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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婶子,我跟你说点事儿。一村的人男女老少的住着,爷爷孙子的再自然不过了,大家该叫啥叫啥,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可是因为赵钱孙邓五花八门的都有,叫本家的长辈爷爷奶奶那是没办法的事,叫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要外姓的人做长辈还要爷爷奶奶的叫怎么也不甘心,总觉得人家赚了自己多大的便宜,尤其是把比自己年龄小很多的人叫长辈。卢月荣的男人姓孙,叫孙立刚。孙家在村里虽没有几户人家但辈分却不低,赵海生叫孙立刚叔自然得叫卢月荣婶子,不过辈分是辈分,因为不一姓,年纪差太多,赵海生很少叫,除非有求于他,他是轻易不会叫的。谁呀?一边开门一边随口问。卢月荣没听出是谁,但她知道不会是远人,单凭一声婶子她就不能不开门。也难怪卢月荣听不出是谁,两家人一个住村里,一个住村后,离得远,平时也没啥来往。婶子。赵海生局促不安地又叫了一声。卢月荣打开门看到黑黢黢的过道里站着一个黑影,还是没弄清是谁,但来人一迭连声地叫婶子,使她意识到来人有什么事求他,而且非常急迫,也许非她不能解决,于是说,上屋吧。进了屋,卢月荣才看清是赵海生,顿时惊住了你?你咋……按说,卢月荣在过道里就应该认出他来的,因为她可以拉亮过道的电灯,只是过道的电灯前天烧了,她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换上。孙立刚打工不在家,家里鸡毛蒜皮的事儿都得她,一步不到就晾那儿了。婶子,那天……对不住,我,我不是……要打要骂,千刀万剐,我都听你的!婶子,我……赵海生的道歉像一个小屁孩锄地一样,尽管累得满头大汗,但还是东一下榔头西一下棒槌把地锄得花狗臀部似的。别说了,你走吧。卢月荣不自觉地看了看里间里正全神贯注地看电视的闺女莉莉,低垂了头。婶子,我……你走吧。婶子……你走吧!赵海生见说不下去,只好闷闷地走了。卢月荣停了一会儿才拿着充电的手电灯照见过道里空空的没了赵海生的影子,才过去把大门关了。走进里间的时候,莉莉问,妈,那不是那个打兔子的吗?是。卢月荣掀开被子坐进被窝。他来弄啥唻?莉莉好奇地问。借东西哩。借啥东西啊?你这闺女,不好好看你的电视,问啥啊?卢月荣沉了脸,莉莉才不问了。卢月荣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遇上那样的事儿。几天过去,卢月荣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了。没想到赵海生冒扎空里摸上门来,明着是来道歉的,要是以这为借口接近她,往后缠着她可就糟了!他一个男人家又是光棍不怕啥的,她卢月荣就不同了,万一闹开了那麻烦可就大了。好在他没多呆,尿泡尿的功夫就走了。赵海生看卢月荣不是很生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施腾了好几天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那以后,赵海生又像过去那样打兔子逮黄鼠狼了。赵海生打兔子逮黄鼠狼不限于本村,要是那样的话地盘可就太小了,要不了半天他就能转个遍的,那还能打到什么啊?他哪里都去的,只要想去就会掂着兔子枪晃悠过去。兔子枪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手里掂杆兔子枪还是很唬人的,所以他走到哪里也没人敢拦他。再说他只打兔子逮黄鼠狼又不毁坏庄稼,反而是在保护庄稼,拦他干啥呢?那天,赵海生吃完早饭要去胡寨转转。胡寨在王菜园北面,赵海生以往顺着自家的那条胡同往北直走就行了,现在他拐了个弯,走到了卢月荣家的那条胡同,不用说是为了卢月荣,这个女人虽不好看可毕竟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何况她也原谅了他呢?他心里莫名地生出感激来,就想再看看她。卢月荣和另外几家围了个吃饭场,大家还端着碗一边吃着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什么。赵海生走过去的时候没有看到卢月荣,这让他心里少了不少,但不好在脸上表现出来,心里企盼卢月荣回家盛饭去了,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刚好从家里走出来让他看上两眼。他就可以装作打招呼跟大家多说一会儿话,多看上她一会儿。这样想着赵海生的心情就很好,看见谁都打招呼,还加了称呼,显得格外亲热。然而,他快要走过吃饭场了卢月荣也没出来,他又不好问。看不到卢月荣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就站住了,跟吃饭场的人不咸不淡地扯着,他的意思是等,等一会儿卢月荣总会出来的。扯了一会儿卢月荣还没出来,嘴面上的都说了,场面就淡了,他再不走就很没局,就走了。村子的东面叫庄东头,西面叫庄西头,直截了当,可到了南面和北面就换了,南面叫前门,北面叫后园,其实南面不一定有什么门,北面也不一定有什么园,这只是当地的习惯说法的。等赵海生走到后园的时候才知道在吃饭场为啥没看到卢月荣了,原来卢月荣正在后园的河边淘麦准备打面,当然河边还有别的淘麦打面的人,也有洗衣裳的,不算很热闹,可也不冷清。看到卢月荣赵海生心里快乐起来,走过去的时候装作很随意地跟人打招呼,也跟卢月荣打招呼,婶子,淘麦哩?哎。也许是人多,也许卢月荣真的原谅他了,表现得很自然,一边忙活着一边跟他开玩笑,小心着点,别叫兔子打住你了。这玩笑明显是不按辈分来的,赵海生就很兴奋,再说话就自然多了。我跟您娘是姊妹俩哩,我要是兔子那您娘不也是兔子了?卢月荣不依不饶地骂。卢月荣的骂词毫无新奇之处,在当地不知道被多少人重复过多少次了,这种骂词一听就知道是那种按辈分有高有低又绝对不一姓的人在骂。骂到了这地步,被骂的人都很被动,很难有回转的余地,但不回嘴就太窝囊了,白白地让人家赚了便宜。不过,也不是没有应对的词儿,就像被人骂得接不上来时回嘴骂人家啥货一样。赵海生当然不会让卢月荣白赚他的便宜的,就算他心里愿意让她赚他的便宜也不是这场,那成啥了?赵海生就回骂了,跟回嘴骂人家啥货一样用的是现成的,解不开,勒死你!这句词儿跟啥货一样表示不甘心但已没词儿应对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大家心知肚明,一般骂到这里就不再骂了,如果再骂就有升级的危险。卢月荣当然也知道,就不再骂了。赵海生挨了骂却像捡了金元宝一样喜滋滋地走了。过了几天,赵海生就在南地打到了一只兔子。兔子很肥很大,沉甸甸的,起码有五斤重。守了这么多日子总算打到了,赵海生就很高兴。他掂着兔子回家的时候忽然多了个心眼儿,故意绕了很远的路,绕到了后园,装作从胡寨回来的样子走进了卢月荣家的胡同。卢月荣正在门口坐着一边打毛衣一边晒太阳,看见赵海生慢悠悠地走过来没躲也没说话。赵海生老远就看到了卢月荣,那时候胡同里静悄悄的除了卢月荣和他别的再没什么人了。婶子。赵海生很亲切地跟卢月荣打招呼。恁大啊!卢月荣这才抬起头来。是啊。赵海生很满意,把手里的兔子晃了晃。晌午有肉吃了。卢月荣有点眼馋。要不咱合伙?我不用做饭了,你也有肉吃了。赵海生小心地说。没那福,你还是拿回去吧。卢月荣看着兔子,似乎闻到了肉香一样,舔了一下嘴唇。真的啊,我说的是真的呀。赵海生说着,来到卢月荣跟前站住了。这不好吧?卢月荣犹豫着。我就吃你一顿饭能咋着哩?赵海生乞求说。中!卢月荣没法再拒绝了,就爽快地答应了。这顿饭三个人都吃得很开心,莉莉甚至大叫,真香啊!卢月荣见闺女很过瘾,就很满意。吃完饭,莉莉就上学去了。赵海生吸了一棵烟,喝了半碗水,说,我回去了。卢月荣突然有点不舍,走啊?嗯。不坐会儿了?不坐了。夜里,卢月荣像往常那样搂着闺女坐在被窝里看电视的时候走神了,她脑子里陡地出现了赵海生。其实,她脑子走神也不是没有过。两年前的一天,她家欠了电费被管电的电工掐断了电线正急得火着的时候,正好村主任赵志高走过来,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拉住了他。赵志高为她说了情,又监督着把电接上了。电工走了,赵志高没走,站在院子里跟她说着话。那时候集上快要逢会了请了戏班子唱戏,很多人都听戏去了,村里有点冷冷清清的。赵志高长得很英俊,高高的个子,白净脸皮,又能说会道的,也热心帮人,很讨人喜欢,据说跟好几个女人都有一腿。跟女人有没有一腿,卢月荣没见过不好瞎说,但赵志高很讨人喜欢却是真的,至少她卢月荣就很喜欢,可惜自己不能做他的老婆子。她不在乎赵志高是不是真的跟别的女人有一腿,跟赵志高有一腿也不掉价的,毕竟人家是村主任,一个村能有几个村主任啊!卢月荣瞅过好多次了,一直都没有机会,今天可是天赐良机,她得抓住,要不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于是卢月荣说,上屋吧,外面怪冷的。不料赵志高说,哦,我该走了。说着拉开院门扬长而去。卢月荣确信赵志高是听得懂她的暗示的,要是连这么直白的暗示都听不懂还当啥村主任啊!可他居然当成了撵他走的客套词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人家赵志高根本看不上她,之所以帮她也不是对她有想法,一是本来就是热心人,二是他是村主任帮助村人也是分内之事,谁家能没个瘸住脚的时候啊?卢月荣就很失望,可也没有办法。说起来,卢月荣对婚姻也是有过美好的憧憬的。那时候,卢月荣最大的心愿就是嫁一个英俊潇洒的半大孩子,心里也一心一意地想着她要嫁的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半大孩子,有这样一个英俊潇洒的半大孩子陪着她,她就是拉棍要饭也会幸福死的!可是,上门说媒的并不多,这让她没有多少挑选的余地,更让她郁闷的是媒人给她说的半大孩子不是瞎鼻子撮眼就是少皮子没毛的,再不然就是尖嘴猴腮或是短不粗的货色,一个个都像烧不熟的红薯一样叫人看了就没胃口。时间长了,人家就说她挑,本来说媒的就不多,这样以来就更少了。她娘就说她,有个差不多算了。卢月荣说,都没个人样子叫我咋跟他过啊?她娘叹了一声再不说了。她娘不是不想说,也不是没话说,而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跟闺女说,早就憋得鼓鼓的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都挑多长时候了,也不想想人家为啥会给你说那样的媒,吃红薯找根,还是先看看自己啥样吧。啥样呢?连半截水缸也算不上!水缸最起码水汪汪的,虽不那么耐看,至少滋润——要是非要找个合适的比方只能算是半截面缸。这比喻虽说不大好听,用在卢月荣身上倒是很贴切。俗话说,当着瘸子不说短话,当着粗不蹾的闺女当娘的能说面缸吗?后来碰到孙立刚,虽说高不够高,壮不够壮,总算长开了,马马虎虎凑凑合合还算说得过去,再等恐怕也不一定有比他更入眼的了,就同意了。算起来,嫁过来好几年了。好几年里,孙立刚年年都要出去打工,一去都是一年的,只在年底才能回来。以前她把心思都花在赵志高身上了,没怎么留意别人,现在回过头来想赵海生也还是不错的,最起码比她男人孙立刚强。一有了这个发现,卢月荣忽然兴奋起来,就想起了在坟堆的草棵子里的事儿。这一夜,她想着赵海生……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后俩人来往的次数多了,就有村人发现了。开始是觉得不大对劲儿,怎么平常不大来往的两家咋忽然间热络起来,细一瞅就看出旋儿来。这样过了几年,闺女大了到镇上上学去了,离家虽不算太远可要上早晚自习,一个闺女家经年累月来来回回的也不是个事儿,就住了校。儿子倒是天天都在,小屁孩能懂个啥?俩人的机会就更多了,有时候赵海生干脆就在卢月荣家过夜了。第19章那个大脚板的确是黄雪丽相好的,他是邓金海。邓金海是个独生子,开始出去打了两年工,结了婚在街上摆摊干了二年生意,嫌干生意麻烦,天天起早贪黑撵集,还摆摆收收的罗嗦,就把家里的积蓄拿出来买了四轮拖拉机搞起了运输。跑运输跑东跑西的辛苦是辛苦了些,再辛苦也只辛苦他一个,有活儿就干着,没活儿就歇着,自由不说使的也是现钱,不像干生意连老婆子张素心也安生不了,这集那集早早晚晚的都得跟着,长着眼、操着心,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只要把车一停,一家人就能热热呵呵的在一起了。那天下雨,出车是不可能的,邓金海望着不住点的雨不知道该怎样把这一天打发过去。其实不光是邓金海,所有人都一样,一下雨就没地方去了,唯一打发时间的就是打牌。打牌分两种,一是扑克牌,一是麻将。扑克男女都打,麻将只有男人才打。邓金海发了一会儿呆就呆不下去了,就撑着伞想出去找人玩。他的意思是到村里的小卖部打麻将,那儿常常会聚集一堆大老爷们儿,有打扑克的,也有打麻将的,还有没事儿看牌的。要是闲玩,看牌的就会给就近的人充当诸葛亮,否则就观牌不语做真君子。所谓闲玩,就是什么彩头也没有,输赢仅是个打发时光时的插曲,给谁诸葛诸葛即使赢了对家也不会放在心上。闲玩的好处是人人都可以参与,缺点是输家没什么大碍,大不了再打下一盘,就不认真,赢家辛辛苦苦赢了也不过如此而已,心里总觉得亏觉得松劲。后来就来彩头了,一毛两毛五毛一块五块……多少随人定。有时候大家也怕输赢多了输的人心里难过闹事儿,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聚在一起,图的就是个玩儿就是个开心,闹出事儿来适得其反可不大好,就提前定封顶的钱数。这样输输赢赢的轮流转,钱就多多少少的倒腾,到牌局末了的时候输赢都没大妨碍,大家笑一下就散了。有了彩头大家打起牌来就很认真,不好的是把看牌的人排除在外了。不过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习惯了。邓金海的意思到那里打牌,打麻将还是打扑克都中,实在凑不够手看牌也中,他知道这是不由他的,全看当时的情况。路过黄雪丽家的时候被黄雪丽叫住了,金海,有事没?邓金海不知道黄雪丽啥事,说,没有啊,咋了?黄雪丽说,打牌。邓金海不想跟女人一起打,他知道女人打牌一般是没有彩头的,他不想打还不是因为没有彩头,而是女人赢了会说他一个大男人竟打不过娘们儿,那会让他有一种羞辱感,怪下不来台的,输了就会赖牌,他作为男人不较真就会输,较真又显得不够男人。邓金海踌躇着还没应,就听屋里的姚金荣说,咋的,巴结不上了咋的?话说到这份上,邓金海就是一百个不情愿也不好拒绝了,何况他也没什么不情愿的,就拐了进去。邓金海进去才发现连上他还是三缺一。姚金荣说,别急,一会儿就该来了。说话不及,杨秀芝的声音就从院墙外飘了进来,够手了没?黄雪丽一听,立刻就接上了,就差你了。杨秀芝在过道里拿过放在过道里的铁锨刮着胶鞋上的泥,应着,哦,是的嘛。姚金荣说,是啊,就你了。说着呵呵地笑起来。杨秀芝这才回过意来,立刻反唇相讥,就你了,就你了,就你了!姚金荣说,是哩,还不知道谁浪哩。说着,忽然变了腔,嗲声叫,得劲死了!杨秀芝被说住话把儿,就不再回嘴了,跟着笑起来。这有个讲儿。新宅子和老宅子之间有个池塘,按当地的一般叫法是坑。坑足有十亩大,就叫了大坑。大坑不是圆圆的,而是曲尺形的先南北再东西的不经意地那么一拐,就把村子和新宅子分隔开来,人们再说起来就把村子叫做大坑北沿或者大坑里沿,把新宅叫做大坑南沿或者大坑外沿。大坑里原来养过鱼的,过年的时候家家都能分到鱼吃,后来老是有人偷鱼,因为是集体的就没人去管,到过年的时候大坑里就被偷的没什么鱼了,大家拿了鱼苗钱却没吃到鱼就抱怨起来,第二年再也不愿意养鱼了。这么大一个坑空着很是叫人心疼,就有人提出承包,结果也承包了。一个早晨早起上学的孩子发现大坑里白花花的,再一看,满坑里都是翻着肚子的鱼,大叫,好多鱼啊!承包的人就知道有人往坑里下药了。自此,再没人承包大坑,大坑就空下来。空下来的大坑只是水里没了鱼,平常还是热闹的,洗衣服、洗孩子的尿布,要打面的时候也会来这里把麦茓子里挖出来的麦子在大坑里淘洗,天气一热来洗澡的人就更多了。洗澡也是有讲究的。因为大坑在村子里面,而洗澡又是不得不暴露身体的,女人们就把白天洗澡的权利让给了男人们,忍到晚上才一起出来下到大坑里过瘾。那天傍晚,吃完晚饭几个娘们儿去叫杨秀芝洗澡的时候忽然想吓吓她,就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却听见杨秀芝哎呀哎呀的叫。几个人正惊疑着,哎呀哎呀叫的杨秀芝忽然说,得劲死了,得劲死了!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蓦地明白了,忙灰溜溜地溜掉了。第二天再到一起的时候,有人问杨秀芝,夜儿个黑了叫你洗澡哩,你弄啥家伙唻?杨秀芝不清楚咋得罪人家了,无辜地说,没弄啥啊。见杨秀芝不承认,那人来了劲,你哎呀哎呀的叫啥家伙唻?杨秀芝更无辜了,说,哪有啊?那人说,你都得劲死了还说没有?杨秀芝这才明白人家出她的洋相呢,可事实如此也没法抵赖,就呵呵地红了脸笑了,小声嘟囔了一句,啥货。以后再跟杨秀芝斗嘴骂玩压不住杨秀芝的时候就嗲声,得劲死了!杨秀芝马上就老实了。屡试不爽,就传开了。以至于即便没有杨秀芝在场,场面实在无法收拾的时候只要有人嗲一声得劲死了,很快就能扭转过来。也不限于这点事儿。当地人很舒坦的时候都会叹息,得劲,得劲得厉害就会再加上两个字夸张一下,以表达心里的舒爽,得劲死了!说得劲还没什么,一说得劲死了马上就转到这上面来,就会抑制不住地大笑。现在,姚金荣当着杨秀芝的面嗲声,那效果自然更是非比平常。杨秀芝刮完了胶鞋上的泥走进堂屋看到邓金海窘了一下,不言语了。那讲儿在娘们儿之间说说大家都是女人还没什么大不了,冒不摊儿地插进来个大老爷们儿,还是由她引出的讲儿,尤其刚才还冒冒失失地说那些浪儿巴几的话,她顿时就有一种扒光了被男人看的感觉,就不自在起来。好在黄雪丽也看出来了,赶紧说姚金荣算是帮她解了围,好了,别得劲了,打牌,打牌。邓金海不好说什么,加上辈分又长就更不好说什么了。四个人就坐下打起牌来。开始,大家还都规规矩矩地打,几轮下来就见了高下,黄雪丽和杨秀芝输了却不服,口口声声要翻过来,又过了几轮还是没翻过来,开始耍起赖牌来。女人和女人打牌输就输了赢就赢了,输了当然不高兴,不高兴也没啥可说的,输赢凭的是手气、运气、牌气,输了只能说你的手气不好运气不济牌气不旺,能有啥好说的?女人跟男人打牌输了就没那么规矩了,这不,黄雪丽和杨秀芝啥都不说当着姚金荣的面儿就耍开赖牌了,显然输急了。俩人口径一致说邓金海耍赖牌,把姚金荣排除在外,姚金荣就不好开口替邓金海也替自己辩解,尽管她和他是打对家的,是一家的,她要是替邓金海辩解的话就会显得跟男人过于亲,就会显得暧昧。要是非要拿出什么根据来的话,就只能是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男女有别。想想也是啊,你一个女人家不帮女人说话,胳臂肘子往外拐拼死拼活的替男人说话,你不是暧昧是什么?你要说俺是一家的,那就更不对了,你都跟人家一家了,还不暧昧?都暧昧到家了,简直就是臭不要脸了!这样说就把事情搅混了。是的,这世上最说不清的就是男女了,只要一是男女再一清二楚的事也会变成一塌糊涂的事。邓金海没有打赖牌,自然不肯承认,黄雪丽和杨秀芝就不依,非要他承认不可,然后还煞有介事地拿着桌子上的牌硬说是邓金海偷换的牌。竟敢明大明地栽赃陷害,邓金海就有点生气,可是知道不能生气,不过是个玩儿,生气就太划不来了,何况他还是个男人,咋能跟女人一般见识?心里这样想,嘴里抵死不认。三个人就撕把起来,拉拉扯扯的,慢慢就升了级,撇开赖牌不赖牌的,扯作了一团。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就变成了男和女的对抗,姚金荣就加入了进来。邓金海当然不会让,乱动乱扯像个刚上套的牛犊子一样。黄雪丽和杨秀芝按不住他,就喊姚金荣赶紧过来帮忙,姚金荣就过来了。添个蛤蟆四两力,邓金海在怎么犟也犟不过,到底被掀翻在地。邓金海倒也乖巧,在倒的一刹那搂住了黄雪丽,并用力一拧。姚金荣和杨秀芝还怕按不倒邓金海,一直没松手。这下可好,邓金海一下就把黄雪丽压住了。要是就这样站起来也没什么,激烈的撕扯难免会碰着,大家又都是过来人,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会产生任何误解。一场闹玩儿就在皆大欢喜中结束了。事情本来过去就过去了,可邓金海老是念念难忘,让他忍不住一遍遍地回忆,后来看到没人就想和黄雪丽聊天。慢慢俩人就熟稔了,有事没事的总往一起凑。有时候黄雪丽在自家菜园里浇菜,邓金海路过跟就会她打个招呼。黄雪丽也假意不懂,要邓金海过去看看她的菜。邓金海就过去这看看那看看,偶尔也会摘个黄瓜、西红柿啥的吃。黄雪丽则让邓金海给她捎着买东西。邓金海买了就送她家去。有一回,邓金海把捎着给她买的凉席送去的时候一搭眼看到了黄雪丽。黄雪丽的身材不算大可也不算小,夏天穿的又薄。邓金海有点馋,可不好表现出来,就把凉席打开了请黄雪丽过目。刚刚买回来的新席黄雪丽自然要看,就上上下下的打量,一抬眼看见邓金海在看她,心里一动,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看席。邓金海慢慢就看得大胆了。黄雪丽不好再假装,问,看啥?邓金海说,看你。黄雪丽说,看我弄啥?邓金海说,你这人就是,你不看我咋知道我看你唻?黄雪丽就笑,说,我看看咋了?邓金海说,那我看看你咋了?黄雪丽说,我有啥好看的?邓金海说,你不好看我能会看?又说,看看怕啥,又不少一块?黄雪丽呵呵地笑了,说,你这人咋恁有意思啊。邓金海说,我有啥意思啊,还没你有意思哩。黄雪丽说,我有啥意思啊?邓金海说,啥意思都有。黄雪丽就忍不住了,大骂。邓金海上去就要抱黄雪丽。黄雪丽躲着哈哈大笑着,软软地叹息着骂,唉——邓金海说,你还撅啊?伸手刮了一下黄雪丽的鼻子,那手却不立刻就收,一直拖拖拉拉地落到了黄雪丽的身上。黄雪丽推了一下他的手。黄雪丽不这样说,邓金海还不敢,一说就胆大了。黄雪丽一打他的手,他顺势把黄雪丽抱住了。邓金海抱着她,直直地看着她。她也抬起头直直地看他。一会儿,黄雪丽的脸少女般地红起来,眼里就有了盈盈的波光。邓金海迟疑了一下,低了头,真的亲在了黄雪丽的嘴上,打闹之中两人的关系更亲密了。第20章夜里黄雪丽睡不着了,她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邓金海,邓金海的脸,邓金海的嘴巴,邓金海的吻,邓金海的笑,邓金海结实的怀抱……这些都是她渴望的,终于得到了!黄雪丽幸福地笑了。黄雪丽也是恋爱过的。二十年前,十八岁的黄雪丽偷偷地喜欢上了邻村的彦双喜,可是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喜欢她,她就有意无意地接近他,看看他的反应。说是接近其实只是离他近些,能看他一眼她就很满足,好在两个村离得很近,这给了她不少机会,赶集的时候故意从彦双喜的村里过,后来知道了彦双喜的家就从彦双喜家的胡同里走过去,有时候能碰上他,有时候碰不上。碰上了她就很激动,心里跳得砰砰的,脸上却很平静,若无其事的样子。晚上看电影也是,要是可能的话她也会从彦双喜家的胡同走过去。可惜的是晚上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她就大声说话,以期引起彦双喜的注意。她这样老是从彦双喜家的胡同过来过去的,却没引起彦双喜的半点注意,反倒惹得跟她一路的同伴不高兴了,抱怨她好好的路不走,偏要七拐八拐的。她这才发觉自己太专注了,时候长了会被人家看出来的,就尽量不带那么多同伴,而且不时地更换。就连下地薅草、拾柴,她也会不知不觉地往彦双喜村的地里跑,当然还是渴望能见到他。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年,黄雪丽也看到过彦双喜几次,可是最初的那点满足汹涌地席卷了她,让她生出许许多多的想象来。她也发现这样不行,心里就很苦恼。她当然可以托媒人到彦双喜家说媒,那得有七八成能成的把握才行,不然人家要是不同意,那就完了,以后她连看也不能看了。不是说谁会阻止她看,而是那样等于公开了,她要是再去看彦双喜就有点厚脸皮,会被人家认出来,指指点点的说她点什么可就毁透了。她煞费苦心地看他就是在试探他到底喜不喜欢她。大半年的时间让黄雪丽失望过无数次,也让黄雪丽激动过无数次,可就是没摸到彦双喜的一点心思。黄雪丽辗转反侧地想,忽然明白过来,她这样只是在看人家,没给人家一点她喜欢他的意思,哪怕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也好。她怕人家不喜欢她,人家难道就不怕吗?万一被当流氓臭骂一顿可不大好。她只是偷偷地在看他,一点也没接触过他,没给他透过半点信儿,他怎么会知道?可是,怎么才能接触他呢?原来他俩并不认识,贸然接触人家就太唐突了。黄雪丽发起愁来。机会终于还是来了。那天黄雪丽赶集的时候看见了彦双喜,就远远地跟着,彦双喜停下来她也停下来装着买东西的样子看身边货摊的货。彦双喜显然是赶闲集的,不待集罢就骑着车子回家了。所谓赶闲集就是不以买东西为目的的赶集,心情比较闲散,随意转转看看。黄雪丽看了赶紧追了上去,说是追也不过是远远地跟在彦双喜后面。这样一前一后的走了一段,从柏油路拐上一条土路,路上的行人就少起来。又走了一段,依然一前一后的。黄雪丽心里有点急,她知道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也许以后再不会有了,还有老这样跟着是不行的,她必须跟彦双喜搭上话,以后再遇到就能说话了。黄雪丽想了想,紧蹬了几圈就把彦双喜超了过去。在挨近彦双喜的时候她的心几乎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这是她离彦双喜最近的一次,大概不到一米。彦双喜好像看了看她,她则目不斜视地就从他身边骑了过去,一会儿就把彦双喜甩在了身后。黄雪丽没有回头,过分的紧张让她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虚汗。她掏出小手绢擦了擦,在装回口袋的时候忽然有了主意,就不再装得那么牢靠了。一会儿果然听到了走在后面的彦双喜喊,哎,你的东西掉了,哎,你的东西掉了。黄雪丽觉得差不多了才回过头去看,看见彦双喜正举着手绢追过来,冲着她大喊大叫。黄雪丽停了车,等着他。彦双喜很快就追过来了,把手绢递到了她手里。她微笑着接过来,没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太想说却不知道咋说好说啥好。黄雪丽不说话,彦双喜就不好说话了,笑了笑骑上车子走了,不过还是说了一句话,还怪香哩。啥意思?他不是个木头,他在给她信号。黄雪丽听了快乐得不知道有多厉害了,哎呀,我的个娘啊,他说的可真好啊!他真好啊!黄雪丽赶紧骑上车子追,问,你哪庄的呀?彦双喜说了。黄雪丽说,哦,咱挨着啊。彦双喜说,我咋没见过你啊?黄雪丽说,这不就见过了?彦双喜就呵呵地笑,说,你真有意思。俩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慢慢就到了彦双喜的村口。彦双喜说,我到家了,你要不要进家歇歇?黄雪丽知道这是客套话,心里还是想去,想得死了,可是不行,一面之交又是大男大女的,咋好去?去干啥?只要认识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就像俗话说的那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又一次在彦双喜村的地里俩人又碰上了。黄雪丽说,咋又碰着你了?彦双喜笑说,碰着我咋啦,我又不吃你。黄雪丽说,呢,你还吃人哩,牙给你掰掉。彦双喜说,给,你掰。说着,张着嘴把头伸向黄雪丽。黄雪丽看着,真想捧住这张脸,说,谝你的牙白不是啊?彦双喜说,我又没说我的牙白。黄雪丽说,那你是弄啥唻?彦双喜说,叫你掰我的牙的啊。黄雪丽说,我不掰。彦双喜说,咋啦?黄雪丽说,你咬我的手哩。彦双喜说,我不咬,你的手又不是猪蹄子。黄雪丽一愣,并不是气恼,而是没想到彦双喜会开玩笑骂她,心里很高兴,还嘴说,你的才是猪蹄子哩。彦双喜就看着她笑了,看得黄雪丽不好意思了,想低头躲一下他的目光,又想那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跟他对视又不敢,心里有点紧张又有点甜,甜蜜蜜的,一丝一丝的往心里浸润,很受用,想这样沉浸一会儿,又怕冷了他断了续再接起来就难了,情急之下不知说什么好,就问,看啥?按照当地人逗玩说这话的时候往下应该是耍赖的反问,你不看我咋知道我看你唻。可是彦双喜没这样说,而是直截了当地说,看你。这又是黄雪丽没想到的,心里欢喜得不得了,说,我有啥好看的呀?彦双喜说,好看。黄雪丽心里高兴得无法形容了,说,还没你好看哩。人家夸自己,要是一般人都会谦虚,黄雪丽想彦双喜可能也会谦虚一下吧,再特别也不会肯定下来的,那就有点顺杆子爬了。不料彦双喜却说,那咱都好好看看吧。轻轻巧巧不光肯定了自己也把她拉了进来,弄得黄雪丽一下不知道该咋说了。彦双喜说,明儿个俺那庄有电影你看不看?黄雪丽早就知道了,却明知故问,真的假的?别哄我啊。彦双喜说,你看你说哩,你又跟我没仇没气的,我哄你弄啥?黄雪丽说,好,你给我搬板凳我就去看。彦双喜说,中!第二天晚上黄雪丽还没吃完饭,同伴就来叫她了。黄雪丽说,我看过了,不去看了,您去看吧。同伴说,那你呆家弄啥啊?走,陪我一路去看。硬要拉黄雪丽。黄雪丽娘也说,去吧,去吧。黄雪丽说,真看过了,再看也没啥意思,您赶紧去吧,一会儿电影该开始了。同伴无奈只好走了。黄雪丽又等了很长一会儿才悄悄地溜去了。彦双喜果然搬了板凳在等她,看见她说,你可来了,板凳早就给你搬来了。黄雪丽哪里敢去坐?不去坐又怕他生气,就笑说,跟你开玩笑哩,你咋恁当真啊?彦双喜说,当然当真了,你是谁啊?黄雪丽说,我是谁啊?彦双喜说,你是黄雪丽啊。黄雪丽没想到他竟然叫出她的名字来,看来他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心里有点感动,不便表现出来,就说,你坐吧,我站着就中。彦双喜说,你不坐我也不坐。那会儿陆陆续续还有来看电影的人进场,黄雪丽不敢跟他多说,就挤进人群里去了。过了一会儿,黄雪丽觉得背后有人离她怪近的,有点不放心,一回头看见彦双喜正痴痴地看她,见她回头忙冲她笑,心里一阵温暖,忙转过头去看电影,可怎么也看不进去了,竖起耳朵听着彦双喜的一举一动,就连彦双喜咳嗽都那么有意思。看到中间的时候,黄雪丽想去解手,就挤了出去。彦双喜以为黄雪丽想跟他说话,随着挤了出去,后来看她进了一户人家才明白过来,就站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等。一会儿黄雪丽出来了,彦双喜叫,黄雪丽。黄雪丽开始没看到人,听见有人叫她吓了一跳,她听老年人说过,深更半夜可不能乱答应,没准就是鬼要投胎拉人顶替呢。彦双喜再叫,黄雪丽。这回黄雪丽看清了是彦双喜,说,你咋出来了?彦双喜说,怕你迷见了,出来找找。黄雪丽心里很感动,面上却很平静,说,没事。走,看电影去吧。彦双喜说,电影哪有你好看啊,看电影还不胜看你哩。俩人就说起来。黄雪丽怕人看见了,几次催他看电影去都没动,正说得热闹,忽听人声闹哄哄地向这边滚过来,知道电影结束散场了,就随着人流回去了。终于有一次彦双喜抱住了她,吻了她。那也是个晚上,俩人约好了,在黄雪丽庄后的小树林里见面。黄雪丽吃完饭收拾完了锅碗瓢盆,跟他娘说找同伴玩一会儿就走了,走到她家屋后黑暗里闪出一个人来,黄雪丽不去理会只管走,那人却跟了上来。黄雪丽心里一紧,问,谁呀?那人看看四下无人,叫,黄雪丽,是我。是彦双喜。黄雪丽顿时释然了,问,你咋呆这儿唻?彦双喜说,来接你。黄雪丽心里一热,说,走吧。在平时,即使大白天也没多少人来,晚上就更不会有人来了。俩人钻进小树林,彦双喜找一片地方招呼黄雪丽,坐这儿吧。黄雪丽说,好。黄雪丽坐下来没有挨着彦双喜,离他还有点距离,不算很远也不很近。彦双喜很想挨近黄雪丽又不敢,心里有点不满足。黄雪丽先说话了,问,想啥唻?彦双喜说,没想啥。黄雪丽说,你不高兴。彦双喜说,没有。黄雪丽说,那咋啦?彦双喜说,没啥。就盯了黄雪丽看。黄雪丽说,看啥?彦双喜说,看你。黄雪丽说,还没看够?彦双喜说,没看够,看不够,一辈子也看不够。黄雪丽心里甜丝丝的,说,那就叫你看一辈子。彦双喜说,真的啊?黄雪丽说,嗯。彦双喜就叫,黄雪丽!黄雪丽应了一声,嗯。半天听不见彦双喜说话,问,咋啦?彦双喜说,你真好!一欠身一把拉住了黄雪丽的手,使得黄雪丽的身子不得不往他身边靠近了些。黄雪丽的手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抓着,有一股奇异的感觉。她没有拒绝,任他抓着。被心爱的人抓着是多么快乐啊!彦双喜把她的手在手里抓着,另一个手里轻轻地摩挲着。在他抓住她的手的一刹那间,一股暖流由手开始传遍了黄雪丽的全身,柔柔的,软软的,又是那么固执那么坚决。黄雪丽偷看了彦双喜一眼,心里涌起一股别样的温柔,慢慢低下头来。彦双喜摩挲了一会儿,又拿起她的手合在两只手里,好一会儿把她的手悄悄贴到了脸上。彦双喜的脸很热很烫,黄雪丽的手同样很热很烫。彦双喜突然叫,黄雪丽啊!黄雪丽猛地抬起头看着他。彦双喜却叹了口气,哎,黄雪丽啊!黄雪丽应,嗯。彦双喜说,我好想你啊,黄雪丽!黄雪丽一样想彦双喜,甚至觉得比他想自己还要想他,可她不敢说,太羞了,就说,嗯,我知道。彦双喜忽地委屈道,你不知道!又喃喃地说,哎,想死你了,我想死你了!黄雪丽心里一动,没说话把头靠在彦双喜的肩膀上。彦双喜说,明儿个我就跟俺娘说,叫她托人上您家说媒去!黄雪丽使劲地嗯了一声。彦双喜小了声问,您娘不会不同意吧?这倒是个问题,她兄弟长得没有那个样,估计不会好寻。她爹死得早,全靠她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姐儿俩拉扯大,她娘每当说到她姐儿俩的时候总是说,叫您俩的事儿办完我就算对得起您爹了。黄雪丽知道她娘说的办事儿就是办婚事。这么一来,黄雪丽心里就吃不准她娘会不会同意了。没听见黄雪丽回应,彦双喜不安了,问,咋啦?黄雪丽说,应该会同意,你托人去试试嘛。这倒也是。彦双喜说,你跟您娘说说,应该差不多。黄雪丽羞了,说,我咋说啊?彦双喜说,咋不能说啊?媒人一介绍,你就说认识我。您娘看你恁热心不会不知道你同意,一定会同意的。黄雪丽说,我咋说你啊?彦双喜说,那有啥不好说的啊?俩庄挨着认识个人没有啥啊。黄雪丽说,不是,我说认识你不能是一般的认识。彦双喜吃了一惊,看着黄雪丽试探地说,你说咱俩谈了?说完兴奋起来,接着说,那要是这样您娘就非同意不可了!黄雪丽说,我可不敢。彦双喜一下被黄雪丽弄糊涂了,不解地看着她。黄雪丽说,我是说我得说你好,可又不能夸你。就这,不知道该咋说。彦双喜不说话了,想了一会儿说,你就说我跟您那庄的谁样不就妥了。黄雪丽追道,跟谁样?彦双喜说,我也说不准,你就说我跟的那人您娘觉着不赖就中了。黄雪丽一想,对啊!这不是变着法儿的夸彦双喜嘛。不由推了他一下,咋不早说啊。彦双喜问,早说?黄雪丽说,嗯。彦双喜说,好,是你叫我早说的啊。黄雪丽说,嗯。彦双喜说,我可说了。黄雪丽说,嗯!彦双喜看着黄雪丽却什么也没说。黄雪丽见他这样子知道他是要说点什么的,就说,你想说啥就说吧。彦双喜咽了口唾沫颤声说,老婆……黄雪丽没想到彦双喜会说这,羞得脸热起来,道,谁是您老婆啊,难听死了。彦双喜说,不是你叫我早说的嘛。黄雪丽说,谁叫你说这唻。彦双喜说,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黄雪丽说,早晚的事儿早晚再说。说说,笑笑,夜就深了。黄雪丽说,我该回去了。彦双喜说,还早着哩。黄雪丽说,早啥呀,不早了,再晚俺娘该找我了。说着站了起来。彦双喜只得也站了起来,痴痴地看着她。黄雪丽说,回去吧。彦双喜不说话,猛地一把就抱住了她。黄雪丽晕了一下,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不动了。彦双喜叫,黄雪丽!黄雪丽嗯了一声。彦双喜急促地说,黄雪丽,我想你,我舍不得叫你走,我舍不得离开你!黄雪丽说,以后还会见的。彦双喜说,唉,唉。忽然吻住了她的嘴。黄雪丽没防备但也没躲,任他亲着……被心爱的人亲吻是多么甜蜜啊!黄雪丽在心里说,我是这个男人的了,我一辈子跟着他了,受苦受累心甘情愿!她这样想着想着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这才赫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彦双喜抱在怀里了,彦双喜抱得那样结实那样有力那样牢固,她的身体都快要被挤碎了。不过,彦双喜的怀抱也很宽厚,很温暖,很温馨,黄雪丽有些陶醉了,她真想就这样永远躺在他的怀抱里。彦双喜的身体微微战栗着。黄雪丽忽然没来由地有些怕,她觉得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发生点什么,趁彦双喜抱累了缓一下的时候猛地把他推开了,说,我该回去了。匆匆忙忙地走掉了。彦双喜家托来的媒人是第三天到黄雪丽家去的,黄雪丽没在家,她娘听完媒人说明来意,笑眯眯地说,瞧瞧,叫你操心了,闺女还小着哩。不动声色就把媒人挡了回去。彦双喜跟黄雪丽说了,黄雪丽瞪大了眼,问,真的?谁去的?我咋没见?彦双喜一一说了,黄雪丽说,那俺娘咋没跟我说啊?后来就明白自己猜对了,她兄弟要是寻不好老婆,她娘是不会给她定媒的。彦双喜说,咋办啊?黄雪丽说,不管她,咱好咱的。彦双喜愁眉苦脸地说,你光这样说,您娘要是不同意咱再好还能咋着啊?黄雪丽说,你看你,她今儿个不同意不还有明儿的嘛,明儿不同意不是还有后儿的嘛,过一阵子再托媒人。彦双喜说,那得到啥时候啊?黄雪丽说,看看你,你又不是要跟俺娘过,你是要跟我过!她不同意不同意罢,只要我同意就中!黄雪丽居然把她娘也扯上了,这是犯忌的,显然是急了。又托了两次媒人黄雪丽的娘还是不吐口,彦双喜的娘就耐不住了,她就这么一个独子,长得不算多打眼可也不丑,家道不算殷实也中等可上,犯不着为一个闺女家低三下四一而再再而三地求人家,天下好闺女有的,离了她黄雪丽彦双喜还能就寡汉了?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再说上门为儿子说媒的也不少,尽挑尽捡,就不信碰不上中意的?她一向娇宠儿子,这单从她给儿子起的名字就能体现出来。在当地,谁的名字要是叫双什么那就是被父母娇宠的孩子,双喜自然也是。就这,他娘还嫌不够,这从叫法上又加了一层。彦双喜按一般的叫法应当是略去姓直呼其名,双喜。按当地人娇宠的叫法是一个字,喜。她既不叫双喜,也不叫喜,而是加了半个字,变成一个半字,喜儿。这就把短促的喜字叫长了,也把硬戳戳的双喜叫柔了。她说,喜儿,我看算了,咱别一棵树上吊死了,你再挑别的吧。彦双喜说,娘,我就喜欢她啊!多了,她就骂,你这孩子,咋恁死心眼儿哩?要是她娘到最后也不同意,你弄个一头撅杠一头抹光就该傻眼了。再说了,她就恁好啊?我看你二姨说的那闺女就不赖,比黄雪丽强多了。彦双喜再说什么就烦了,你这孩子,咋恁没出息哩,咋的不是个女人啊?值得为一个女人费恁大劲吗?男人就得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来!后来终于烦透了,说,你要黄雪丽也中,那你就等吧!可有一条,你要黄雪丽事儿我不管,你倒插门也中,私奔也中,随你!不过,我可跟你说,那个黄雪丽你就是死也娶不到手!彦双喜见他娘生气了,急得火着,找到黄雪丽把他娘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黄雪丽听了怔住了。彦双喜问,黄雪丽,你说咋办啊?黄雪丽半天没说话,末了看着他说,你准备咋办?其实彦双喜走到路上就想好咋办了。他一路上把他娘的话仔仔细细地琢磨过了,他娘虽说不高兴,可也给他指了路,那就是实在不中就把生米煮成熟饭,到那时黄雪丽娘就是一百个不同意也不中了。可这话得由黄雪丽说才合适,要是他说就有占她便宜的嫌疑。彦双喜不好说,又被黄雪丽追着问,叹了口气,唉——黄雪丽看着彦双喜,半天哭了,眼泪泉水一样哗哗地往下流。黄雪丽一哭,彦双喜也忍不住了,鼻子一酸泪珠子跟着就掉下来了。俩人相拥着,你替我擦眼泪,我替你擦眼泪,越擦泪越多,泪越多哭得越厉害,不一会儿失声痛哭起来。直到哭累了,俩人才不哭了,眼睛红红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彦双喜看着黄雪丽凄苦的脸,很是激动,说,黄雪丽,要不咱跑吧,回来再跟您娘赔个不是,自家孩子她还能咋的你呀。黄雪丽说,不中,你不知道的。彦双喜说,咋不知道啊?那人家逼急了不都这样的吗?回来跟老的赔个罪不也啥事没有了吗?黄雪丽想对他说她娘是想叫她给她兄弟换个老婆,想想还是不说了。彦双喜说,你说话啊!黄雪丽咬着牙还是一声不吭。彦双喜急坏了,终于说,那要不你住俺家吧,过几天就好了。黄雪丽知道他的意思,他刚才说私奔就含有这意思,只是私奔来得比较轰轰烈烈,住他家来得比较安安静静,其实质都是一样的。黄雪丽摇着头说,不中,不结婚我不会去您家住的!声音不高却很坚决。黄雪丽回到家时,她娘对她说,明儿个您表叔就带那孩子来,你跟人家见见,要是差不多就订了。彦双喜托媒人上门提亲,黄雪丽娘最初还没往心里去,只当是平常的提媒,一家女百家问,也没什么,后来又来了提媒的,说的还是彦双喜就沉了意了,知道是闺女的心思动了,这才急了,赶紧找人给闺女和儿子提媒。看样子单凭儿子是找不着个媳妇了,那就只有换了,她跟媒人把这意思也说了,只是叫人家替她留心着,她自己则留心着闺女,千万可别出啥叉枝,一等说定了就赶紧打扮闺女娶媳妇。不过并不容易,换亲的人家虽说有,可并不多,没有多少可挑可捡的余地,也看了几家,都不大中看。现在说的这家也不算多好,不过不答应已经不行了,媒人都跑烦了,再不答应恐怕以后就没人肯提媒了。黄雪丽当然知道这些,但在心里还是想再试试看,黄雪丽心里很清楚换亲的机会越来越少,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再拒绝几家就大功告成了。黄雪丽明白她娘的话,那意思就是要落点了。黄雪丽没说话。第二天钱大有就来了。见面前她娘把她叫到东屋里,噗通一声跪下了,说,明儿啊,娘知道委屈你了,可是除了这叫娘还有啥法哩?再说,跟谁过不是过啊?看起来黄雪丽在里头捣鬼她娘不是不知道,只是没说罢了啊!黄雪丽在心里想过一百回了,她娘要是知道她不同意换亲肯定会逼她,逼她无非是寻死觅活,不会真的去寻死觅活,她只要咬牙坚持住一回就万事大吉了,她娘总不能天天寻死觅活,再说第一次没效果,还能来第二次吗?可是她娘真的逼了,黄雪丽却受不住了,心里不知道是啥味了。黄雪丽没拉她娘起来,跟着软软地对着她娘跪下了,眼泪刷刷往下掉。她娘一见放心了,赶紧把她拉起来说,别哭别哭,人家还等着哩。替黄雪丽擦了眼泪,看看黄雪丽平静些了,说,去吧。黄雪丽去看了看钱大有打个招呼就走了。过了几天婚期就定下来了,两个月后黄雪丽出嫁,再半个月娶媳妇。黄雪丽得了信儿,就不去见彦双喜了,不是不想见,而是没脸见,她觉得对不起彦双喜,叫人家等她白等了一场。到嫁妆开始上漆的时候,婚期就很近了。出嫁前的头天晚上,黄雪丽终于忍不住偷偷约了彦双喜。还是在那片小树林,黄雪丽说,对不起。彦双喜没说话。黄雪丽的泪又下来了。彦双喜听见了,不但不替她擦连动也没动,只管低着头一言不发。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黄雪丽说,你没话跟我说吗?彦双喜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叹口气又低了头。黄雪丽忽然颤了声音叫,双喜哥!这是自认识以来黄雪丽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叫他哥。彦双喜诧异地看着她。黄雪丽说,双喜哥,你没话跟我说吗?彦双喜半天才说,还是俺娘说的对啊!黄雪丽受不了了,一下扑到彦双喜怀里,双喜哥!彦双喜抱着她,俩人默默地掉了一阵子泪,彦双喜扳起了黄雪丽的脸,看着她,亲吻着她。黄雪丽搂了彦双喜的脖子忘情地亲着,吻着……彦双喜解她扣子的时候被她拦住了。黄雪丽只说了一个字,不。彦双喜又叹口气,停了手。黄雪丽说,双喜哥,忘了我吧。彦双喜说,叫你的手绢留给我吧。黄雪丽知道他说的是她那次故意丢给他的手绢,就从口袋了掏了出来。彦双喜接了放在鼻子下使劲闻了闻,小心地放进了口袋,转身走了,一任黄雪丽在背后叫,双喜哥,双喜哥!都是我不好,忘了我吧!……第一次没有给心爱的人,而给了她根本不爱的人,黄雪丽后悔死了!更叫黄雪丽后悔的是没听彦双喜的话,没照彦双喜说的私奔或者住到他家里才到今天这步田地。事实上,黄雪丽嫁过来不久就后悔了,后悔死了,这次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了,再后悔也来不及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十几年里,她每次想起来心就疼得受不了,把自己恨得要死要活的,不止一次地说,要是重来一次一定不要这样的日子,可是这样的日子一直在重复着,直到邓金海无意中冒出来,黄雪丽觉得再也不能失去了,过去的教训太惨痛了,哪怕不结婚不过成一家人家,只要能不时地见个面就满足了。第21章花地又该打药了。吃完早饭,杨翠玲就到邓金生家去了。邓金生和蓝云芳还有他们的孩子邓冬冬、邓振都在吃饭,看见杨翠玲打了招呼,蓝云芳给杨翠玲找了凳子,杨翠玲并没坐下,那就表示很快要走。蓝云芳很体贴,问,花又该打药了吧?杨翠玲笑了,她就是为这来的,自那次中毒以后她就怕了,一提到打药心里就揪挤,浑身麻不得的。她后来也听说了,她被送进卫生院后邓金生就接着把花打完了。那以后,再打药基本都是邓金生代劳了。蓝云芳虽然很明白,可她不敢许,她不知道邓金生有没有别的事,要是擅自作了邓金生的主邓金生会怪罪她的,即便是给杨翠玲打药这件就算是在邓金生看来都是他邓金生义不容辞的事儿,蓝云芳也不敢替邓金生做主,她那样跟杨翠玲说仅算是打个招呼或是给邓金生提个醒,所以话说了就说了就没下文了。杨翠玲很理解,就看着邓金生说,有空没?没空就再等一天。邓金生正端着碗喝稀饭,刚喝了一大口,嘴里有几颗豆子得嚼一下。蓝云芳听不到邓金生回应,怕杨翠玲下不来,忙说,咱嫂子问你话哩,问你顾得顾不得给她打药。邓金生咽下嘴里的豆子,笑了,说,那也得等我叫这口饭咽了再说啊。看着杨翠玲说,歇晌吧,晌午不安全,歇晌三四点时候,你叫药跟打花筒子准备好就妥了。杨翠玲得了准信儿很高兴,说,好,您吃饭吧。转身走了。杨翠玲回家查看了打花筒子,再查看了打花药,都一停二当的,放了心,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骑着车子赶集去了。她赶集没啥事,就是割点肉,请邓金生吃顿饭,虽说是一门的到底不是一家,连亲兄弟都算不上,人家救了你的命,又帮了你的忙,连顿饭都不管,未免太不像话了吧?前几次打药杨翠玲也是要管饭的,可邓金生死活不干,说,你要是管饭下回我就不打了,你再找人去吧!这就是说邓金生把给杨翠玲家打药的事当成了自己分内的事,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那些见外的客套客气的。邓金生这样说了,杨翠玲就不能再找别人帮她打药了,即使怕他累着了热着了或是忙顾不上可以找别人帮忙,都不能再找了,不然就是把邓金生看得无所谓,就是认为邓金生打药打得不咋的,就是生气了。杨翠玲当然不会生邓金生的气,她感谢还怕来不及,怎么可能生气呢?当然,人家那样说是跟你亲,也是不能太当真的,一次两次倒还好,往后用人家的时候多着呢,咋好意思心安理得地麻烦人家呢?这么久了,也该管一顿饭了。到底不是自己吃喝,样样东西该买就得买,可以挑挑拣拣却不可以将就凑合,杨翠玲对自己舍不得对别人一向还是很大方的,很快就把东西买妥了,两盒红旗渠烟,一件啤酒,一斤肉,半斤猪耳朵,半斤猪肝,半斤牛肉,除了一斤肉是生的,别的都是熟的。杨翠玲想了想又买了一袋肉丸,一袋海带丝,还有一个十斤重的大西瓜。她还想买些别的,天热,怕放不到天黑就坏了,只好作罢。吃完晌午饭杨翠玲睡了一会儿,起来洗了脸看看天色还早,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心里牵牵挂挂的也看不好,就到邓金生家去了。这次,杨翠玲吸取了上次贸然闯进的教训,一进大门口就招呼上了,谁呆家唻?喊了两声没听到动静,叫,云芳,云芳。蓝云芳睡眼惺忪地从堂屋里走出来,哦,嫂子,他没呆家,不知道去哪儿了,一会儿他回来我就叫他去。杨翠玲忙说,没事,我就是来说一声,我背着打花筒子、药先走了,他一会儿去也不晚。蓝云芳说,好。杨翠玲说,晌午我买了菜,歇晌就呆俺家吃饭,你别做他的饭了。说完才想起来,忙补充说,你也别做了,都过去吧。蓝云芳说,哎呀,嫂子,你咋这样啊。杨翠玲说,已经买好了,黑了过去吃饭,啊。蓝云芳这才说,那我不做他的饭了。杨翠玲说,都过去吧。杨翠玲下地的时候地里已经有人了,给棒子施药的,薅草的,放羊的,人虽不多毕竟不那么寂静,叫人心里还是很安慰的。杨翠玲走到花地的时候,看着那片她躺倒的地方,心里惊惊的,有点难过也有点感慨。你咋又来了?我不是说你叫药跟打花筒子搁家里准备好吗?我上您家拿过来就中了,你不用来的。杨翠玲心里正感慨着,忽然被邓金生连珠炮般的说话声打断了,一回头,邓金生戴着草帽已经走到她背后了。杨翠玲听了像个好心办了坏事的小女孩一样讪笑着,说,我呆家也没事。邓金生说,你是不放心吧?邓金生虽然板着脸,谁都能听出来是开玩笑的,要是一般人都会开玩笑地回应,不就是不放心嘛,来标着你看着你,你要是叫虫都药死了那可麻烦了。杨翠玲不会,只会正正经经的,这会儿也是,赶紧正了脸说,看你说的,命都是你救的,还不放心你?邓金生就笑了,放柔了声音说,往后别来了,你也帮不上忙,也耽误事,还不胜干点别的啥活儿哩。杨翠玲只好说,中,中,下回不来了。邓金生说,这就对了。说着话就去背打花筒子,他知道杨翠玲已经把药兑好了。杨翠玲忙说,歇会儿再打,歇会儿。邓金生说,药都兑好了,还说歇会儿,你这不是给我办难看吗?杨翠玲就笑了。一筒水打完,杨翠玲早已打好水等在那里了。邓金生知道管不住她,就让她打水、兑药,自己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井不常用,也是为安全起见打得比较小,打水的桶当然也不会大,一打花筒子就得两三桶水才能兑满。杨翠玲就一桶一桶地打水、兑水。杨翠玲结婚十几年了,终是没生育过,虽然经年累月地干着繁重的农活儿,身条还没走样,腰肢还像女孩子一样纤纤细细的,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看了顿生怜悯。邓金生原来不大注意,这会儿闲着没事东看西看的就看到了,突然激动了。邓金生怕杨翠玲看见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赶紧看向别处。杨翠玲干活儿总是很专心,打水就一心一意地打水,根本没看别的什么,直到打好水,兑好药,才松了一口气,看见邓金生吸烟不好意思了,说,我拿的有烟,还有打火机、水,都呆提篮里哩。说着,从提篮里拿了出来,要递过去。邓金生很窘迫,忙说,好好好,搁那儿吧,先搁那儿吧,一会儿我自己拿。杨翠玲本想走过去把烟盒打火机塞到他口袋里的,那样他就是走到地中间想吸了也能吸,蓦地瞥见那一幕,怔了一下,停住了,说,我还搁提篮里,你想吸了自己拿,我不吸烟,光忘。邓金生说,好。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花地也打个差不多了,估摸着快要打完了,杨翠玲最后一次加了水、兑了药,说,我先回去做饭了。邓金生说,好,简单点就中了,下回可不能这样了,再这样我就不给你打药了。杨翠玲说,好——邓金生背着打花筒子、掂着药、提篮回到杨翠玲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堂屋出厦的灯泡亮堂堂的,院子里明光光的,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一张小方桌,两三把小椅子在狭小而空荡的院子里特别醒目。杨翠玲跟婆婆已经把饭做好了,听见他回来的动静,忙从灶屋里跑出来,一边跟他打招呼,一边去打水。邓金生把提篮挂在灶屋外墙上的橛子上,打花筒子和药不是一般的物件,不大好放在明眼里,出于安全考虑还是放在背眼里比较妥当,院子里背眼的地方就只有茅房,一般人家都是放在那里的,杨翠玲家也不例外。邓金生就像往常那样把打花筒子和药放进了茅房里,顺便掏出家伙撒了泡尿。邓金生从茅房出来的时候,杨翠玲正站在灶屋门口等着,看到邓金生说,水打好了,赶紧洗脸去。邓金生洗脸的当儿,杨翠玲就从压水井边的水池里捞出了泡在凉水里的大西瓜,擦了擦,放在小方桌上,婆婆也跟着从灶屋里拿出切菜刀。杨翠玲从婆婆手里接了菜刀,咔嚓一声拦腰切开了,又麻利地切出一牙一牙的西瓜牙来。西瓜牙切得很均匀,几粒黑黑的瓜籽点缀在红红的瓜瓤上,很好看,又水灵灵的,很馋人。西瓜不小,杨翠玲又大方,咔哧咔哧的切了一半,小方桌上的西瓜牙就很壮观。杨翠玲听见邓金生洗完了脸,说,来,吃西瓜。婆婆也打了招呼。邓金生回应了一下,就在一张小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小方桌上切开的西瓜很满意,用责怪的口吻说,你咋恁舍得啊,切恁些。杨翠玲说,买了就是吃的,切开了就不能放了,吃吧。说着话把一块西瓜递到了他手里。邓金生接了,笑说,你这样都叫我不好意思了。杨翠玲说,那有啥不好意思的啊,又不是人家,赶紧吃吧,干了一歇晌早该渴坏了。邓金生说,你准备的些齐备,能会渴住了吗?看杨翠玲发愣,说,你提篮里装的不是有水吗?杨翠玲这才想起来,笑了,说,那顶个啥啊。俩人说话,婆婆插不上嘴就在一边干坐着。邓金生说,大娘,你也吃啊。说着递了一牙西瓜给她。其实那时候婆婆已经在吃了,是杨翠玲给她的,只是没那么夸张,默默地递给她的。婆婆听不清,晚上也看不清,就没反应。杨翠玲赶紧说,没事,她有,你吃吧。邓金生就顺手递给了杨翠玲。吃了两牙西瓜邓金生就不吃了,杨翠玲还要让,邓金生就说,再吃你做的菜就吃不下去了。杨翠玲笑了。邓金生说,吃饭吧。杨翠玲说,歇会儿吧。邓金生说,吃饭吧,客走主家安嘛。杨翠玲笑笑,开始收拾西瓜。西瓜收拾完,就从灶屋里一趟一趟地端菜。邓金生也不去帮她,只客套地说了一句,我端吧。杨翠玲当然不会让他端,她就心安理得地等在那里。杨翠玲的勤快是村里公认的,地里活儿不差,家务活儿不赖,饭菜做得也漂亮。豆角炒肉丝、鸡蛋炒番茄、凉拌猪耳朵、凉拌猪肝、凉拌海带丝、凉拌黄瓜、茄子炒辣椒、刀切咸鸭蛋、牛肉、肉丸汤……热热凉凉、汤汤水水的很是丰盛,看着就叫人流口水。桌子本来就小,又做了这么多菜,哪里放得下,不过杨翠玲还是很有办法,把盘子摆了一层,间隙里又摆了一层,叠床架屋,层层叠叠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邓金生知道杨翠玲大方,可没想到管他一个人的饭居然会做那么多菜来,有点感动,就不好意思了,说,咋的,还真当个客打制啊?杨翠玲谦虚地说,没啥菜,赶紧吃吧。但还是能听得出来她对自己这顿饭作的准备很有信心。菜上齐了,邓金生还没动筷,杨翠玲就又说,你咋不吃啊?又不是给你看的。邓金生笑说,人家说,主人不喝客不饮,你主家都不动筷,俺咋吃啊?杨翠玲有点不满,嗯了一声,坐下来叨了一筷头子牛肉放在邓金生面前的盘子里,说,好了,我动筷了,吃吧。邓金生说着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还是把那块牛肉叨起来吃了。杨翠玲忽然想起来,说,我咋忘了,还有啤酒哩。忙去了压水井边从水池里捞出两瓶啤酒来,水淋淋地放在另一把小椅子上,去了堂屋。邓金生问,还找啥啊?杨翠玲说,起子,起啤酒瓶盖的起子。邓金生说,别找了,打开了。伸手抓过啤酒,用牙一咬瓶盖就开了。杨翠玲知道用嘴能咬开啤酒瓶盖子,也看到过邓金柱用嘴咬开过,邓金生说打开了她知道是用嘴咬的,可家里是有起啤酒瓶盖的起子的,那是以前邓金柱在家喝啤酒的时候买的,她下午回来的时候还特意找出来擦了擦,这会儿急切间却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只好拿了两三个洗刷好的杯子出来了。邓金生知道杯子是用来倒啤酒的,就说,你做恁些菜,看看桌子上哪还有地儿搁呀?就瓶子喝吧。杨翠玲看看桌子上真的放不下了,只好放在了地上。邓金生把打开的啤酒递给杨翠玲,杨翠玲说,我不喝啊,我不会喝。邓金生说,啥意思啊?杨翠玲说,我不会喝。邓金生说,又不是辣酒,碍啥的啊?杨翠玲说,我真不会喝。邓金生说,你不会喝谁叫你买了?杨翠玲说,不是给你喝的嘛。邓金生说,多会儿不是说了吗,主人不喝客不饮,你主家都不喝叫俺咋喝啊?杨翠玲说,我真不会喝。邓金生说,酒场上的规矩你懂不懂?这话就有责怪的意思了。杨翠玲不大喝酒当然不懂酒桌上的规矩,就老实地说,谁知道啊。邓金生说,不懂就别犟。哪怕是毒药你也得喝,哪怕就喝一口,要不我咋喝啊?杨翠玲一想也对,又见邓金生一直擎着啤酒擎得辛苦,就接过来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寡淡淡苦叽叽的在嘴里浸淫着,很难下咽,杨翠玲还是苦着脸强撑着咽下了,递还给邓金生,说,好了,喝吧。邓金生笑了,伸手抓住了另一瓶啤酒,把瓶盖挨在桌沿,另一只手猛劲一拍,瓶盖砰地一下就掉了。杨翠玲还擎着那瓶啤酒,说,你喝吧。邓金生说,说得怪能,你叫谁喝你的嘴头子啊?杨翠玲没想到这个,一下语塞了。邓金生说,来,一人一瓶,喝完,吃饭,走人。说着,拿手里的啤酒跟杨翠玲碰了一下,用手一掫,咕嘟咕嘟喝了一气。杨翠玲看着,不知道咋办好了。邓金生从地上拿过杯子,倒了一杯啤酒递给杨翠玲说,你叫这一杯喝了……杨翠玲害怕地叫起来,不中不中,我不会喝,我喝不完!邓金生说,听我叫话说完啊。就这一杯,你喝完,我叫这两瓶喝完。当地招待客人喝酒吃饭都是仅着对方,只有这样才显得大方、热情、跟对方不一般,不然会被人看不起的。杨翠玲当然知道,她要是不喝这杯啤酒就等于不想让邓金生喝两瓶啤酒,也可以理解为舍不得邓金生喝两瓶啤酒,请他吃饭、喝酒都是象征性的意思意思,那就是假惺惺,那就是不实在,那就是不实诚。杨翠玲不是这样的人,她就同意了,好。在杨翠玲看来,邓金生不是多远的客人,她没有必要太客气,那就显得生分了,也正好把自己喝过的啤酒解决掉了,再好不过了。于是说,我叫这一杯喝了,你可叫那两瓶喝了啊!邓金生说,放心吧,不会给你省着。两瓶啤酒对常入酒场的邓金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很快就喝完了。一杯啤酒对不大喝酒的杨翠玲来说就难了,好容易喝了半天杯子里还是剩下了,不多,充其量一大口而已。邓金生看杨翠玲痛苦的样子说,好了,剩下的你别喝了。杨翠玲头有点晕,看邓金生喝完了,也知道邓金生喝酒的本事,怕屈了他的量,说,我再给你打一瓶。邓金生说,说得怪能,还你给我打一瓶?你打得开吗?这话表面听着是责怪,实际是亲近,只有很亲近的人才会这样说话。邓金生说了还没说完,接着说,不喝了,你又不会喝,都是我喝,不是看我的笑话嘛。杨翠玲说,没有啊。邓金生说,我知道,跟你说着玩哩。吃饭吧。饭很简单,也是当地一般人家常吃的晚饭,馍,稀饭。因为喝了那么多啤酒,又吃了那么多菜,饭就吃不了多少,很快就吃完了。吃着饭俩人说了一会儿话,无非是问一下邓金柱打工咋样,邓聪明上学咋样。吃完饭,杨翠玲说,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叫那半拉西瓜拿上。邓金生说,才不哩,留着你吃吧。杨翠玲说,我吃不完的,留到明儿个就坏了。你拿回去给小孩吃,还有那菜,到明儿个也坏了。邓金生知道杨翠玲很实在,实在人说实在话,这些也都是实实在在的,就说,你也是,没恁些人弄恁些菜弄啥吗?杨翠玲实心实意是想叫邓金生一家都过来的吃饭的,就是她从地里一回来那会儿,也还到邓金生家里去了一趟,可说死说活蓝云芳就是不来也不叫孩子来,她心里就盘算好了,还是做了那么多菜,吃不完就叫邓金生带回去,一样的。杨翠玲知道那些菜一掺在一起就变味就不好吃了,得一个一个的分开才好,那最好就是一盘子一盘子的端回去,邓金生肯定不干,麻烦不说,也端不完,也丢人,显得太下作了。那就只好用塑料袋装,捡好吃的、不能放的尽量多装些。以前买东西到集上要自己带竹筐,现在买东西人家都会给塑料袋。杨翠玲在家里用不着塑料袋,就都放着,现在一找就找出一堆塑料袋来,把菜一个一个的装进去,再一起装进一个大些的塑料袋里,递给邓金生。邓金生说,咋的,还真吃不了兜着啊?杨翠玲笑笑,说,拿回去吧。邓金生就掂着走了,走到门外不远,忽然觉得肚子撑得慌,就把塑料袋放在就近的墙头上,转身回到了杨翠玲家。杨翠玲打发走了邓金生,正在灶屋里洗洗涮涮。邓金生不好跟她打招呼,就直接进了茅房,褪了大裤头,蹲了下来。杨翠玲干活很麻利,一会儿就把锅碗瓢盆洗刷好了,喂了猪,头晕得厉害,知道酒劲上来了,就想睡,浑身黏糊糊的不舒服,就拿了洗衣裳的大塑料盆放在堂屋里,打了水,关好院门,拉灭厦檐的电灯,心安理得地洗起澡来。邓金生从茅房出来的时候就要走了,忽然听见堂屋里传来水声,知道杨翠玲在洗澡,心里一动,悄悄地走了过去。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关了大门,杨翠玲就很坦然,洗完一会儿还要把洗澡水倒出去,堂屋门就虚掩着。邓金生刚才在茅房的时候就又想起杨翠玲来,但那是隔着衣裳的,能看见轮廓看不能见颜色的,心里就像有条红鲤鱼,一会儿不知游到哪里去了,一会儿倏忽又游回来了,总是出其不意地冒几个泡泡,叫人不得安生。这会儿,隔着门缝,邓金生看到了潜藏在他心里的红鲤鱼,白生生的,耀眼地在他的眼皮底下翻搅着水花。邓金生的心不觉嗵嗵地狂跳起来。他直了直身子,按了按胸口,闭了眼调了调,努力使呼吸均匀些。在花地,邓金生就被杨翠玲的身材吸引了,可惜没机会多看,就一直想看,可又不敢,他怕杨翠玲看出他来。杨翠玲终于洗完了,擦干身上的水,换了干净的背心、裤头,打开门,拉亮厦檐的电灯,黑漆漆的院子里顿时明亮亮的。塑料盆很大,杨翠玲兑的水也很多,一盆一盆的兑了好多次,要倒掉同样要一盆一盆的倒好多次。杨翠玲倒完水,把塑料盆竖着靠在堂屋门口一边的墙上,拉灭厦檐的电灯,找了蒲席铺在堂屋的地上,去里间找枕头时被一双有力的臂膊从后面把她牢牢地抱住了。杨翠玲这才看清是邓金生,反应过来,又怕又急又羞又气地说,你你你你……邓金生呓语似地喊她——然后就把杨翠玲抱了起来……杨翠玲躺回床上,脑海里不由地回忆起和邓金生的点点滴滴来,她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坚决地抵抗他,就那么软软地服从了,是屈服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慢慢地就到了最后,他要走了,她似乎说了不叫他走的话,为什么会留恋他呢?又似乎没说,怎么可能会留他呢?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真的莫名其妙!杨翠玲开始慢慢往回想,就是倒退着想以前跟他接触过的所有细节。可是这样终是不行,以后见了邓金生呢?面儿上该怎样还怎样,不能叫任何人看出旋儿来,要不会惹出麻烦来的,那就糟了,心里多加提防就是了!第22章杨翠玲真的开始躲邓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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