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世间功名富贵到头来终将?是一场空,是非功过,自在人心。 这时候禹宁军已经?查封各处,并捉拿了众夏侯氏人等,也?有那?些年轻的郎君,哭嚎着?上前?阻拦,又要拿起刀来和禹宁军拼命,不过都被?一个个捆缚起来,由?千影阁暗卫看守着?,听候发落。 宁王看着?被?捆绑的众夏侯神府子弟,想起一件事来,问旁边青葛:“夏侯见雪设下替嫁之计,我记得他们夏侯神府有个内应,是哪个来着??” 他这么一问,那?些子弟中便有一个瑟缩起来。 宁王看过去:“这是?” 青葛道:“夏侯氏三房的十三公子。” 这个人无能无才,倒是有些贪财,估计是被?罗嬷嬷或者夏侯见雪用钱收买了。 那?位十三公子见宁王突然看向自己,顿时怕了,瑟瑟发抖,犹如筛糠。 青葛看他这个样子,便对宁王道:“不必特意理会。” 宁王看他这般,也?觉无趣,便不再搭理,牵了青葛的手,继续向内院走去。 这时千影阁暗卫以及禹宁边境军已经?将?神府内各处层层筛查,除掉暗桩布防,清理打扫,并安排自己人手以防不测,所以现在宁王走在夏侯神府后院,犹如闲庭信步。 踏入后院内宅时,宁王突然想起什么:“当初你随他们来这里,可是受了委屈?他们把你当侍女,不让你见外人是不是?” 青葛:“你怎么突然想起这弋?个?” 宁王笑道:“想着?你既然受了委屈,那?我们就要找补回来。” 青葛轻笑:“你找补得过来吗?” 宁王却认真起来:“我才二十八岁,你也?不过二十四岁,我若能活八十八岁,你活到八十四岁,那?还有六十年,找补六十年,怎么就找补不过来?” 青葛听着?二十八岁,疑惑看了他一眼?,不过一时也?没多想,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在这夏侯神府中,其?他人我并不在意,只有夏侯瑾穆和夏侯夫人,我还是想亲自会会他们,你把夏侯瑾穆看管好,不要让他自尽,我等下有话?问他,我现在先去见夏侯夫人。” 宁王道:“我陪你去。” 青葛:“这种事,你干嘛陪我去?” 宁王:“你的夫婿当然要为你撑腰,免得你被?人家欺负了。” 青葛哑然失笑:“可我并不想你陪我去,这是我自己的事,是我要自己面对的。” 宁王无声?地望着?她。 他眸光复杂,不舍,不忍。 青葛:“有些事太过不堪,我想单独和她说。” 宁王懂了:“好,那?派几个精干侍卫跟着?你过去,免得有什么意外。” 青葛:“嗯。” 于是青葛带着?几个侍卫,径自来到后院夏侯夫人的院落,此时的夏侯神府已经?乱作?一团,侍卫们四散乱跑,丫鬟奴仆不敢跑,一个个藏在暗处,噤若寒蝉。 青葛让侍卫将?这些丫鬟奴仆全都看管起来,并搜查了排除可能的风险。 最后她迈步,踏入夏侯夫人的房间,不过这里却空无一人。 她环顾四周,视线落在房中一尊佛像上。 走上前?,她试探着?扳动佛像,果然佛像是能转动的,佛像转动后,座底下竟是地窨。 她凉凉地道:“出来,不然我会放火。” 这话?说出后,地窨中隐隐有些动静,之后便见木板被?拱起,从里面爬出来一妇人。 妇人气?喘吁吁,乌发散乱,正是夏侯夫人。 夏侯夫人一眼?便看到青葛,她盯着?青葛,震惊不已:“你——”第149章第149章 第149章夏侯氏2 在青葛幼时?,她曾无数次想过,想过有一日她对上那个卖掉她的人,会说些什么。 后来她知道了真相,也曾想过,有一日她站在夏侯夫人面前,她应该说些什么。 可?是现在,当她的人生?尘埃落定,当她可?以游刃有余地面对一切,她终于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这个人是她的生?身母亲,可?是她必须接受,接受自?己并不被她喜欢,甚至被她厌恶。 现在,她只是冷静地看?着她,心里竟无半分波澜, 事?到如?今,她只是想问问关于自?己父亲当年的详细罢了。 夏侯夫人怔怔地望着青葛,眼泪已经在眼底聚拢:“你,你是宇兮,是不是?” 青葛:“我是。” 夏侯夫人听?这话,身形簌簌发抖,她勉强扶着佛像站立。 之后喃喃地道:“你和?阿雪长得真像,你们竟如?此相像,怪不得呢……” 一时?不免想起自?己的女儿,女儿投入黄教,这几年,可?以说对夏侯氏恨之入骨。 ,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更是得到消息,女儿已死,和?罗嬷嬷死在一起。 夏侯夫人想到此间,脸色惨白,她苦涩一笑,道:“其?实这几年,我心里跟明?镜似的,我都猜到了,早该猜到了,这个世上也只有一个人能和?阿雪那么像,便?是我的宇兮。” 青葛无声地望着她。 比起五年前,她似乎憔悴了许多,就像是入了冬的果子,虽然依然挂在树上,但却?已经快速枯萎干瘪。 她的眼中?黯淡,无半分神采。 看?来这几年夏侯止澜和?夏侯见雪都不在,她这日子过得并不好。 这时?,夏侯夫人含泪望着青葛:“这几年,我也听?说一些你的消息,心里总猜度着,想着你这些年的遭遇,我夜不能寐……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再见你一面,问问你……你能和?我说说吗?” 她眼泪落下,嘶哑地道:“不然我总觉死不瞑目!” 青葛平静地审视着眼前这个人。 她这二十年的种种,几乎都因这个人而起。 恨吗,自?然是恨的。 只是在她终于可?以以一种超脱世事?的心态看?着这个人时?,她竟然格外冷静。 她低声道:“有什么话,你问便?是了。” 夏侯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青葛:“这些年……这些年你过得如?何?你,你怎么去了千影阁?当时?又因为什么要为阿雪替嫁?” 她红着眼圈,哀戚地看?着她道:“我听?说了一些你的事?……但我,但我不敢想……” 她不敢去想,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孩子到底经受了多少苦楚,才长成如?今这样! 青葛垂下眼,用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道:“当年你们把我卖为菜人,有客人上门,他们要杀了我下锅,幸好那客人心善,救了我,把我带到千影阁,我经历了很?多,最后终于成为千影阁暗卫。之后我去随云山,想寻兄长,不曾想遇到莫经羲,莫经羲要我为夏侯娘子替嫁,我便?答应了,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提起这些,她声音甚至没什么起伏,就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 然而,夏侯夫人看?着她眉眼间的云淡风轻,却?是刀割一般的痛,她痛苦到脸色发白,几乎站都站不稳。 她想起过往,颤声道:“那一日,阿雪回门,我来看?小世子,当时?我看?着阿雪,总觉得她哪里不对,那个人……是不是你?” 青葛:“对,那晚是我。” 夏侯夫人便?自?嘲地惨笑一声:“我对你日夜思念,愧疚不已,我哪里知道,原来我已经和?你说过话了,原来我们曾面对面说过话,如?今想来,那一日罗嬷嬷带走?的小丫鬟,说是乡下亲戚家女儿的,也是你了……” 她们竟曾经有过这样的缘分,只是对面不相识,再次错过! 青葛:“你要问的已经问过了,我现在也有些疑惑,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夏侯夫人:“你问便?是了。” 青葛打量着夏侯夫人,终于道:“当年你带着三个孩子自?西渊而来,我知道你历尽千辛万苦,并不容易,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去死,你选择了我,似乎也无可?厚非,可?我依然想问,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夏侯止澜说了,可?她还是想听?她讲。 她盯着她,再一次重复:“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想起昔日,夏侯夫人痛苦得几乎无法站立。 不过她还是喃喃地道:“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可?我……可?我确实没办法……阿雪还小,至于止澜,他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是胜屠家族的血脉传承,他是个郎君,你是个娘子,我割舍我的亲女来保全你父亲的儿子,这是为了胜屠家族,为了你父亲!” 青葛听着夏侯夫人的话,心里依然是平静的。 这是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她只是想听?她亲口说而已。 她轻笑了下:“夏侯夫人,你当年舍弃了我,保下夏侯止澜,也保下夏侯见雪,我这些年无数次地想过为什么,也许我还心存一线希望,可?是后来,你以为夏侯见雪怀孕,你给她写?信千叮万嘱咐,一片殷殷慈母之心,结果那封信落在我手里,那封信,我连多看一眼都不想。” 如?果说曾经有过期望,那么到了那一刻,所有的期望都成灰。 她不屑。 不屑去要夏侯见雪得到过的那些。 她笑望着她:“你对你的女儿百般疼爱,我躲在暗处为她替嫁,为她挡灾,之后她要杀了我,免得耽误她前程,还要毒杀我的骨肉……” 她看?着夏侯夫人眼底挣扎着的痛苦,继续道:“我不是夏侯瑾穆的女儿,不能带给你荣华富贵,所以你要舍弃我,我生?来不是男儿身,不能为你标榜烈妇贤名,所以我要被舍弃是不是?” 夏侯夫人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我……” 青葛盯着夏侯夫人銥誮,突然道:“我还想知道,你是怎么和?夏侯瑾穆勾搭成奸的,我父亲可?知道?我父亲又是怎么受伤的,他到底怎么死的?” 夏侯夫人闻此,陡然一颤。 之后,她睁着泪盈盈的眼睛,惊惶而茫然地看?着青葛。,尽在晋江文学城 青葛的视线如?刀,她审视着她,不放过她眼底一丝情绪:“你在惊惶什么?你和?夏侯瑾穆勾搭成奸,夏侯见雪是夏侯瑾穆的女儿,你害怕有朝一日自?己地位不保,你——” 她一字字地道:“你给他下毒了。” 夏侯夫人脸色煞白,瑟瑟发抖:“我,我……” 青葛:“难道不是吗?你毒杀亲夫?” 青葛的话一句句逼过来,夏侯夫人慌忙摇头,颤声道:“不,不是……我不是要故意毒他,他当时?受伤了,我去找罗嬷嬷拿药,她不在,我便?拿了她的药来给王上用,我以为那是寻常伤药……我真不知道……” 这个故事?青葛自?然听?到过,她也信了。 不过她还是道:“那后来呢?父王中?了毒后,你呢?你做了什么?罗嬷嬷误导了你,她自?然心生?畏惧,可?你若是被人欺瞒了,你为何如?何惊慌失措,以至于仓促之中?要带着他们兄妹二人离开?你在害怕什么?” 夏侯夫人的身体发抖,她躲避着青葛的视线:“我——” 青葛上前一步,盯着她,逼问道:“就算我父王不在了,我相信也没有人敢轻易欺凌他的遗孀。” 毕竟还有人为他造了神庙。 便?是有人想趁乱为王,也会为自?己博一个好名声,会把胜屠雅回的遗孀供养起来! 所以罗嬷嬷逃,她能懂,可?一个王后,却?匆忙要逃! 她对她的夫君竟无半点愧疚和?留恋,在他死了后,马上逃之夭夭! 还把自?己留在宫中?,抛弃了。 是罗嬷嬷带着自?己离开的。 夏侯夫人根本没打算带着自?己离开!所以她后来才要卖掉自?己,毫无顾忌和?留恋! 青葛的一声声逼问下,夏侯夫人神情恍惚,几乎崩溃。 她痛苦地捂住脸,嘶哑地道:“这怎么能怪我!我自?从嫁给你父亲,他一直征战在外,聚少离多,我还不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宫中?苦熬,况且他还有一位亡后,都说那才是一代贤后,我算什么!你以为我的日子好过吗?” 她歇斯底里地道:“至少瑾穆对我好,瑾穆体贴我!他一直对我好!” 青葛凉凉地笑了:“你生?了我,又卖了我,我们之间,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从此可?以毫无瓜葛!但是你身为缥妫王妃,背叛自?己的夫君,和?夏侯瑾穆勾搭成奸,暗结珠胎,之后又抛下族人,置缥妫于不顾,你明?知道阿兄手中?掌控着父王的亡后呕心沥血才寻到的炼银之法,你明?知道夏侯氏觊觎这个生?财之道,却?依然要阿兄为夏侯氏所用,为你自?己谋取锦衣玉食!” 她的声音如?刀,锐利冷漠:“你一直在利用阿兄,用阿兄来换你在夏侯瑾穆心中?的位置!” 这一句句,让夏侯夫人脸色煞白,她眼底甚至泛起一丝恐惧。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青葛:“你,你,你要如?何……” 青葛眉眼依然很?是平静:“今日,我不杀你,但我也不会救你,你既是夏侯氏的长媳,那便?承担夏侯氏长媳的职责吧。” 夏侯夫人听?着,无力地攥紧了那佛像,愣了好久,竟是神情恍惚。 她绝望地道:“你说的是……” 这次,她却?是再不能逃了。 ************ 此时?禹宁军已经分别把守了各处,并由朝廷钦差带领所属官员和?番役,对夏侯氏各样财资进行抄查登帐,这时?夏侯氏那些奴仆丫鬟,有些已经俯伏在地,但个别侍卫家丁,或者哪房的郎君,依然不死心的,稍有反抗,便?被绑缚起来严加看?管。 至于夏侯氏要紧人等?,全都上了重枷,夏侯瑾穆的尤其?重,是一百六十斤的精铁重枷,一旦戴上,寻常人举步维艰。 夏侯瑾穆便?是会些武艺,此时?也只能用一种极其?别扭和?艰难的姿势站着,昔日属于夏侯氏大先生?的儒雅风范早已荡然无存。 此时?的他想自?我了断都不行,是必须一路押解前往皇都,是要交由天子亲审,要成为朝廷杀鸡儆猴的靶子。 他狼狈地半跪在那里,用所有的力气撑起脑袋,看?了许久,终于道:“没想到胜屠雅回竟有这么一个女儿……” 胜屠雅回的女儿拎着刀,闯入了夏侯氏内宅,将夏侯氏所有的风光全都踩在脚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