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都在一抽一抽地跳动。还没等她开口说原谅,萧洵便先冷声道:“若是孤不知道此事,李大人便不准备责罚令妹了吗?”李成俊立时跪地,恭敬道:“微臣不敢,只是昨日事发突然,落水一事牵动着所有人的目光,微臣一时之间未曾注意,都是微臣之失,还望殿下宽宥。”萧洵冷哼一声,他漫步走进小屋之中,坐在上座,拿起方才秦姝落用过的茶杯,在手中细细端详,“太子妃性子柔顺,素来不与人计较这些,可孤却见不得这些脏东西。”李成俊头再低下三分,恳求道:“三妹年岁尚小,还望殿下看在往日情分上,饶恕她这一回。”“哼,情分?”他这话是冲着李成俊的,可眼眸却是瞧着沈陵川,一双鹰眼暗含无尽的嘲讽与肃杀,他唇角微勾,反问道,“孤与她有何情分?”沈陵川立在原地,眼睫微颤,与萧洵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怕是走到头了。李成俊回道:“若说情分三妹断不敢高攀殿下,只是三妹与殿下也算得上是自幼相识,她性子虽是骄纵跋扈了些,人却不坏,殿下也是知道的,您大人有大量,想来不会与她计较。”秦姝落舔了舔唇瓣,这李成俊不仅武艺高强,说话还滴水不漏,倒是个人才。萧洵冷哼一声,扯了扯嘴角,“孤怎么会与她计较,只是听闻她年岁不小了,倒是有一桩好婚事想说与她。陵川,你觉得如何?”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猛地抬起了头。秦姝落眼底也划过一丝震惊,萧洵这是想做什么?李秀莲同沈陵川?偏就是这么一抹微不足道的震惊,还被萧洵给看见了。他握紧手中的杯子,深邃的眼眸之中迸射出寒光。秦姝落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只觉后背一阵寒凉,心脏更是跌入谷底。李成俊也被这一问给惊傻了,一时之间愣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倒是沈陵川不紧不慢地拱手道:“回殿下,这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微臣恐怕不能私自做主。”秦姝落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可下一瞬这口气就立马破了。沈陵川续道:“况且,微臣知晓殿下素来提倡两情相悦的婚事,便连太子妃也是亲自向陛下求娶,如今殿下与太子妃夫妻和睦,伉俪情深,实在是让人艳羡。微臣也盼望着能同殿下一般,娶一位放在心尖上,两情相悦的女子,从此恩爱绵长。”秦姝落的心脏瞬间梗住。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能比沈陵川更清楚她和萧洵这段乱七八糟的婚事?艳羡他们两情相悦,秦姝落忍不住闭上双眸,这场面实在是不忍直视。“是嘛。”萧洵的手指也是用力得咯咯作响,险些就将手中的茶杯捏碎。他看向还呆站在门口的秦姝落,微笑着招手道,“阿落,你来。”秦姝落只觉得后背发凉,却不得不去。她才走到萧洵身旁,萧洵便直接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中,秦姝落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可萧洵还是按住了她的肩膀,而后握住秦姝落的手,声音刻意温柔道:“那陵川可要早作打算了,毕竟,阿落这样的女子,天下仅此一位,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再拖下去,沈大人恐怕要去父皇那儿哭闹了。”沈陵川看着秦姝落坐在萧洵的腿上,面色微变,他唇角依旧带笑,可后槽牙却明显鼓了起来。他哑声回道:“殿下说的是。”李成俊的眸光在三人之间逡巡不止,而后又猛然低头,不敢作声。萧洵似乎也是收了继续玩闹的心,看着沈陵川低垂的头颅,冷声道:“李秀莲屡次对太子妃不敬,罚她幽居朝云观三个月,为太子妃祈福诵经,以洗去自己的罪孽。李参领可有异议?”李成俊低头,“微臣不敢。”“那还不滚?”萧洵狠声道。“是。”李成俊连忙退下。屋内便只剩下沈陵川、秦姝落和萧洵三人。气氛干涩得足以让人感觉窒息。秦姝落咽了口口水,清算完李秀莲,恐怕便是要轮到她了。她攥紧拳头,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刚要开口争辩,却听萧洵道:“你先出去。”他的声音里充斥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无力感,秦姝落愣了愣,好一会儿才确定,他说的是自己。她缓缓站起身,垂首道:“是。”秦姝落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那间小屋,她看着萧洵坐在窗边,脊背仍旧挺直,可不知为何比她记忆中的那个形象好像要瘦弱了许多。他依旧高高在上,却不似当初那般强壮和坚不可摧了。他侧对着窗户,面容一半在光线下,另一半笼罩在黑暗之中,秦姝落只能看清楚他左侧的脸颊,那被黑暗笼罩着的面容,好像显露出来了无数的孤寂和寒冷。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些日子,她好像觉得萧洵越来越脆弱了。他越发地避开争吵,不再与秦姝落起争执,好像很少会再说一些刻薄而又强势的话语,有时候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在学着旁人讨好自己,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倒是与普通人有三分相似。可他不是普通人,秦姝落眼睫一垂,普通人的讨好与求欢是可以拒绝的,可他的,不能。她收起心中所有的心思,退出房间。晏初将门关上,秦姝落收回眼眸,看着还站在眼前的李成俊,她嗤笑一声,“大人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李成俊颔首,“微臣不敢。”“你是故意引太子来这儿的?”秦姝落望着他,一双杏眸亮晶晶的。李成俊低下眼睫,“只是路上偶遇。”秦姝落半勾唇角,还在同她打马虎眼,她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这话说的隐晦又含糊,晏初听了都满脑子浆糊,偏在场的两人都知道这话问的是什么。李成俊微微一笑,倒也不藏着噎着,“花宴上,沈大人的眸光实在赤裸。”秦姝落也浅笑一声,回道:“比之李大人同林小姐呢?落水一事,恐怕也有大人的功劳吧?本宫分明已经封锁了消息,可听说外头还是传疯了,林小姐如今名声尽毁,恐怕过些时日,这婚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李成俊笑而不语,不做回应。他双手一拱,淡道:“殿下还有令,微臣先告退了。”他转身就要离开,秦姝落倒也不留他,只是道:“大人就不怕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么?本宫今日寻大人或许不是为了如春的事呢。”李成俊脚步微顿,只道:“微臣与赵姑娘,从无瓜葛,不论娘娘是为了什么,今日都是错了。”话落,他便大跨步离开。秦姝落看着他的背影,口中呢喃着,“错了么。”啧,若她就是喜欢错上加错呢。如春是她的人,若是能嫁进李家,不论是于公还是于私,对她都是有利无害。她早就说过了,她所经受过的痛楚,这些人都要千倍百倍地偿还。李成俊,你想娶你的心上人,那不能够。秦姝落眼底的愤恨还未收束,身后便传来开门声,率先走出来的人是沈陵川,他站在台阶之上,秦姝落站在台阶之下,两人一上一下眸光交汇,那一瞬间,秦姝落竟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安心。他愣怔了片刻,而后略略一颔首,低声道:“太子妃万安,微臣先行告退了。”秦姝落也颔首,二人擦肩交错而过,秦姝落抬眸就能感受到萧洵的目光,两人四目交集,身侧是匆匆而过的沈陵川,眼前是隔着桌子坐在屋内,一身孤寂的萧洵。秦姝落内心波澜壮阔。直到所有人都走开了。她才缓步拾阶而上,走到了萧洵的身旁,他的面色已然很是难看,唇瓣煞白,胸腔的闷咳已经按捺不住,看来方才同沈陵川的一席谈话,并没有让他太好受。秦姝落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庞,却被他偏头躲开了。他支撑着身子,慢慢站起身,声音嘶哑道:“晏初,回府。”“是。”晏初答道。秦姝落看着他撞开自己的身子,就要错身离去。眼底还有无数的茫然,可下一瞬间,萧洵便直直地栽倒在地,唇瓣鲜血溢出。这回便是晏初也惊了。一行人匆匆忙忙地将萧洵带回府中,又是宣太医又是找大夫的。这回倒是袁春落先来,他替萧洵把完脉之后,瞧了瞧周边的人,声音冷凝道:“殿下的身子再是不能受这样的气了,否则往后很容易气血两虚,身体亏空难补,危及寿命。”秦姝落听着,面色有些麻木。她看着昏睡的萧洵,只是淡声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是。”袁春落行礼而后离开。直到屋内又寂静了下来,秦姝落才有心思看看萧洵。她只是觉得好生奇怪,今日分明萧洵都已经看到了她和沈陵川共处一室,最后却什么重话都不曾对她说,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无数的辩词,起码应该像上回那样,在马车里大吵一架,而后他气急攻心,再作惩罚也不迟。可他什么都没做,萧洵这样强势固执又占有欲强到让人难以忍受的人,竟是什么都没做。秦姝落枯坐在床边,一时间也不是很敢相信。她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怒,她只是觉得事情好似同她想象得发展不一样了。甚至,偏离得太多,一时间让她也有些不敢置信了。若说受气……她看着萧洵这张脸,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便是在亳州的时候也是身份高贵的王爷之子,从来都只有别人受他气的时候,哪里有他受气之时……可他眼下就是生生的躺在这里,面无血色,所有的凌厉和高冷还有矜贵,都在此刻消失殆尽,只剩下了脆弱和无力。所以……他是生闷气将自己气成这样的吗?秦姝落脑海中胡乱猜想着。她不知道,她素来拿捏不住萧洵的心思,即便是大约猜出来了他对自己是有几分喜爱的,可也不知道这几分喜爱与怜悯能够为自己做到什么地步,更不知道萧洵会容忍自己做什么。只是现下来看,他对自己的感情好像比她想象得还要深一些。秦姝落百无聊奈地想着。屋里的烛火跳跃,照亮了整个房间,秦姝落缓缓伸出手,抚摸着萧洵的眉眼,心底的情绪说不清也讲不明白。他不发脾气的时候,好像比盛怒之时更值得怜悯。门口,碧书端来了汤药,悄声道:“姑娘,要不你先去歇歇,奴婢来伺候殿下吧。”秦姝落缓缓摇头,“不必了。”她端过汤药,萧洵还未醒,喂到他嘴边的汤药也都溢了出来。秦姝落不厌其烦地喂着,有时萧洵还会呛得猛咳,她就像是照顾一个孩子一样,温柔又贴心。她想,如果萧洵能够一直这样温顺无害的话,也许,她能留下他。失去了利爪的萧洵就像是笼中的小兔一样乖顺,于她而言,很是欢喜,不过对萧洵来说,恐怕这样的日子不见得会快乐。她唇角微扬,勉强将一碗药喂完,也说不清是喝下去了还是都吐出来了,但秦姝落总归是玩得很高兴。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萧洵真的一直这样就好了……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念头过于奇怪,秦姝落一瞬间也觉得很是恶心。她扶着床边干呕了两声,还是碧书给她拍背顺气才好了些许。碧书瞧着她脸色也不大好看,忙道:“姑娘,要不咱们先歇息会儿吧,凡事不急于一事啊。”秦姝落白手,待胸口缓过来气,才道:“不行。”她闭着眼,靠在床边,有气无力地说:“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我停手,迟早有一天我会失去所有的勇气。”床榻之内,似乎手指微动。秦姝落继续道:“如春爱慕李成俊,我和宋钰的婚事被人棒打鸳鸯,她的婚事我定要让她心想事成。”“娘娘,那你想怎么做?”秦姝落看着这太子府,环视一圈所有的摆设和物件,笑道:“他拿如春的花宴做踏板,坏了如春的名声,又逼着李家不得不接受林家小姐。哼。”“可他不知道,所有的婚事在那一张圣旨面前,都是空的。”秦姝落声音里的怨恨根本掩饰不住。床角之处,一滴泪从男子的眼角落下。秦姝落冷嗤道:“当初我是怎么进这太子府的,他李成俊便也不能离开平南王府。参领又如何。”她眼眸微眯,“也不过如此。”第86章秦姝落第二天天一亮就去了平南王府。平南王妃依旧病着,只是瞧……秦姝落第二天天一亮就去了平南王府。平南王妃依旧病着,只是瞧着神色似乎比前些日子要好了许多。小院里还挂着明晃晃的经幡,煞白的幡条在空中飘扬,显得佛堂像灵堂,格外冷寂又空虚。其实按理,若非皇家祭祀发丧,便是王府也是不能这般明目张胆的祭奠,否则会叫外人以为是王府出了祸事,引起骚乱。可……秦姝落看着跪在小佛堂烧纸钱的王妃,以及伺候在一旁的赵如春,便也不好多言。许连夏听见她的脚步声,稍稍回头,瞧见她,也只是淡淡道:“阿落来了啊。”这些时日,秦姝落来平南王府倒是跑得勤快,她无父无母,连仅有的两个亲眷也都在江城,在这偌大的盛京城里也就只剩下母亲的故友和如春还算是她的好姐妹了。所以她很难割舍,她舍不得如春不开心,也不希望许姨身体不好。她身边能留住,能温暖她的人已经太少了,她不想这两个都抓不住。秦姝落轻嗯了一声,然后缓缓蹲下身,也跪在小佛堂前,替许连夏一块儿焚香烧纸。许连夏看着她的动作倒是一愣,她身为东宫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