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边过得开不开心?别太想我……” 她面不改色说那么久的话,说到这个,忽然哑了哑。 再也发不出声。 她就把苹果往嘴里塞。沈苏默默地吃,所有眼泪都跟果肉一起往肚子里咽下去。 陆琴扬对她过:“如果你是灭绝师太,我就当你的周芷若。” 周芷若为了师父的话去夺屠龙刀和倚天剑,剑刺张无忌,去发扬峨眉派。 “扬扬,我好想你当赵敏。” “本来就是小妖女,那么听我的话做什么。” “我不敢碰见叔叔阿姨,很怕他们跟我客客气气的说话,我敢来看你,只是因为……”她用力地攥紧手,整齐的指甲掐进肉,硬生生憋回眼泪。 长舒口气,笑着说:“……我太想你。” “……如果不读附中,事情肯定不会变成这样。” 沈苏实在忍不住,松开手,任大雨落在她身上,遮挡住扑簌簌的眼泪。 锡箔元宝的灰烬几乎快被雨水洗刷干净。 冷雨潇潇,浇得沈苏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愣住半响,直到手里的苹果吃完,才重新把伞撑好。 风吹得小松柏整颗歪斜过来,弥天卷过,带着呜呜声,傍晚的光线也肉眼可见的暗下来。 环顾四周,山顶上好像只有沈苏一个人在。第30章 沈苏下山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她慢慢地走着路,树梢投映着森白月光和橘黄灯光,一边走着,一边用手背擦眼泪。 如果有人看见,肯定会被独自出没在一座座墓碑间沈苏吓到。 六点之后扫墓人就渐渐稀少,七点之后,山上基本没人了。走到山脚下,她发现门口卖花篮花圈的老人,也都早早收摊回家。 沈苏手脚发麻,浑身没什么力气,一种虚弱感从心中蔓延。 水泥地坑坑洼洼,她踩到块凸起的石头,脚底一滑,整个人软软地栽倒在地。伞倒在前方。 膝盖剧烈刺痛,倒在下着雨的地面,脸颊贴着泥水沙石。 她绝望地闭上双眼,有几秒,脑海闪过再也不想爬起来的念头。没有挣扎的力气。 好没有用的沈苏。 不清楚在地上趴了多久。沈苏突然被人从背后拽着衣领,然后感觉整个人一腾空,被人从地面抱起来。她心里惊慌,还没站稳就说:“谢谢……” 抬眼,她从森白月光下看清楚面前的人,话顿住。 “……你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来扫墓的,”陆谦眼前看着狼狈不堪的沈苏,不禁蹙眉,弯腰去捡她的雨伞,“看完朋友了?怎么没有人来接你回家。” “哦,我自己打车走。”她接过雨伞,竭力的风轻云淡。 “这里白天就打不到车,你得往前走几公里,走到苏葵大道才能坐到出租车。” 她嗯了声,“我认识路的。” “你认识路?”他语气有点低,身上没带餐巾纸,只好拿袖子去擦掉沈苏脸颊的泥水,说道,“等等跟我一起走,有人来接我。” 墓碑登记的大厅旁边,有片六角亭,是仅有的挨着高大建筑物,没被斜雨打湿的座位。 沈苏被陆谦拉到六角亭里去。 沈苏后知后觉,抬眼看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看朋友的?” 像她那么大的年纪,明明来看长辈才是最正常的。 陆谦没有说话。 半响,他决定实话实说:“昨天回家,我打听了下陆琴扬的事。然后,知道她葬在了这里。” 三中的老大杀了人,被抓进去了。附中学生被杀,学校竭尽全力压下去。 之前听说过出事情的新闻,只是模模糊糊没什么真实感的唏嘘。 没想到,远在天边的事,忽然变成身边人的切肤之痛。 “……” 沈苏声音沙哑,很平静地说:“那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 “不是,我习惯在没人的时候来扫墓,没想到你也还没走。” “嗯。”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沉默片刻,陆谦忽然问说。 沈苏抬眼看他。 他目光顺着她的脸庞,慢慢往下看,泛着淡粉意眼皮变成内双,长长下睫毛被泪水弄得凌乱,脸色唇色苍白如纸。 卫衣胸前湿掉一大块,膝盖位置,连球裤都显出擦痕。那跤,摔的得多疼?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发生了什么事,从头到尾,你总得找个人讲讲。一次就好,我不会说出去。” 陆谦受不了她的眼神。乌黑的眼眸,荡映着深渊的阴影,好像丢掉大半的魂。 他伸手,毫不在意湿淋淋的她,把沈苏抱在怀里。 声音极为温柔:“你把全部都闷在心里,真的不太好。” 她只觉得周身一暖,耳旁的风雨声静了静。 手脚软得没力气,竟也没有推开他。寒冷感渐渐消失。 “陆琴扬,”她刚说完这个名字,嗓子又哑了。 悲痛过后,只有四肢无力和麻木窒息感。 沈苏心头微动下,有些想讲讲,讲讲陆琴扬这个女孩儿。 她就打起精神,闭着双眼,说道:“她幼稚园就和我是同桌,总喜欢黏着我……” “她很聪明,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子,就是不喜欢学习。但我管她管得很紧,明明知道她不喜欢学习,还逼她陪我念学业压力大的附中。她爱玩爱热闹,在附中很不习惯。” 年纪很小,陆琴扬就长得漂亮,还会跳舞,又不爱“情商高”的讲话做事。班里女生嫉妒她排挤她,她也不屑一顾,就只是黏着沈苏玩。 虽然聪明,但她对学习没有半点兴趣。每每都是靠沈苏的考前补习拿个中游成绩。 后来小生初,再中考。 每到关键时刻,沈苏管她学习都会管得特别严。陆琴远为了跟沈苏同校,也就没有怨言的拼命学,最后总能考进最好的学校里。 附中是全市顶尖的高中,学霸扎堆,她到底不可能跟沈苏一样分到尖子班。两人的班级隔了层楼。 附中又是学习氛围浓厚,万事都以成绩排名来衡量的学校。 沈苏跟她连午休都是不同的时间。 陆琴扬在班里没有朋友,没有相同爱好的人。她被学习压力逼得恹恹,慢慢认识一些校外人,逃课逃学出去玩。 三中的谢宇奇街舞跳得很好,长得帅,也很会玩。 沈苏知道这个人,是在发现陆琴扬早恋的时候。 陆琴扬在沈苏面前总是装乖,她不想让沈苏担心,而且清楚沈苏肯定持反对意见。 她甚至早上逃课逃学,晚上翻墙回学校,跟沈苏一起去吃饭。 把她瞒得很好。 有天她玩爽了翻墙回来,被正结束开会的大批老师经过看见。 隔天记过,在国旗下念检讨。沈苏才知道她几乎天天逃学的事情。 操场上,听见隔壁班人说陆琴扬跟外校人谈恋爱。 沈苏其实并没有反对。不高兴是真的,但好朋友的人生是她自己的,就算早恋掉成绩耽误学习,她也不会越过线去指手画脚。 直到有天,陆琴扬被附中的学长告白了。 不知为何被谢宇奇知道,他找人带着钢棍,直接在学校门口把那个学长打到骨折。 就连匆匆赶来的老师,身上都挨了几棍。 这种事在沈苏眼里简直前所未闻,令人发指的。 她于是逼陆琴扬跟谢宇奇分手。 一个做事情那么冲动暴躁不顾后果的人,就算对你再好,长得再帅,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男朋友。 那么多年的友谊,沈苏深知自己在陆琴扬心里的地位。她小时候父母离婚,在学校又被排挤,从始至终身边只有沈苏。怎么可能选跟沈苏闹掰。 沈苏没在她的眼泪里心软。 打着为她好的名义,逼陆琴扬分了手。 六角亭外,下大半天的雨停了。 讲了半天话,沈苏嗓子越来越哑,缓了缓,轻声说:“分手之后,谢宇奇缠着陆琴扬要复合,他不甘心这样就被分手。扬扬她……就骗他说是因为他又穷又没前途……很多伤人的话。” 陆谦抱她的手臂越紧了紧,轻拍她的后背。 他一直没说话,仅以陪伴来安慰。 他清楚事情的结局—— “最后,谢宇奇说有话要说,过后绝对不纠缠,把她骗去三中。那天我被老师留下来誊成绩,错过她两个电话,等我看见短信,跑到三中找到她,她已经躺着动不了了。”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身体里有那么多血。” “她的周围全都是血……” 沈苏的身体颤抖,咬紧牙齿,努力保持镇定:“她就倒在讲台跟前排课桌中间,朝着教室门口,等我来。我来了,可没办法救她。” “她虚弱得话都讲不动,救护车又怎么等都等不来。”眼泪又扑簌簌落下。 “我踩在血里,帮她捂着伤口……那个教室的灯打不开,我连她的脸色都看不太清。” 沈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张脸都是冰凉凉的泪水,抽泣着说:“……她对我说,‘沈苏,你哭得真丑,我一点都不想看见。’……地上那么多的血,她身上还在流血,不管我怎么用力捂,血都不停地流出来,到处都是……” 陆谦光听着,心里就很不好受。 他从口袋里摸不到纸巾,只能抬手,用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刚擦掉,她的眼泪就又涌出来,滚烫的。 沈苏边哭边想,陆琴扬躺在地上,也是那么帮她擦眼泪的。明明连话都说不太清,还努力地抬手,要帮她把眼泪擦掉。 她的手冰凉凉,怎么握着都没用……越来越凉。 沈苏靠在陆谦怀里,他的体温温着她。 沈苏叹口气,累到极致反倒放松下来的神经,语气温和,有点絮絮地说: “她有时候很呆的,有点缺心眼,走在平地上都能摔跤,还连摔两次的那种。” “我就仗着她喜欢我——我们从幼稚园就是同桌了。她怎么可能放弃我,只好去跟男朋友分手。她求我说,能不能缓缓,她男朋友情绪不稳定。” “我以为是借口,反而更严厉地逼她去分手。” 她攥紧手,眼泪不停往下掉,恨得牙齿微颤。第31章 陆琴扬身上仅有三道刀伤,不巧就有道是致命伤——颈动脉开放性损伤造成失血性休克。 送去医院,再没有能醒过来。 陆谦轻声问:“所以你不愿意继续在附中念书了。” “也不是,”她眼神恍惚下。 “谢宇奇身上也有刀伤,他说自己只是进行正当防卫。他大概原本想杀人后自杀的,又后悔了。不想坐牢,就想到用这种办法来脱罪。” 反正陆琴扬死了。 死人没有办法开口。 他一张嘴,说成什么样都行。反正法院判刑,会以“存疑时有利被告”为原则来轻判。 “可惜他没有提前准备好什么‘证据’。我知道不会判成正当防卫,但也不甘心他仅仅是防卫过当的轻判,就跟警察说,谢宇奇身上的伤是我拿刀捅的,我跟他发生了冲突。他杀陆琴扬是早有预谋的。” 她编造得合情合理,确实让谢宇齐的正当防卫或防卫过当没了。 她清楚这么说的后果。 故意伤人罪名一旦成立,就算能和解不入刑,也会留下记录影响往后人生。 但她还是那么说了。 沈苏坚决不改口供。 幸好谢宇齐不知找谁捅的那刀伤插得太浅。 验伤之后,发现伤口没有碰到任何器官要害,损伤程度甚至没构成轻伤。 沈苏家里做足努力,交掉几笔赔偿金跟和解费,没让事情记录进她的个人档案。 参与这种程度的恶性事件,学校原本肯定是要开除她的,也被以副校长为首的各位老师保下来。只拿到个毕业及消的处分。 还是转学了。 转学是沈苏家里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