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如?有所感,解开拉绳的同时伸手拽出了车厢中?人,飞身跨到了其中?一匹马上。 萧不言并?没?有看车厢中?人的模样,而是盯住了辛渡的神色——这些人里?只?有辛渡亲眼见过韦蕴,能够判断出车里?的韦蕴是不是真?的! 确认了,那就是韦蕴。 萧不言对身后两?位下属道了句“做好接应”,而后顺势飞身拉住了被放开的另一匹马的马鞍,冲向了蒙面人与?韦蕴所乘的马匹。 与?此同时,控制着城门?的四五个蒙面人群起而上,提刀攻向了突然出现的萧不言。 不血刃出鞘,刀身漆黑,黑得?如?同终于赶到城门?口的辛渡的脸色——萧不言这厮怎么也在! 也是,都有这么多人混进来了,多一个萧不言又有什么奇怪的? 人她们是抢不到了,辛渡闭了闭眼平复心绪,厉声道:“关城门?!” 侍卫们开始清扫堆在城门?口的马车碎片,辛随则大步登上了城门?,眺望着不远处的战局。 那几个蒙面人根本不敌萧不言,尸体在城门?外?躺得?横七竖八,甚至连武器都被劈断了。 可萧不言被这么一拦,身下的马却始终比对方慢了一步,于是干脆松开缰绳踩在了马背上,借力运起轻功冲向了蒙面人与?韦蕴。 就在不血刃必经的那一刻,坐在蒙面人身前的韦蕴如?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 随后,她竟不顾是否会从马上跌落,用力狠狠向后一仰,在蒙面人慌张拉紧马鞍稳住身体时将自己的脖颈撞向了不血刃! 她在寻死! “倘若韦蕴真?有性命之忧,还望君侯相护……” 刚刚看过的信的内容尚在脑海中?回荡,萧不言紧紧握住了刀,手背上青筋爆开。 刀势终于收回,可马也跑得?再也追不上了。 萧不言面色极冷,收刀入鞘,大步走回了剑州城门?。 城门?之上的辛渡目睹了一切,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与?其让人跑了,还不如?落到萧不言手里?! 可如?今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辛渡在城门?之上俯视着被关在城外?的萧不言,皮笑肉不笑道:“竟不知萧侯早早来了我们剑南,不知有何贵干啊?” 萧不言并?不想与?剑南撕破脸,于是只?淡淡道:“来找人。” 辛渡自然不会以为他说的是来找韦蕴,而是想起了不久前在蜀州见到的那两?个小?娘子,那两?人的来历还是她亲自派人查的,还险些被定安侯府的人发现了。 如?今看来,不是险些,而是确实被发现了。 辛渡脸色好看了一些:“那萧侯方才是?” “用你们想要的人,换我的人。”萧不言厌烦了在墙角下说话,毫不客气地跃上了城门?,“那个被带走的女人是谁?” 辛渡拦下身后对萧不言亮出刀的侍卫,并?未说韦蕴的身份,只?道:“那可不仅是被带走,而是被不知道哪里?的势力先带来又带走的。” 这两?者相差得?可大着呢。 岂止是剑南摸不清这方势力属于哪里?,萧不言自己也没?查到——上一次没?查到来历的还是乌皎与?巫婴背后的人。 萧不言心道,她们最初也是要被送至剑南,那八成可能这批人和?她们之身后的人是同一伙。 她们到底为什么会被送来剑南? 萧不言再度将这个疑问压回去,继续与?辛渡周旋:“辛副使似乎是想让我做个见证。” 只?要他愿意?向朝廷证实韦蕴是被有心之人送入剑南而非原本就在剑南,那朝廷就失去了针对剑南的理由。 辛渡抚掌笑道:“然也。那个人曾是先帝的韦贵妃,萧侯聪慧,想来其中?利害无需我再多言了。” “好啊。”萧不言道,“把我的人还我,我自会证明。” 既已做了决断,他便打算堂堂正正将她们二人带走,免得?与?剑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两?位小?娘子是自愿留在剑南的,可不是我们强行扣下的。”辛渡道,“强扭的瓜不甜,想来萧侯已经尝过滋味了。不如?我们换个条件再谈?” 萧不言道:“如?今该是我对副使提条件,而不是副使同我谈条件。” 辛渡根本没?料到会遇上萧不言,可既然遇上了,她便要尽力与?萧不言达成同盟。 只?要与?西?北结盟了,还管什么韦蕴,管什么皇女,管什么朝廷针不针对剑南,只?要刘忠嗣一死,西?北和?剑南都可以一同选出下一任皇帝了! “在朝堂上和?一群蠢货共事,不憋屈么?看皇帝这么烂泥扶不上墙,心不累么?”辛渡道,“刘忠嗣眼见活不久了,有些事该早做打算了……” 半空之上的鹰唳打断了辛渡的话,隐在暗处的田柒与?周武齐齐扶额叹了口气。 又是谁传来的信? 萧不言很是自若地当着辛渡的面招下信鹰,取出了带有金陵印记的密信。 在看到信中?内容的那一瞬,他的神情变得?极其古怪。 “不急着谈。”萧不言道,“还请副使先看看这封密信。”第29章结同盟我并非是因想让天下安宁而做这…… 萧不言正坐在剑州州府中喝茶。 田柒和周武都没料到会是这般走向——君侯应当?也?没料到,不然方才不会嘱咐他们隐在暗处做好接应,等着封城后再悄悄入剑州。 坐在萧不言对面的辛渡活像吞了?苍蝇:“不是死了?,不是命不久矣了?,是活得?好好的但伤及子嗣了?!到底是哪个胎神搞出的这种损招?” 萧不言也?有些头?痛。 其实在知晓剑南并未改天换地之心,只是想立个女帝之后,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了?剑南。 一是剑南这方地方实在治理得?很不错,他治下的西北更?多的是“安全?”,在富足和乐这方面却逊于剑南。二是辛随是个聪明?人?,比刘忠嗣那个愚忠之人?顺眼许多,而且还有挑大?梁的意愿。 他甚至已在心中算好,只要?这两年内宫中诞下一位皇女,辛随再活到刘忠嗣如今这个年纪,便可将皇女抚养成个颇有资质的储君。到时候即便辛随死了?,有辛渡以及西北得?用的臣子在,女帝也?能顺利即位。 这期间他甚至不用受什么累,顶多戍一戍边平一下乱,待女帝登基后便可功成身退了?。 在得?知韦蕴的消息后,他更?觉得?剑南顺眼。将韦蕴握在手中后,也?无需管那个莫须有的资质如何的皇女,只要?辛随自己挑一个十五六的有才干的女郎称是先帝血脉,他顺着扶持上位即可。 走这条路子则要?揪出韦蕴背后是什么人?,将这一批人?处理掉。 可现在好了?,皇帝生不出孩子了?,韦蕴被带走了?,韦蕴背后的人?还没揪出来! 这下最好的又成了?以前的旧路子——卫觊。 这人?自小和皇帝一起读书?,很是有几?分帝王心术在,只可惜没主理过地方政务,让人?忧心会眼高手低。 要?是他是个女郎,想来剑南会颇为拥护他,可惜他不是。不过他既是宁芳菲的外孙,也?算与太女卫有旧情,万一谈一谈后剑南觉得?他尚可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帝中了?毒,会用毒的乌皎被送到剑南…… 背后之人?是想将皇帝中毒与韦蕴之事都扣到剑南身上,让朝廷出兵对付剑南么?他们曾经与太女卫有仇? 一盏茶饮尽,萧不言也?捋顺了?思绪,对辛渡道:“此事尚有转圜余地。” 辛渡已然看出萧不言有与她们结盟的意思,也?不假客气:“还请萧侯明?示。” “乌……”萧不言住了?口,换了?个更?显亲昵的称呼,“皎皎颇会用毒,说不准能解开。” 他身后的田柒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来压抑内心的澎湃,周武则抢着开口意图将萧不言颇显生涩的称呼掩盖过去:“是啊,我们侯夫人?可是连我们君侯都能毒倒的!说不准能解开陛下的毒!” 辛渡心头?微动,而后神情微妙地上下打量了?萧不言一遍,用茶盏半遮住了?脸。 “莫非乌小娘子给萧侯下的,也?是这种不利于子嗣的毒么?” …… “你?这些日子成日与那个玉容儿相处,可有试探出什么来么?” 萧景姝正在给辛随研墨,闻言摇了?摇头?:“与原先查出来的并无差别。” 端午过后,太女卫将整个剑南翻了?一遍,找出了?不少有两三分与先帝或是韦蕴容貌相似的人?,不过身份来历均可考,并非刻意安排。 只有一个玉容儿,打眼一看就像韦蕴,而且来历颇为波折。 她是青楼里的妓女与人?珠胎暗结生下来的女儿,打小就在楼里跟着学唱曲儿。六七岁时被个云游的老道士买下来当?侍女,跟着他四?处流浪,直到四?年前老道士生了?病急用钱,便将她卖进了?如今的思远百戏班子。 因着以前学过唱曲儿,她颇有几?分唱戏的天分,容貌又好,便被班主好好当?成了?角儿来捧。 因为当?时年纪太小,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待过的青楼是在哪个州哪个县。 四?处云游老道士已经是四?年前的事,太女卫查不到踪迹,便又查了?班主为何写了?《贵妃怨》的新戏与端午那日原本扮疫鬼的乐人?为何崴脚。 前者是因为班主每年都要?排一出新戏,照惯例去茶楼听?说书?找灵感,恰巧听?到了?说书?先生说起韦贵妃。 后者则是前一日吃多了?粽子肚腹不调,在茅厕蹲了?太久起身时踩到石头?崴了?脚,而玉容儿恰好同她要?好,可以替代。 负责查这些的是辛茂。她本就脾气不好,查出这些接二连三的“巧合”后更?是气得?上火。 可偏偏这事就是这样恶心人?,明?明?知道时有人?刻意安排,却怎么查都是“巧合”! 辛随道:“你就没有别的猜测么?” 萧景姝垂下眼睫,缓缓道:“有是有的……这些事都发生在这个戏班子里,若真有人制造这些‘巧合’,嫌疑最大?的是班主。” 老道士那件事暂且不说,《贵妃怨》和崴脚两件事班主都很容易做手脚。 “是啊,我也?怀疑。”辛随叹了?口气,“可偏偏这个班主也?查不出什么嫌疑来,只能考虑巧合都是戏班子之外的人?制造的。” 可戏班子之外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同样?难查得?紧。 萧景姝心道,不,戏班子班主还是有嫌疑的。 这位班主姓李,并非是剑南本地人?,而是十年前来到剑南的。 十年前是一个颇为巧合的时间。先帝驾崩,除西北外其余地方叛乱初平,在天下大?乱中封闭了?数年的剑南慢慢开始与外界接触…… 以及萧景姝第?一次见到公仪仇。 她虽然自小长在琅琊萧氏的别院,可却自从十年前,公仪仇才会每年抽出几?个月来山庄教导她。 那位李班主的来历很明?朗,打小就是干这一行的,可惜天下大?乱爹娘死绝,是以他一心想来剑南这个未被大?乱波及的地方干老本行。 毕竟只有人?过得?安稳,才愿意看杂耍、听?戏、请大?傩是不是? 萧景姝心道,公仪仇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即便自己看着很听?他的话又毫无反抗之力,他都要?派人?日日夜夜盯着自己,更?何况是他亲手设的局? 戏班子里一定有他的人?,这些日子她已经试出了?玉容儿心性纯良,那最有可能的只会是李班主。 辛随写完了?公文,示意萧景姝坐在自己身边,脸上竟透露出几?分踌躇之色:“其实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萧景姝被她的神色弄得?心里打鼓:“老师您这样?子……是什么大?事么?” “也?不算罢。”辛随道,“萧不言要?来蜀州了?。” 萧景姝神色有些茫然:“什么?” 她当?然知道萧不言要?来,与其说“来”,不如说“回”更?合适,毕竟此前他一直在蜀州。 可问题是,这句话为何会从辛随口中说出来? “因一些公事,阿渡请了?萧不言来蜀州,再过一两日就要?到了?。”辛随安抚她,“你?如今是我的学生,也?不必怕他,剑南自会护着你?的。” 萧景姝终于确认了?自己没听?错——难怪上次只收到了?一封“莫再传信,回蜀详谈”的信,原来是萧不言现在同辛渡在一处,根本不方便传信! 她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神情应对,好在脸上的呆滞很符合该有的心情,并未让辛随觉出什么不对。 “知你?不愿见他,那便回家歇上两日读书?罢。”辛随不是会费太多时间安慰人?的性子,话音一转又谈起了?公事,“再过几?日朝廷的人?也?该到了?,去帮我把阿英阿茂唤来。” …… “哎呀,又输了?!” 萧景姝欲哭无泪,看了?一眼蒙着眼睛仍不妨碍动作的巫婴,又看了?一眼欢欣鼓舞的玉容儿:“你?们怎么都这么厉害……” 十次投壶她能输九次! “方才我与大?娘子都教了?小娘子你?该怎么投呀,奈何小娘子你?在此道上好似没什么天分。”玉容儿笑?嘻嘻道,“愿赌服输愿赌服输,继续给你?画花猫脸咯!” 巫婴摘下眼睛上的黑布,提笔蘸了?胭脂在萧景姝脸上比划,用目光询问玉容儿这次该怎么画。 玉容儿比划着:“这里这里,一笔画下去……” 萧景姝闭着眼,小声?嘟哝:“你?们到底画了?什么,我感觉不是在乱画。” 笔尖抬起,巫婴满意地打量了?一番:“等你?再输两次就知道了?。” …… 剑南节帅府的书?房内,辛随母女与萧不言商议正事之余,也?不忘闲谈拉近关系。 “你?倒与我想的不一样?。”辛随坐在主位,撇去了?茶上的浮沫,“看着竟是个没什么私心的人?。” 通常位高权重的人?都免不了?有些私心,她们剑南的私心便是拥立女帝,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可她竟看不出萧不言有什么私心。 他的权势靠着一场场胜仗积攒而来,牢固到几?乎不可撼动,他却没想着借此满足什么私欲,而是用来寻找一位能够最快让天下安定、百姓过得?更?好的明?主。 这种行为堪称圣贤了?,可却并不让人?安心。 因为她们是人?,她们可能会犯错。一旦有一丝作为人?的错误出现,这种合作便不再牢固。 萧不言在能担事的长辈面前并不显得?难以接近,也?并不算太过寡言。 “我是人?,人?都有私心。”萧不言道,“我并非是因想让天下安宁而做这件事,而是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寻找一个答案。” 是什么答案要?用这么难的过程来追寻? 辛随知晓这不是一个可以随意问出口的问题,举起杯盏道:“论迹不论心,与我们是同道人?便够了?。” “不过,”她话音一转:“若是皇帝的毒解不了?,定安侯可有准备什么退路?” 萧不言道:“这次的朝廷来使同我有几?分交情,我留在蜀州,就想到时候为辛节帅引荐一二。” 这件事辛随早就从萧景姝那里知晓,可再听?到仍忍不住皱眉。 ……还是寄希望于能将皇帝的渡解开罢。 正这样?想着,辛茂满脸喜色地进了?书?房:“祖母,姨母,金陵来消息了?!” 既然她毫无避讳地进来,便是判断这件事能够在萧不言面前说,于是辛渡直接问:“什么消息?” “派去刘忠嗣身边的人?探听?到了?皇帝中毒的消息,于是没有先执行原本的任务。”辛茂举起了?手中的瓷瓶,“而是从刘家正研究如何解毒的府医手中盗出了?皇帝的毒血。” 这就是太女卫精锐的素养,分得?清轻重缓急以及知晓做什么有利于大?局。 “好!”辛随抚掌笑?道,“传信去金陵,切记让她们暂且韬光养晦,莫要?引起注意。原本的任务可以往后放一放,重要?的是保住性命。” 萧不言大?致猜出了?她们派人?去刘忠嗣身边是想做什么,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在心里将对剑南的评价又提高了?些许。 他拿到皇帝中毒的消息很快,可那是卫觊刻意泄露给他的。剑南虽晚了?些,可拿到的却是更?要?紧的毒血。 辛渡跟在辛随话音后头?继续安排:“即刻送去让人?研究解药……” 顿了?顿,她正色道:“乌皎那里也?去知会一声?。” 话音未落,书?房中几?人?便都开始观察萧不言的神色。 萧不言还记得?回蜀州的路上周武翻来覆去对自己说的话。 “君侯,既说是来剑南找两位娘子的,便一定要?牢牢记住。只要?您执意要?找、要?见乌小娘子,先前编出的关系就能在辛氏眼中做实了?。” 萧不言心道,即便不是为此他也?要?回山庄那。里的,不回去难道要?住节帅府或客栈么?这两处地方一个憋屈一个吵闹。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起身道:“正巧我可同去。” 辛随也?终于寻到由头?提及此事了?:“定安侯,我不管你?以往同皎皎有过什么恩怨,可如今她是我的学生。既有结盟的意思,那便待我们剑南的有诚意些。” “阿茂,你?与定安侯同去。”辛随道,“她若不高兴,你?便将她带回府住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