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夏眸光弥散,她这一口气已然撑得太久了,瘦弱的手指终究是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手中的喜帕跌落在地面上……发出微弱的声音,就好像是这个世界对她这悲苦的一生的一道悲悯的叹息。当年她是怎么来的盛京城,如今她就怎么离去了。什么都不曾带来,也什么都不曾带走,就如同离去的这个秋季,秋风将落叶扫下,归于尘土,再无踪迹。第114章不管是盛京的秋天还是荆山猎场的秋天,都萧瑟肃杀得让人胆寒心惊。不管是盛京的秋天还是荆山猎场的秋天,都萧瑟肃杀得让人胆寒心惊。所有人都在这场寒冷的秋夜里迎来了结局。盛京城里变了天,荆山猎场也绝不让人失望。沈陵川把刀架在萧洵的脖子上的时候,众人面色皆变。尤其是萧沁,她惊呼道:“沈大哥……”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都被沈陵川的部将围困。秦姝落只是高高地坐在马匹之上,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眉眼低垂,冷眼看着沈陵川和萧洵对峙。分明上一秒,他们还是无坚不摧的战友,一道清剿有谋逆之心的李家人,可如今已然刀剑相向。萧沁吓得心脏险些都要破胸而出了,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哀求阻止这一切,可是冰冷的剑芒彻底将她的脚步困住。她忍不住看向沈陵川和萧洵,却见见两人对峙之时,彼此面色都没有半点震惊,只余下平静和冷漠,萧沁这才回过神来,太子殿下和沈陵川对彼此走到今时今日都已经早有预料。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比她分量更重,根本没有她说话的资格。四面都是锐利的刀锋,原以为只是解决狼子野心的李家,却不想还有此时此刻的场景。耳边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响,萧沁猛一回头,只见是四公主和六皇子带领着的另一队人马已经到场。她心底舒了口气,有四皇姐在,太子哥哥还算有救,皇姐定不会看着父皇和太子哥哥出事坐以待毙的。可谁知下一秒,萧溶和萧津竟是驾着马匹走到了秦姝落的身旁。他二人看着眼前的场景丝毫没有半点犹豫,驾着马匹就走到了秦姝落的身旁。萧溶率先开口道:“山下的人也已经解决干净了,本宫会带着六弟先回盛京。阿落,你知道的,这里的人我都可以交由你处置,但你不能给我留下后患。否则……”她垂眸看了一眼萧洵,声音里带着秋风的冷冽。而萧津从始至终都是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他跟在萧溶的身后,仿佛置身事外地看着秦姝落,微笑着颔首,就好像永嘉帝和萧洵被困,七皇子必死无疑,都与他无关,最后能够捡漏登基的人也不是他一样。萧沁整个人都傻眼了,愣在原地半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所听。方才,皇姐那话是什么意思?他们要回盛京城?那父皇呢?太子呢?萧沁看着眼前的一切,头皮发麻,眼前发黑。秦姝落可没有闲心管她,也是微微一笑,旋即从腰间拽下一块令牌,扔给萧溶,淡声道:“盛京城归你做主了。凭此令牌陈叔听你调遣。”萧溶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只见萧津便将他的佩剑交给一旁的侍卫,那人将佩剑递给秦姝落,秦姝落握着剑掂量了一下,便见萧溶莞尔道:“山下留守的人马由你做主,希望你玩得尽兴。”她轻轻扬唇一笑,像极了肆意开放的彼岸花。美丽妖娆又危险,与从前高傲骄矜的四公主好似一样又不一样了,但明显她自己很满意如今的模样,眉眼尽是张扬得意。秦姝落也扯了扯嘴角,胸有成竹道:“当然。”萧溶与她四目相对,红唇轻启,笑道:“再会,如果你愿意的话。”秦姝落看着她那张笑得让人忍不住痴迷又心生警惕的面容,扬唇,也不甘示弱道:“再会,倘若你想的话。”萧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调转缰绳,大喝一声“驾——”策马离开。萧津依旧像极了局外人一般,冲秦姝落颔首,算是告别,随即跟在皇姐的身后,离开了荆山猎场。秦姝落看着他们的背影,眸光晦暗不明,静默半晌,随即扯了扯嘴角,这才有心情来处理眼前的事情。她看着萧洵,她素来是是知道的,萧洵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在秋猎之时倾巢而出,又当真是毫无防备的任由李家夺权谋逆。无非是彼此都心知肚明而已。就像李家也知道,自己再不反,终有一日,李家也会彻底坍塌倒台,再也没有机会风光下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只是很遗憾,这一次李家没有搏赢,萧洵也会不得好死。秦姝落缓缓抬眸,看了一眼荆山猎场上的蓝天。分明已经近黄昏,可天空还是那样澄澈湛蓝,低垂得就好像是草原上的天幕。她忍不住想,江城的天空是不是也是这样,滇西呢?父亲、母亲,宋钰,你们看见了吗?这样湛蓝的天空,当真是好漂亮啊。她眼眶微微泛红,握紧了手中的剑,她根本就不在乎盛京的战局,她只要眼前的这些人死就已经足够了。至于盛京,许姨会给她,也给自己一个交代的。只是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可能就是如春了。这场盛大的闹剧,困住了所有人的故事,终于要结局了。秦姝落从未有过像此刻一样轻松又舒缓的心情。她翻身下马,扫视一圈众人,而后看着永嘉帝微微一笑,柔声道:“父皇,你知道,你错得最大的地方在哪儿吗?”一场又一场的杀戮下来,敢开口说话的人已然不多了。是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她,丝毫不敢乱动。无人答话。秦姝落也不在意。她只是笑笑道:“就是你们不应该太小看一个人的仇恨之心了。尤其是……女人。”他们总是觉得她一个弱女子,再恨再生气又能如何?又能有多大的能量?他们高高在上地觉得,自己掌握了所有的权势,是世间至尊无上之人,所以就能将弱小如蝼蚁一般的人生杀予夺,然后还要别人感恩戴德。当真是可笑啊,就是他们这些人,一边把秦家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一边又盼着她能在太子府里安分守己,当好这个莫名其妙的太子妃。痴心妄想也不过如此了。可秦姝落又觉得讽刺无比,若不是他们觉得自己弱小,觉得女人便是再怎么也掀不起浪花了,便不会放纵她们的来往,也不可能有她和平南王妃的惺惺相惜,更不会有她和四公主的交易。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秦姝落抬眸看着永嘉帝,重要的是……今日握刀的人终于是她自己了。她笑看着永嘉帝,眉眼间疯狂尽显,低吟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可你们太自傲了,竟是把仇人留在身旁,枕边。”“噗嗤”一声,尖刀刺入肉体的声音在人耳边爆开,那声音不大,却又那样泥泞真实。秦姝落被鲜血溅了满手,温热黏腻的液体将她手中的匕首彻底染红。天空逐渐暗淡下来了,黄昏下,橙黄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眼底滔天的恨意和如愿以偿的欢喜照亮得一清二楚。她低着头,终于满意地笑了。这一抹笑容在所有人眼中都留下了惊天动地的一瞬。没有人敢真的对永嘉帝动手,便是李玉坤也只是想将其囚禁。那毕竟是天子,弑君的罪名一旦沾染上,此生都会是史书上永世不得翻身的罪人,便是这一幕已经摆在了萧洵眼前,他也不敢相信,秦姝落当真会是这么大胆。他瞪大了眼睛,第一次,萧洵如此真实地面对着秦姝落滔天的恨意,原来救他不意味着什么,原来她真的已经恨他至此,不惜背负着弑君这等遗臭万年的骂名。秦姝落眨了眨眼,看着永嘉帝瞪大的一双眼中充斥着不敢置信。她的语调依旧温柔,低声道:“这一刀,是你教子无方。子不教,父之过,父皇,这是你该受的。”永嘉帝想要挣扎着捂住腹部的伤口,可是架着他的士兵却没有一个松开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姝落拔出刀,然后又温温柔柔、文文静静地捅进第二刀。萧洵终于怒吼出声,喊道:“阿落,不要!”秦姝落听着他的呼喊,依旧捅完了第二刀,然后浅浅地回头,看着他狰狞的面容,笑了笑道:“怎么,萧洵,你也会痛吗?“她眸中浅淡的笑意越发的浓烈起来,手中的匕首更是一刀又一刀地拔出又捅进。萧沁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在秦姝落的手中从中气十足变得奄奄一息,最后几乎要站不住,全靠身侧的士兵架着。她想开口,想出声,想大声呼叫,可是嗓子却像是被什么扼住了一样,此时此刻根本不敢有半点的声响发出,生怕下一秒遭罪的人就是自己。所有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代帝王,在一个弱女子的手中陨落。永嘉帝不说是个明君,至少不算是昏庸的帝王,此时此刻却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血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而秦姝落站在他面前,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杀神,她分明笑着,可一身戾气,竟是比这世上最不甘的冤鬼还要深厚。萧洵看着秦姝落,双目通红得几乎要泣血,她一身衣裙早已泥泞不堪,而手上沾满了自己父亲的鲜血。那是……他的父亲啊,哪怕他有怨怼,哪怕他们父子不和,可是……当他对上秦姝落那双麻木又疯狂的眼睛时,脑海中那根常年绷紧着的弦在此时此刻猛的就断了。恍惚间,他才明白,不止是父亲,好像他们也已经彻底走到尽头了。再也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不管他再怎么退让,秦姝落都不可能回头。他看着秦姝落,又想起竹林里那一抹青色的倩影。这一刻他心底所有的期盼和不甘忽然就放下了。也是,走到这一步,也该有个了断了。第115章这是秦姝落第一次杀人,永嘉帝死不瞑目的眼神还在她脑海中不断重映,像……这是秦姝落第一次杀人,永嘉帝死不瞑目的眼神还在她脑海中不断重映,像是厉鬼要纠缠她一辈子。指尖上湿热的血迹尚有余温,衣摆被染得鲜红,就连脸颊上也星星点点地留下了痕迹,浓稠的血腥味让人恶心想吐,可秦姝落却感觉很好。她低垂着眼眸,看着手上红艳的血迹,原来杀人的感觉是这样啊,她甚至舍不得擦拭这些从前让她害怕又恶心的东西。她想啊,终于,不再是别人手上沾染着她秦家的血了,而是她沾染别人的血迹。哪怕变得丑陋,哪怕变得恶毒,变得面目可憎。可她还是觉得这样的感觉真好啊。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她缓缓抬眸,看向萧洵,两人的眸光在空中交汇,时间好似在这一刻中定格。在很久以前,所有人都劝她忍耐,劝她认命,劝她放弃仇恨。他们应该也不曾想到过会有今天吧。可这一天就是来了。秦姝落眼睫微颤,恍惚间,想起年少的时候第一次见无为子大师的时候,母亲还让无为子大师为她算过一卦。只是卦象一出,母亲便热泪直流。那时候她尚且年幼,只知道这所谓的卦象让母亲不开心了,便冲上去朝大师大声道:“我才不信你呢,大师又如何,都是骗人的。”“娘,大不了以后我都乖乖跟你去护国寺上香,再也不乱跑了,而且就算是护国寺的菩萨觉得我以前不敬也不保佑我,咱们家还有祠堂,外祖外祖母他们肯定会在天上保佑我的。”秦姝落替母亲擦着泪,宽慰道。魏粱雨抱紧自己的女儿,泪眼模糊道:“是了,魏家的列祖列宗定会护着我们阿落,保阿落周全的。”秦姝落抬着稚气的小脸,替母亲把泪珠一点一点擦干净。年少时斗志昂扬的模样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