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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他没有丝毫犹豫,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目光却未从她面上移开,清楚瞧见?了一闪而逝的错愕与错愕过后升起的一抹期待。  不知她用的是什么药,见?效快极了,几?乎刚饮尽头脑便昏沉起来,几?乎不能思考。  这对?萧不言并不算什么妨碍,他的直觉远比思考可怖,甚至抛却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后,他能够更清楚地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的手肘抵在了屈起的膝盖上,握拳撑住了额角:“你这是要?审我。”  萧景姝被?他猜中了心思,顿觉自己落于下?风了。  可此时不是要?整个高下?的时候,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强撑着精神的萧不言,缓缓道:“是啊,我要?审你。”  萧不言阖眼道:“那便趁着我还没栽倒时赶紧问。”  他此时应当是不清醒的,清醒了也不一定能记住眼下?发生的事,可萧景姝依旧谨慎。  她喉咙动了动,咽下?所有干涩,用一种全然好奇的口吻问:“你是女?将陆琼和?萧成安的孩子么?”  因为萧泯这个名字在外流传不多,她甚至没有直接说出这两个字。  “还以为你会问什么。”萧不言叹了口气,“我似乎并未瞒你这个。”  他的亲信之?中有不少都知晓他的身份,只是外界知道的并不多。  若外人知晓他是陆氏后裔,怎么敢放心他执掌西北。  那把悬在头顶、不断逼近的剑终于在此刻刺伤了她的肌肤,她的声音听起来却依旧毫无?异样:“那你竟没想过翻了卫氏的天么?”  他要?做的和?公仪仇要?做的,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萧不言沉默了一瞬:“我只是在做外祖和?母亲想做的事。”  他声音很平静,可终究还是流露出几?分无?情的冷酷来:“皇位上坐的是谁同我又有多大干系?我只是顺着他们最会走的那条路去体悟,去弄明白?他们为什么甘心守城赴死。”第35章留齿痕萧不言收回唇齿,喃喃道:“哭……  萧景姝未曾想会得到这样一个?古怪的答案,嗫嚅着道:“自然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好好活下来,让这世间太平一些……”  只是他们未曾想到,自己在?用性命守城时,长安城里的君主?想得却不是天子守国?门,而是要?赶快南下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长安不派援兵、不给粮草,一边为自己谋退路,一边嫌陆氏名不副实,竟不能击退敌军。  这天下还是太平点好,只有太平了,才能容得下她?好好过日子的心愿。  萧景姝又想起了公仪仇,他又是葬身于潼关的哪位将?士的亲眷呢,他怎么又会和?萧氏牵扯上关系呢?  心中浮现出一个?朦胧的猜测,或许她?此时应当旁敲侧击试探一下萧不言,可这样风险太大了——萧不言不同于一般人,万一清醒后记得她?问了什么呢?  萧不言低低道:“你说的这些我能想到,只是最?近才懂得了一些。”  他的话打断了萧景姝的思绪。萧景姝被?他这句话弄得有些糊涂,茫然问:“这是什么意?思?”  萧不言却不说话了,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萧景姝下意?识抬手扶了一下,带得他向前栽倒,下巴正巧搁在?了她?的颈窝里。  萧景姝有些费力的扶住他的身子,吃力地闷哼了两声。  萧不言似乎勉强被?唤回了些神志,无意?识道:“皎皎?”  这一声叫得萧景姝手一软,整个?人便被?醉玉颓山一般的人给压到了,险些喘不上气来。  被?成年男子压在?身下的感觉实在?可怖,似乎用尽所有力气也逃不开。萧景姝有些怕了,伸手狠狠掐着他腰侧稍软些的皮肉:“萧不言……萧不言你起来……啊!”  颈侧传来刺痛,她?骤然感觉自己变成了被?咬住脖颈的猎物,而后才反应过来萧不言做了什么,哭腔都被?逼了出来:“混蛋……你这个?混蛋……”  萧不言收回唇齿,喃喃道:“哭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说完这句,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萧景姝被?他压着,浑身却仍止不住地发抖,泪水顺着眼角流进了颈窝。  是,我是最?擅长从旁人身上攫取到对我的怜悯、容忍乃至偏爱,可若早知你是萧泯,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同陆氏有关的人,我一个?也不愿、不敢招惹!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早早就已经招惹你了,那我干脆招得更彻底一些!  萧景姝把眼泪逼了回去,开口唤躺在?墙角根雕里小憩的乌梢:“乌梢,快过来。”  乌梢探出个?脑袋,见萧不言没有动作声响,才慢吞吞爬到了美人榻上。  萧景姝知道乌梢怕萧不言,便伸手握住了萧不言的一根手指对它道:“来咬他一口。”  自己挣不脱拿不到博古架上的解药,只能让乌梢帮忙解个?毒了。  乌梢大喜过望,还以?为小主?人终于要?毒死这个?可怕又可恶的男人了,可又爬来爬去观摩了半晌,终究还是发觉了哪里不对。  这两个?人怎么像两条蛇一样缠在?一起?!  它不情不愿地在?萧不言指尖咬了一口,而后用比方才快上不止一丝半点的速度爬回了最?近的新家里。  萧景姝又这样被?压了约么小半个?时辰,手脚都麻了,才察觉到萧不言动了动。  他清醒得还算快,睁眼的那一瞬便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样的姿势,可却没有很快起身。  萧不言的目光落在?了萧景姝颈侧那个?清晰的红印上,伸出手碰了碰:“……我弄的?”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萧景姝缩了缩脖子,怒道:“乌梢咬的!你快滚下去!”  萧不言轻笑?了下,只撑起身子不再死死压着她?,却并未离开。  他凑近了那块红印,看着颇有再咬上一口的意?思:“你不是说,我喝完那盏茶,便当那些事都成了真么?”  “那些事”左右不过指什么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她?受不了被?他强迫下毒逃走的胡话。  萧景姝原本只是顺着用膳时的话头勾一勾他,未曾想他心里怕是真想过这出戏的细枝末节该是什么样的!他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萧景姝又想哭了,一时竟有些口不择言:“你个?混蛋……我来了月事的……”  萧不言怔了怔,又笑?了起来:“我还没混蛋到那种地步。”  若不是她?这样一说,他都没有那种意?识。  不过日后却说不准了。  萧景姝还不知晓给自己埋下了祸根,在?他起身后伸手拿过了小几上的杯盏往他胸口砸:“你滚!”  萧不言早有预料地接住了杯子:“这是你乱下毒惹来的,怨不得我。”  “那我也不想见你!”萧景姝气得很了,胸口不断起伏着,“今日,明日,这几日都不想见!”  这话并不合萧不言的意?,他脸上那点若隐若现的笑意又散了,眉眼又变得平静而冷漠起来。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他低声问,“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萧景姝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微抬起下巴为自己强撑出气势:“对,我就是要?这样……唔……”  他的唇齿又落在?了颈侧,力道比方才轻,可却更让萧景姝心慌意?乱。她?终于服软了,颤声道:“是我错了……”  萧不言终于舍得从她?颈间抬起头,气息是罕见的不稳。  足够了……今日得到的够多了,再放肆下去把人逼急了怎么办?  不过总算找到能治她?的法子了。  他安抚地揉了揉萧景姝的后脑勺:“……好好歇着,我回后院了。”  萧景姝不想说话,只咬唇点了点头。  待他出去后,她?收拾了一下衣衫,终于失去了强撑的力气,栽倒在?了美人榻上。  萧景姝精疲力竭,思绪却依旧一刻不停地运转着。  萧不言就是萧泯,但应当与家中往来不多,因此不知晓公仪仇的存在?,也不知晓她?的存在?。  琅琊的萧氏族人或许有知道的,但并不会多,金陵的萧成安应当什么都知道。  以?及最?最?重?要?的,公仪仇……  虽如今还不敢确认他的身份,但有一点很明了,他虽与萧家有往来,可并非与萧家一条心。  一个?萧家,可以?掰扯出公仪仇、萧不言与其余萧氏族人三股势力。  萧景姝心道,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自己竟能同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势力扯上干系。  不过就如今想做的事看来,这或许是一种幸运。  她?累极了,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可睡过去也不安生。思绪结成了一张网,时不时捕捉到这些时日里知晓的有用的消息碎片,而后将?整张网填补得更加密不透风。  待到被?巫婴唤醒时,萧景姝才骤然发觉已经是傍晚了。  可她?仍旧觉得没缓过劲儿。  巫婴点燃了室内的灯烛,皱眉问她?:“怎么开着窗户睡在?这儿?不怕受凉么?”  烛光燃起时,巫婴看到了萧景姝颈间的痕迹。  在?意?识到那是什么后,她?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院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巫婴霎时间听出了来人是谁,沉着脸提起剑大步走了出去。  萧景姝觉得头脑有些昏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并不烫,只是喉咙有些痛。  她?在?博古架上拿下了一个?白瓷瓶,倒出两粒丸药吞了下去。  苦涩的药味刺进喉咙,激得她?忍不住扶着架子剧烈咳嗽起来。  院子里的两个?人听到了动静,一前一后闯进了门。巫婴靠近不住拍着萧景姝的后背,焦急问:“这是怎么了?”  萧景姝握住了她?的手,缓了缓道:“没事,被?药呛了一下。”  她?声音微哑,眼底蕴着咳出来的水雾,楚楚可怜,看起来像是被?欺负狠了。  萧景姝被?巫婴半抱在?怀里,眼睛却望着萧不言:“……我的脚腕已经不痛了,明日会照旧去节帅府。”  萧不言默然片刻,低声问:“我看你有些受凉,不再多休养两日么?”  虽然刚和?萧不言动了拳脚,但巫婴还是勉强同意?他这句话说得还算对。  萧景姝在?巫婴看不到的角度,对着萧不言无声吐出了几个?字。  就这样离不得我么?  萧不言轻而易举读出了她?的口型,脊背霎时间绷紧了。  他是真的永远猜不出她?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戏弄自己。  “食盒里的鸡汤还热着,快些喝。”萧不言叮嘱,“放凉就腥了。”  见最?难对付的人被?打发走了,萧景姝又转过头来安抚巫婴:“阿婴,我知道你有事想问我,我也有很多东西要?同你说……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走到门口的萧不言脚步顿了一下,而后又仿若未闻地离开了。  她?可真是厉害极了,能将?每个?人都哄得服服帖帖。  ……  次日,剑南节帅府。  萧景姝同巫婴说了半宿话,看起来颇为精神不济,同路过的同僚打招呼时都不比以?往神气十足。  不过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流露出一副“我们懂你为何如此”的表情,险些弄得萧景姝以?为自己脖颈上的痕迹没遮好。  书房里,辛英与辛茂姐妹二?人都在?,神色都颇为严肃。萧景姝仔细听了听,说的是朝廷来使之事。  “自打入了山南西道,他们的脚程便慢了,东川各州更是都传来了山南西道兵马变动的消息,他们就是奔着动兵来的。”辛英道,“母亲已经重?回东川坐镇了,我也向西川各州下发了军令,告知各州府必要?时会调兵去东川。”  辛茂忙接话道:“不过历阳郡王卫觊带来的圣命却是切勿轻易动兵,想来是皇帝又与刘忠嗣有了分歧,这倒不算坏事。”  她?看了一眼萧景姝,继续说:“我与萧侯手下的田柒是昨夜接到卫觊的,他说今日会先去萧侯落脚处叙旧,我便邀他们夜间来府中赴宴。”  上首的辛随闻言颔首:“好好安排。”  辛氏姐妹二?人退下后,她?侧身细细打量了萧景姝一遍:“在?家歇着还瘦了,可见是受委屈了。”  “委屈倒算不上,受累是真的。”萧景姝从随身的书篮里拿出了两个?药瓶,“老师,我将?解药做好了。”  两个?瓷瓶里分别装着还原出来的毒药与相应的解药,辛随拿起看了看:“昨日鹊部的人还同我说她?们刚摸出了些门道,今日你竟都把解药做出来了。”  萧景姝垂眸道:“这毒本就用的是苗疆的炮制手法,对我来说并不算难。”  更何况她?讨了巧,有乌梢帮衬,还用了自己的指尖血做解药的药引。  她?从书篮里拿出了几年前巫婴从苗疆带出的所有毒经,放上了辛随的案头:“这是阿姐几年前替我寻来的的苗疆毒书。”  萧景姝缓缓道:“据传这些毒书是苗疆大巫巫兰的一生所得,她?的后辈不愿将?此交于挑起苗疆内乱的那些人,便带着这些逃出了苗疆,想要?传与有天分的有缘人。”  巫兰……好久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同为女人,同为避世不出的掌权者,所辖之地又那么近,她?们有过一些隐秘的往来。  剑南给苗疆提供过不少物产,苗疆巫族也指点过太女卫鹊部的医术,不过他们顿然不会掏出压箱底的医毒之术倾囊相授的。  辛随并没有伸手去碰那几本毒书,目光凝在?了书封的几句苗语上。  她?略同一些苗语,仍旧对书封上的字一知半解,可想里面?的东西是多么深奥了。  随后辛随意?识到,这是面?前这个?孩子亲手卖给自己的一个?破绽。  照她?所言,是得到这些毒书在?前,遇到萧不言在?后。那在?此之前,她?一个?虽聪明却出身不高的医女,是怎么看懂这些东西的?  辛随缓缓抬起手,是个?推拒的姿势:“这是巫婴费心给你准备的生辰贺礼,断没有充公的道理。更何况……”  她?直视着萧景姝的眼睛:“你是我的学生,这东西在?你手里和?在?太女卫手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萧景姝在?她?平和?的目光下,竟有如释重?负之感:“其实我早就想过,端午那日老师说我们这些新人里或许会有旁人安插进来的,是不是就是在?说我们?萧不言这事本就做得仓促,老师在?蜀州经营十几年,不至于察觉不到异样。”  只是后续辛随太过器重?她?,她?才将?这种怀疑藏在?了心底。  “恰恰相反。”辛随摇了摇头,“萧不言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事的确缜密,在?你们的来历上,太女卫查不出任何问题。只是有几个?巧合让我疑心。”  她?用的仍是讲授教导似的口吻:“你们如今住的那座鬼宅已经闲置许久了,为何在?你们住之前几个?月有人租下又被?吓走了?为何你们住进来一段时日后又有行商租下了后院?为何在?萧不言明面?上来蜀州前不久行商恰好走了?为何他就那么巧出现在?了剑州?”  辛随继续道:“这事和?百戏班子的那些事一样,都是查不出毛病的,可是有时候太巧就是有问题。”  透过这些巧合,她?猜测萧不言早早就来了蜀州,说不准已经将?整个?剑南摸过一遍了。  萧景姝闻言,面?上竟流露出几分失望来:“竟是如此么。”  她?宁愿是萧不言行事出了纰漏,这就意?味着后续与他周旋时会轻松一些。  辛随奇异般看懂了她?在?想什么:“我本以?为你有些喜欢他,可如今看来,你竟想对付他。”  喜欢么……  萧景姝下意?识想抬手去碰自己的颈侧,最?终还是忍住了:“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可倘若有选择,我定然不愿同他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辛随问:“那你今日又是献礼又是坦白,是想让我成全你的选择么?”  萧景姝心道,是也不是。  我是想让您帮忙成全我的选择,可却不是您心中所想的彻底离开萧不言、只做您的学生的选择。  见她?不说话,辛随又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不信人,即便我说了这么多次你是我的学生,你却还不愿与我交底。”  萧景姝笑?了笑?,只是眼里却含着泪:“老师见谅,除了阿婴,我是谁都不敢尽信的,我就是这样的臭德行。”第36章三方见今此大乱,皆因吾起。自知罪无……  “不信就不信罢,对人多些警惕也是?好的。”辛随道,“照你的性子,肯与我说这么多,已经是?足够信我了。”  萧景姝又笑起来:“这样才更像老师的学?生不是?么?老师今夜要?设宴待客,可宴上?又有几个老师敢信之人?”  辛随饮了口茶,调侃道:“那我还是?比你强一些,至少姓辛的我都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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