重复:“地址,写给我。” 林与幼舔了一下唇:“二哥去问程京宴吧,我也不太知道具体地址,那个小岛好像没有名字。” “好。”程斯以说走就走,“不打扰了。” 程斯以走后,林与幼让郑姐照顾丢丢,自己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来回散步。 她想的是,程斯以好像很在意虞美人? 可虞美人一个生活在不知名的小岛上,靠倒鱼卖鱼为生的寡妇,能跟程斯以这种豪门少爷有什么牵扯呢? 总不会是男女关系吧……唔,虞美人看起来和程斯以的年纪好像差不多,而且虞美人挺漂亮的…… 她脚步一顿,记起她被关老宅禁闭室时,程斯以曾跟她聊过,他在许枝梨之前,有一个出身很低的初恋,程夫人为了分开他们,曾让他跪东厅,受家法。 但那次是程夫人做对了,因为那个女人是骗程斯以的,实际上她根本不喜欢他。 这个初恋女友,该不会……就是虞美人吧? 林与幼就说,以应如许的医术,怎么都不应该屈就在一个小小的海岛上。 如果他们是去那里隐姓埋名生活,就解释得通了。 林与幼好奇极了,迫切地想知道真相是不是这样,她便给程京宴发微信。 程京宴这会儿在开会,没有回她。 林与幼又走了几步,忍不住嘶了一声,蹲下,揉了揉自己的小腿。 她的小腿,在小岛的时候,误踩陷阱,摔骨折了,后来在小夏威夷岛的医院治疗,虽然接上了骨头,但当时医生就建议她,要去大医院治。 只是她后来又被川野绑架,直到现在都没顾得上去治。 她自我感觉,可以走路,走久了就会有些疼,应该是哪里还存在问题。 等丢丢出院,她再去检查一下。 她这条多灾多难的腿……林与幼想着就又给许枝梨和程夫人记了一笔。 程京宴开完会便来医院,当面回答林与幼——是的,虞美人就是程斯以之前的女朋友。 林与幼追问:“还有呢?他们怎么分开?虞美人怎么会去小岛?她和应如许是什么关系?二哥现在还要找她干什么?旧情难忘?还是旧恨难消?” 程京宴直接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草莓:“我怎么知道?” 林与幼不满:“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你又不是头一回知道;二,那段时间我在巴黎管理海外部。” 林与幼失望,又揉了揉小腿,想着可以去问程迢迢,程迢迢没准会知道。 程京宴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只是靠近她说:“明天丢丢能出院,我来接你们。” 林与幼挑眉:“回金丝楼。” “你想回金丝楼,就回金丝楼,我今天已经安排人去打扫干净了。”程京宴处变不惊,“我说了,我也要住金丝楼。” “凭什么?”她还没答应呢。 程京宴淡然道:“凭——今天会上,有一份提案,是在说,山夕岁工作室亏损,属于失败投资,下个季度就不投了。” 林与幼:“……” 程京宴似笑非笑:“我看在我们的私人关系上,假公济私,否了这项提议,所以相应的,我也要一些报酬,这个理由,充分吗?”第276章囚她下半辈子(二哥) “……” 太充分了。 林与幼塞了自己一颗草莓,忍辱负重,“……您自便。” 程京宴眼底有过一丝笑意:“那个15,考虑得怎么样?” 已经退了一步,林与幼不可能再退,毫不犹豫拒绝:“不接受,我还有钱,可以自己赔。” 程京宴赞赏:“有骨气是好事。” …… 从程京宴那儿得到小岛确切的坐标后,程斯以立刻出海。 今晚海面平静,他们的快艇顺风而行,开得很快,一共用了六个小时。 而在那六个小时里,程斯以都在船舱里,拼着一个有数百个小零件的模型。 拼模型这种事,要有好耐心和好脾气,随时做好一个部件拼错,要拆开好几个,甚至整个拆掉重新拼的准备。 程斯以最合适做这种事,他性子斯文,出了名的温和,坐在台灯边,听着外面的海浪声,神色从容。 他拼的一个仿古茶楼,当年他和虞美人,就是在茶楼遇到。 他是在包厢里等人见面的程家少主,芝兰玉树,春水煮茶。 而她是认错包厢也认错人的复仇孤女,假扮服务生,托盘底藏刀。 可惜业务不太熟练,刀刚从托盘下拿出来,就被他身边的人发现,直接按下。 他奇怪又好奇地看着这个烈性女孩:“你想干什么?” 她挣扎着,没能挣开,就突然朝他直挺挺地跪下,咬着下唇说:“秦二爷!我求求您放过我爸!他已经知道错了,您放过他,我们全家马上离开沪城,再也不会回来碍您的眼了,我求您!” 他的人愣了愣,刚要问她什么秦二爷?这位是程家二少爷! 程斯以抬手示意他住口,继续煎茶,随意地问:“你爸犯了什么事?” 她以为他是要她继续求饶认错,泣不成声地道:“他、他不应该不自量力替人出头,不应该煽动十里街的商户都不给您交管理费,您打他骂他都可以,我只求您看在他一把年纪的份上,不要以什么强奸杀人罪按给他,那会要他的命的!” 程斯以听懂了。 想必是她爸太耿直太仗义,不知道江湖规矩,枪打出头鸟,被那个秦二爷教训了。 他温声:“你要谈判,总要有筹码吧?刺杀不成就求饶,但你前面的刺杀已经激怒‘我’,你要怎么让‘我’消火?” 他本意是想告诉她,无论是刺杀还是求饶,都不是好招数,尤其是在恶霸面前。 但女孩愣愣地看着他,然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颗一颗地解开身上的旗袍。 茶楼服务生都是穿旗袍,款式很端庄,并不暴露,只是她这套偷来的旗袍不合身,比较小,以至于胸腰臀,都被绷得很紧,显得愈发凹凸有致。 她刚解开三颗纽扣,被束缚住的地方,就像得到放松那般,抖了抖。 他那些手下都看直了眼。 程斯以也愣了一下,立刻扯过旁边的毯子,抖开,披在她肩上,将她整个人裹住,同时蹲在她面前。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秦二爷,但你也不应该这样轻慢自己,让你爸爸知道,他也会心疼的,想想别的办法吧。” 她情绪当场崩盘,扑进他的怀里无助地大哭,喃喃地说她没有办法了,她没有办法了…… 程斯以当时真的以为,她只是一个可怜孤女。 直到后来,他完全栽在她身上,为了她去跪东厅反抗母亲。 结果她说:“程斯以,你被打得好惨啊,是因为我吗?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当真啊,怎么办?我其实,没喜欢过你。” 他才知道,什么刺杀未遂、什么下跪求饶、什么宽衣解带,都是—— 演的。 那是她专门为他定制的一个,能吸引到他关注和兴趣,以及让他动情的剧本而已。 那个女人是他见过最无情无义的女人。 而她也在一切事情败露后,一走了之,让他再也找不到。 …… 出海打渔要趁早,天刚蒙蒙亮就得出发。 虞美人和往日一样,一边穿上救生衣一边打开家门,模糊看到门外站着人,还以为是她的“打渔搭子”。 她打了个哈欠说:“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啊?东西都收拾齐了吗?咱们这一趟出海可得半个月呢。” “那我来巧了,再晚一点,又让你跑了。” 虞美人的动作一僵,这个声音…… 她愣愣地抬起头,借着灰白色的天光,终于看清楚这个人。 他穿着西装,西装外套叠穿大衣,双手落在口袋里,携着一身翻山越海的霜雪意,也携着一身经年不见的陌生感,立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虞美人瞳孔一缩:“程斯以……” 她本能地后退半步,张嘴又要喊。 程斯以问:“你要喊谁?应如许?原来你当年,是跟他一起走。” 虞美人旋即转身就要从后门逃走。 程斯以两个手下直接上前抓住她,将她如当年在茶楼那样,按跪在地上。 程斯以态度依旧温和:“你还想去哪里?你哪里都别想去,你下半辈子,就留在我身边。” “……” 虞美人在他眼底深处,看到比海底地震引起的海啸还要可怕的东西。 那是一个,要折磨虐待她下半辈子的囚笼。 …… 程斯以当天就将虞美人带回了沪城。 关进他在城西一套空置的二层小楼里,不管虞美人怎么叫怎么骂,他都无动于衷,把人丢在二楼房间。 他一边下楼梯,一边脱手套,吩咐佣人:“把她洗干净,我今晚回来。” 佣人领命:“是。” …… 丢丢今天出院。 程京宴亲自开车,送他和林与幼回金丝楼。 他放他们在大门下车,自己将车开去车库。 林与幼这套房子附带一个独立车库,不过林与幼没有车,那个车库就被她用来存放杂物。 程斯以将车倒进去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一个箱子,他停好车才去将东西捡起来。 是一些书本,他随手翻了翻,发现都写着林与幼的名字。 他想了一下,应该是老城区的老房子拆迁,林与幼就把家里的东西都搬到车库。 程京宴将书本放回箱子,无意间发现,其中一本书里,夹着一张颇有厚度的纸。 打开,是证书。 SUO的证书。 程京宴微微皱眉。 他记得,林与幼跟他说过,他们第一次在19区遇到袭击,就是许枝梨派人去抢她要举报她顶替她SUO名次的证据。 她手里的复印件被抢走了,原件放在家里由她妈妈保管,但也被入室抢走。 这不是还在吗? 她妈妈骗她了? 程京宴眯起眼。 事实上,从她妈妈不告诉林与幼,她去过巴黎开始,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