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赶紧一拉马绳,避免了一场祸事。红鬃烈马终于停下了。秦姝落脸色有些发白,紧绷的心弦也在这一刻终于是松懈了一瞬。她推开萧洵的胳膊,翻身下马,整个人步伐都有些摇摇晃晃的。方才直接被萧洵一把拽上马,她根本没有坐好,加之速度又快,如今整个人都被颠得难受,秦姝落扶着一旁的矮树,弯着腰,都快吐出来了。萧洵见她吐得难受,舔了舔唇瓣,也翻身下马,将马绳绑在一旁的树枝上。他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沈陵川只会是萧沁的驸马爷,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我劝你最好还是死了这份心吧。”闻言,秦姝落抬眸狠狠地瞪了萧洵一眼,她擦了擦嘴角,直接冷着一张脸往前走。萧洵在她身后跟着,当真是觉得可笑,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的事情,该生气的人分明是他才对,怎的如今这些人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大。可他看着秦姝落单薄的身影,喟叹一声,解开一旁的缰绳,认命地牵着马跟在了秦姝落身后。“倘若不是这层身份,你以为我会留他这么久?”萧洵咬着后槽牙道,“沈家是从亳州跟来的旧臣,沈陵川自幼同我一块儿长大,他的身份尚公主绰绰有余,沁儿又钟情于他。”萧洵冷嗤一声,“你当他偶尔帮你一回是为何,也不过是因着来日尚公主,好与大家相处。你可莫要会错意了。”秦姝落听着这话便来气,怎么,他便是已然笃定了自己同沈陵川有什么吗?可即便是有什么,他又能怎么样?杀了她?秦姝落回头冷眼看着他,而后冷嗤一声,“萧洵,在你眼里,我和他就是这样的人吗?”萧洵看着她的眼睛,一愣。两人站在林间,阴风阵阵。萧洵看着秦姝落那双漂亮的杏眸,轻叹一声。他当真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强求自是不敢,从前种种,他已然心有余悸,秦姝落的性子,素来是敢跟他拼个鱼死网破的,讨好又无用,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寻来天下珍宝,可是秦姝落亦是不为所动,若是他不来寻她,怕是这辈子秦姝落都不会主动低头来看他一眼,更别提主动和他说话了。萧洵苦笑一声。谁能想到他堂堂大庸的太子竟也会有这般无奈的一天。“那你呢?阿落,你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人?”萧洵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从前是宋钰,如今又是沈陵川,还有那个什么府中新来的大夫,她当真以为自己不知道吗?萧洵狠狠地咬着后槽牙,那样卑贱的奴才竟也是对她有意,鞭子抽在他身上他吭都不吭一声,最后竟是因为一件衣服心疼得落了泪,他这才知道原来那衣裳是秦姝落吩咐人给他做的。萧洵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都快要咬出血来了。他一忍再忍,可为何秦姝落就是看不见在她身边的自己?“阿落,为什么这么多人,你就是看不见我呢?”他哑声道。这句话吹散在林间。秦姝落冷眼看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是看见了萧洵眸中泛着水光。可他问自己为什么看不见他?呵,多么可笑的话啊。秦姝落眼中为何看不见萧洵,她抬眸看着茂密的丛林,也亏得此处树木高大,遮天蔽日,否则这样的话叫老天爷听见了,岂不是要一道天雷降下来劈死他?第110章可偏偏萧洵当真是半点羞愧没有。他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眸盯着秦姝……可偏偏萧洵当真是半点羞愧没有。他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眸盯着秦姝落,容不得她有半点的退缩,好似真的便要在今日决出一个结果。秦姝落想往后退,可是忽然便见萧洵扑了上来。她眼眸一紧,刚想往后逃,却被萧洵猛的一把扑倒在地,秦姝落抬眸,越过萧洵的肩膀,这才看见方才擦身而过巨大的棕熊。熊爪越过头顶,直接在地上落下一个巨大的坑,秦姝落的心都停滞了一瞬。她再不抗拒萧洵的保护,两人都往旁边利落一滚,这才勉强逃出熊爪子的攻击范围。秦姝落的心才重新剧烈的跳动起来。她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冲一旁的萧洵问道:“此地偏远,子路这样的牲畜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而且眼前的野兽动作极为张狂,利爪已然见血,分明已经发狂,完全不似往日里瞧见过的正常状态。秦姝落的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一些颤抖,手扶着一旁的矮树,衣裙早已脏污不堪。萧洵也蹙着眉,看着眼前的这头野兽,而后又嗤笑一声,“好啊,当年用来对付我大哥的伎俩,便是如今又用在了我的身上。”秦姝落眉心一紧,素来听闻当年大皇子之死有蹊跷,却不想今日她也遇上了。故技重施,李家这下倒真是好手段了。既是要了萧洵性命,又敲打了众人,仿佛在说,瞧瞧,帝王之子又如何,还不是要死在他手上,即便是众人都知道,也死无对证,简直就像是凶手故意炫技的傲慢之作。秦姝落紧抿着唇瓣,她扫了一眼周围,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脱困之法,倘若真倒在这棕熊的口下,便是真的连申冤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又看了一眼萧洵,要不是他非要强行拉自己出来打猎,还给拽到这种偏野之地来,她何至于也遇上这样的危机,分明那李家人要的是他的命,又不是自己的。秦姝落在心底暗骂无数句。她才不要跟他死在一块儿呢。一旁的乌云马也被这巨兽惊住了,险些发了疯,跑得不知何处去了。那熊倒是只盯着秦姝落等人,一双棕黑色的眼睛,此时此刻仿佛染了红色,它回过头来,就要冲着秦姝落等人再次扑来。说时迟,那时快,萧洵口哨一吹,秦姝落似乎又听见了马蹄奔袭而来的声音。只见乌云马直接从草丛之中蹿了出来,从秦姝落身旁狂奔而来,眼见就要越过她萧洵立时将秦姝落甩上了马,“走!”这一次,秦姝落没有再挣扎,她死死地抓住缰绳,抱住马脖子,整个人紧紧地贴着马背,离开这危险之地。萧洵将她送走之后,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倘若他今日真的战死在这儿,恐怕他和秦姝落之间的恩怨情仇就能一笔勾销了吧?是不是阿落就再也不会怕他了?他垂下眼眸,甚至不敢跟她说一句,让她回去之后找人来救他的话。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阿落恨他,甚至连姐姐的去世,他也并非真的半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可是他不敢,他根本不敢同秦姝落对峙。他害怕,不论是真还是假,他都不敢再有奢求。他不敢奢求阿落还会再找人来救他,因为他知道初次相见之时,他已经后悔了。他甚至连她回眸再看一眼都不敢奢求。萧洵眼角发酸,他永远记得大婚那天,明明他穿着喜袍,明明整个太子府邸都是喜气洋洋的,明明到处都张灯结彩,他以为他终于迎来了他最快乐的日子,可是……迎来的却是……她鲜血淋漓的模样。他永远都记得那天她额角的鲜血流得满脸都是,满屋的喜字红绸在此刻都显得很刺眼,她整个人从灰白的墙壁上滑落下来,奄奄一息地跟他说:“早知今日,那日竹林,我就不该救你……”萧洵苦笑着,拔出腰间的长剑。那一日对他而言,实在是不比好多年前哥哥去世时好受,都是他毕生不愿回忆起的噩梦。可如今,哥哥死去的噩梦他终于有机会补救了。萧洵站直身躯,持剑而立,看着眼前飞扑过来的猛兽,眼底只剩下了要同他决一死战的疯狂。是以他也没有看到这一次秦姝落真的回头了。秦姝落咬着唇,她好不容易在马匹上坐直,而后才勉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萧洵已经持剑同那头巨兽打斗了起来,他一柄剑直接横顶在棕熊的血盆大口之中,双肩已经被熊爪抓住了厚重的伤口。秦姝落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这样的猛兽,萧洵一个人今日势必是讨不到好了。乌云马在林间呼啸而过,秦姝落知道这匹马是萧洵最爱的坐骑,牲畜有灵,此刻驮着她就直奔荆山猎场的营地。狂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秦姝落的眼眸都被刮过的风沙带动的眼角生疼。她死死地拽着手里的缰绳,只要她此刻不回头,从今往后,萧洵很有可能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从今以后,那个毁了她一生的人就再也不会存在了。甚至,眼下这样的场景,便是她不回头,也没有人任何人能够责备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她心底最恨的人,只怕是她做梦都要笑醒的事情。又是一道利爪铺天盖地的罩过来,萧洵在挨了两爪子之后,手中的长剑此刻已然残破不堪,剑身好几处都卷刃了。他的肩膀和腹部都留下了好些伤口,右腿更是被棕熊一爪贯穿,此刻伤口上的鲜血正不断地往外流。身上的衣服也早就被撕破了,发髻松散开来,堂堂一国太子,此时此刻狼狈得实在是不像话。而眼前的黑棕熊也没捞着好,他身上也有不少伤口,牙齿因为用力咬在了剑上,险些断了好几颗,唇边也被剑刃割破了,下腹部和四肢都各有伤口,甚至是眼角只差一点点,就险些被萧洵捅瞎了眼。萧洵看着那巨大的阴影落下,他肩膀受伤,此刻实在是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右腿更是无力支撑,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唇角染上一抹苦笑,原以为怎么都能替哥哥报仇的,可万万没想到,今天他怕也是要命丧此处了。他以为他能战胜往日的心理阴影,可如今……萧洵跪坐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这一爪子的来临。“还不让开!”秦姝落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萧洵猛地回头,只见她驾着乌云马又冲了回来。身上的外衣彻底被撕碎,手上还多了好几个粗制滥造的火把,她弯下腰,火把的顶端直接在地上拖行,而后竟是冒出微弱的火花,最后直接“蹭”地一下着了起来。汹涌的火焰直接在火把上跳动起来,她驾马而来,身姿飘扬又飒爽,整个人酷飒而热烈。萧洵在那一瞬间几乎都快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他的心脏猛的收缩一瞬,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好似都在汹涌地往头上蹿,若非是还有一丝意识,撑着最后一点力量,勉强从一旁挪开,恐怕他就要倒在秦姝落的马蹄之下了。他看着秦姝落骑着马飞奔而过,举着火把直冲棕熊的眼睛就挥舞了过去。棕熊怕火,瞧见火的那一瞬动作就有片刻停滞,火把直戳它眼睛之时,更是发出了“嗷呜——”一声大叫,震得整个山林都要地动山摇了起来。它被吓得往旁边一偏,秦姝落趁着有了机会,又狠狠地扯住缰绳,举着火把绕着棕熊一直在周边点火。幸而前几日的大雨只下在了山脚下,山上还是干燥又枯草茂盛的,否则秦姝落都不敢想今日要如何脱此困局。烈火开始围绕着棕熊熊熊燃烧,那巨兽被吓得四处逃窜却又无处可逃。秦姝落趁此机会,直接把手中剩下的火把狠狠一扔,而后砸在那棕熊身上。她唇瓣紧抿,看着眼前的大火燃烧,倘若不快些离去,恐怕被大火困住的就不止是棕熊了。她双腿一夹马腹,牵着绳回头,看着眼眸还是呆滞的萧洵,拧了拧眉,一鞭抽在他背上,居高临下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来?”萧洵被抽了一鞭子,刚好扯到了肩上的伤口,“嘶”气一声,终于回神,声音略带哽咽又委屈道:“疼。”秦姝落无语地扁嘴,伸出手,冷声道:“你走还是不走?”萧洵看着那只手,眼角终究是忍不住湿润了。他将充满污渍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才不好意思地握了上去,而后被秦姝落一用力,拽上了马背。他坐在秦姝落的身后,分明来的时候也是如此,可是此刻心境却完全不同。秦姝落大喝一声“驾——”乌云马立刻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身后是烈火熊熊燃烧,野兽哀嚎的叫唤。眼前是秦姝落被风吹起飘扬的长发,耳边是呼啸而又刺骨的寒风,可因为有秦姝落,他便也不觉得冷了。他缓缓抬手,环住了秦姝落的腰,而后把下巴落在了她的肩上,整个人都像是无力的袋鼠一样挂在了秦姝落的身上。秦姝落眉头紧皱,迎着冷风,她的外衣早就在方才做火把的时候撕碎了,此时此刻被风吹得整个肌肤都是冰冷彻骨的。皱了又皱的眉毛最后还是松了开来,任由他去了,省得待会儿掉下来了又是多事儿。她又救了自己一次,就像那一回一样。秋风烈日下,她骑着马,载着人,就像是踩着七彩祥云出现的仙女一样,萧洵把头紧紧地靠在她背上,恨不得这条路,能够一直走下去,走一辈子也不够。泪珠飘散在疾驰的风里,秦姝落半点未知身后人的心思。她只是在心底暗自慨叹,幸而当初因着萧洵的为难之后,她的骑术已经有了不少精进,否则今日不止是萧洵,连她也要葬身此处。第111章秦姝落这边狂风呼啸,侥幸死里逃生,而另一边营帐里也是尸横遍野,血染……秦姝落这边狂风呼啸,侥幸死里逃生,而另一边营帐里也是尸横遍野,血染荆山猎场,刀剑相撞不断地发出刺耳的声鸣。永嘉帝就坐在案桌前,透过营帐冷眼看着外头的一切争斗。鲜血在帐篷上画下一道又一道痕迹,透过土壤逐渐从外往里渗进来,脚下的土地也变得湿软,血腥味儿越来越浓,萦绕在鼻尖久久不能散去。他身旁还站着几个心腹重臣,但此时此刻都拿起了刀剑,面容肃穆,严阵以待地对准了那块厚重的门帘。直到许久之后,外头的刀剑声终于逐渐停息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门口。只见下一秒,门帘掀开,露出了一张所有人都不想看到但又熟悉的脸蛋。李玉坤一进门就看见所有人都在,不由得嗤笑一声,“微臣参见陛下。”一旁的廖御史是个急性子,指着李玉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