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前去寿康宫请安,因着她有孕一事,萧洵已然提前做好了安排。是以今日她只需要去太后宫里小坐一会儿,以尽心意,便算了事,若是赶得巧,二人还能一块儿做马车回来,若是秦姝落身子不爽利,便是先回来也成,如今有关秦姝落的衣食住行,萧洵都很是关心,事无巨细。倒是听闻太后病情已有好转。秦姝落坐在马车上,车厢摇摇晃晃的,她闭目不言,也不知是在思量些什么。碧书坐在一旁,剥好一个酸橘子,递到秦姝落手边,道:“姑娘,可要吃些,垫垫肚子?”秦姝落缓缓睁开眼眸,扫了一眼,有气无力道:“不想吃。”而后又问道,“陈叔那边如何了?”碧书放下橘子,悄声回道:“一切顺利。自上回动手之后,陈叔一直让手下人躲在京郊,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直至如今风声尽散,才重新入城。”秦姝落点了点头。“姑娘,可是有什么新的吩咐?”碧书问道。秦姝落笑笑,“不急,眼下当是咱们该唱戏的时候了。”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眼底眸光让人捉摸不透。碧书疑惑着,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不吃酸,懵懂地把那橘子塞进口中,咬了一口,顿时酸涩的橘子汁在口中溅开,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啊,酸……”一旁的秦姝落都被她逗得笑出了声,“你啊。”然后拿出帕子给她擦擦嘴,碧书赶忙“呸呸”两声吐出来。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马车里原本紧张的气氛也一下缓和了下来。秦姝落稍稍掀开帘子,看车窗外的景象,神思飘远。听闻近些日子,朝中虽未曾有大事,可是李家同林家的龃龉却越发的深重,这两日,李玉坤因着一双儿女年岁都不小了,婚事上又惹出这么多乱子,便开始自己给一双儿女物色人家,以作婚配。可这消息不知是怎的传到了林秋山耳中,下朝的时候,那位素来温文尔雅的次辅大人也不是吃素的,竟是特意在宫门口等着李玉坤,好生一番阴阳怪气和羞辱。大声道:“我道是谁家的儿女至今未曾婚嫁,原是首辅大人啊。不是说宁愿娶村头寡妇也绝不委屈自己儿子么,我倒要看看,这李大人给自己儿子配了哪家的寡妇啊?”“哼,我儿子娶哪家的姑娘与你何干,你滚远些去。”李玉坤不客气道。林秋山微笑道:“李大人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下官可是真心实意想为李家公子参谋参谋的,难不成大人还是记恨从前那些事儿,啧,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首辅可不会同我计较这些小事儿吧?”还不等李玉坤开口,林秋山又道:“还是说大人至今也未曾物色到合适的人选?诶,我这儿有啊,听说大人要给令公子娶妻,我又素来知晓大人要求刁钻,能合得上大人眼的寡妇可不好找啊。”他边说着,当真是从袖中抽出好几幅画像。一旁还有别的官员,原是要赶着回家的,这会子也不急了,装模作样的看天看地看大路,走路的步伐是越发的慢了。林秋山故意将那画像打开,贴到李玉坤眼前,“李大人,你看看这位如何?”“林秋山。”李玉坤咬着牙怒斥道。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林秋山会如何埋汰自己,他用手大力一挥,几幅画便被甩到了一旁去。如此倒是叫一旁看热闹的官员捡了去。其中一个离得近的,原本一直假装在擦鞋的蓝衣官员,咳嗽着趁人不注意直接一把将那画像捡起来,打开一瞧,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李玉坤怒目一瞪,他赶忙收回笑声,用手捂住嘴,然后将画像藏在身后,朝两位阁臣一低头,便赶忙离开。偏他身旁其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员还一直抢那画像,待拿到手,瞧见那上面好几个长着大痦子,面容苍老皱巴得都能做李玉坤的娘的女子,忍不住集体都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那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李玉坤气得肝火直冒,可这林秋山今天也是吃熊心豹子胆了。竟是大声回斥道:“首辅大人!”他一双布满了皱纹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地看着李玉坤。他与李玉坤共事多年,从前一直是伏低做小,遍地讨好,就算是有不同的意见,也丝毫不敢同他当众对抗,可这回的婚事也实在是将他逼急了。他就那么一双儿女,小儿今年不过八岁,林诗妍是他还是七品小官之时就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性子温婉又体贴,这么多年跟着他们夫妻吃了不少苦头,比不得儿子生得晚,生下来之时他已经是官职不低,家中也宽裕了。他待这孩子一直是如珠如宝地珍之重之,李玉坤居然敢这么羞辱他的女儿?岂非就是在羞辱他。他狠声道:“首辅大人,你在做,天在看。你儿子毁了我女儿的名声,让妍儿夜不能安枕,他也别想好过!你记住你说的话,你儿子只能娶村口的寡妇,否则林某定会替你将这句话变成现实。”话落他甩袖便大跨步离开,徒留李玉坤气得上气不喘下气。秦姝落听见碧书给她讲起这些事儿的时候倒也觉得有趣。只是……她秀眉颦蹙,说实话,她一直不明白,这林诗妍为何会同意与李成俊这样大摇大摆地同进同出?从前父亲还在的时候,与林家也算是交好。她是知晓的,这位林大人绝不是个刻薄的父亲,对待自己的女儿也是多加宽宥,将人教育得极好,从前这林小姐在京中的名声那也是排在前头的。这样一来,她可是什么好处都捞不着。难不成当真是为了那毫无结果的情爱?秦姝落不解,即便是为了同心爱之人在一起,也当有更好的法子,眼下这局势对她可当真是半点好处也无。而这李成俊如今也是声名尽毁,想在京中娶到好姑娘恐怕也是难了。这样的结果对他二人来说,无异于是两败俱伤。秦姝落轻轻地靠着窗,并未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好在,并未让她沉思多久,马车便已经到了宫门口。秦姝落下马车之际,看着这红墙绿瓦的宫殿,一瞬间有些许恍惚。她无数次出入此处,竟不曾有过一次是开心的,可见这皇城当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她收回眸光,而后随着引路的宫人,一道去寿康宫,引路的小太监是寿康宫管事太监的小徒弟。一见秦姝落便请安问好,边走边道:“听闻太子妃要来请安,太后娘娘一早儿精神头便极好,可见太子妃当真是有福之人。”秦姝落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只是问道:“太后近些日子病可大好了?”小太监回道:“好许多了,今晨还能用早膳。”秦姝落轻道:“那便好。”她一路走着,不想竟是在寿康宫的门口撞上了一个身着一品官员朝服,约莫无十来岁的男子。此人是谁,不用猜也知道。只是外臣原是不能见后宫女眷的,秦姝落顿时愣在原地,只见李玉坤也是微怔,而后立马垂首道:“见过太子妃。”秦姝落颔首,“首辅大人。”想来李玉坤也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拱手解释了一句道:“太后娘娘久病未愈,方才下了朝,这才特意允许微臣觐见。太子妃也是来看望太后娘娘的吧。”秦姝落微微点头,“正是。”李玉坤敛眸,“微臣还有朝事要处理,就不打搅太子妃探望了。”秦姝落点头,“大人慢走。”李玉坤抬步离去,秦姝落转头看着他的背影,一旁的碧书也觉得好奇,不免问一旁的小太监,“首辅大人可是常来吗?”小太监笑道:“是呢,咱们首辅大人同太后娘娘可是兄妹情深,听闻太后病了,每每下朝都要来探望一番,还送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和补品呢。”闻言,秦姝落眉心一挑。她进了寿康宫,只见屋内伺候的人并不多,皇后和李秀莲竟是都不在,只有一个年岁大的老太监。秦姝落上前,屈膝行礼,“侄媳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后瞧见了她,不冷不热道:“起来吧。”一旁的老太监赶忙给她搬来了一张软凳,秦姝落落座之后,这才敢直视太后,只瞧着她面色倒是极为红润的。秦姝落垂眸,也不像是重病到需要皇后、太子妃,诸多妃嫔都来侍疾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心中所想,太后立马咳嗽了好几声,秦姝落赶忙端起一旁的茶水,伺候太后喝茶。李太后喝了水,才觉得身子好受了些许。随即缓缓一抬眸,看着站着显得倒是极为规矩乖巧的秦姝落,轻声道:“哀家倒是一直不大喜欢你的。”她的情绪很淡很轻,声音也轻,加之李太后久居高位,素来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倒是显得威压极重。秦姝落端着茶杯站在一旁,不敢出声,任由李太后打量。第96章秦姝落不声不响不动弹的,也不惧太后的眼光,倒是让李太后对她高看一眼秦姝落不声不响不动弹的,也不惧太后的眼光,倒是让李太后对她高看一眼。是个沉得住气的。李太后续道:“你秦家虽是身份不低,却也比不过李家去,秀莲那孩子对洵儿可是一往情深,若非你横插一脚,这太子妃之位哪里轮到你。”秦姝落在心底冷嗤一声,她横插一脚?她何时惦记过这个该死的太子妃之位了,若是从前,这个位置便是送给她,她也不要。“可你如今到底是有孕了。”太后淡声道,“为皇家绵延子嗣,开枝散叶,也算是一桩功德。”“往日的事情便算了,秀莲不是这样小性儿的人。”太后朝一旁的嬷嬷抬了抬下巴,只见嬷嬷从一旁端出来一个木匣子,她一打开里面放着一柄上好的玉如意。秦姝落敛眸,只听太后道:“从今往后同太子好生度日,孕育子嗣,安分守己,和睦相处,为天下百姓做好榜样,便是你最要紧的事情。明白了吗?”秦姝落看着那柄玉如意,面色沉沉,良久都不曾开口。李秀莲不是小性儿的人,那谁是?她吗?可笑。她一直不明白这皇城里的人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喜欢同她说算了,说既往不咎,说原谅?可是从头到尾究竟是谁需要谁的原谅?是谁该说这一句算了?又是谁该既往不咎?她不明白,她不懂。她原谅了他们吗?他们就这样擅作主张地替她决定一切?哦是了,他们是太后、是皇帝、是太子,各个儿身份尊贵,站在权势之巅,最不需要向人低头致歉的人。秦姝落五指紧握成拳,还是一旁的碧书接过嬷嬷手中的锦盒之时,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手臂,才让她回神。她眼睫微颤,声音冷淡道:“谨遵太后娘娘教诲。”李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李家虽是京城第一大家,可眼下同太子的关系闹得太僵也是不好。而且瞧着太子对太子妃的喜爱,这一门三后的荣耀怕是不能维持了。倘若真是将李秀莲嫁过去为人侧妃,倒叫人小觑了。而且最好这皇室的每一支血脉都能留着她李家人的血。李太后唇角微扬,如此,萧李两家才是真的不分家,这大庸也才能真的有一半的江山是属于她李家的。李太后稍稍抬眸,“行了,你有着身孕,哀家也就不久留你了,免得过了病气去。早些回吧。”秦姝落垂首,“谢太后娘娘厚爱。”既是太后发了话,秦姝落也就不再久留,只是不曾想出门还未走多远便撞见了前来侍疾的皇后和李秀莲。秦姝落脚步微顿,然后俯身向皇后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皇后温婉一笑,“不必多礼。”二人擦身而过,倒是李秀莲瞧见她之后,并未跟着皇后去寿康宫,而是步行到秦姝落面前,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秦姝落站在原地,面容冷峻。瞧着今天的李秀莲,比起前些日子的垂头丧气,莲倒是格外不一样,不一样的春风得意。见了秦姝落也是越发的不规矩了,微微屈膝福身便算是行了礼,而后满面笑容,讥讽道:“倒是许久不曾见太子妃了,呦,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啊。”秦姝落冷道:“让开。”李秀莲冷嗤一声,“急什么啊。太子妃,你还不知道吧,往后咱们之间可有的是时日要相处了。”秦姝落眼眸微眯,“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李秀莲下巴微抬,绕着秦姝落走了一圈儿,语气得意道,“当初太子娶妻,让你走了偏门儿,叫本姑娘让多少人看了笑话。”秦姝落淡笑一声,“是么,那可真是没法子,太子就是对本宫一往情深,本宫便是甩都甩不开呢。”“你。”她脸色一变,顿时便要大怒,可转念一想,又笑道,“那又如何?秦姝落你也别得意太早。等我将来嫁了萧津,即便不是太子妃,也是入族谱进玉蝶的王妃。咱们之间可是好妯娌呢。”秦姝落拧眉,“你要嫁给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