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了动干燥的唇:“与幼……你怎么在这里?” 林与幼神秘微笑。 程迢迢目光缓缓移动,又看到了站着的男人,她眼睛瞬间睁大,最初的茫然一扫而空,条件反射地想要坐起来:“阿征!” 是的,周征也在。 程京宴微信里告诉林与幼的时候,林与幼火速赶来医院,周征已经在病房里守着。 她起身让开路,让周征过去。 程迢迢急急地抓住他的手臂,眼眶一下就红了。 周征弯下腰,程迢迢摸着他脸上的纱布,咬着唇问:“我妈妈放了你了吗?你的伤严重吗?让医生看了吗?” 周征话少,但每个字都有令人信服的力量:“我没事。” “右眼呢?” “皮外伤。” 程迢迢滚落眼泪:“可是我们的孩子……” 林与幼弯唇:“孩子也没事啊。” 程迢迢愣住,本能地摸向自己的肚子:“……什么?” 还在? 周征轻声道:“林小姐帮了我们,我们的孩子还在。” “……” 程迢迢不可思议,拉起被子看着自己的肚子,但月份小本来就看不出什么,她又看向周征,周征点头,她顿时破涕为笑。 林与幼说:“程夫人拿到的是假的手术报告,你的孩子还在,但往后要怎么瞒住程夫人,就要看你自己了。” 程迢迢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保住孩子,她伸手牵住林与幼的手,感动得无以复加:“与幼,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林与幼摇头:“你也帮过我很多。” 以善心换善心罢了。 程迢迢咽了一下喉咙,哑声道:“我已经失去过这个孩子一次,这次,我一定会平安生下他,好好陪他长大。” 林与幼鼓励:“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与其说“女子本若为母则刚”,倒不如说,是当一个人有了想保护的东西,就是会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力量。 周征默不作声地帮程迢迢擦掉眼泪,程迢迢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那就是周征:“我妈妈怎么肯放了你,还让你来看我呢?” 周征过了几秒,才说:“程夫人要我今天就离开沪城。” 林与幼实话实说:“程夫人原本要他直接走,是奶奶说,你失去了孩子,如果还不让你见周征,你可能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程夫人才肯松口,放他来跟你做最后的告别。”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伤害了女儿一次,就弥补女儿一次,这是程夫人的处事风格。 程迢迢因为保住孩子的喜色,霎那间消失殆尽。 她脸色微微发白,程夫人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周征就不可能再留在沪城,而她,也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他…… 周征沉声:“我不会走,大小姐在哪里,我在哪里。” “……不。”程迢迢此刻很清醒,“你要走。”第197章咬舌 “我妈妈的性格和手段,我比谁都要清楚,你如果不走,她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周征又何曾怕过这些。 “但我怕。” 程迢迢知道他想说什么,温柔且坚定,“我不想让你受伤,以前都是你保护我,这次让我保护你吧。” 每个人的成长环境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 程迢迢就像茉莉花,洁白而脆弱,她在温室长大,从未经历过磨难和风雨,被家族和家规绑架了整个人生。 她毫无主见,她逆来顺受,她是“愚孝”的,“懦弱”的,甚至是“幼稚”的。 但万幸的是,她终于幡然醒悟,在她彻底枯萎之前,开始去挣脱那道束缚,重新为自己活一次。 哪怕这在普通人眼里,好像只是迈出一步,但对程迢迢来说,这一步,是悬崖上的一步。 “阿征,你去西北吧,程家的势力在西北最薄弱,你在那里等我,等过两个月,我就跟我妈妈说,我要去负责西北的工作,我就去找你。” 周征凝眸:“你要一个人在沪城待两个月?” 程迢迢望着他,目光温柔:“必须这样呀。如果你前脚走,我后脚跟上,我妈妈肯定会起疑。两个月的时间刚好,我妈妈对我放下戒心,我的肚子也还没有太大,只要我把这两个月的戏演好,就不会有事。” 林与幼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正好天气越来越冷了,穿得宽松看着臃肿,也很正常。总之,你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摆脱程夫人控制,安全生下这个孩子。” 程迢迢认真点头:“嗯。” 相关的事情谈完,林与幼就将仅剩不多的独处时间留给这对苦命鸳鸯,悄悄离开病房,关上门。 唉,真苦啊…… 周征的右眼,其实,瞎了。 送医太晚,组织已经坏死,见完程迢迢,周征就要去做手术,摘除损坏的角膜。 他现在应该很疼的,难为他忍得住,面上完全没有露出端倪,让程迢迢看出来。 事到如今,只能希望,他们后面的日子,能够苦尽甘来了了。 她转身。 然后就看到靠墙站着的程京宴。 林与幼:“……” 林与幼干巴巴地笑:“……宴总,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呀……” 程京宴没什么表情:“你说‘孩子还在啊’的时候就来了。” “……”病房隔音这么差吗?这他妈跟全听到有什么区别?! 林与幼笑不出来了:“……那你就是都知道了?” 程京宴呵笑:“怎么?你以为我直到现在才知道你又背着我干了什么?” 他没问,她就真觉得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尽出馊主意,要不是我,你以为瞒得过妈?” 林与幼眨了眨眼睛,呃……唔……诶…… 确实哈。 难怪这件事进展得这么顺利,每一个环节都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还以为是老天爷大发善心,原来是他。 也是,能在程夫人眼皮底下偷天换日的,沪城找不出几个。 林与幼故作惊讶:“哦~原来是宴总背后帮忙啊~” 程京宴懒得看她演戏,转步就走:“每次都要我给你善后。” 林与幼追上他:“既然宴总帮了,就送佛送到西呗。”她最会得寸进尺了,“别让程夫人知道周征去了西北,不然将来她肯定不会同意迢迢姐去西北的。” 程京宴:“你还挺会差使人。” 林与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迢迢姐是你亲姐,她肚子里是你亲外甥,将来孩子出生还得喊你舅舅,都说外甥像舅,四舍五入,也是你孩子,你肯定不忍心看他们一家三口骨肉分离的吧?” 程京宴面无表情:“我十岁就不吃道德绑架这一套了。” 原来宴总十岁就没有道德了难怪现在狗得这么出类拔萃。 巧了这不是,林与幼也是从十几岁就没脸没皮:“不想讲道理,那我哄你?我喊你宝宝行吗?宴宝宝?宴宝宝人美心善,帮帮忙嘛~” 程京宴先是一怔,然后迅速黑下脸,满是嫌弃:“你上哪儿学这些恶心人的东西?” 林与幼继续:“不喜欢宝宝?那——宝贝儿?” “……再乱叫,我现在就打电话回老宅。” 林与幼哼声:“您还挺难伺候。” 程京宴顿步。 然后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跟前,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是我难伺候,还是你白眼狼——你要做这种事,瞒着所有人也就算了,偏偏你不是,你告诉了江不言,你宁愿找江不言帮忙也不愿意找我?” 她到现在还没有学会,他才是她应该无条件以来的人吗? 林与幼感觉他似乎真的有点儿生气……虽然她不太懂他好端端的说着突然就生气的点。 但还是斟酌着道:“我知道你大概猜得到我要做什么,但你没拆穿,我就当你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不想帮我,也不会揭穿我。” 程京宴用拇指和食指捏起她的两边脸颊,捏得她嘴巴都嘟了起来:“嘴上说‘夫妻一体’,实际心里分着远近亲疏,我在你这儿的地位,还不如谢渊吧。” 林与幼哭笑不得,他跟谢渊比什么啊…… “那确实不如。”林与幼含糊不清地调笑,程京宴加大了点儿手上的力道,她说,“蟹老板都会喊我‘宝宝’,你都没喊过。” 程京宴可没有跟她开玩笑。 林与幼鼓了鼓腮班子,正经地说:“虽然我对老宅的家规嗤之以鼻,但迢迢姐那么遵守,我就摸不准你的度啊,我总不能逼你跟我一起违抗家规做不肖子孙吧?所以我才没告诉你的,反正我不是你们程家人,我怎么做都行……哎呀,你别捏我的脸了,妆都花了。” 程京宴没放,眯起眼:“你不是我们程家人?” 林与幼飞快找补:“我是你的人,你的人。” 程京宴嗤笑,松开手:“你还挺有理。” 林与幼反抓住他的领带:“也怪你吧,要不是你暗中帮忙,我自己办不成,到最后肯定会向你求救,你主动帮忙,让我觉得事情soeasy,我才没跟你说。” 程京宴气笑:“巧言令色。” 林与幼弯唇:“这叫三寸不烂之舌。” 程京宴盯着她上扬的嘴角,又左右看了看,没人,很好,他直接将她推到墙上。 林与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哎呀”,就被男人堵住了唇。 并且在五分钟后,又发出了“啊呀”的闷哼声。 小心眼的狗男人,咬破了她的舌头。第198章知知 他们一起离开医院,程京宴先打开副座车门:“要送你回家,还是送你去工作室?” 林与幼琢磨了一下:“宴总下午忙吗?” 程京宴:“你有事?” “要是不忙,我带你去我长大的老城区逛逛。” 早上林与幼收到老城区办事处发的短信,说拆迁已经进行到她的老房子那一片,预计下周会推平。 那天在老宅,程京宴不是说她没带他去过她长大的地方吗,最近要是不去,那以后就真没机会了。 程京宴简言易骇:“上车。” 林与幼弯唇,快速坐进副座。 程京宴直接把车开去老城区。 下车时,林与幼脱了宴总的西装外套,揪掉他的领带——穿得太商务精英,在这里会被当成“动物”观赏的。 林与幼先带他去老房子,里面几乎已经搬空了,但不妨碍她比划:“这里原来是一张沙发床,以前我外公外婆睡里面,我妈妈睡这里,后来我一个人住,我也是睡的沙发床。” 程京宴看着:“不睡床吗?” “那张床我不敢睡,我当时只有十几岁,感觉太宽敞了,很没有安全感。”沙发床比较逼仄,不会让她觉得四周空空。 她又描绘,“这里原来是放着一个木柜子,也是我外婆的,下面是衣柜,上面可以放碗筷什么的,当时老是有老鼠咬坏我的衣服,后来我才想明白,可能是因为碗筷洗得再干净还是会有点油,引来老鼠。” 程京宴摇摇头:“那你怎么处理?换个柜子?” “当然不是,我去跟人讨老鼠药,把它药死。” 程京宴好笑,确实是她,只有别人向她妥协,没有她向别人妥协——老鼠也不行。 “老房子里的东西,基本都是外公外婆留下的,我妈妈给我买了一台老式电视机,宴总可能没见过那种电视机,屏幕很小,整体像一个小箱子,很笨重。” 程京宴道:“那是那个年代的产物,我又没有跨时代长大,当然也见过那种电视。” 也是。 林与幼叹气:“我妈妈看我一个人住,有台电视机,也不会太孤单,那时候电视机多贵啊,也不知道她攒了多久的钱,我每天都会在电视上看芭蕾舞,跟着跳……我带你去看我跟杨琼认识的那片空地吧。” 程京宴颔首。 从老房子出去,前往空地的一路上,遇到很多小店,林与幼也会一一跟他聊他们的“历史”。 这家包子店在她小时候就是老店了,这才是童叟无欺的几十年的老字号;这家小卖部主要做那边的小学的生意,有一毛钱的辣条两毛钱的泡泡糖三毛钱的绿豆冰棍儿…… 她边走边讲,程京宴都听着。 “这里以前有一个卖菜的阿婆,我每次跟她买菜,她要么是算便宜给我,要么是多给我一些,她觉得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自己生活太可怜了,而且我还不怎么会做饭,每次都把饭做得乌漆嘛黑,口头禅就是‘熟了就行’、‘吃不死人就行’,阿婆看不下去,买次都要教我这个煮多久那个煮到什么程度。” 程京宴脚步蓦地一顿,眉头快速皱起来。 ……不怎么会做饭? ……熟了就行? 他刚才听着她那些故事,就感觉似曾相识,好像…… “嘿!知岁!”突然一道声音炸起,程京宴又是一愣。 林与幼仰起头:“诶?!” 一个中年女人从二楼阳台探头:“还真是知岁啊!我听声儿就觉得是你,一看还真是!你怎么回来了!老房子都要推了,你家里还有没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包子姨!我刚才还在介绍你家的店呢!我都收拾了,这里拆迁了你们家店要去哪儿开啊?” 林与幼自然而然地跟那个女人隔着楼上楼下的距离,扬着声音就聊了起来,有来有回的。 程京宴眉心却蹙了起来,不知在想什么。 林与幼跟包子姨聊了半晌,包子姨也注意到程京宴,努努嘴:“这是谁啊?你男朋友?” “我老公。”林与幼微笑,“下个月初八办婚礼,到时候给你们送请帖!” 包子姨家里有小孩,可能是她的孙子,正闹着,她们聊了几句就没结束了,林与幼收回目光,看回程京宴:“宴总,走吧。” 程京宴“嗯”了一声,跟她继续往空地走去。 林与幼还要继续向他介绍街边小店,他却是问:“她刚才,喊你什么?” 林与幼随口回答:“知岁,算是我的小名吧,小时候我妈妈会喊我知岁或者岁岁,街坊邻居都知道,就也那样喊。” 她的工作室,叫“山夕岁”,山加夕,就是岁。 他猜得到“岁”这个字,可能是她的小名,并不知道,前面还有一个字。 程京宴看着她:“哪个‘zhī’?” 林与幼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对这个起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