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盛楼一下窜了过来,然后跪在地上,猛磕着头,这对于灵魂来说没有太实质的感觉,更多的是表明一种态度,他嘶哑着声音道:“请道长为小人报仇!请道长为小人报仇!” 石轩看了看他,说道:“我诸事缠身,且还得修行,你的事我可不敢答应。” 梁盛楼继续磕头求肯,但石轩都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见石轩心如铁石,梁盛楼大声叫喊道:“不是说你们修道之人与人为善,替天行道吗?你这样就不怕遭天谴吗?!” 石轩冷笑道:“没谁规定我一定得帮你,我帮你是行善,不帮是本分,我问心无愧,不需用天谴来吓我,你要报仇还是自己去寻那一线天机吧,就此告辞!” “道长……”见石轩飘然而去,梁盛楼的灵魂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呼唤了几声之后才黯然失魂地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 石轩离开山林之后,就往官道上飞驰而去,梁盛楼之后的事情就看天意了,如果他能及时找到阴气之地,又有很强的执念,以后未必没有报仇的机会,如果他运气不好,就此消散,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总之,无论怎样,以后的事都和石轩无关。 八月上旬的一日中午,烈日炎炎,万里无云。楚州城虽然是州府所在,但作为大江边上有名的炎热之地,此时官道上行人寥寥,且都有气无力的样子,早就不复清晨和傍晚人潮拥挤,车水马龙的景象。 守城的官兵早就把斗笠戴上,然后尽量地缩到城门阴影处,心里暗暗咒骂:狗娘养的队长,不就是赢了他几把钱吗,就安排老子大中午地守城门,没什么油水不说,恐怕还得费一笔汤药费,老子快烤死了! 这时,他远远地看到官道上行来一路人,在日光照耀下看起来是模糊不清,待走到近处才发现是一道装少年,面容普通,神态从容,自有一股不凡的风姿。守城官兵本打算上去狠狠地敲上一笔,至少今天的凉茶钱得拿回来,可是看见这少年道人气度不凡,又犹豫起来,毕竟守城门需要每天和那么多人打交道,眼力不够的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下场凄惨无比,剩下的自然都是眼力见识在普通人家中算上上之选的人物。 心中迟疑半天,得到这道人走到近前来,守城官兵才狠下心来揪了自己一把,虽然不能肯定是来历不凡的人物,但小心无大错,忙上前殷勤地问好,只收了两块铜板的入城费就放了道人进城。 石轩进得楚州城里,见街道宽阔,道路平整,两边酒肆、客栈,各种店铺,且在路边种植着不少梧桐树,形成林荫避暑之处。虽然天气炎热,路上行人不多,但这番气象,在石轩看来,自己走过的各城,只有扬州府要比它好上一筹,其余都差很多。当然,前世的各大城市不在比较之列。 从破庙离开之后,石轩走走停停,后来又坐船逆流而上,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到达楚州边缘,虽然时间花费比较多,但胜在舒心。 在汉水城下船之后,石轩又用了十来天的时间才走到楚州城,主要是去两城中间的某个有名道观探访,可惜都是欺世盗名之辈,只能耍点小戏法。 现在到达楚州城,石轩打算休整几日,将身心调整到最佳之后才出发去城西北五十里处的通玄山。 走走看看,石轩挑中了一家“云来客栈”,因为环境清幽,又有单个的院子可以租住,实在是石轩这种修行中人的极佳选择。 “客官,请跟我来,前面就是天字一号房。”客栈的小二在前面引路,矮瘦但机灵的样子。 石轩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发笑,想不到我也有住天字一号房的机会。进了客栈后院,七拐八拐地就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子,上面的牌匾写着“荷香苑”。小二指着这院子道:“客官,这就是我们的天字一号房了,周围没有其他院子,相当安静,而且院子中有一池塘,种满了荷花,每到夏日就有清香阵阵。” 说话间,石轩和小二已经进了院子,果然在院子左侧有一处中等池塘,荷花朵朵开满了水面,在这天热日灼,人乏蝉鸣,周围其他植物都是懒洋洋无精打采的情况,闻到这一阵清香扑鼻,那是分外的心旷神怡。 石轩打发走了店小二之后,就回到院子之中,在大树之下,闻着荷花清香,闭目养神。 此后几日,白天,石轩穿梭在楚州城中,一方面为几日之后的通玄山之行收集消息,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品尝楚州城的各种美食,如大江鱼、清蒸蟹等。晚上,石轩则是先练拳,后观想壮魂,调息行气,一点也不落下修行功课。 这日傍晚,石轩一边回味着大江鱼的葱香味鲜、滋味无穷,一边慢慢踱步走回客栈。刚迈过门槛进到大堂,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就有一个瘦弱书生绕过石轩往柜台走去,店小二见状,忙上前问候道:“客官是用餐还是住店?” 这瘦弱书生忙停步回答道:“这位仁兄好,在下住店,住通铺。”书生虽然瘦弱,但身量不矮,大概七尺,只比石轩差一点,脸色虽然苍白,但长相还是颇俊美,只是两眼有点呆滞无神。 店小二一听是住通铺的,脸上顿时浮现一些鄙视,但毕竟大堂上人来人往,也不可能给书生脸色看,于是还是和气地说:“那请问客官高姓大名,还有路引何在?” 书生没看出来店小二的鄙视,很高兴地回答:“在下姓丁,名明德,表字……表字……在下尚未进学,也未曾满二十,还……还未有。”说到后来有些羞愧的样子,同时从怀中取出路引递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接过路引:“那客官稍等片刻,我将路引给掌柜地看看,就过来引您去通铺那里。” 丁明德很感激地点头应是,然后就站在边上安静等着,因为掌柜的要根据路引在账册上填写姓名、籍贯等供以后查账或者官府查人,花费时间比较长,而丁明德像是很熟悉这个过程了,所以等待的同时,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拆开来里面露出一个冷馒头。 丁明德面有饥色地看着馒头,为难地自言自语:“只有这最后一个了,明天还得去通玄山,今晚是吃,还是不吃?” 石轩本来快穿过大堂走进后院了,忽然听到书生提到通玄山,就回走几步,让过一位戴斗笠的男子,站在这书生不远处,打算听听这书生和通玄山有什么关系。第二十二章偶遇 这几日石轩在楚州城里四下打听,除了知道通玄山上有个和尚庙比较有名之外,就只知道山中野兽较多,常常听闻有人在山中迷路后被野兽所食,具体到有哪些野兽,打听到的消息就比较五花八门了,有说是狼群,有说是野狗,有说是老虎,甚至有人说是两个头颅,嘴中獠牙如林的怪兽。 这时石轩听到书生提起通玄山,本着“有比无强”的念头,就站在边上观察书生,以及听着书生的自言自语。 丁明德考虑了一下,鉴于自己已经开始对着冷馒头流口水,遂对着馒头道:“明日到了通玄山就能有吃食了,现在先吃半个,恩,留半个明天路上吃。明天就有鸡鸭鱼肉了,明天就有鸡鸭鱼肉了,丁明德,你要撑住!” 拿起馒头,仔细地分成两半,拿起其中一块,闭上眼睛,缓慢地放入嘴中,喃喃自语道:“这是鸡肉,这是鸡肉。”咬一口,觉得冷得其硬无比,忙改口道:“这是排骨,这是排骨……” 虽然冷馒头又硬又难吃,但丁明德还是两三下就吃完了,眼巴巴地看着剩下的那半块馒头,为难好一会儿,直到看见店小二已经走了回来,才牙一咬,眼一闭,快速地用油纸包包了起来,然后摇头晃脑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饿其体肤……稍后到了通铺,马上歇息。” 店小二拿着路引走了过来道:“这位客官,您的路引,请您跟我去通铺吧。” 盘算了一下,石轩上前插话:“这位兄台,看你穿着,好像也是在外游学的士子,不知高姓大名?”石轩是来探听点消息的,怕这位看起来有点迂腐的读书人不喜欢道士之流,就伪装成在外游学的士子上来寒暄,至于道袍,因为天子崇道,很多士子文人平时都爱穿着道袍。 丁明德见石轩穿着道袍,但风姿不俗,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心中顿生好感,虽然记得表兄所言,不要和陌生人谈话,但还是谨慎地回答道:“在下姓丁,名明德,未曾进学,未有表字,不知兄台贵姓,可是游学的士子?”打算随意寒暄几句就告辞去通铺,表兄说得好啊,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之前可吃了不少亏。 “在下姓石,单名一个轩字,表字子昂,邺城人士,中了秀才之后就来到这南方文风鼎盛的地方游学。刚才见丁兄你文雅不凡,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有才之人,所以按捺不住过来攀谈。”石轩随便扯了一个北方名城,给自己找了个古人的表字,反正也不怕这书生去查,过了今天,以后恐怕是不会有再见机会的了。 听闻石轩这么年轻已经是秀才了,丁明德明显露出了佩服和自卑混杂的情绪,然后石轩恭维的话让他心里暗喜,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读书十载有余,虽然一向自视甚高,但上次去童生试,仍然还是差了那么一些,不像石兄你这么年轻就中了秀才,你才是真正的大才。” 寒暄了几句之后,石轩就邀请丁明德一起用晚膳,丁明德听到晚膳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能听到自己肚子里咕咕响的声音,推辞的话几次来到嘴边又都被饥饿的胃给吃了进去,本打算闲聊几句就告辞回通铺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至于表兄所言不要和陌生人交往的忠告更是抛到九霄云外了。 见丁明德没有拒绝的意思,石轩让店小二带着两人去了角落僻静处一张空闲的桌子,点了几样大鱼大肉的菜,正打算和丁明德闲谈套消息,但忽然感觉有人用阴狠的目光盯着自己,本来单纯的目光所触就是武林高手都不会有感应,但石轩这个修道士的感觉敏锐远超常人想象,所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道目光来至在丁明德之后进店的一个戴斗笠的男子。 发现有人看这边,石轩虽然心中戒备,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随意地和丁明德闲谈,聊了聊学问上的事。石轩前世处于知识大爆炸的时代,关于古代的学识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在这个类似于中国古代的社会里,简单说几句还是不成问题的,当然,深谈肯定会露馅,所以石轩技巧性地引导谈话,少说多问,让丁明德来畅谈。石轩虽然古文知识不深,但也能听出来丁明德的书读得很死,难怪还没有考中秀才。 闲谈了一会儿,店小二陆续上菜。看着丁明德眼睛都快飞到菜里的样子,石轩微笑着请他享用。 丁明德开始尚估计着形象,一次只夹少许,慢慢吞咽,但吃着许久未曾享用过的美食,一会儿工夫就开始太口大口地吃起来,嘴角满是油迹。 石轩趁此机会,像是随意提起的样子问道:“不知丁兄来楚州城所为何事?” 丁明德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石轩是在问自己,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子昂兄,你不知道,在下出身楚州与明州交界的乡野小地方,自幼家贫,前几年父母又双双过世,家里只剩下几亩薄田,已是难以维持在下求学的花费”,吞咽了几口肉又继续说道,“加上在下未曾进学,又不能免徭役,日子过得很是清苦,常常要亲戚们接济。前段时间我家表兄从楚州城回来后,连夜找到我,说是这边通玄山上一个村子的大地主想给自家的女儿们请一个西席,讲授一些基本的学问,因为在山上,又是给女子教学,有功名的读书人都不愿意去,我家表兄正好认识这家的大管家,就推荐了我。大管家说,只要我不是那种学问浅薄之辈,就一定能成。” 说道这里,丁明德放下筷子,眉飞色舞地说:“圣人云‘有教不类’,而且只是教教女子基本的为人处世的道理,这点在下还是很赞同的。而且当上西席之后,除了每天下午需要讲课之外,其余时候都能自行安排。哈哈,每日有食,又有空闲读书,一年半之后的童生试就有很大把握了。” 石轩点头赞同地道:“丁兄这等才情,如果能不终日操劳吃食,安心读书,成就肯定不可限量。不知道丁兄要去的那家村子是哪家呢,在下明日正巧要去通玄山一游,刚好可以顺路陪丁兄一起前去。” “听我表兄说是叫‘双虎村’,地方很是偏僻难找,但明日大管家会在进山不远处的雨花亭那里等我,然后带我过去,子昂兄如果有游玩雅兴,正好一起去这个村子看看,据闻是很有世外桃源风貌的一个地方。”这么一会儿的交往,丁明德已经视石轩为至交好友,称呼起他的表字来了。 石轩这么多天的打听,确实没听过有双虎村这个地方,而自己要找道门踪迹,名山大川中这等偏僻的地方可是不能放过的,所以欣然道:“正合我意,丁兄实在是在下的知音,知晓我最喜爱游玩名山,尤其是这等世外桃源风貌的地方。只是不知贵表兄为何不与丁兄一起前去?” “我表兄是行商,常年在外奔波,这次就没有一道过来,但他说马上就忙完了,然后就过来通玄山与我会和。”丁明德对自己表兄很是感激的样子。 石轩笑着道:“刚才听闻丁兄这是第一次出外,想不到第一次出外就是单人孤剑,很有我等读书人千里仗剑游学的风范。” “哪里,哪里,在下这把剑只是个摆设,实际上是木头所做,用来吓吓路上宵小之辈而已。”说起这个,丁明德对自己的办法很是得意。“不过这一路行来,在下才明白了出门在外诸般难,还好都逢凶化吉了。” 石轩详细地询问了丁明德这一路上遇到的各种危险或是艰难之事,据丁明德所说,这次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比如遇到黑店被迷晕之后,掌柜的和伙计居然内讧,全部同归于尽;比如有人上来攀谈,设计想坑他钱财,结果莫名其妙露陷,被捕快抓个正着:比如河上遇到水匪,结果对方触到礁石沉没。凡此种种,丁明德有惊无险地走到了楚州城。 虽然丁明德觉得是自己吉星高照,但石轩可不会这么看,一次是偶然,两次三次就有问题了,不过现在只有丁明德的一面之词,石轩也不能推测出是什么问题,只能暗中提高戒备,明日和丁明德通玄山一行可不能大意。 石轩又旁敲侧击了几句,发现丁明德对双虎村的消息基本上一问摇头三不知,而关于通玄山,则还没有石轩了解的多,这才停住话头,对丁明德道:“丁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如今晚你就住在我那个院子里吧,那里还有两个厢房空着。” 丁明德已经将石轩视为好友,当下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今晚正好和子昂兄秉烛夜谈,不胜快哉。”第二十三章途中 和掌柜的交代了几句,石轩就将丁明德带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虽然说是要秉烛夜谈,但丁明德一路又累又饿,现在吃饱喝足,正好困意上头,和石轩聊了几句,就止不住眼皮的下搭。 石轩见状会心一笑,想起了自己以前通宵之后去上课的情景,忙带丁明德去了左厢房安顿。 回到自己的房间,石轩并没有立即开始观想,而是闭目盘坐,看似养神或者修炼,其实则放开了灵觉,戒备地观察着整个院子,对之前那道阴狠的目光,石轩可是不敢有任何大意的,而且若是有人前来,自己说不定就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可惜那道目光的主人今晚并没有来夜探石轩的院子,整个院子只有丁明德的打鼾声和院中梧桐上的蝉鸣声,让夜晚显得安宁而又静逸。石轩戒备了一个时辰之后,才放下提防,开始观想起来。这段时间,不管是在路上,还是在客栈酒家里,石轩一直没放松过观想的修炼,每日都能感觉到自己灵魂的强大,已经进入了壮魂期的巅峰,可惜还是没摸到灵魂出窍期的门槛。 月光如水,夜风微凉,石轩观想结束之后就坐到窗前看着院子中的夜景,听着各种细微的声音,这种感觉就像独立于整个世界之外,安静地观察着这个世界。对于石轩而言,其实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但既然来到这里了,能做的只有奋力向前。 对于石轩现在的修为而言,每日的睡眠还是很必要的,尤其是明日将要去通玄山一行,更加需要养足精神。本来石轩已经安排好具体的行程,但丁明德的出现让石轩把双虎村放到了行程的第一位,因为不太了解所以更要万分戒备。放松片刻之后石轩就就寝了。 一夜安睡。 天色微白,清风送爽,石轩清晨练体之后要了两份早饭,然后叫醒了丁明德。通玄山在城西北五十里处,以石轩的脚程的话,几个时辰就到了,但带上丁明德这个一看就是文弱书生的人,则很有可能要走一天。所以早早地叫醒丁明德,之后无论是步行还是雇佣马车,时间上就能比较宽裕了。 院子当中,梧桐树下,石桌旁,丁明德坐在石轩对面,一看就是没有睡醒的样子,但他性格虽然有些书呆子气,但却没有什么自高自大的心态,明白自己只是蹭石轩的饭和屋子,很是配合的洗漱了一下就起来了。 “明德兄,我已经安排小二去叫马车了,这样我们申时初就能到达通玄山了。应该能赶得及?”石轩问道。 丁明德有些感激地说道:“子昂兄,多费心了,据我表兄说,大管家会在酉时在雨花亭等我一个时辰,完全来得及。” 饭后,石轩和丁明德背上行李,到柜台前付足了店钱,而石轩则额外多给了二两银子的打赏给店小二。店小二感激地满脸通红,恭顺地带着石轩和丁明德走到客栈侧门。 一走出侧门,就看见一架比较朴素的马车,两匹马看起来都是年龄有些大了的驽马,车夫则是一个长得有些忠厚的中年汉子,见得石轩二人出来,忙上前点头哈腰地说道:“二位老爷,这是要去通玄山吧,我郑大牛不是自夸,这条路走了快二十年了,坐我的马车那是又稳又快。” “恩,刚才小二已经给你说了,这趟只要你赶得好,不只车钱的二两银子,我还额外打赏你五两银子。”石轩现在还是很有些闲钱的,而且到了现在后天大周天的阶段,只需要每日吃足弥补精气的食物就行了,野外还能打打猎,银子的需要没有在夏安城时那么高了。 “一定一定,两位老爷放心好了,放心好了!”郑大牛见收入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很是欢喜地道。然后让两人进了马车,自己坐在车架上,扬起了手里的鞭子。 郑大牛果然没有吹牛,虽然马车颠簸在所难免,但对比之前坐过的马车,已经是好上太多了,光是看丁明德只是脸色发白而没有吐出来就是明证。石轩见丁明德没那精神说话,就和郑大牛拉扯些闲话。 不愧是往通玄山赶了二十年马车的人,郑大牛的很多话虽然没有让石轩获得更多的消息,但也侧面印证了石轩之前打探的一些事情,比如通玄山确实每年都有人失踪,虽然都是传被野兽所食,但能找到尸骨的始终只是少数,也比如通玄山夜晚常能听到类似虎啸的声音,传闻是那怪兽所发。 午时刚到,郑大牛见日头高照,就对石轩道:“石老爷,已经走了大半路程了,再走一个时辰多些就到了。前面有一处茶铺,现下午时了,不如去那里喝些茶水,用些饭食,歇息歇息再走。” 石轩看了看脸色发白的丁明德,想了想没剩多少距离的路程,点头:“那就过去歇息吧,正好现下午时。” 马车又走了半刻钟的样子,就看到了一座简陋的茶铺出现在路边。一个小小的亭子作为厨房,外面支着个大大的凉棚,随意放着五六张方桌,再挂上一幅写了“茶”字的幡,就是整个茶铺的全部。 就到石轩他们的马车停下,茶铺里就出来了一位娇小的中年大婶,头发略有些花白,对石轩几人道:“几位客官可是要喝茶,一大壶只要十文,我们这里还有熏肉、熏鸡以及米饭。” “那来一大壶茶,再把熏肉和熏鸡各切一盘,米饭满上。这些钱够了吧?多的就算打赏。”石轩看了看郑大牛和丁明德,然后给了老板娘一两银子道。 “够了!够了!几位客官里面慢坐。”老板娘见到出手比较阔绰的客人,很是殷勤地道。 或许是因为八月间,天气炎热,没多少人愿意出远门去上香拜佛,整个茶铺里只有一桌有一位客人,这位客人很是魁梧,光是坐着就有老板娘差不多高,浓眉大眼,络腮胡,看不出具体年纪,穿着一身旧道袍,满是破洞和污迹。桌上摆着一把巨剑,比寻常江湖人士用的剑整整宽了一倍,长了五分,另外就是一大壶茶,一盘熏肉,几个看起来像是自带的馒头。 除此之外,就是茶铺后面树林边缘围了个布帘子,周围几个彪悍的护卫,这是权贵人家的女眷出门游玩。 郑大牛拿了些吃食和茶水就回马车上去享用了,一则是看着马车,二则是他觉得自己的身份不配和石轩二人坐在一起用餐。 石轩本来打算三人一起用午饭的,但郑大牛自己坚持,石轩也不便强求,和丁明德二人就着茶水吃着熏肉,随便闲聊着丁明德通玄山当西席之事。 丁明德虽然之前颠簸得有些发晕,但看见吃食还是恢复了精神,边吃边眉飞色舞地谈着以后的安排。 这时候,那魁梧道人一下站了起来,身高足有九尺(一尺约0。23米),比石轩差不多高一个头,拿上自己的巨剑,然后缓步走到了丁明德的身后,面无表情地朝着石轩点了一下头,石轩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戒备地看着他,这高壮异人步履之间,行止之中都能看出来是位高手,具体什么境界,石轩可还没那能力看出来。 丁明德正讲到兴头,忽然感觉一片阴影罩在头上,对面的石轩也微笑着看着自己的身后,忙扭头一看,就见魁梧道人站在身后如高山压顶一般,不由自主地向石轩方向挪动了一下。 魁梧道人表情冷淡地说:“某家也是要去通玄山双虎村,听闻二位是同路人,就过来结识一番。”不知道是故意这副有些冷淡的表情,还是确实不太会与人打交道,看起来很是傲慢。 “道长有理了,道左相逢,就是有缘,不知高姓大名?”石轩内心有些戒备地开口。 “某家不是道士,只是这道袍宽松,穿着舒服罢了,某家姓燕,师傅取个名字叫‘巨剑’。”燕巨剑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师傅取名字的水准实在有够差的,石轩腹诽两句,然后介绍:“这位是丁明德丁先生,这次是去通玄山双虎村当西席的,贫……在下石轩,本是去通玄山游玩,正好碰上丁兄台,一见如故,就结伴同去。” 燕巨剑仔细地打量着石轩二人,有些意味深长地道:“某家是去通玄山双虎村寻找一位故人的。” 燕巨剑也不征求两人的同意,自顾自地就坐了下来,石轩有心看看这高壮异人有什么目的,也就没有阻止。寒暄之后,燕巨剑开始向丁明德询问起关于通玄山的事情来,虽然是旁敲侧击,但他好像确实不太会与人交谈,让石轩摸得一清二楚,只有丁明德这个书呆子才看不出来,很是高兴认识了一位新的朋友,有问必答得很爽快。石轩心下暗自嘀咕,难道也是来寻仙求道的? 而当石轩反过来想在燕巨剑身上套问通玄山双虎村的消息时,则发现这高壮异人对石轩的问题基本上都用“不明了”回答,要不然就直接无视。第二十四章通玄山 待过了午时,因为要赶着去雨花亭,石轩和丁明德就准备出发了,两人站起来向燕巨剑告辞,同时丁明德礼貌性地开口邀请了一下燕巨剑同行,毕竟双方的目的地相同,又相识一场,如果不邀请的话,就显得粗鲁无礼。但毕竟燕巨剑身份来历都不清楚,真的一起同行的话,会浪费不少心力来戒备,所以只是礼貌性地邀请了一下,对方识趣的话,自然会推辞。 谁知燕巨剑一点推辞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答应了。石轩二人骑虎难下,只好请他上了马车。对石轩而言,或许这样也好,摆在明处的危险比暗中的阴影要好对付多了。 郑大牛看着燕巨剑魁梧的身形,脸色都变绿了,但石轩五两银子的承诺赏钱,让他无法出言反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巨剑跨上马车,压得马车吱吱作响,甚至前面的两匹马儿都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小步。 两匹驽马拉着沉重的马车缓缓地行走在官道上,而燕巨剑自从上了马车之后,只是盘腿坐在后面,基本上不怎么说话,除了偶尔问丁明德几句,对于石轩则是完全的无视,甚至石轩能感觉到淡淡的戒备。 石轩越发觉得这次通玄山之行古怪起来,但是既然要去寻仙求道,自己又有压箱底的手段,怎么都不可能就此打退堂鼓。 马车里的古怪气氛一直保持到了通玄山脚下,申时刚过一小半,石轩已经能看到山脚下界碑上写的“通玄山”三个字了。 给了银子打发走了郑大牛之后,石轩借口方便去了一处山壁后面,打算借此机会听听对自己有些戒备的燕巨剑在自己离开后会不会对丁明德说些什么。 来到山壁之后,石轩靠着山岩,闭目调息,进入空灵的状态,全力发挥自己敏锐的感官,因为这里距离较远,无法像以前一样那么随意就能听到了。 果不其然,听见燕巨剑压低声音说道:“不知道丁小兄弟可知某家到通玄山双虎村所谓何事?” “不,不是去找一位故人吗?”丁明德有些疑惑的声音。 “是啊,某家那位好友两年前来到通玄山,就再也没有任何音信传回,某家很担心他的安危,就寻了过来。” “是在山中遇险了吗?据说这山上有很多凶猛野兽。” “哈哈哈哈,他会死于野兽之口?”燕巨剑嘲笑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音量了。 “那……那是?”丁明德迟疑地道。 “某家来到楚州城之后,秘密查探了很久,发现每年都有很多人在通玄山中失踪,而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点,嘿嘿,你知道是什么吗?”燕巨剑没有直接回答,转到了另外一个话题。 “被,被野兽吃掉?”丁明德呆气十足的回答。 “嘿,他们要么是像你这种或者父母双亡之辈,或者是常年在外,好几年不回家一趟的人,简而言之,就是失踪了,也不会惹起太大波澜的人。” “啊?怎,怎,怎么会!”丁明德有些吓到了。 “所以啊,某家本来是想自己上山探查的,但偶然听到你是前往通玄山双虎村,就想起某家那好友给我的信中,也是提到的这个地名,就过来相询。之后,问出了你是父母双亡之人,再结合某家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某家就决定和你同去了。” “我,我,我不去了。”牙齿开始打颤,准备打退堂鼓。 “丁小兄弟,你不觉得都到了通玄山脚下,再想回去,有些晚了吗?”燕巨剑玩味的声音。 “你……你,要干嘛?子昂兄,对了,我找子昂兄一起回去!” “嘿,你那位子昂兄未必要带你回去!” “什么意思?!” “他可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想杀你,比杀只鸡还简单!” “难,难道,不会!不会!子昂兄慷慨豪爽,有古人遗风,一看就是正人君子!”丁明德口气激动地反驳,越说越顺,后面半句一气呵成。 “某家读书不多,可还是听过一句话,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二人怕是没认识多久吧。”燕巨剑悠然地说道。 “这个,这个……”丁明德张口结舌。 “丁小兄弟,既然你都来了这里,不如带某家去探查个水落石出,彻底解决掉后患,要不然你就是回到家中,也不安稳,甚至祸及亲人。” “表兄,对!表兄,他也要来!” “这就对了,还是带某家前去吧,某家不自夸地说一句,有某家在,定能保住小兄弟你的安危,你那位子昂兄,武功虽然高强,但未必能胜过某家一只手。”燕巨剑平淡的声音充满了自信。 “这……”丁明德迟疑不定的声音。 “这天下,加上隐世不出的老怪物,能胜过某家的,十个指头就能数清。”燕巨剑沉稳地声音给人很大的信心。 “好!我答应你!”丁明德咬牙切齿地答应。 石轩见两人商量完毕,又在山壁后待了一阵子,才缓慢地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地向二人致歉,说是吃坏了肚子。 燕巨剑面对石轩还是那副不理不睬的样子,而丁明德贯不会演戏,以略微躲闪的态度回应了石轩。石轩假装没看见,催促起两人一起上山,这通玄山看起来古怪很大,但是,不古怪的地方咱还不去呢。 三人默默无言地行走在山道上,尤其是丁明德,满脸沉重恐惧压得腰都快弯了,要不是燕巨剑就站在他身后,石轩很怀疑他会不会“啊”的大叫一声之后转身就跑。 通玄山幽深宁静,鸟鸣清脆,即使是现在炎炎夏日,都能感觉到一股凉爽之气。在这种环境下,三人很快就到了一处装饰奢华的亭子处,上面挂的匾额上写着“雨花亭”三个篆字。亭子左边立了一石碑,上面记载了此亭的历史,是前朝尚书捐献所建,二十年前,三年前,分别有楚州城的富豪人家捐献钱财修葺。 丁明德见到此亭后,对石轩和燕巨剑道:“我表兄说,双虎村的大管家酉时开始就会在这里等我,现下还有两刻多钟才到酉时,我们不如就进亭歇息片刻。” 石轩点头称好,燕巨剑不置可否,三人就进亭各坐一方。石轩打算趁这个间隙恢复好精神,为之后的行程做准备,所以坐下之后直接闭目养神,内气开始缓慢运行。燕巨剑不知是否和石轩打得一样注意,反正石轩注意到他也是闭目端坐,不发一言。而丁明德则是坐立不安,几次三番站起来想走向燕巨剑,又游移不定地走回来重新坐下。 行气之时,时光飞快,很快日头开始偏西,丁明德从影子判断快到酉时了,就站了起来准备叫醒另外二人。可是他还没开口,就见到石轩和燕巨剑分别睁开了双眼。 石轩站了起来,微笑着道:“看来酉时快到了”,这时石轩看到远处山路拐角处走出来一道人影,“呃,那位可是大管家?”伸手指向那边。 丁明德忙转身看去,可惜他眼力不佳,只能看到模糊一黑影。 那道身影蹒跚地行走过来,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近处,是位看起来很老的男子,穿着带花色的黑布衣服,戴着员外帽,露出帽子的头发已经是全白,脸色皱纹很深,像是橘子皮一般,整个人又干又瘦,手中提着一个大红灯笼,上面写着个“王”字。 石轩看着这位老人,心中升起了异样的感觉,似乎是什么东西被装在了这具躯体里,可惜现下不方便用术法开天眼看看。 燕巨剑轻轻推了一步僵在原地的丁明德,丁明德才似乎恍然大悟般上前行礼:“老者可否是双虎村王家的大管家?” 老头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下丁明德,还了一礼,声音沙哑:“正是老朽,可是丁明德丁先生?” “正是在下,大管家高姓大名?” “老朽自然姓王,贱名不敢污了丁先生耳朵,称呼老朽王管家就是了,这两位是?”大管家看到了丁明德身后的石轩和燕巨剑二人。 “这两位是在下好友,石轩石子昂和燕巨剑,送在下过来,顺便一游通玄山,不知今晚可否带他们二人去双虎村借宿一晚?”丁明德看来早就想好怎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