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陈大胜早起,就自己收拾床榻,按照习惯,他还捎带打扫了院子,再带着弟兄,提着腰刀按照基础刀法的套路,一起走了几十遍。 等到都是满头大汗,就各自回去换洗,精精神神的都换上了家里送来的品蓝色夏衫。 临出门的时候,万春阳好说歹说,这位爷才顺手从托盘里,抓了一条金镶宝石玉珊瑚阔腰带随手塞袖子里,算作是用了。 没法,万春阳只得等他走了,便带着人,端着两个托盘去给老祖宗交账。 陈大胜不懂宫里的花套,可他有个好办法,就是我不懂我交给懂得的处理,就全部上缴他先生。 他得的东西多了,却从不敢往家拿,实实在在被那只羊弄怕了,怕倾家荡产便只能给先生寄存着。 佘伴伴今日也穿了素服,不提背后的立场,玄山大师德行确实称的上名僧,如此为尊重他也要穿七日素服,以示尊重。 佘伴伴起的迟,万春阳到了他才用早膳,吃的是他儿媳妇孝敬的面粉制的小菜包子,那包子不大,一口就能吃完的,偏他享用的认真,要细嚼慢咽充分感受滋味,三五口才吃完。 吃的高兴了,偶尔抬头看到万春阳,又看他端来的两大托盘东西,佘伴伴便问:“谁家给的?” 这时候的万春阳是不敢嬉皮笑脸的,他一脸肃然的躬身回话道:“回老祖宗,那几个缂丝香包,是叶贵人赏的,东西是她娘家上月从琢兴州走的水路送进来的,往宫里一共献了十二箱东西,这香包便是一起来的,都是挑上好的给小祖宗送过去的。” 边上有人拿过一个小托盘,挑出六个香包摆好,送到佘伴伴面前给他看。 万春阳就继续在下面汇报道:“里面的香料小的找太医院周院判逐个验看过了,就是一般的小苍兰,月桃,白芷等香料制成的香丸……可新缂丝却是少见,是个稀罕物,像是这样的东西,燕京的老铺子一个要卖到七十贯。” 佘伴伴端起碗,认真喝了汤,漱了口之后才用手指挨个点着这几个香包道:“叶家,也就是这点出息了,笨的提都提不起来!偏她喜欢冒这种尖儿,你见过宫内随便用外香的么?” 万春阳点头附和道:“是,如今娘娘们也只用尚食局司药上的材料制香呢。” 佘伴伴自然是心疼自己儿子的,他用眼睛一扫那些玩意儿就知道了价值,于是轻微点头道:“给你们小爷儿上了账去!嗨……私房体己都存到我这儿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老祖宗语气露着一股子炫耀劲儿,万春阳就凑趣儿:“那是,小爷也没爹没娘了,就剩个您心疼他,那家里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小奶奶也忙的很,不依靠您依靠谁去?小爷是看都不看,直接就让小的给您端来了。” 佘伴伴一脸无奈的摇头道:“还是小呢,来往交际都不懂,还得教着……”他又扫了一眼这些破烂玩意儿便说:“哼,都欺负我胜儿不识货呢。” 万春阳把东西交给接账的太监,步步跟随着佘伴伴道:“要不是您逼迫着,就是金山银山丢在地上,小爷未必会低头看一眼,不过也有意思,这不是临走么,小的就说,出门子呢,小爷好歹佩一样儿,人就没回头的随手一抓,好么,这一堆就两样东西能看,人家就抓了个最好的。” 佘伴伴对自己学生儿子的一切都好奇,闻言就住步回头问:“哦?他抓了个什么物件?” 万春阳轻笑:“一条价值三百贯的金镶宝石玉珊瑚阔腰带,舒兰殿的郭贵人给的,小爷那是天生的富贵手呢。” 佘伴伴闻言一笑,便开玩笑说:“什么天生富贵手,天生砍人的手还差不多,你是没见过他在战场的时候呢……舒兰殿那边?” 他又停下来左右看,问了一句:“舒兰殿有啥?” 有人很快过来笑眯眯的凑趣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也就一点葱兰被照顾的不错,现下正开着呢。” 佘伴伴闻言点点头,转身便往皇爷那边溜达,见了皇爷便说:“哎呀,听说舒兰殿的葱兰开的可好看了!” 皇爷今日也着素服,刚进了早膳,出来便听到佘伴伴这样说,他闻言无奈叹息道:“你便是给你儿子存私房,也不必日日卖我,卖多了朕就不值钱了,隔三差五才是好买卖是吧?后面还有老太太呢,你去她老人家那边找补找补?真的,老太太富裕着呢,也不缺钱儿!她巴不得被你反复卖。” 佘伴伴才不接这个话,却打岔说到:“你说他们出宫没?” 皇爷彻底无奈,就用手虚点点他。 陈大胜此刻没出宫,他才走到萧妃娘娘住夏宫的小半山,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巧遇到了二皇子杨贞。 这位是皇子,他自然是立刻住步,躬身行礼问好道:“拜见二殿下。” 二皇子杨贞在外名声很好,他长相英俊,温润儒雅,脾性更是疏朗潇洒,加上皇爷大业当中,又在一众皇子里算作有实在战功的,如此,他成为太子的呼声就很高。 可高不高的,陈大胜不是很在意,他与自己的先生早就超脱了。 杨贞见是陈大胜,便亲热的喊他:“呦,飞廉也早啊,还是咱们六神仙面子大,这一个个的都来接他了。” 飞廉是皇爷给陈大胜起的字,那既然有字了,旁人再喊陈大胜的名字就是失礼了。 陈大胜客客气气的笑着说:“没办法,不接着转身就找不到了。” 说完便一起笑了起来,早就惯熟了。 皇爷是个粗犷人,最厌恶前朝的对亲情的约束,那前朝每年除了重要庆典,皇帝一般都是自己用膳。 咱现在的皇爷就怕一个人用膳,除最常跟他在一起的佘伴伴,他是很喜欢跟儿子们,还有亲人们在一起相聚的。 现下虽不能一个桌子了,便坐在下首,一人一个小桌吃饭,那也是好的。如此二皇子没少跟陈大胜一起蹭皇爷饭。 进得小半山的小山宫,早就等的不耐烦的六皇子杨谦便颇急的蹦出来,这孩子没城府,就一溜烟的喊着:“二哥好!二哥安,多谢二哥来接……”他毫不犹豫的穿过自己的亲哥,直奔到陈大胜面前,就一脸亲人啊~几生几世,今日总算得见的表情道:“飞廉兄!天君今日可有话让你带与我?” 自从陈大胜被赐了字,六皇子便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那是比他亲爹还亲的那种自己人,飞廉乃是风神的名字,他们都是神仙,自然是一派的。 从此,这大梁宫南大门便多一怪景,叫做陈老刀呆看狮子,六神仙对空传道。 陈大胜喜欢坐在城墙后对着吼呆坐,这六神仙满宫找不到知音,旁人见了他便躲,他便抓了一个陈飞廉,能吐沫横飞在他身边叨咕好久神仙故事。 陈大胜见识少,念书也不多呢,便对一切知识有着充分的好奇,如此六神仙讲多久他就能听多久。 只他不爱说话,六神仙便觉对着空气唠叨,回家就跟自己母妃萧娘娘嘀咕,说是恍若无人,犹如对空说话,时候长了便有了那个陈老刀呆看狮子,六神仙对空传道的故事。 陈大胜见到六皇子,表情便放松又自然的问好道:“廉贞星君好。” 不这么说,定要听一个庞大的说古受封过程,反正就是要证明,他是神仙,不是这家的孩子。 六皇子想起什么来的立刻道:“哦,飞廉兄你万万不要这样称呼了,我的仙位与二皇兄名字犯冲,本君却已经调离北斗第五位了……” 陈大胜就满面认真的打听:“哦?却不知星君现在何处任职?” 六皇子点点头,略略有些羞涩的道:“咳!本君现在是北斗第八洞明外铺星陈大胜立刻捧场道:“如此,外铺星君好。” 六神仙满意极了,立刻回礼:“飞廉兄好,却不知您今日在何处行风?可有仙牌御令,正巧本君今日无甚杂事,可与飞廉兄一起……” 只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那殿上的美妇跺着脚急声撵着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俩演上瘾了是不是?赶紧走着,走着啊,那边老和尚都入坛子了,我看你们也到不了……” 二皇子忍笑的拉着两个人就走,心想,满宫上下,也就这两个自在人了,倒是真真有趣的很。 夏宫前,皇子出行非同小可,两位皇子皆有四马之车,陈大胜最小也可乘二马,这是特地厚赏的仪仗,只这次有。 他的车就乖乖巧巧跟在皇子车,与九思堂孟鼎臣的车驾后面。 两位皇子的出行响动就有些大了,为了体现皇室对护国寺的重视,这次仪仗却是满的,亲卫所派了两班三百人左右护送,前有八辆清街车先走,后有配套的鼓吹,黄麾,测天的车舆紧随,更有羽保,华盖,旌旗,罕毕乘随车簇拥…… 陈大胜的车子不是自己用的,却是跟弟兄们一起乘坐的。如此车虽大,便略略有些拥挤,说没两句话呢,那边便有小太监笑着来请,说路途不近,二殿下请经历大人前面叙话。 若是依照前朝的仪仗,该乘四下不遮拦的明车,便不能这般自在,这不是才第二年么,为安全计,皇室如今出行都是乘坐的四下遮掩的拱车。 陈大胜闻言也没多想,便跟着这小太监一起上了前面二殿下的车子,掀起车帘他进来一看,好么!孟鼎臣还有六神仙都在这里呢。 六神仙看他便笑,他胖墩墩的往边上挪动一下道:“飞廉与我一起坐!” 陈大胜笑笑,撩开袍子便坦荡的坐在他身边,正对着对面的二皇子与孟鼎臣。 才刚坐好,便听到外面鼓乐齐鸣,这边便缓缓的动了地方。 陈大胜只跟皇爷出行过,那次他紧张,便没敢细看,这次却掀着帘子看了好一会才回头认真说:“好像比皇爷出行,多了好些伞盖这些。” 孟鼎臣与二皇子互相看看,就一起笑了。 后孟鼎臣才解释说:“陈经历不知,咱们皇爷简省,自然能不花就不花,可北护国寺建寺将近千年,又在民间声望极重,玄山大师慈悲为怀信众颇多,咱们自然是要给一定的尊重的。” 今儿也奇怪了,六神仙竟然一句话不说,陈大胜扭脸看去,就见六神仙便撇撇嘴道:“咱们跟他们不同,咱是道门的星哦,原来是这样,这几天扮演道门的神仙啊! 陈大胜忍笑点头,却对护国寺充满了好奇,便继续问孟鼎臣:“久闻令主出身南护国寺,本是一样的,却为何北护国寺声望这般高?” 这话就戳中对面二人的心了,就见二皇子先是撇嘴,最后就忍耐道:“嗨,这话就长了,陈经历可知,这寺庙除了烧香拜佛,其实它还有个作用。” 陈大胜当然不知道,便摇摇头。 二皇子细细与他解释道:“其实,这事儿要从一千年这个数字说起了,陈经历怕是不知,千年前到现在,咱们这片土地上先后经历了五次王朝更替……” 陈大胜点头:“恩,先生说过这事儿,说最短的王朝只有三十七年。” 二皇子听他知道,便绕过历代的历史直接回到重点说:“其实咱们这片土地上,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也有几千年,然而直至一千年前,凡举遭遇皇朝更替,便有大的天灾人祸引发江山更替,如此经史子集,农桑匠技便不断被牵连其中,形成断代甚至失传。” 二皇子说到这里口干,便端起茶水吃了一口才继续说:“新的皇朝一旦立国,一般做的头一件事情便是丈量土地人口,等到这些弄清楚了,便开始减免赋税劝农耕桑,可是由于战争瘟疫等原因,每次新王朝复兴,就要重新研究药理,培育新的粮食种子,总而言之是极麻烦的事情,如此便有了护国寺的出现……” “我知道!”六神仙早就憋不住了,他高高的举起手说:“我知道我知道,这段我知道……” 二皇子啼笑皆非,没办法便点头道:“好,六弟你说。” 六皇子笑笑说:“我从前陪咱阿奶去寺院听和尚们说过……” 二皇子却肃然插言:“六弟……阿奶在宫里。” 六皇子却倔强的回答:“宫里的是郑太后,我说的是咱亲阿奶!” 年轻的小皇子毫不畏惧的盯着自己的皇兄,好半天,二皇子才无奈的摸摸他的脑袋说:“只能在车里喊,对外人不可。” 陈大胜好像是没听到般的打开车帘,看看外面说:“快到了吧?” 孟鼎臣就立刻笑着接话:“还有一段路呢!哦,六皇子知道护国寺的事儿啊?您赶紧告诉陈经历吧,他想听呢!” 陈大胜放下窗帘也点点头道:“恩,想听。” 车内一阵沉默,好久之后六皇子才别别扭扭的说到:“也没什么,就是护国寺说是有一千年,其实大概就是个八百年……说是八百年前有位高僧在南北两地修建护国大寺,每当遭遇瘟疫,大灾,战乱,护国寺便会收集天下粮种,医药方子,还有经史子集一些重要的书籍保存下来,雕刻在石板之上,等到国泰民安,再奉于天下助养万民复苏,如此它才有了现在的地位,受历代万民及历代皇室供奉。” 六皇子说完,便看着自己二哥,好似出气一般确定道:“八百年!” 二皇子出身南护国寺,他脾性虽好,却只有这件事不能让,于是便咬牙切齿的说:“一千年!” “八百年!” “一千……年!” 这不是第一次了,总之各种原因总要争论。 二皇子在宫很有威仪,可六皇子人家是神仙么,就不怕他。 陈大胜才不管,就再次掀起帘子看热闹,可他这一看却意外的看到了个熟人,谭家的乌秀。 谭家也来了? 身边,皇室两兄弟开始引经据典攻击对方的教门,孟鼎臣急了一脑袋汗,他本想拉陈大胜劝架,却不想,陈大胜却先拉住他问:“孟大人,我好像前几日多了教头补贴,那~现在我年俸多少石来着?” 刹那,满车寂静,就听着陈大胜在那边唠唠叨叨的嘀咕:“好像我年俸,过二百石了吧?” 孟鼎臣忍无可忍,便说:“陈大人似乎很在意俸禄银子呢!” 陈大胜闻言羞涩的挠挠头:“恩,特别在意,毕竟……要养家糊口啊!”第61章 二皇子车驾内安安静静,也没人说话,大伙儿就像商议好一般,都盯着陈大胜在看。 而陈大胜就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嘴里正在嘟嘟囔囔的盘小帐,他的两只手些许举着,头颅低垂双目发亮,如算命先生般指指点点掐掐算算。 二皇子忍了许久,到底没忍住,便出言试探道:“飞廉可是银子不够使?若不多,我倒是能给你支个一两万贯,再多~便没有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不可能啊! 谁缺银子,这位也不会缺啊? 陈大胜是佘青岭的养老儿子,去岁父皇登基做的头几件大事,便是将佘家全部家资发还。 佘家是前朝的老世家了,不然郑家能跟其联姻? 他家那满门抄斩之前得有多少房人,又有多少支脉……立国之后,前朝抄家的底档还在,皇上便让户部按照底档清单加倍发还,甚至那些找不回来的东西,都按照价值,从前朝皇室资产里挑好的也是加倍发还了。 可这就算多么?还真不算多,都知道佘大伴人狠。便是不在本朝,人家也是忍辱负重做到前朝数一数二的大内宦,最顶峰的时候他直接架空宗人令,插手干预宗人府一干实务,帮幽帝把他的宗亲得罪了个干干净净,如此到了最后,幽帝才那么孤立无援。 甚至他还插手了外戚的赐田常禄,那时候皇妃们的娘家每年拿年俸,给的成色高低也得看他的脸色,后期盘剥太狠,宗亲难免怨声载道,甚至还有几家反过,主持抄家的又是佘青岭,你说他有多少钱? 虽对外说是那些银子大多支援了父皇了,人么,猜猜忌忌,就想,那就是剩下十分之一也可怕了,不可能不给自己的养老儿子吧? 二皇子对自己的这个表舅舅倒是同情的,也是想着上门亲厚一下,毕竟对方无儿无女怪可怜。 可谁知佘青岭脾气古怪,自打前朝没了,他亲人也没了,便也没了想头的就越发的孤拐了,人家连老太后的面子都能撅回去,何况自己。 谁都知道佘青岭凭着功绩,受封王爵也未尝不可,偏郑家就是个傻的,就气的佘青岭住在了宫里,成日子以跟郑家作对为己任。 人家孤家寡人也不用银子,又最心疼这个儿子,怎么会刻薄他呢? 陈大胜神游太虚好似没听到,二皇子便提高声音又问了一次:“陈经历可是缺银子使?” 陈大胜一愣,就看着二皇子杨贞说:“啊?不缺啊,殿下为何这样问?” 不缺你一贯五百的在那叨咕半天儿?二皇子困惑的看看孟鼎臣,孟鼎臣就扬扬眉毛,指指陈大胜算命先生一样的手势。 “哦!这个啊!”陈大胜恍然大悟的举起手说:“是这样,我现在月入俸银十贯,我娘子给我五百钱零花,这不是前段时间,我接了两个亲军教头的活儿么?我就算了下,那我一月能有二十五贯了,钱我也让他们捎回家了,可~可我娘子好像给我的零用不对吧?没算错的话,我该每月有一千二百五十钱啊……为何还是五百钱呢?” 可怜的城门侯说完,就满面困惑的又打开车帘往外看了起来。 他惆怅极了,久久才为难的说:“我要~怎么跟娘子说啊,她给错钱了呢?不给一千二百五十钱,给一贯也是使得的……哎!” 身边没人搭话,陈大胜看够了,便无奈的放下车帘回身,却看到对面坐着的两人,都鼓着腮子,眼睛瞪的老大并肃然的盯他。 看陈大胜看自己,孟鼎臣不好意思,就吸吸鼻子,扭脸看向一边儿。 陈大胜奇怪的打量左右,最后还拍拍衣衫上的浮灰,又举起袖子闻了闻? 没有不妥当,他便一脸困惑的问孟鼎臣说:“孟大人?可是下官身上有什么不对?” 二皇子再也无法忍耐,他举起袖子挡住脸,哧的一声便狂笑起来……孟鼎臣也无语的仰头看车顶,胸前剧烈起伏。 而身边的六皇子,就一头扎进陈大胜怀里笑的直抽抽,他口水流出来都不自知。 这有什么好笑的?虽是几百钱,今夏特别大水多的早梨儿才两钱一个,一贯能买两大筐,够他们兄弟啃七八天的呢。 这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笨蛋。 “你~你怎可如此邋遢?这是我娘子刚给我做的新衫,我今儿早才上身的!” 陈大胜很嫌弃的别住六皇子的下巴,把他脑袋托高,又取了自己袖子里的手帕给他擦了好几下,边擦边继续埋怨:“殿下您也是个皇子,如何这般的不讲究?” 总算知道为何这厮一去父皇那边,父皇就抽风般的,时不时要笑上一场。 人真不是作假的,谁都能看得出,陈大胜是真的困惑于媳妇少给零用这件事。 半点不觉着好笑,陈大胜就严肃沉默的盯着对面看,一直看到他们不好意思,收了笑。 二皇子憋着气对陈大胜道:“以往就听他们跟我说,飞廉畏妻如虎……” 这话现在是能听懂的,陈大胜就赶紧替自己媳妇解释道:“殿下说的不对,我不怕我媳妇,真不怕的!” 呸!不信! 看满车人不信,陈大胜便认真的掰着指头给他们算起了小账,不是媳妇抠,是他收入真的少,媳妇养家很辛苦的……作为顶门立户的男人,他的责任很大也很重。 比如现下他家正在收拾家,又跟着佘吉祥他也去过几次商铺,算是彻底明白了物价。 养家糊口的鸡零狗碎处处是钱,看上去不多,一盘便是个大帐,这还是眼前账。那往后阿奶八十了总要请大戏吧!还有先生养老,丧葬板材装裹又哪个不是钱? 众人的表情从忍笑到惊愕,又慢慢变成深思……从未有一个男人对家计小账了若指掌道这种程度。 他把现在的账目清算出来还不算过分,最过分的是,算到最后他竟把八个儿子的科举公正费用都算进去了…… 陈大胜越算心里越难受,到了最后就一脸沉重的说:“……殿下!臣有八个儿子,这要是入了省试,试前一日省院去交引保,这每人最少得五贯,便做四十贯! 那考中还好,可是若不中呢,回来又得交钱附学,我媳妇说了,我儿子要上就得上京中最好的!那京中最好便是太学,太学我去问了,只说伙食,每月每人是一贯八到两贯,臣有八个儿子,一月便是十六贯,一年便是一百九十二贯,那孩子吃不饱,你不得私下再贴几贯啊……还有……” 等等,你现在连一个儿子都没有呢?你这是算得什么玩意儿啊?再没人说话了,整车就听陈大胜一人在那边继续盘。 还不由自主的,都或双手或单手变成算卦先生,口里跟着念念有词,那孟鼎臣家里现在就是妻妾一堆,儿子闺女都有七八个了。 他曾经是做和尚的,一旦还俗便些许没搂住。 “……这笔之中上等货色,一支总得两贯二,下等倒是便宜,百钱足矣,可孩儿们长骨头呢,怎么得那也得用上货不是?” 众人齐齐点头深以为然,好歹是朝廷六品老爷的嫡出儿子呢,如何用劣等的笔。 “京中老铺,上墨一斤五贯……那中等大纸一张二十文,小纸一张十文……我有八个儿子……” “……上等桐琴可值千金,下官家贫,就只能委屈孩儿,便买一般的也得十五贯,臣可有八个儿子,便得八张……” 陈大胜是个老实人,媳妇怎么教的他便是怎么学的,然而别的俱都开窍,一遇计数这家伙便脑袋打结换算不过来。 后七茜儿发现一件事,如换算做~你有两个儿子各买一串糖葫芦,一串三文,共几文?或四个儿子卖糖葫芦做例,他一学就会,还一脸甜蜜的换算正确,丁点都不带算错的。 从此,这家伙便计数上扭曲起来,跟自己先生,或者皇爷盘账,用的也是我有八个儿子的方式……先生不笑,皇爷也不笑……还很欣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