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啡是一种不能缺少的东西,也是消耗最快的一种药品。安娜为一个刚截肢的士兵注射了最大剂量的吗啡,但他依然哀嚎不止,两个医务兵都没法完全按下这个大块头。那种惨叫声真的让人胆战心惊,她有些出神地看着士兵青筋暴起的脸,“已经是最大剂量了,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还是那么痛苦。”其中一个医务兵笑了一下,他从战地医院退下来,对于这种场面司空见惯。“可爱的东方小姐,你知道他是什么兵种吗?”安娜摇了摇头。“哦,他是一名坦克车长。”2023呏12゛2218兰55ξs48“有什么区别?”“女士,翻越地势险峻的阿登高地,绕过马奇诺防线,完成闪电战的作战任务,几天几夜未曾休眠,你猜猜这些坦克兵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另一名医务兵大声说:“当然是靠妈妈的小帮手柏飞丁!”“事实上,如果你到战场上,你就会明白柏飞丁是和香烟一样的硬通货,很多士兵借此坚持作战,他们称之为无所不能的神药。”安娜当然知道柏飞丁,这是一种极易上瘾的精神药物,也就是说,士兵们都是靠嗑毒品来完成任务的,纳粹也鼓励他们这么做。这就是所谓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钢铁意志”。这群人真是疯了,难怪吗啡不顶用,他们的身体早就被毒品给透支了。这个坦克车长的哀嚎声实在是太大了,引发了很多人的不满。面容冷硬的医务长走进来,他抬了抬眼镜,询问安娜原因。安娜回答:“已经是最大剂量的吗啡。”医务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用一种冰冷的语气下命令:“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必须让他闭嘴,一个人的哀嚎声会引发其他人的效仿,我不希望整个医院陷入这种情况。”安娜强调:“已经是最大剂量的吗啡。”“那就给他再来一剂。”安娜:“很抱歉,我不能这么做,这不符合行医规范。”医务长冷笑一声,“你必须这么做!这是命令!”医学院的其他同学围了过来。连续多天高强度的工作已让他们生出不满,更何况是在这样可怕的环境中,这样的“实践活动”无法让人感到任何愉悦,有些人甚至因为这地狱一般的场景而患上了恐惧症。埃里希把安娜拉到了身后,对医务长说:“医务长阁下,这只是我们的一次实践活动,我们不是你们的下属,请不要用这种糟糕的态度对待学生。”医务长询问旁边的助手,“这就是红十字会派来的人?”“是的,医务长先生。”埃里希:“我们是医者,我们也有尊严。”医务长严厉呵斥:“为了一个东方女人,你们要在这里闹起来?”埃里希也怒气冲冲,大声说:“我们践行希波克拉底的宣言,无视病人的身份给予平等援助,你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歧视不同国籍的医生?”“如果不想实践活动打上劣等的标签,你们必须服从我的命令!”医学院的学生都把手中的医用品丢到了盘子里,用一种无声的力量抗议。医务长脸色阴沉,大发脾气,怒气冲冲离开了。第0140章弗雷德里希,欢迎回家这群学生尚且保留一丝清澈的愚蠢,近乎偏执地坚守身为医者的行医规范,无论医务长如何向上投诉,上边施加多少压力下来,也不能改变他们的行动。最后没办法,后方医院还需要他们照看,医务长只能退让妥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折腾。医学院的学生共同完成了一次壮举,一扫这些天的怨气和怒气,抱在一起相拥而泣。井上惠子站在安娜面前,满脸泪痕。“安娜,我总是会很轻柔对待这些士兵,我忍不住想,我们的哥哥是否也有如此可怕的遭遇,他们是否也正在面临这种痛苦的折磨。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明明没有任何仇恨,甚至都不曾认识对方,却要用最可怕的武器互相残杀。我不明白战争的意义是什么。”安娜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事实上她也不明白。近半个月的实践活动完成,学生们终于得以回到学校复课。走出后方医院的那一刻,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我从未如此觉得学校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我爱学习,我爱上课,我从未如此觉得索尼娅的面孔是这么亲切!”卡车上本。书。为。兰。生。柠。檬。整。理,有人轻声说:“这就是战争吗?”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说什么。这是他们不敢触及的话题,一旦思索过多,很容易滑入“失败主义”“消极情绪”的陷阱,继而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风险。最后,有人回答:“或许,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任何好处,至上让我们知道了战争的真实面目。”尼科拉斯察觉到一种令他不安的情绪逐渐蔓延,他用一种嘹亮的、鼓舞人心的声音说:“各位,这只是我们争取'生存空间'的必然代价。那些士兵为了德意志的荣誉而付出,他们心中感到无比光荣。”埃里希再难忍受他的愚蠢发言,冷冷地说:“当然,躺在床上被截肢、被挖眼的又不是你。”尼科拉斯恼羞成怒,脸色涨得通红,“你没看过报纸吗?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妻子、他们的孩子也为此感到光荣。男人发动的战争,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能让她们荣光无限,为此不惜以生命作为代价,勇敢者才能匹配最美丽的女人。”他说着,不自觉把目光投向了安娜,期待她能看见他的勇气。安娜很累,不想动弹,她其实不太想理会这种傻逼,但面对周围若隐若现的打量,她感到很不愉快。她真的很讨厌被迫和傻逼一起捆绑出名。她冷不丁说道:“不,男人发动战争,是为了自己的贪欲,女人只是战争中的受害者和战利品,不要把一切都冠以堂而皇之的理由。”说完这句话,她立刻靠在井上惠子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休息。安娜回到学校,看见索尼娅,打了招呼过后,这位老师带着罕见的微笑,告诉她:“安娜,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要向你宣布一个好消息。”连续多天高强度工作,安娜的脑袋快要炸了,听到这句话,下意识问道:“什么?”索尼娅眯着眼睛看她,“你不知道?”安娜一脸懵逼,郁闷,“老师,我该知道什么?好消息,是指我的奖学金下来了,或是我的申请获得批准了?”索尼娅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钓足了安娜的胃口却不肯透露半分。安娜恨恨地跺脚,这个老师也变坏了,说话说到一半,总是拿这种事来寻她开心。两天后,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好消息”。医学院的老师介绍这一栏,挂上了一个新的名字。弗雷德里希·冯·赛克特,神经医学讲师,糊糊的黑白照片里,青年讲师戴着细框眼镜,毫不掩盖气质斯文,清俊爽朗,下边是一排履历表和研究成果展示,每一行字都极具份量。她的脑海里飘过两个大字。卧槽!这件事情引发了极大的轰动。埃里希盯着公示栏看了又看,语气中不乏酸溜溜的滋味:“哦,依照他的能力,他应该留在美国,回来做什么呢?这里又没有更好的条件。”井上惠子摸着下巴,“应该是为了安娜。”埃里希:“井上君,或许你还记得,我在追求安娜。”井上惠子:“我记得啊,安娜不是每天都在拒绝你吗?”埃里希深呼吸:“我希望你能发扬东方含蓄的美德。”井上惠子耸了耸肩,“在东方,直言不讳也是一种美德。”人群中,井上惠子把安娜拽了出来,和她探听八卦。弗雷德里希半句话都没有和她透露,安娜着实一问三不知。井上惠子戳了戳她的肩膀,“哦,你会选择他的课吗?学长变老师,嘿嘿嘿。”安娜一脸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不不不,我只喜欢当别人的老师,不喜欢别人当我的老师。”她终于理解了费多尔的心情。把情趣和正事绑定,老天鹅啊,还是天降巨雷劈死她吧。在学校,她绝对不能和弗雷德里希捆绑在一起。井上惠子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她盯着安娜,结结巴巴:“安……安娜……”葻呏“什么事?”井上惠子摸了摸脑袋,一脸纠结,“就是……哎,你还是多加小心吧,不要被他发现了。”“什么?”井上惠子跺了跺脚,“就你的那个养父,你最好想清楚怎么处理这段关系,男人都很奇怪,那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很危险……”袭击军校生的事情暴露了安娜和费多尔的关系——傻子才相信他们是“养父”和“养女”的关系,井上惠子是真的不想再次回味那种三观被重塑的心情。安娜:“……”井上惠子不说还好,一说这个话题,安娜的脸已经戴上了痛苦面具。比起脚踏两条船更令人窒息的,是脚踏两兄弟,而且还是被迫劈腿,强买强卖,稀里糊涂的就这样了。弗雷德里希回来后,如何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她的脑袋都快要秃了。两天后,安娜在放学的路上看见了弗雷德里希。青年身着咖啡色风衣,围着一条黑色围巾,金色的头发往后梳得整整齐齐,露出优越的面部线条,一双细框眼镜微微遮住湛蓝色的眼睛,为记忆里明亮温柔的双眼蒙上了一层看不真切的色彩。她的第一反应是,他的变化好大,不仅是外貌上变得更加成熟,气质上也更加深沉,尽管他在竭力掩饰这一点,嘴角勾起的弧度和以往似乎没有任何区别。这样的弗雷德里希,让她感到有点陌生,也感到有点害怕,她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眼前这个青年,或者说成熟的男性,不是她所认识的弗雷德里希。说不清楚这种情绪的来源何在,她甚至为自己的驻足不前感到羞愧。身为恋人,她应该立刻扑上去,用热情的怀抱欢迎男朋友的归来,不是吗?但她依然捏紧了自行车的把手,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两人隔着一条街的距离相望。她和他所想的没有太大的区别,是更加成熟妩媚的女性形象,但是比起脑海中幻化的模型,真实的她更具有一种生动的魅力,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令人目眩的色彩。他看见了她眼中的惊讶和茫然,不是记忆中欣喜的模样,三年多的隔阂如此清晰直白展露在他面前,让他感到痛苦难言。他主攻神经领域,但他发现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他感觉自己几乎难以维持表面上的伪装,他想撕毁所有掩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疯狂亲吻她,撕扯她的衣物,将她压在身下疯狂做爱,用尽全部力气去确定爱人的存在。但他不能,不能惊扰到她,他要小心翼翼藏好自己的真实面目。他控制住颤抖的手,垂眸收敛眼中疯狂的神色,拿出“绅士的外衣”披上,带着微笑向她靠近。他停在她面前,用温润而明朗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安娜,好久不见。”安娜愣愣地看着他,逆着光,她觉得自己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弗雷德里希……”他微笑着颔首,“是的,我回来了。”他张开双臂,等着她的靠近。他感觉这段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他忍不住在心中询问,为什么她看起来没有反应,为什么要犹豫那么长时间,此刻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如果她没有反应他应该如何自处,不不,她不能这么做,他一定会疯掉,他会吓到她……无数个念头一齐涌现,怎么压制都压制不住。他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出了很大的问题,但他已如同一列失控的火车,呼啸着、疾驰着驶向深不见底的悬崖。接着,他感觉到温暖、柔软且芬芳的躯体落入了他怀里,是比春天更加温柔、更加明媚的存在。这一瞬间,脑海中那些沸腾的思绪、不安的躁动、狂啸的声音通通消失了。他的世界只剩一片宁静的满足。他心爱的姑娘用一种温柔的声音念出了他的名字:“弗雷德里希。”他感觉自己眼眶发热,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头震颤,发酵,令他变得酸胀难当,眼中的热意就像是春天里的冰,几乎不受他的控制就要涌出来。他在竭力控制着这种情绪,忽而感受到胸前湿润的热意,听到了她细微的哭腔。“欢迎回家。”他听见了春风吹拂的声音,野花在温暖的春风里悄然盛放。第0141章费多尔也是这样,不是吗安娜坐在自行车前边的横栏上,弗雷德里希在她身后骑行他们在人迹罕至的道路上缓缓骑行,阳光温暖,落在两人的脸上,春风吹拂,吹动她的裙摆,所有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微醺的色调。安娜手里把玩着一朵小花,询问身后的青年。“弗雷德里希,你是怎么回来的?”她的头发随风飘舞,宛若轻柔的蝴蝶落在他的脸上,鼻尖萦绕着清淡宜人的芬芳。他的嘴角不自觉挂上了一抹微笑,“借助当地黑帮的力量,从波士顿出发,抵达摩洛哥的卡萨布兰卡,渡过直布罗陀海峡,穿越西班牙,辗转至法国,然后就到了德国。”当然,他还隐瞒了部分事实,她不需要知道那些。安娜一脸黑线,她在他怀里拱了拱脑袋,“大西洋航线封锁以后,很多欧洲人都希望从卡萨布兰卡抵达美国,你怎么反向回来呀?现在欧洲乱糟糟的,美国挺好的。青年低沉温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因为这里有我在乎的人,无论我走得多远,我的心始终停留在这里。”安那老脸一红啊她是真的有考虑过结束恋情的。。…距离产生美,看不见的时候整天惦记着,现在人真的回来了,这要怎么收场啊,以后如果处不来,提分手都不太好意思了吧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无一例外都指向一个字,渣。她甩了甩脑袋,闷闷地说道:“弗雷德里希,活该你挖野菜。”撂下灯塔国那么好的条件就跑回来了,这真的是无可教药级别的恋爱脑了。他的声音带着别样的温柔:“嗯,为了所爱之人,挖野菜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安娜一脸微妙的表情,“啊,你在医学院开设了课程。…弗雷德里希笑了一声,清澈明朗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是的,安娜同学,以后你要叫我赛克特老师。”安娜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她直接拒绝三连“不,我不要这样。”青年感慨一声,故意用一种失落的声音说:“啊,那真是相当遗憾,你不喜欢我这个老师。“这太奇怪了,我不要叫你老师。”弗雷德里希露出微妙的笑意,提醒她:“但是我开设的神经医学,是你们这个学期的必修课。”安娜:“完蛋了,这样咋整啊,这种感觉太特么奇怪了。谁懂啊,今天衣冠楚楚的老师昨天夜里还在你面前脱光光那种感觉,这还能不能好好学习了摔到不不不,她的性癖很丰富,但她是真的不吃师生恋,看见老师她只想躲得远远,就像看见老板她只想用来挂路灯。和这两种人谈恋爱,她是真的会疯掉。弗雷德里希的下巴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安娜,不要想那些事情。”安娜被人看破废料思想,有些慌乱,但她还是嘴硬,否认三连,“我没有,你不要诬陷我,我什么都没想!”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好吧,你什么都没想。”安娜立刻安静如鸡。弗雷德里希享受这样宁静温馨的时光有她在身边,只觉得一切都很好。有时候他真觉得爱情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明明是同样的春天,为什么有她陪伴在身边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安娜的脸已经纠结成了一团。她控制不住脑子里翻滚的各种小剧场,每一个剧场都足以让她尴尬到社死,她忍不住询问:“弗雷德里希,你为什么要来我的学校当老师啊!“也是我的学校,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事实上,是他想离她更近一点,如果能隔绝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医学院里太多男生了,真是让人不愉快。安娜哀嚎一声:“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不要说这种话。”弗雷德里希皱了皱眉,又絮叨了一番,大致是向上帝祈求原谅之类的。裙六三贰七一柒一二一玟安娜泪流满面:“我已经失去了所有性欲,面对我的老师,我只有一种欲望,那就是清心寡欲。”弗雷德里希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是吗?”他把自行车的门把打向了另一个方向,将她引入非常规的路线。等到安娜意识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停留在了费多尔的公寓门口。弗雷德里希下车,又把她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