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金生忖摸着花该打药了就会问,花该打药了吧?杨翠玲不好突然不使他,那不光会使外人怀疑,也会使蓝云芳起疑心的。杨翠玲就说,是啊。邓金生背了打花筒子就走,杨翠玲收拾了,跟在他后面。七奶奶看见了,逗笑说,咦,您两口子怪亲啊,瞧跟多结实!邓金生说,谁跟你样恁得劲?又扫抹谁的呀?到底恁和弄有时候是不分的,男女要是骂玩就很暧昧,扫抹是看看,既有随便的意思也有仔细的意思,究竟是随便看还是仔细看,那得看具体说话的语气和使的用场合、气氛等,这就很厉害,面儿是可以理解成七奶奶日子过得不错。没事可以优哉游哉地这看看那望望,暗里大可理解成风流成性。七奶奶就煞有介事地叫了一声疼,啡!然后才解释,没小心叫鳖咬一口!当然还在跟邓金生骂玩,但已处于下风了,接不住人家的话直接骂人家本身了嘛。邓金生很聪明,赚了便宜并不罢休,见七奶奶转而直接骂人本身他也顺着直接骂人家本身,道,谁会咬你啊,滥牛肉气。七奶奶骂,敢咬,狗牙给你掰掉!邓金生恍然大悟道,哦,我说你咋吐不出象牙来,谁知道原来你长了一嘴狗牙啊!听的人觉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七奶奶骂,你长了狗牙咬得才兴哩。邓金生已经走远了。杨翠玲跟七奶奶打了招呼跟过去了。到了地头,杨翠玲像往常一样该怎样还怎样,一点也看不出发生过什么。邓金生看看只有他俩,在杨翠玲打水的时候,走过去照着杨翠玲拍了一巴掌。杨翠玲没做任何反应,木着脸兑水、兑药。邓金生就知道杨翠玲不想再跟他扯拉了,就不再说什么,背起打花筒子打药去了。打完药,邓金生心尤不甘,悄声说,今儿黑了等着我。杨翠玲没说话,背着东西回家了。邓金生不相信杨翠玲真的会不理他,晚上还是溜溜达达地去了杨翠玲家。杨翠玲开了门堵在门口问,有事儿吗?邓金生说,没有,来看看你有事没有。杨翠玲说,没有。邓金生没办法讪讪地说,没事就好。怏怏地去了。有时候邓金生也装模作样地说他有事,杨翠玲没办法只好放他进来,自己却不进屋里去,需要找什么东西就叫他自己随便找好了。邓金生一点办法也没有。杨翠玲极力想躲邓金生,可有时候还是躲不掉。一天晚上,邓聪明打电话告诉她第二天回家,杨翠玲也没多想,以为是像往常那样星期了,高高兴兴地赶了集,割了肉,买了菜,要让儿子好好大吃一顿,这已经成了惯例了。就在杨翠玲包着饺子的时候,邓聪明回来了。杨翠玲高兴得不得了,像多少年没见了一样,从头到脚把邓聪明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狠狠地打量了一番。不过,杨翠玲只高兴了半截就僵住了。邓聪明不是像从前那样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同学回来。杨翠玲不是小气人,不会在乎的,让她担心的是那同学是个女的,邓聪明叫她晓娟,崔晓娟。晓娟见了杨翠玲怯怯地叫大娘,跟邓聪明则好像很亲昵,有说有笑的,高兴了就会在邓聪明身上拍一下。初次见面,又在自己家里,杨翠玲不便问她什么,只招呼她进屋玩,自己在灶屋里忙活,一边想着怎么跟邓聪明和晓娟说。饭菜很丰盛也很可口,邓聪明和崔晓娟都吃得很开心,直揉肚子,夸张地叫着,撑死我了。吃完饭,洗刷完了,杨翠玲把邓聪明叫到了一边,问,咋回事啊?邓聪明立刻脸就红了,嗫嗫嚅嚅地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杨翠玲越发狐疑了,问,到底咋回事啊?你还正上学哩,冒扎空儿里领回来个小闺女,这可不中啊!邓聪明还是红着脸不说话。杨翠玲就不再训了,问,跟我说说,您俩咋回事啊?邓聪明半天才说,她,她怀孕了。邓聪明的声音很低,囔囔唧唧的,但杨翠玲还是听清了,惊得一下瘫坐在板凳上,半天没反应过来,不用说是儿子干的好事!邓聪明吓坏了,忙摇着她,变了声调叫,妈,妈,妈!崔晓娟也听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跑过来,叫,大娘,大娘!杨翠玲苦了脸,叹说,您这俩孩子啊!这不是要老的命吗?说得邓聪明和崔晓娟脸都白了。半天,杨翠玲问,您妈知道吗?崔晓娟摇了摇头。杨翠玲说,得跟您妈说啊。崔晓娟一听一下哭了,大娘,千万不能叫俺妈知道啊!她要知道了会打死我的!杨翠玲说,她今儿不知道,明儿还不知道吗?早晚不得知道吗?崔晓娟说,早晚再说,大娘,现在可千万不能叫俺妈知道啊!好大娘,大娘,我求求你了!说着噗通一声给杨翠玲跪下了。邓聪明许是受了感染,也跟着不自觉地跪下了。杨翠玲拍着邓聪明,都是你惹的啊,都是你惹的啊!你咋恁不争气哩!天天叫你呆学校里好好学好好学,你就给我学个这啊?扭头看见崔晓娟,又拍着崔晓娟说,你这孩子,叫我说啥好哩?你还小哇,你还小哇!崔晓娟说,大娘,我知道,我错了!杨翠玲说,好了,起来吧,叫我想想。杨翠玲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脑子乱糟糟的,耳朵嗡嗡的。杨翠玲知道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知道是不能等的,既然自己想不出办法那就只好求人了,她思考再三,把黄雪丽叫来了。黄雪丽就是聪明,一见崔晓娟就问,你咋知道怀孕了?崔晓娟没想到杨翠玲会找外人,羞得脸红红的,低着头,说,我试了。黄雪丽说,咋试啊?崔晓娟见问得这样仔细更羞了,半天没说话。黄雪丽说,哎,你这闺女,我不知道我咋帮你啊?崔晓娟这才说,用试纸啊。黄雪丽很惊奇,还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用啥?崔晓娟的头勾得更低了,嗫嚅着说,就是测试怀孕的试纸。黄雪丽说,哦。用啥试纸可以测试出怀孕没怀孕,黄雪丽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下愣住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该咋说,末了,说,那管啥毬筋啊?向杨翠玲说,上卫生院检查检查去!杨翠玲一听,对啊!第二天,杨翠玲就悄悄带着邓聪明和崔晓娟去了十八里外的邓老家卫生院。一检查,人家就跟杨翠玲开玩笑,大姐,你得请客呀!恁年轻就应奶奶了!人家显然把崔晓娟当她媳妇了。杨翠玲笑了笑说,那我给您买喜糖去!赶紧带着邓聪明和崔晓娟匆匆忙忙回来了。晚上,又把黄雪丽请来了。黄雪丽说,我看这俩孩子也怪般配,接回来算了。杨翠玲知道黄雪丽在跟她开玩笑,却笑不起来,说,好了,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赶紧给我想个办法吧。黄雪丽说,想啥办法?媳妇你不娶,孙子你不要,那就打掉!别的还能咋的?杨翠玲苦笑说,我知道打掉啊,可是人家老的能会愿意?好好的个闺女弄成这样,叫咱咱心里会愿意啊?黄雪丽说,你看你,那能怨咱孩子咋的?叫我看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闺女不愿意也弄不成事儿!杨翠玲说,话是这样说,到时候人家就不跟你往这说了。黄雪丽说,咋的?他还敢吃人咋的?杨翠玲说,万一他要招呼聪明了,那可咋弄啊?一想到邓聪明,杨翠玲难过得哭起来。难怪杨翠玲伤心,自己不能生心里就憋屈得慌,好容易养了儿子,虽不是亲生也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早已跟她紧紧地连在一起了,在她看来,邓聪明就是她比邓金柱还亲的亲人!邓聪明有一丝一毫的不得劲杨翠玲都要牵牵挂挂的好几天睡不安稳,又怎能容得了别人动邓聪明一个手指呢?黄雪丽说,那就不跟她老的说,打了算了。等她老的知道黄瓜菜都凉了,还找谁去啊?杨翠玲说,说的简单!万一有个啥事的,谁担待得起啊?黄雪丽说,你看你,没流过产咋的?话出口才知道当杨翠玲的面不妥当,可已经收不回来了,接着说,流个产不是啥大手术,不会出啥事的!杨翠玲说,那不中啊!万一人家怪罪了,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黄雪丽说,你看你,咋恁怕事哩?杨翠玲叹了口气,说,你光说,事儿不搁谁身上谁不知道啊!黄雪丽也没了办法,只好说,你要是这样说,那你通知她老的吧。杨翠玲说,她老的我都不认识,咋通知啊?黄雪丽说,我看你直迷了!你不知道,那闺女还不知道啊?杨翠玲如梦方醒,说,你看我,真迷了。刚要走,又停住了,唉,那闺女怕她老的知道,咋会说啊?黄雪丽说,怕也不中啊,早晚还不得知道啊?你跟闺女慢慢地说,跟她那边老的也说下,别吓着闺女了。杨翠玲本来想叫黄雪丽跟崔晓娟说的,又一想黄雪丽那性子说不定就会吓着闺女,算了,还是自己来吧,事到临头躲是躲不过去的。杨翠玲对崔晓娟说,闺女,我跟你说个事儿。崔晓娟对杨翠玲很有亲切感,就愿意听她说话,见杨翠玲用商量的口吻跟她说话,颇为受宠若惊,说,大娘,啥事,你说吧。杨翠玲说,就是你的事儿,说起来也不全是你的事儿,是你跟聪明您俩的事儿。崔晓娟还没意识到什么,静静地听着。杨翠玲说,到这一步,也不能都怨您俩,也是我没管教好,叫你受委屈了。崔晓娟说,没有啊,大娘,聪明对我挺好的。杨翠玲笑了笑,说,那就好。崔晓娟说,嗯,我知道。杨翠玲说,你知道就好,好孩子啊。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这事儿咋的也得通知您妈……一听要通知老的,崔晓娟急起来,嚷嚷地叫,大娘,不是说好的不叫俺妈知道吗?杨翠玲说,你听我说呀。儿是娘的连心肉,您妈会不心疼你?崔晓娟害怕地说,不中啊,俺妈会打死我的!杨翠玲慈爱地笑了,说,不会。那都是气话。我慢慢的跟您妈说,您妈又不傻,不会咋的你的。别怕,啊!崔晓娟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服了崔晓娟,就该通知崔晓娟的爸妈了。杨翠玲还是有点犯难,万一崔晓娟的爸爸妈妈闹起来那可不好收拾,弄不好会出事儿的。她想来想去还是去了邓金生家。邓金生听完笑了,说,中啊,聪明这孩子,比他爹强多了。蓝云芳听邓金生当着杨翠玲的面儿说邓金柱的不是,只拿眼瞪他,看你说的啥话?咱金柱哥哪一点比不上人家啊?邓金生说,你看你,马槽里插个驴嘴,咋显着你了?金柱要是有聪明这一手,咱嫂子就不是咱嫂子了。杨翠玲没法辩解,也不需要辩解,笑笑说,还不就是个缘分。邓金生说,嗯。不过你也别愁。叫我看,这是好事啊,钱都不用花媳妇就娶到家了,这样的模儿你上哪找去啊?杨翠玲苦笑了一下,说,模儿是不好找,就是太早了。你说,孩子都还没长成人哩,那咋会中啊?邓金生说,看你说哩,没长成人就会怀孕唻?杨翠玲说,好了,你别说那了,赶紧替我想个办法吧。邓金生说,还能想啥办法?叫那闺女家老的来,我跟他说说,呆咱一亩三分地上,他能咋的啊?说好了都好,说不好他也翻不了啥花儿。杨翠玲听了害怕起来,这架势有点硬碰硬,人家吃了亏会不找事儿?邓金生看出了她的担心,笑笑说,放心吧,不会出啥事的。这事儿捂还捂不住哩,他还往外揭啊?他老的又不傻,传出去丢人的是他不是咱。不过话说回来,咱孩子占了人家了,好商好量的说说,出俩钱也应该。杨翠玲说,钱搁在后,说好就好啊!崔晓娟老的是在接到通知后的第三天赶到集上来的。崔晓娟的爸爸到外地打工去了,既然指定一定要老的来,崔晓娟的妈妈就来了。邓金生在电话里告诉她崔晓娟住到同学家里不走了,咋说都不走。崔晓娟的妈妈就知道闺女跟人家谈了,也觉得男孩也怪懂事的,坦坦然然地来了。崔晓娟家到这里有几十里的路,得搭车才能赶到这里,杨翠玲和邓金生、邓聪明、崔晓娟就一起去集上的车站接了她,然后去了定好的一个饭馆,要了一个雅间。崔晓娟的妈妈一下车就开始注意邓聪明了,看了觉得小孩还不赖,要是家里还说得过去的话,结这门亲也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远了点,不过现在路好,车也方便,来来去去也不是太难。当然,她也知道孩子还小,现在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初次见面又是要谈这么难为情的事,一时都不好开口,还是邓金生机灵,跟崔晓娟的妈妈简单地打听了一下家里的情况,就天南地北地侃起来。他知道这种事最好吃完饭再说,因为不是叫人高兴的事,吃完饭人的心情会好,再谈起来会比较顺畅,另一个就是先聊聊天了解一下对方,算是摸摸人家的底,做到心中有数,以便见机行事,还有一个就是等吃饭。吃饭比在家省事多了,七碟子八碗很快就上来了。当地女人一般不喝酒,崔晓娟的妈妈也不例外,不过即使她喜欢喝酒现在也不大想喝,这不是多喜兴的事儿,万一她借了酒劲发酒疯,那可不好收拾!饭桌上不喝酒,那饭就吃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吃完了。邓金生说,嫂子,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说说孩子的事儿。崔晓娟的妈妈说,唉,都是我没管教好,给您添麻烦了。邓金生看杨翠玲不说话,赶紧给她使眼色,意思是你是主角你得说话,我咋的也代替不了你。杨翠玲赶紧向崔晓娟的妈妈道歉,又忧心忡忡地说,现在孩子还小,都正上学哩。崔晓娟的妈妈说,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哩。就开始看若无其事看着窗外的崔晓娟,可能觉得有意思哧哧地笑,根本没听见她妈妈的话。崔晓娟的妈妈就生气了,尖了嗓子叫,晓娟儿!崔晓娟这才回过意来,看她妈正瞪她,赶紧低了头。崔晓娟的妈妈说,我跟您爸辛辛苦苦供你上学,是想叫你学好哩,你咋胡弄啊?不好好上学,搁学校胡谈八谈的谈啥啊?崔晓娟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就一直低着头。邓金生说,好了,嫂子,事儿已经出来了,再说也晚了,咱还是看看底下咋弄吧。崔晓娟的妈妈说,我叫闺女领走,再给她换个学校,您也想点办法。邓金生说,当然啦,要不会叫你来吗?崔晓娟的妈妈说,那就这吧。又瞪了闺女一眼,说,回家等着啦!站起来要走。邓金生说,嫂子,别急,你还没弄清楚哩。崔晓娟的妈妈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邓金生看看她,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的样子。崔晓娟的妈妈就觉得不对劲儿,疑疑惑惑地看着他,再看看杨翠玲,忽然觉出什么来,有点急又有点怕,吞吞吐吐地说,是不是孩子干啥傻事了?杨翠玲就发愁怎么跟崔晓娟的妈妈说这事,听见崔晓娟的妈妈这样问,知道她意识到了,怕她再误会了,赶紧接上了,叹息说,唉,我都愁死了!嫂子,你说说,现在的孩子,唉——咋恁不懂事哩?才多大一点儿啊?唉——崔晓娟的妈妈虽意识到不妙可还没往那方面想,看杨翠玲叹气连连的,疑惑了,问,咋啦?杨翠玲说不出口,只是叹气。邓金生说,嫂子,是这,你也别怪孩子,孩子嘛,小,不懂事,叫你来就是看看咋弄。崔晓娟的妈妈越听越不对,越听越觉得事态严重,不由往闺女的肚子上瞄了瞄,没看出什么,心里就狐狐疑疑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自然少不了把邓聪明多打量几眼的。邓金生见她还没明白过来,就说,嫂子,你看,是上卫生院还是上县医院,你说。话说到这份上,崔晓娟的妈妈再笨都不会听不出来了,大大地吃了一惊,真的啊?邓金生点点头。崔晓娟的妈妈傻了,看着崔晓娟好像不认识了似的,你,你,你……再说不出别的来。邓金生赶紧把水递给她,她机械地接了,半天反应过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喝完,喃喃地絮叨,这可咋办啊,这可咋办啊?我跟她爸咋交代啊,我跟她爸咋交代啊?叫我呆家看着哩,就看个这,我可咋交代啊?忽然猛地站起来要扑向崔晓娟,邓金生手疾眼快一把就把她拉住了,嫂子,别吓着孩子了。赶紧挤了挤眼示意邓聪明和崔晓娟躲一下。邓聪明和崔晓娟就出去了。崔晓娟的妈妈忽然哭了,嘤嘤的。邓金生赶紧制止她,说,嫂子,嫂子!杨翠玲忙撕了一截纸巾纸递给她。崔晓娟的妈妈好容易才控制住,不哭了,说,您看吧。杨翠玲看她有点二乎,很怕她提出找人提亲赶紧把事儿办了的话,又不敢说,怕她说耗弄了人家闺女就跑,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那就把事儿弄坏了。邓金生说,要不,就搁邓老家卫生院吧?那儿背,不会碰见人。崔晓娟的妈妈说,搁哪儿都中,您看吧。杨翠玲听了松了一口气。邓金生说,那,嫂子,你看你啥时候有空儿啊?崔晓娟的妈妈说,这我得想想。邓金生很意外,不解地看着她。崔晓娟的妈妈说,我兴的就是谈哩,叫闺女领回家就妥了,谁想会是这,家里也没安排人瞧门。邓金生说,那你往家打个电话安排个人不中?崔晓娟的妈妈说,钥匙我拿着的呀。邓金生说,那你明儿个来吧。崔晓娟的妈妈说,那我咋来啊?邓金生说,搭车啊,跟今儿个一样。就向杨翠玲挤了挤眼。杨翠玲当然明白,从口袋里掏出钱来,递过去,说,留着你搭车。崔晓娟的妈妈知道误会了,说,不是,我今儿才出了门,明儿个还得出门,咋跟人家说啊?邓金生说,你就说您娘想你了,瞧您娘去,得住几天。崔晓娟的妈妈长叹了一声,唉——那就这吧,我回去了。邓金生说,好。崔晓娟的妈妈说,闺女还呆这吧,麻烦您了。杨翠玲说,没事,没事,你放心啦。杨翠玲和邓金生就送崔晓娟的妈妈,走到门口,崔晓娟的妈妈看到崔晓娟把她叫到了一边。邓金生就叫杨翠玲把帐结一下。杨翠玲去结了,一共八十六块钱,收了八十五。崔晓娟现在很怕她妈,听见她妈叫她头皮就麻了,可是没办法,只好硬撑着凑了过去。她妈妈问,您俩那个了?崔晓娟点点头。她妈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你傻啊?就不会叫他戴套啊?崔晓娟没想到她妈会说出这种话来,忍不住喷儿一声笑了。她妈剜了她一眼,还笑!崔晓娟说,戴了。她妈说,那咋还会怀孕啊?崔晓娟说,他说不得劲,没感觉。她妈说,你看看,弄出这事儿来,我咋跟您爸交代啊?崔晓娟不大跟她爸说话,有点怕他,现在有了这事儿就更怕了,一听提到她爸吓得激灵打了个寒战。她妈忧凄凄地说,咋弄?崔晓娟也不知道咋弄,一下不吭声了。她妈说,你还小啊。崔晓娟当然知道她还小,不知道她妈想说啥,就什么也不说,听着。她妈说,打掉吧?崔晓娟说,好,我听你的,妈。她妈就叹气,唉,你这孩子啊……四个人又把崔晓娟的妈妈送到了车站,车开动的时候杨翠玲不失时机地把在饭馆时给她她不要的那五百块钱塞到了她手里。第二天一早,杨翠玲就领着邓聪明和崔晓娟去了邓老家卫生院,她知道得住几天,头天晚上就跟黄雪丽说了,要她帮忙看几天门儿。崔晓娟的妈妈晌午才赶来。手术安排在下午,很顺利。在卫生院住着没什么事,杨翠玲就和崔晓娟的妈妈说说话,拉拉家常什么的。相处了几天,彼此熟悉了些,也说些体己话,后来甚至说起了笑话。崔晓娟的妈妈说,孩子就是太小了,要不是做个亲家多好。杨翠玲笑笑,附和说,是啊。崔晓娟的妈妈说,等等吧,等孩子长大了,要是没啥咱就结亲家。杨翠玲说,中。杨翠玲总想跟邓聪明说些什么,可不知道该说什么,有时候想起来了,大家都在一起不方便说,等母子独处的时候她又忘了;因此大家在一起还好,轰轰乱乱的就过去了,母子独处的时候杨翠玲就很难堪。后来,杨翠玲终于想出一句话来,说,聪明啊,你别再胡想了,好好学你的习吧,你要是有本事了,啥样的找不着啊!邓聪明就嗯了一声。最让崔晓娟的妈妈为难的是怎么跟丈夫交代,她每次在崔晓娟面前都要唠叨,我咋跟您爸交代啊?叫我看着哩就看个这,咋跟您爸交代啊?崔晓娟开始还担心,后来听她妈唠叨的多了就烦了,不耐烦地说,随便!她妈说,您爸会打死你的!崔晓娟最怕的就是她爸了,一下就不言语了。傍晚在卫生院外面的田野散步的时候,崔晓娟悄悄说,妈,跟你商量个事儿。闺女第一次这么跟她说话,她不禁讶异了,看着闺女说,你说。崔晓娟说,你不是愁着没法跟俺爸交代吗?她妈说,是啊,咋跟您爸说哩?崔晓娟说,那就不跟他说,你不说,我也不说,谁还会知道啊?她妈蓦地心里一亮,对啊!咱娘儿俩要是不说,谁会知道啊?崔晓娟显得很兴奋,说,是啊。她妈说,不过,以后你可再不能胡来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啊!崔晓娟说,知道了,妈。要是想了就叫他戴套。几天前她妈骂她傻时居然骂她不知道戴套子,心里跟她妈的距离轰一下就拉近了,这几天她妈虽说唠叨可还是很疼她的,在崔晓娟的记忆里自懂事以来,母女俩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亲密地相处过,几乎寸步不离形影相随,不时说些母女间的悄悄话,崔晓娟就跟她妈亲透了,心底的渴望无边无际地扩展开来,什么都想跟她妈说,什么都敢跟她妈说。她妈一愣,苦了脸,说,你还不改啊?崔晓娟说,改,改,我改头换面洗心革肺还不中吗?跟你开个玩笑,瞧叫你吓得!她妈说,娟儿,你可不能再胡闹了,您妈我可经不起吓,要是叫您爸知道了,他不会饶咱!崔晓娟不耐烦了,说,又来了。好了,我听你的还不中吗?她妈说,这就对了。崔晓娟忽然看了看四下神秘地说,妈,问你个事儿。她妈说,啥事?崔晓娟说,你说,呆上面得劲还是呆下面得劲?她妈没听明白,问,啥呆上面呆下面啊?弄啥呆上面呆下面啊?崔晓娟忙要她妈小声点,嘘嘘的嘘个不住,就是干那事儿啊。她妈说,都差不多吧,喜欢才会得劲。突然回过味来就骂,你这闺女,成天都想啥唻?咋不想着学习哩?你要是有这一半心思用在学习上也好了。崔晓娟就噘了嘴不说话了。她妈就感叹,现在的孩子啊……唉——几天里,崔晓娟一直被她妈看着,没机会单独跟邓聪明在一起,只能在吃饭或是别的什么时候总之是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彼此冲对方笑笑,说些不咸不淡的话。住了几天,管出院了,崔晓娟的妈妈就领着崔晓娟带着杨翠玲买的大包小裹回去了,当然还有杨翠玲又给的一千块钱。杨翠玲也带着邓聪明回去了。第23章黄雪丽不承认跟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即使跟杨翠玲她也不承认,她做事一向都是大大咧咧的,可在这件事上她以为自己很仔细很小心很谨慎,说是滴水不漏也不算过分,都好几年了,也没听谁风言风语地说过她什么嘛。只有一次被杨翠玲冒冒失失地撞上了,杨翠玲那样的人也一定吓坏了,又是晚上看不清啥的,马马虎虎也糊弄过去了。她当然听说过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话,她当然知道早晚都会被人家发现的,特别是被钱大有和张素心发现,俩人肯定会闹个天翻地覆的。真到那时候再说吧,大不了大打一架,离婚!那倒好了,她就可以跟邓金海名正言顺地成为两口子了。眼下,不管谁都要瞒着,能瞒到啥时候算啥时候,实在瞒不住了再说吧。但她还是没能瞒住,还是再次被杨翠玲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那段时间,邓金海的活儿特别多,常常清早天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星星就出车了,晚上满天繁星才能回来,有时候一连几天也回不了家,每次回来都累得半死,一躺下就呼呼地睡着了,连张素心都心疼了。黄雪丽更心疼,虽然邓金海挣的钱不交给她,可她还是心疼,从内心里心疼邓金海。跟张素心不一样,黄雪丽的心疼只能搁在心里,默默的想,默默的愿。黄雪丽越想他就越想见到他,越想见到他越觉得难熬,就想到了一个词,度日如年。上学的时候学到这个词只是作为一个词来对待的,词那么多很快就把这个词淹没了。现在乍想起来一下就印到脑子里去了,真真切切地体会了!黄雪丽就想怎么能见邓金海一次。黄雪丽想的见邓金海不是看看就算的,而是真真实实地在一起温存温存缠绵缠绵。黄雪丽就想上次见邓金海是什么时候,不想还好,一想居然快一个月了,就更想念了!黄雪丽就想跟邓金海约一下,时间还好,邓金海再忙跟她呆半个钟头一个钟头还是没问题的,愁人的是地方。原来都是在她家见面的,不巧的是这几天孩子病了,正关在家里背风,在她家显然是不行的,邓金海家不用说更不行了。当然晚上去随便一个背人的地方也不是不可以,但孩子一个人在家会害怕,她丢下孩子一个人出去不太正常,会被人看出破绽来的。那就只能去地里了,反正现在庄稼都起来了,整个地里都密密实实的,尤其是棒子地,人钻进去就像水珠子掉进土里一样无影无踪的。想好了见面的地方,黄雪丽就积极准备起来了。一天晌午,邓金海路过村口就把车停下来,准备吃完饭歇晌再去。吃饭的时候黄雪丽来了,打了招呼就跟张素心借筐,说是她家的筐坏了,趁这会儿孩子睡午觉她到地里给羊打点棒子叶。张素心没有不借的理由,就给她找筐去了。借着张素心转身的当口,黄雪丽向邓金海挤了挤眼,还怕他不明白,伸出手做了一个跟着走的动作。邓金海会意地一笑,点点头。黄雪丽拿了筐就走了。邓金海吃完饭拿着蒲席就走。张素心问,弄啥去啊?邓金海说,洗澡去。张素心说,洗澡你拿席弄啥?邓金海说,怪累的,洗完澡睡会儿。张素心就不言语了。正是午后,天热得厉害,地里一个人也没有。黄雪丽在棒子地里等着、望着、盼着,怕邓金海找不到她,就在地头不时地探头探脑的。邓金海过了好一会儿才来。黄雪丽吹了一声口哨,见邓金海看见她了就往棒子地深处的另一边钻了进去。邓金海自然跟了过去,一过去就被黄雪丽搂住了。黄雪丽说,想死我了!邓金海说,我也想你!搂住黄雪丽就亲。黄雪丽在他怀里一边被他亲着一边亲着他,邓金海很配合。邓金海也是想的,所以黄雪丽如愿以偿了。邓金海说,我得走了。黄雪丽说,嗯。只管搂着依偎着他。邓金海不时亲她一下。邓金海说,我走了。黄雪丽忽然说,我还想要!邓金海叹息了一声,说,等等吧,等我忙完这阵子。那次之后,黄雪丽算了算又很长一段时间没跟邓金海在一起了。正愁着没地方见面,杨翠玲就像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来叫她看门了。她满口答应,笑眯眯地接过杨翠玲递过来的钥匙,立刻去了邓金海家,趁张素心离开的空隙悄悄告诉邓金海,这几天我给杨翠玲看门。然后说了些没盐没油的话就走了。黄雪丽离了邓金海家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她婆子家,说,杨翠玲这几天有事,叫我给她瞧门哩。你上俺家给我瞧门吧。她婆子说,好。黄雪丽就回了家,安排她儿子钱鹏飞,我给聪明家瞧门去,她妈有事没呆家,你好好跟您奶奶呆家里。钱鹏飞说,我也去!我跟你一路去!黄雪丽说,不中!人家家没人,你去了叫啥东西给人家弄坏了不好。钱鹏飞说,我啥也不招。钱鹏飞说不出所以然来就来横的,我就去,我就去!晚上果然跟着要去,她婆子哄了半天也还是要跟着去。黄雪丽坚决不让,她婆子说,叫他去吧。她娘还是那句话,叫人家的东西弄坏了咋弄?钱鹏飞还是那句保证,我啥也不招!黄雪丽再说,你啥也不招去弄啥?他婆子就说,碍啥的呀,叫他去吧。黄雪丽说,不中!人家是叫看门的不是叫败坏的!说了半天钱鹏飞就是要去。黄雪丽没办法只好妥协了,说,不能摆治人家的东西,要不我就把你送回来!钱鹏飞很高兴立刻说,好!钱鹏飞以前也来过杨翠玲家,对杨翠玲家并不陌生,只是从没在杨翠玲家人不在场的情况下来,因此很新鲜,这摸摸那晃晃,忙得不可开交。黄雪丽不时警告说,别乱动,别乱摸!可还是没能挡住钱鹏飞兔子一样的乱跑乱动,到底把邓聪明的一个玩件碰掉地上摔坏了。黄雪丽听到动静走过来,看了,立刻给了钱鹏飞两巴掌,喝道,说了不叫你来不叫你来,你非来,说了不叫你摆治人家的东西不叫你摆治人家的东西,你非摆治!看看给人家弄坏了吧?包人家啦!钱鹏飞自知理亏挨了打也不敢吭声。黄雪丽说,回家去!钱鹏飞这才说,我不摆治了。黄雪丽嗔怪起来,你还摆治哩!瞧瞧给人家摆治坏了咋弄?回去!钱鹏飞不想回去可是再也硬不起来,看着黑漆漆的夜,说,妈,你送我回去。黄雪丽知道他是怕黑,只好把他送了回去。路上迎面碰上了邓金海,黄雪丽知道他是去杨翠玲家找她的,打了招呼,碍于钱鹏飞在不便解释,又怕邓金海误会了不来,心里急得什么似的,看到钱鹏飞一下想起来,就训钱鹏飞,你说你这孩子,人家轻易不找我看个门,看个门你还叫东西给人家弄坏了!看你聪明哥回来不打你!回去跟您奶奶好好呆家里睡觉,听见没有?钱鹏飞无精打采地说,好。黄雪丽拐回来的时候没看到邓金海,担心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正东张西望着,邓金海从空空落落的胡同另一头慢悠悠地过来了。黄雪丽闪身让他进来,轻轻地把门关上了。门一关上,邓金海就从背后把黄雪丽抱住了。邓金海亲了她一下,叫,乖乖啊!她跟邓金海耳鬓厮磨了好几年,邓金海从来没这么亲地叫过她,乍一听又新鲜又新奇又温馨又浪漫,一下就把她叫小了叫年轻了叫软了叫化了。黄雪丽心里暖暖地涌动着,嘴里急急地回应,我是你的乖乖,我是你的乖乖,哥,我这一辈子都是你的乖乖!当地夫妻之间不怎么称呼对方,要说话都是囫囵依儿,年轻一垡的也有叫对方名字的,名字谁都可以叫的,两夫妻叫也没什么稀奇之处。邓金海和张素心是这样,黄雪丽和钱大有也是这样。邓金海和黄雪丽就不一样了,他们叫对方的是老公和老婆。第一次叫的时候彼此都很新稔,又温暖又浪漫,就很激情,也说,我是你的老公或我是你的老婆,也说,我一辈子都是你的老公或我一辈子都是你的老婆。慢慢的就觉得稀松平常了,但也没想过换一种称呼,就老公老婆的一直叫了下去。今天邓金海也不清楚怎么就叫了她乖乖。也许是邓金海那一声乖乖刺激了黄雪丽启发了黄雪丽醒悟了黄雪丽,她突然就叫了他哥。她这是第一次叫他哥,这声哥叫她觉得他很强大自己很娇小,有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心里就熨帖得不行。邓金海愣了一下,心里刹那间充满了无限的柔情蜜意,不觉把她抱得更紧了。黄雪丽幸福地躺在邓金海的怀抱里,享受着他的宽阔他的伟岸。虽然这样已重复过很多次了,黄雪丽还是很享受,还是没够,尤其今天她更觉得美好美妙美不胜收。要说也是,从上次开始她就一直在渴望在期盼在等候,渴望着期盼着等候着,今天渴望的来了期盼的到了等候的降临了,怎能不让她欢欣鼓舞心花怒放喜不自胜呢?像是一块地在太阳下四仰八叉地铺展开来,越是有念想那太阳就越烈,越是有念想地下的水就越下沉,沙土中原本的水分就一丝一丝地蒸腾殆尽了,可那念想还在,太阳还在,地下的水还在下沉,地就开裂了,粉碎了,冒烟了。就在快要耗尽最后一丝烟气的时候,忽地来了一场暴风雨,那么酣畅那么淋漓那么饱满,裹进来一切荡涤着一切冲刷着一切,风雨过后就是一个平平展展清清新新的世界,何其痛快何其豪迈何其激昂啊!邓金海却不急,像面对一桌子丰盛的美味大餐,有吃的有看的还有能闻的,千形万状奇色异彩百味千香,怎能不静下心来慢慢地品味,欣赏,品评一番呢?黄雪丽终于受不住了,邓金海本想在等一会儿的,看着黄雪丽难受的样子,他心里不忍了,叫着,乖乖,哥来了!邓金海睡到半夜的时候醒了,他知道该走了。借着外面的月光邓金海看着睡得正香的黄雪丽,吻了吻她的脸,她的鼻子,有点不舍,有点留恋。他一直都弄不清他是怎么喜欢上她的,他也弄不清她有什么值得叫他喜欢的,和张素心比起来,她并不多什么,她有的张素心都有,她能给的张素心也都能给,可他还是喜欢上了她,喜欢得无法自拔,喜欢得一塌糊涂,喜欢得无可救药。很多时候她都会把她和张素心放在一起,比来比去,也没比出个所以然。他只知道很多时候,只要一想起她心里就甜滋滋的,浑身荡满了暖意,充满力量,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岁!他常常会想起她的笑脸,想起她的鼻子,想起她的嘴唇,也会想起她的话语,想起她……他立刻就会兴奋起来,张素心从来没给过他这种情愫,这种体验,这种感受……这让他越来越喜欢她,越来越离不开她,越来越需要她!黄雪丽被他弄醒了,知道他要走了,像每一次一样心里缠缠绵绵的舍不得他,也知道挽留不住的或者说是无法挽留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多地依偎她,被他抱,被他亲……他觉得她是那么的乖巧,那么的柔顺,那么的弱小,那么的需要他。被她需要让他很自豪,很骄傲,由衷地生出男人的万丈豪情来。黄雪丽说,再睡一会儿吧,还早着哩。邓金海拿过手机看了看,三点,还能再睡一会儿。邓金海重新躺下,心里就会一阵悸动,黄雪丽给了他许多遐想。邓金海忍不住了,说,乖乖,我想你了!黄雪丽吞儿地一声笑了。邓金海很新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他很想继续待在这里,可他不敢,生怕万一睡着了,错过了时间那就糟了,天亮前他必须离开这里,再装作在外面睡觉的样子回家去。当地夏天有睡在外面的习惯,好处是可以睡个凉爽觉,不足是不能睡懒觉,因为在外面,天一亮人们就开始一天的劳作了。黄雪丽想第二夜邓金海也能来的,等了半夜邓金海也没来,第三夜也是,第四夜邓金海才来。他敲门的时候被邓金生看到了,问,谁?邓金海说,我。没事般地跟他打招呼,你弄啥唻?邓金生说,没事。又说,杨翠玲没呆家。邓金海说,是吗?那灯咋明着唻?邓金生说,她找黄雪丽给她看门哩。邓金海说,哦,我就找点东西。邓金生说,哦,那你看看吧。就走了。黄雪丽当然能听见了两个男人的对话,最初她就敲门声她就来到了过道里,刚要开门就听到了邓金生的问话声,吓得心里直扑腾,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了。邓金海见没法再悄悄进行了,就叫门了,嫂子。黄雪丽赶紧回到堂屋里应,谁呀?邓金海说,我。黄雪丽说,她没呆家,叫我给她瞧门哩。邓金海说,哦,我找点东西就走。黄雪丽说,好。就开了门。俩人进了屋,黄雪丽悄声问,还有人吗?邓金海知道她问的是外面,说,没有,就金生自己,走了。黄雪丽赶紧关了灯,把门掩上,一下搂住邓金海说,哥,你可来了!邓金海说,没办法啊。前儿个她想了,我没咋给她,她生气了。黄雪丽说,你可真得劲,你可真享福。邓金海没黄雪丽这没头没脑的话弄懵了,说,咋啦?黄雪丽说,家里一个外头一个,你不享福吗?你不得劲吗?你都快成皇上了。邓金海说,那咋弄?你嫌吃亏咱断了吧?黄雪丽说,敢!你要跟我断了,我就叫你断了!邓金海立刻叫起来,好好好,不断,不断!黄雪丽说,记着,我一辈子都是你的!你要是再说跟我断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邓金海说,看看,跟你开玩笑里你咋当真了。黄雪丽说,以后别开这样的玩笑。邓金海说,知道啦,乖乖!黄雪丽就笑了。邓金海想起刚才虚惊一场,觉得有趣,尖着嗓子说,她没呆家,叫我给她瞧门哩。黄雪丽呵呵一笑,也尖了嗓子说,我找点东西就走。邓金海仍尖着嗓子说,东西还没找着哩,还不能走。黄雪丽就笑喷了,噗一声口水喷了邓金海一脸。邓金海抓住黄雪丽说,哦,东西找着,我该走了。黄雪丽也抓住邓金海说,好,你走吧,不送了。说完,俩人哈哈地笑作了一团。这一插曲让俩人无比兴奋。黄雪丽意犹未尽,有点着急有点嗔怪,问,你弄啥唻?黄雪丽兴致很浓,说,你说哩?邓金海真急了说,赶紧过来我搂着!黄雪丽哈哈笑起来。邓金海还没明白,被她一笑笑糊涂了,问,笑啥唻?黄雪丽只管哈哈笑。邓金海说,笑,笑,笑个毬啊?黄雪丽说,就笑你的毬的。邓金海没觉得好笑加重了语气说,赶紧过来我搂着。黄雪丽说,好,中了吧?邓金海这才明白黄雪丽刚才笑什么,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黄雪丽本来已经不笑了,邓金海一笑让她觉得比刚才还可笑,就更厉害地笑起来。俩人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来。黄雪丽倚在邓金海怀里,一只手摸着他的脸。黄雪丽再问,你弄啥唻?邓金海不清楚黄雪丽意思,又怕她不高兴就没说话。黄雪丽说,一句话也舍不得跟我说了,咋恁抠门哩。当地形容人小气就说他抠唆,而不是说他抠门。说完俩人又一阵哈哈大笑。尽了兴,俩人都觉着有点累,相拥着舒舒服服地睡了。俩人睡梦正酣,杨翠玲和邓聪明回来了。杨翠玲问了医生说是下午就可以出院了,事情没像杨翠玲最初预料的那么糟糕,反而很顺利很圆满。杨翠玲心里高兴,又有点过意不去,下午就要分开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着了,相处了几天也有点留恋,就让邓聪明跟着上街买了一大堆送给崔晓娟和她妈的东西,晌午还特意请崔晓娟和她妈下了馆子,说了许多亲热话,下午办好出院手续,还依依不舍地把崔晓娟和她妈送上了车。送走崔晓娟和她妈天色就晚了,杨翠玲舍不得再花钱在邓老家住下来,只在街上吃了饭就回来了。到家的时候邓聪明想叫黄雪丽开门的,杨翠玲很体贴地说,都半夜了,别麻烦您婶了,干了一天活儿该累了。你不是有钥匙吗?开开门不就妥了。邓聪明就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母子俩进了院子,邓聪明拉亮了厦檐的电灯,推了推门纹丝不动,知道黄雪丽从里面把门闩住了。杨翠玲正在打水洗脸,见打不开门,只好叫门了,黄雪丽,黄雪丽,睡着了吗?我回来了。邓金海搂着黄雪丽睡得正着,猛听杨翠玲的声音俩人机灵一下都就吓醒了,不明白明明大门从里面闩住的,怎么没听见杨翠玲叫门人就进来了,他来的时候还在想杨翠玲是不是该回来了,要是叫杨翠玲发现了,那就不好了。不是杨翠玲发现他俩的事情会生气,以他对杨翠玲的了解,杨翠玲肯定不喜兴,不过不喜兴归不喜兴,不会有什么事,她会守口如瓶的。让杨翠玲生气的是他俩竟敢在她家睡在一起!这是很犯忌的。在当地即使女婿走亲戚也不会让他和闺女住在一起的,何况外人?但他俩实在太想呆在一起了,机会难得,要是放过去就太可惜了。后来他俩想只要把大门从里面闩牢就好了,万一杨翠玲夜里回来开不了门就会叫门,那样他就有机会不动声色地躲过去。他都已经扫抹好也做好了准备,就躲进茅房里,等杨翠玲进了院子他再翻墙跳出去。可忘他俩了,大门的其中一扇铁门上是开了小门的,这是为方便平时进出的,小门按的是暗锁,只要打开暗锁一样能进到院子里来。本来,暗锁是可以保险住的,可是他俩都疏忽了。黄雪丽不敢应声,假作还睡着,示意邓金海穿上裤头躲到床下去,夜里伺机再溜出去。邓金海借着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穿了裤头跳下床来,刚要往里钻才发现根本不行。杨翠玲家的大床还是老式的,这种床很结实,很稳重,但笨拙,还有就是床脸子上有一块起装饰作用的木板,上面刻满了好看的花纹,这块木板使往床底进变得很不容易,另外谁知道床底下有没有东西,万一有东西还是不行,现在情况又十万火急,根本来不及侦查。杨翠玲还在门口叫门,黄雪丽再不应声就说不过去了,应声了就得去开门,可邓金海还没藏好,黄雪丽急得一头火,又不能说话,没办法只好使劲打手势叫他到西间先躲一下,因为邓聪明是住西间的,平时上学不大回来,现在又是夏天,屋里很热更不会去睡,顶多去拿个铺盖就会到院子里睡,这样再瞅机会溜出去。邓金海会意,赶紧掂着他的拖鞋抓起背心溜到西间去了。黄雪丽这才假装着刚醒来的样子,打着哈欠嘟嘟囔囔地说,哦,回来了,咋恁晚啊,啥时候了?您咋不住下明儿再回来啊?一边说着爬起来去开门。杨翠玲胡乱应着,对邓聪明说,洗洗脸去。然后走进来开了堂屋的电灯,从西间拿了枕头、毛巾被,再从门后拿了蒲席走到院子里,对洗脸的邓聪明说,院里凉快,你就睡院里吧。黄雪丽说,要不我回家睡去吧?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怕,邓金海还在西间躲着,她走了就没人给他打照应了,那就更悬着了!杨翠玲说,没事,夏天又不是冬天招答对模的就过去了,你就睡这儿吧。黄雪丽说,咱俩谁一坨。杨翠玲说,中。在卫生院里住着没啥事可干不假,可还是把杨翠玲折腾得不轻,吃吃不好,睡睡不安稳,一连住了几天,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又渴又累早就乏透了,好不容易事儿了了,也到家了,心里一轻松杨翠玲更觉得疲惫不堪了。几天没开火开水也不会有一口,杨翠玲渴坏了,洗脸的时候就就着压水井大喝了一气。喝饱了水,杨翠玲心里很满足不想说话,只想大睡一觉,虚掩了门,就到东间跟黄雪丽睡了。黄雪丽企盼杨翠玲母子赶紧睡着,好让邓金海溜掉就不想跟杨翠玲说话,可一句话不说又觉得似乎不大正常,就有口无心地简单问询了几句,以示关心。听见黄雪丽问她杨翠玲不好不回应,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说,睡吧,时候不早了。黄雪丽正中下怀,却慵懒地说,好,睡,你也该累坏了。邓金海战战兢兢地在西间呆了半天,听见一切都静下来,知道杨翠玲母子都睡着了,可他不敢十分确定,又等了一会儿才从邓聪明写字桌的黑影里钻出来。又尖起耳朵听了听,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东间的床是紧靠后墙放着的,在床上是看不到门的,他只要不被邓聪明看见就中了。邓金海探头探脑地凑近门缝观察着邓聪明,门缝很窄看不真切,听见邓聪明发出匀称的呼吸放了心,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来。他不敢弄出声响来,生怕惊醒了杨翠玲或者邓聪明。他把门一点一点地扳开着,紧张得心砰砰地跳,气息又粗又重,身子也禁不住颤抖了。他停下来调整了一下,轻轻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觉得不那么激动了,才接着扳门。门终于扳开了,开到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侧身走出去,在他刚迈出一只脚的时候再次停下了,他再瞅了瞅邓聪明确认邓聪明的的确确睡着了,这才侧身走了出去。他出了门口就往茅房走去。门口到茅房只有十几步的样子,很快就到了。邓金海到了茅房才想起来门还没关,二十四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要是因为这一哆嗦被杨翠玲发现了那才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呢。邓金海就又返回来,把门轻轻地掩上了。杨翠玲睡前刚喝了一肚子水,这会儿受不住了,一骨碌爬了起来。邓金海刚把门掩好,听见杨翠玲在床上的声音还以为她不过翻翻身,没想到杨翠玲趿拉着鞋橐橐地来到了门口,打着哈欠拉开了门,惊得屁滚尿流赶紧往茅房里钻。邓金海前脚才进茅房杨翠玲后脚就跟来了。邓金海急切之间不知道立即翻墙好还是再躲一下好,还没想好杨翠玲已经到跟前了。事实上邓金海已经躲不了了,那么明亮的月光可能藏得住吗?除非杨翠玲是瞎子。邓金海突然想把杨翠玲打昏过去,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动手嘴巴已结结巴巴地叫了,嫂,嫂子……杨翠玲没防备吓得猛地一抖身子,谁?邓金海讪讪地笑着怯道,我……杨翠玲听出来了,心里还是提吊着,你咋呆这唻?邓金海搓了搓手,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实话,要是不说实话杨翠玲肯定认为他是来偷她家的东西的,深更半夜没事没错的藏在别人家不吭不哈的除了偷东西还能干什么?这样的话,就算杨翠玲不说出去,以后他在杨翠玲面前咋的也抬不起头来了。邓金海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说,黄雪丽不是给你看门的吗。杨翠玲一听就豁然了,知道那大脚板子就是邓金海了。杨翠玲知道了也没办法,人家没碍她的事,她管不着管不了也不想管,叫杨翠玲不高兴的是俩人竟敢明目张胆地在她家里好,不算欺负人也算恶作人。杨翠玲又气又不知道该咋说,就没吭声。邓金海木戳戳地站在那里左不是右不是,尴尬透了,嫂子,我……杨翠玲还是不言不语。邓金海又支吾了半天才恍然地走了。杨翠玲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找了位置褪了裤头蹲了下去。黄雪丽一直没敢睡着,屏心静气地听着邓金海的动静,听见他从西间里悄无声息地走出来,贼头贼脑地扳开门溜出去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一口气还没出完邓金海摸了进来。黄雪丽机灵一下打了个寒战,颤声道,你咋还没走唻?邓金海说,杨翠玲逮住我了。黄雪丽的脑袋嗡地一下木鸡一样呆住了,半晌,她捶了邓金海一下,你个傻屌啊!邓金海说,我要不说她会把我当小偷的。黄雪丽知道已经回天乏力了,深深地叹了口气,唉——邓金海问,咋弄啊?黄雪丽说,还能咋弄?赔治人家啊!一会儿杨翠玲解完手回来了,刚一进东间就看到了邓金海,原以为他走了,没想到他不但没走还钻进东间里会黄雪丽,三分气就长了七分。黄雪丽说,嫂子,对不起!你要打要骂俺都认!邓金海说,嫂子,咋着都中,你看着办唻,我没啥说的。杨翠玲也不知道咋办好,停了半晌,说,您这样不中啊!早晚他能不知道吗?俩人忙连连点头,是,是,再不敢了。杨翠玲说,你走吧。邓金海哎了一声赶忙溜了。黄雪丽说,嫂子,你可别说出去啊!杨翠玲答应了,又说,您这样可不中啊!黄雪丽说,从今往后我就跟他断了。杨翠玲知道黄雪丽嘴上说说罢了,就是断一时半会儿也是断不了的,不愿多说就说,睡吧。第二天一早黄雪丽就早早地起床回去了。杨翠玲也早早地起来了,做了饭把邓聪明叫起来,吃了,再把邓聪明一直送到了县城的学校里,跟老师说了半天瞎话,才算蒙混过去了。第三天晌午,黄雪丽悄悄赶集割了肉称了水果请了香买了纸来到杨翠玲家,让杨翠玲关了院门在堂屋里摆上供点了香烧了纸作了揖磕了头,嘴里念念有词地请神仙宽恕她和邓金海的荒唐,保证以后规规矩矩做人再不敢有私心杂念。按说,敬神是要放鞭炮的,可这事不好声张,只能偷偷摸摸的了。为弥补没有放鞭炮的缺失和自己的诚心,黄雪丽磕头就磕得很认真,规规整整地跪在地上,脑袋把地碰得咚咚的。杨翠玲心里生气,看黄雪丽如此这般,心里不好受了,就想拉她起来,可因为是敬神,只能听之任之了。敬完神,黄雪丽又向杨翠玲千不是万不是地赔不是。杨翠玲就原谅了她俩。黄雪丽这才回家去了。杨翠玲看着黄雪丽当供品割的那一大块肉,知道黄雪丽的用心,心里过意不去了,剁了馅儿,给黄雪丽送去了一小盆儿,要她包饺子。第24章邓金生知道杨翠玲一直躲着他,只是不明白好好的咋突然躲起他来,想问杨翠玲却不给他机会,这让他心里闷闷的,好长时间都过不来。后来忽然想起来了,一定是哪天杨翠玲求他不要走他没听她的走了,她生气了。邓金生就想弥补一下,可是后来还是没机会,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那么是什么呢?他一定要弄明白,弄清楚,弄利索,要不闷在心里会闷出病来的。杨翠玲太好了,娇小的身段在他怀里孩子一般的可爱,让他忽然觉得自己好伟岸,原来这才是男人,真好啊!如果说当初瞄上她是一时的冲动的话,那么从那一刻起他深深地喜欢上了她。他当然知道她不是他的女人,而是邓金柱的女人,而且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女人,永远都会是邓金柱的女人,可他还是喜欢她,他管不住自己。一想起邓金柱他莫名地有点泛酸,心里骂傻人有傻福,也为自己这么晚才知道杨翠玲的好感到可惜。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还来得及补上。杨翠玲那一声别走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一阵悸动,刹那间亢奋起来。越是这样他越是思恋她、眷爱她、惦念她,他是那么地渴望再次把她拥进怀里,即便什么都不做,只要能这样拥抱着就好。然而一直没能如愿,他有点急了。那天,他睡完午觉洗漱了就到杨翠玲家去了。杨翠玲开了门说,今儿个不用打花了,黄雪丽夜儿个给我打了了。明显在挡他。邓金生很意外,愣了一下说,哦,我知道,我看见了,谁打都一样,打了就好啊。杨翠玲还在门口站着,没有一点让他进来的意思。邓金生就说,俺的花也该打药了,俺的打花筒子坏了,想用一下您的。杨翠玲不好拒绝只好闪开了,说,还呆茅房里哩。邓金生说,好,我自己拿。邓金生进了院子却不马上去拿打花筒子,问,那事咋样了?没啥事吧?杨翠玲知道他说的是崔晓娟,就说,没事了。叫你操心了。邓金生就笑了,说,谁叫咱是一家子唻?一家子可以理解成一姓人家,也可以理解成一户人家。邓金生说的当然是暧昧的后者。杨翠玲脸微微红了一下,没说什么,见他迟迟不去拿打花筒子就催他说,我给你拿吧。说着就往茅房那边去。杨翠玲刚走到堂屋门口,邓金生就从后面拦腰把她抱住了,三步两步就进了屋。杨翠玲徒劳地挣扎了半天还是无用。杨翠玲说,你不能这样,金生,你不能这样。邓金生说,我喜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想你都快想疯了。杨翠玲说,不中啊,不中啊……邓金生说,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杨翠玲说,不喜欢。邓金生说,真的?杨翠玲说,真的。邓金生说,你还哄我?上回你就不叫我走,你不喜欢我会不叫我走?杨翠玲就不说话了。邓金生说,我也不想走,你别怪我,我没办法。杨翠玲说,不是。咱们不能啊……邓金生说,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喜欢你,想你,爱你!杨翠玲知道他误会了,说,我是你嫂子啊!邓金生说,可你是女人啊!他把你扔在家里不管不问啊!杨翠玲就不言语了,邓金生说的是实情,要不是邓金生哪还有她杨翠玲、邓金柱哪还有女人、哪还有家啊?邓金生颤声叫,翠玲,我爱你!杨翠玲哎了一声,她原以为大白天他不敢怎么她的,看来这个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真的快疯了。杨翠玲想起了什么,说,大门还没关的啊!邓金生一听就知道杨翠玲接受他了,说,我去关。说完,跳下床去。杨翠玲说,你别啊……邓金生已经走出去了。等邓金生回来,杨翠玲问,有人看见没?邓金生说,鬼都没有一个,放心吧。脱光了,躺下来,一下就把杨翠玲揽在了怀里。这次邓金生没像上次那样急急慌慌的,而是极有耐性地拥抱着她,亲吻着她,慢慢地杨翠玲就像花地里的一株花一样伸展开枝叶来。休息的时候,望着被自己精心呵护的花,邓金生快慰地笑了。杨翠玲身子沉甸甸的动不了也不想动了,就静静地蜷在那里。我会对你好的。邓金生揽着杨翠玲的头说。杨翠玲不说话,安静地枕着他的胳臂。你想过我吗?邓金生问。杨翠玲当然想过,每时每刻都在想,只是想的都是怎样躲避他。她不知道自己对他是怎样一种态度,恨好像恨不起来,爱好像不应该。打心底里,她一点也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让她不安的是觉得对不起邓金柱。有时候她也会把邓金生和邓金生做个比较,觉得邓金生好像更对她的脾气,他人仔细,有趣,也体贴,只可惜他不属于她。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邓金生继续说。那就好。杨翠玲第一次说话了。这是她最担心的。你一百个放心吧!邓金生说,只要你这边没事,我那边就不会有事。嗳——杨翠玲不知道是答应还是叹息地应道。我不会经常来。邓金生说。嗳——杨翠玲听不出是答应还是幽怨应道。我走了。邓金生说。你走啊?杨翠玲刚才没想他走不走的事儿,听他要走了,忽然有些不舍。往后我再来黑了来,你给我留着门。邓金生说,我今儿个本来想黑了来的,可是你光躲我,我怕黑了就进不来了。杨翠玲听他说得委屈,不觉笑了。往后你不会躲我了吧?邓金生摸了摸她的脸。不知道。你要是再躲我我就拉你!邓金生说。在当地说拉人就是指强迫女人。这话就很硬。杨翠玲说,你拉个试试?你当我不敢?邓金生说。你试试?杨翠玲说。不信你试试?邓金生拍了拍她的脸,我拉了你你也没法。邓金生胸有成竹地说。这倒是,在当地兄弟跟嫂子开玩笑再平常不过了,嘴上过分点也没谁说什么,动手的话只要不是特别下流人们也不会说什么。杨翠玲还真拿他没办法。试试就试试。杨翠玲嘴还硬着。好。邓金生已经穿好起来了,看着杨翠玲,忽然俯下身亲了她一下,杨翠玲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好好歇着,我走了。邓金生笑眯眯地走了。杨翠玲安安稳稳地躺着,再也不想动了。杨翠玲把一切拾掇好,想下地的时候黄雪丽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杨秀芝、姚金荣、卢月荣。黄雪丽那次被杨翠玲捉住了,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杨翠玲,虽然烧了纸,还怕杨翠玲心里起疙瘩,就想找个时候好好跟杨翠玲拉拉,笼络笼络感情,没想到才没说两句话,后面仨人就来了。卢月荣是住在村里的,本来不大到新宅来,就不大跟她们打伙。杨秀芝闲着没事就想找人打牌,叫了姚金荣,还想叫人一时却叫不到,就不管三七二十几了,见谁逮谁,看到路过的卢月荣问她有事儿没,卢月荣刚说没事就被她拽来了。本来想去黄雪丽家打牌的,可黄雪丽不在家只好再找一家,没想到黄雪丽在杨翠玲家,而杨翠玲是不打牌的,家里自然不摆牌摊,就觉着在杨翠玲家打牌很新鲜不由分说就来了。杨秀芝一看到黄雪丽就哈哈大笑起来,说,我的命就是好啊!想谁谁来。黄雪丽不知道咋回事,问,咋了?姚金荣说,她想你了,找你找不着,谁知道你呆这儿唻?黄雪丽说,想我不胜想赵玉龙,想我管弄啥啊?赵玉龙是杨秀芝的男人,黄雪丽一说众人立刻就想到嗲声,得劲死了。杨秀芝立刻没了脾气,也不问杨翠玲有事没有,就不容置辩地说,好了,别得劲了,打牌。姚金荣还没过瘾,又嗲声,打牌也得劲啊,得劲死了啊!杨秀芝受不住了,说,好了,赶明儿我跟玉龙说说,叫您都得劲得劲。显然她一直在琢磨别人再出她洋相她咋对付的词儿。这等于把出她洋相的人都卷了进去。自然不干了,骂,啥货。黄雪丽也骂,玉龙的是铁的咋的,恁能干?杨秀芝很得意也不多想,就应,嗯!黄雪丽说,怨不得弄得你恁得劲。自然一听黄雪丽骂得巧妙,也帮自己出了气,哈哈地笑个不住。杨秀芝没料到黄雪丽会这样骂她,一时想不起词回骂,就蔫了,就转了话题,打牌,打牌!卢月荣不大想打,就问,有牌没?杨秀芝不乐意了,说,有牌没?腰里别着牌,谁来跟谁来。说着真从腰里掏出牌来。卢月荣没办法,又不想打,就叫杨翠玲,婶子,你打啊。杨翠玲说,我不会,你打吧。别人也说杨翠玲不会打,卢月荣只好坐下打牌。人家轻易不来,杨翠玲不好硬撵人家,只好找了毛线坐在一边打毛衣。四个人也不含糊,坐下就打开了。刚打了不一会儿,忽听一个声音传来,怪热闹啊。众人回头一看的村主任赵志高。卢月荣正急得跟狗不得过河样,一见赵志高喜欢坏了,就把牌往他手里塞,说,主任,你来的真巧,我家里还有事哩。忙忙地走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男人,女人们很兴奋,也就不去拦卢月荣。刚开始,气氛还严肃着,人人都规规矩矩的,一板一眼地起牌出牌。赵志高出Q的时候一脸的庄重,缓慢但有力地说,套住你。他上家刚出了牌的姚金荣不愿意了,嚷道,套住你!赵志高说,咋了?大家以为赵志高出赖牌了,都看着,没看出什么不对。可姚金荣还是嚷,套住你!大家看着牌,这才回过意来,呵呵地笑了。杨秀芝正愁没机会扳回来,见此机会哪有放过去的道理?可有个男人在场,她也不好说得太厉害,就大声地笑,哈哈哈,哈哈哈!姚金荣半天才品出味来,自己说反了,把自己搭进去了。正尴尬着,有人来叫,说是家里有事。姚金荣赶紧逃了。三缺一,牌就没法打了。赵志高很识趣,说,没人跟你打啥啊?起身走了。杨秀芝本来不想走,见后来者都走了,黄雪丽还没走的意思,不知道黄雪丽跟杨翠玲有啥事,不好耽搁,找个借口也走了。黄雪丽见人走完了,才又跟杨翠玲道起歉来。杨翠玲上次就已经原谅她俩了,这次见她还道歉,反而不好意思了,说,都过去了黄雪丽是老伙计,不用客气的,就接着说,我得浇菜去,你先回去吧。黄雪丽正瞅不着立功表现的机会,立刻很欢欣,说,好,反正我没事,帮你浇吧。俩人就去了菜园。过去家家都有菜园的,这些年能买菜吃了,离集又不远,人就渐渐变的懒了,不定谁家才会有个菜园。杨翠玲家的菜园离新宅不远,挨着也零零星星的有几家。图的是个吃菜方便,饭到锅里发觉没菜也还来得及,三拐两拐就到了。现在只有杨翠玲来浇菜,菜园里没人,就很静。一切安置好了,黄雪丽压着水,杨翠玲不时查看着水流,扒开新的菜畦,堵上浇好的菜畦。每畦菜浇好都要一会儿时间,这空档里,杨翠玲就走过来跟黄雪丽说体己话。黄雪丽自从嫁给钱大有心里就没得劲过一天,后来有了孩子暂时把心里的隐痛压了下去,慢慢孩子大了,离开手脚了,黄雪丽分出心来,就又把隐痛想起来了,可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咋的也来不及了,就絮絮叨叨的牢骚。在人前还好,转了脸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隐隐作痛。和邓金海好上心里才得劲起来,可惜只能偷偷乐在心里,不能跟任何人透露半点口风,还是憋得有点难受,知道不中可还是想跟谁分享一下。那晚被杨翠玲逮住了,当时觉得怪难堪的,怪对不住杨翠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杨翠玲也原谅了她,使她觉得也未必是坏事。于是她就想跟杨翠玲说说,甚至有一种早该这样的感觉。想说是想说,还是需要点铺垫的,总不能一开口就往那里扯,那不光显得唐突,也有点下作。黄雪丽想了想,说,嫂子,你可别往外说啊。黄雪丽原来都是叫杨翠玲名字的,很少叫她嫂子,现在叫她嫂子也不是诚心想叫她嫂子,只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她明知道杨翠玲不是个多嘴多舌嘴马褂子的人,还是强调了一下,跟叫她嫂子一样都是想把话往那里引。杨翠玲果然上套了,说,您也太大胆了,万一叫谁碰见了。黄雪丽笑了,说,幸亏是你。杨翠玲说,往后可别这样了。黄雪丽往四周看了看,说,我你还能不知道吗?亏啊,跟他好算是补回来了一点。杨翠玲说,看你说的吧。黄雪丽说,真的,嫂子!要是没有邓金海我都觉得活着没啥意思。杨翠玲不好意思说这个,也不好断然不让她说,就说,好了。既可以当成不相信去听,也可以当成不叫说了去听。黄雪丽就当成了后者,她一肚子话还没说哩。浇完菜园杨翠玲顺便摘了些菜,也给黄雪丽摘了些,她俩就说说笑笑地回去了。快走到新宅的时候,笊头子正被人围了胡连。笊头子唾沫横飞地说,这回说个四大红,庙里门,杀猪盆,大闺女裤衩,火烧云。知道的会意地点头而笑,不懂的就一脸迷惘,问,啥意思啊?他问的是旁人,旁人却不好意思解释,但也不好拒绝,就说,叫笊头子给你讲。那人就问笊头子,啥意思哎,讲讲。笊头子说,你啥时候看到的庙门不是红的啊?杀猪的时候不是得用盆接猪血嘛,猪血不红吗?大闺女身上来月经了,裤衩上淌的都是,不红吗?太阳落山的时候不红吗?那人这才回过意来,不禁连连点头,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笊头子说,好,再来个四大欢,风中旗,浪里鱼,十八的闺女,叫槽的驴。这个显然都听懂了,没等笊头子解释,都哈哈大笑起来。没让解释,笊头有点扫兴,说,四大嫩知道不知道?众人都看着他笑,看样子有人是知道的,可就是不说,也有不知道的,问,是啥?笊头子说,不知道?四大嫩是头茬的韭菜,新鲜的藕,才娶的媳妇,黄瓜扭。这个不用解释,人人都见过,人人都知道,不过,比起四大红好像不够刺激,因此没有产生应有的效果。笊头子有点失望,接着说,四大窝心知道吗?一片阒寂。笊头子就很得意,说,不知道吧?四大窝心是开汽车放炮,开火车掉道,买个驴不上套,娶个老婆子。这个更显了,众人一听就把不住笑开了。笊头子说得正兴,一扭头看见杨翠玲和黄雪丽来了兴头,搭讪说,咦,他俩婶子还成双结对儿的啦。随时隔墙邻居杨翠玲也不大跟笊头子说话,也不大跟人骂玩,就没说话。事实上用不着她说话,黄雪丽就接上了。黄雪丽说,日他姐,他婶子叫得怪亲,大侄子哩?还呆大腿根子上晃荡着的吧?众人轰一声笑。笊头子垂头丧气地说,是的呀,光有种子没地也不中。忽改了腔调说,你不是上地了嘛,咋不给俺种上啊?众人又是一阵轰笑。黄雪丽说,叫您姐给你种啊。笊头子就叫,黄雪丽。黄雪丽以为笊头子会还嘴,没料他会这么改恶从善,以为他有啥事,就应,哎!谁想黄雪丽答应还没出口,笊头子又叫,姐!黄雪丽恰好应声,耳朵听着笊头子叫她姐知道上当了,可收口已经来不及了,这就等于她骂了自己。众人见笊头子骂得这么巧妙,都笑坏了。黄雪丽脸上下不来,嘴里骂着,日您姐,脚底下已跑了过去。笊头子躲避不及结结实实挨了黄雪丽一捶,嘴却不软,黄雪丽,你还怪舍得哩。黄雪丽骂,回家日您亲姐去!杨翠玲怕俩人乱得狠了不好收拾,赶紧叫,黄雪丽!黄雪丽答应着走了。笊头子吃了亏,又是吃了女人的亏,面子上过不去,就骂,黄雪丽,不怕你狠。众人又笑。黄雪丽走出多远了,听了,回头骂,你瞎有鸡巴也净搭!这倒是实话,笊头子愣了一下,很委屈地说,给你预备着哩,你不使,还怨我?黄雪丽已经跟着杨翠玲走远了。夜里,杨翠玲想着邓金生那么温存的拥抱她,又想黄雪丽跟她说的邓金海那样对她,才觉得别人有的她一样没少,甚至她有的别人也不一定能有,就觉得很满足很快乐很甜蜜,偷偷地笑了。睡了一会儿还是没睡着,杨翠玲就很奇怪,这是咋啦?以往虽不是躺下就睡着,可要不了多久还是能说着的,今儿个有点不可理喻。就在这时,电话铃蓦地响了,把陷入遐想的杨翠玲惊了一下,猜着这么晚一定是邓金柱打来的,爬起来到堂屋接了电话。杨翠玲喂了一声,那头立刻传来了邓金柱兴奋的声音,睡了没?两口子都没叫过对方的名字,说话都是囫囵依儿。杨翠玲说,睡了。邓金柱说,咋睡恁早啊?杨翠玲说,还早?都啥时候了?邓金柱说,我加班了,才下班,没啥事,给你打个电话。杨翠玲说,你多注意身体啊,出门在外的别管挣钱多少,平平安安的就好。邓金柱说,嗯,我知道。聪明又回来没有?杨翠玲说,上星期回来了。家里都好好的,你别挂念。邓金柱说,嗯,好。隔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说,我想你了!杨翠玲说,哎!别想家,好好干吧。邓金柱说,这是街上的电话,我买了电话卡打的,边上没有人,很方便的。杨翠玲说,哦,别叫人家听见了就中。邓金柱说,我想你了!过去邓金柱隔长不短的也往家里打电话,从没说过更出格的话,今天竟然说出这么下流的话来,杨翠玲心里就有点恶憟。杨翠玲说,别胡说!邓金柱说,没胡说,真的,急死了!杨翠玲说,好了,累一天了,好好歇歇吧。邓金柱说,我想你啊!杨翠玲说,睡吧,别胡想八想的,回去睡吧。挂了。说着把电话挂了。杨翠玲望着电话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才怅惘若失地回床上睡了……第25章卢月荣不紧不慢地走在村街里,她想去看看赵海生。赵海生很长时间没来找卢月荣了,卢月荣有点急,不知道赵海生咋的了。难道烦她又找了别人了?要是这样的话,她从此就跟他断了。村里的男人出去打工了不假,留下的也不是没有啊!村主任赵志高看不上她就不说了,别的也还有嘛,赵有才、钱有礼、孙鹏、笊头子……一抓还是一大串的。卢月荣刚走到挨近赵海生家的时候,赵海生的对门邻居赵家福就橛子山羊胡子说了,找海生的吧?没呆家,给亲戚帮忙去了,去好几天了。声音里充满着鄙夷和不耐烦。卢月荣一怔,忙说,不是的,我找人玩哩。她的意思是找别的女人玩,可没说开,赵老头还是愤愤地警告说,玩?哼,玩!玩出事儿来就不玩了!卢月荣早就知晓村里人知道她和赵海生好了,只是没人当她的面说,她也就装聋作哑权作没有这回事儿。赵老头说得这么明显她就装不下去了,但也不好承认,赶紧躲开了。要是赵老头不警告的话,她还会信,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她知道这时候赵海生该撒鱼了,就到大坑边来了。卢月荣表面上若无其事的,心里还是有点慌慌的不定由,被杨秀芝捉住打牌也就打不进去。她跟她们虽说一个村的不可能不认识,可也仅仅是个认识罢了,地离得就远,住的也不挨着,又不是一门的,平常也没啥来往,生生分分的坐在一起怪别扭的,一直在心里想着怎么才能脱身,后来还是她最不待见的村主任赵志高解了她的围。卢月荣从杨翠玲家出来围着大坑走,看了看没看见赵海生,就顺着就近的另一条胡同去了后园,说不定赵海生在后园撒鱼呢。卢月荣到了后园,在后河边转了半天也没看到赵海生,有点失望就回来了。她回来的时候抄近路走进了河边的一片树林。这片树林原本是自留地,里面是有几片坟地的,分了有坟地的人家嫌坟地不好种就干脆种上了树。树起来很快,上面遮天蔽日的把阳光都遮了,北面挨着的地块庄稼就长不起来,又弄不过人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种了树,这就引起了连锁反应,挨着北面的地块所有地块都种上了树。树一大,根也跟着大,盘根错节很快就把根须伸到了四面八方,自然也伸到了南面的地块里,把南面地块的肥力耗得很厉害,南面地块受不了也跟着种了树。这样才有了这片树林。树不像庄稼那么娇气,是不用怎么看护的,平时就不大有人,树林里就很静。如果是夜里,卢月荣有八个胆子也是不敢从树林里走的,可现在是大白天,离村子也不远,能会有什么事?再说走树林里不光路近,也凉快。卢月荣走得一身热汗,在树林里歇了歇凉快多了。凉快了,也歇够了,卢月荣就往家的方向走去。正走着,恍惚看到坟地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以为碰到了鬼,卢月荣的头皮一阵发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怔了怔,卢月荣才想起来躲藏,慌忙躲进就近的树丛里。躲进树丛里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她终归还是要走的。过了一会儿卢月荣平静了些就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还在不在,要是不在她得赶紧离开这个吓人的地方。卢月荣小心翼翼地扒开树丛一看,顿时长吁了一口气。那不是鬼,而是人,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人都是疯疯癫癫的傻子,男的是本村的叫书记,女的是胡寨的叫月玲。书记不是他的本名——这到哪儿都是一把手怎么可能会是人名?他的爹娘就算吃错药了也不敢把书记当名字起,不光不伦不类,也野心勃勃啊!不叫人笑死,也叫真正的书记把你恨死!——总之,一句话,也是一个结果,起了这名你就别想安生了!书记大概听书记讲话听多了,也听人们说书记叫书记的多了,动不动就书记长书记短的,就算说点什么也要强调是书记说的,人们见他这么热衷书记就把他叫书记了。卢月荣一看清是书记和月玲,就笑了,这俩人,竟然也知道办这事儿!一个半转,一个二百五,倒是旗鼓相当。平时没怎么想过,骂人骂完就完了,一对号入座,卢月荣觉得蛮有意思的。又想,这俩傻家伙咋弄到一起的啊?卢月荣知道孙立刚,也知道赵海生,可不知道别人。实在说,卢月荣也不能算没看过别人,她还是看过的,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既跟孙立刚一起看过,也跟赵海生一起看过。不过话又说回来,那都是在电视上,究竟是不是真的很难说。不是不好意思,也不是没有机会,而是压根就没想过。今天不期然而然碰上了自然很好奇,很想看个究竟,尤其是俩傻家伙,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卢月荣很想过去帮书记一把,不过,她要过去的话俩人肯定会跑掉。虽说这事儿人们天天都在做,俩傻家伙也知道不是光明堂皇的事儿,这从俩家伙鬼鬼祟祟地躲在坟地里就能猜得出来。好戏还没开演就散了,那是最叫人遗憾的了,因此,卢月荣就没动。卢月荣不动不等于好戏就能演下去——几个粘马叽扭子的孩子走进来打扰了俩傻家伙。知了在当地叫马叽扭子,吱吱地在树荫里嘶鸣很能勾起孩子捕捉的欲望。捉马叽扭子有三种方法,或者说是一种方法三种工具。一是用网兜兜,像捕蝴蝶一样的照马叽扭子劈头盖脑地兜过去,可惜是在树上,不像捕蝴蝶是在旷野里那么开阔,枝枝叶叶的牵绊太多,不是碰住这就是碰着那,没捕到马叽扭子反给马叽扭子报了警,等把网兜从枝枝蔓蔓里脱出身来,马叽扭子早无影无踪了;一是用套子套,过去用马尾,现在马没人养了,马尾就很难找,不过不要紧,可以用尼龙丝代替,在长竹竿上接出一截细细的竹竿来,把尼龙丝的一头系在细竹竿上,另一头打了活结,小心翼翼地伸到马叽扭子的头上,马叽扭子受到惊扰一飞就把活结带起来了,越挣扎活结束得越紧,马叽扭子就逮住了;一是把面和成粘度很大的面筋抹在细竹竿上,粘马叽扭子的膀翼子,马叽扭子的膀翼子很大,很容易粘,只要马叽扭子在粘之前不逃,那就没有机会逃了,一粘一个准,任凭马叽扭子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是瞎折腾了。几个孩子的注意力都在树上,生怕惊着马叽扭子都不说话,只竖着耳朵听马叽扭子的叫声,仰着头目不转睛地寻找着目标。快走到坟地的时候,几个孩子听到了月玲咳咳的叫声,先是吓住了,后来一个大胆的孩子说,走,跟我一路看看去!几个孩子都好奇,人多了胆子就壮了,畏畏缩缩地凑近一看,见是书记和月玲……立刻大叫起来!一边叫一边拿坷垃扔书记和月玲。如果在往常书记受到这般骚扰就会骂,然后恶狠狠地追过来,只要追上了书记就会没轻没重地搦小孩子的脖子,曾把一个小孩子搦得直翻白眼,小孩子们就很怕他,一见他追过来就吓得屁滚尿流鬼哭狼嚎的跑出多远去。如今见书记不但没骂人还红了脸,几个孩子很稀奇,更放肆地拿坷垃往书记一把手上砸。书记大概觉得自己错了,丢下月玲急急地去了。月玲看样子没打算起来,书记走了她还不知道哪关里逢集仍在地上躺着,被几个孩子的坷垃砸得疼了才起来了。几个孩子还不饶她,乒乒乓乓的继续砸个不住。月玲就骂,声音跟往常一样很弱很细。几个孩子再砸她还是这样很弱很细地骂,一边慢慢地走了。见月玲没有多大反抗,几个孩子就失去了兴趣,接着粘马叽扭子去了。一场好戏被几个半路跑出来的孩子搅散了,卢月荣有点失望。知道那是无可挽回的,再说碰上也纯属意外,心里安慰了些,这时才忽然发现自己躲在这里偷看很危险,万一被几个孩子看见了传出去那可丢死人了。这可怎么办呢?大明大亮的走肯定不中,偷偷摸摸的走也不中,唯一行得通的是别让几个孩子看见她在这里,或者找个理所当然在这里的理由来。不让几个孩子看见她在这里是不可能的,因为你原本就在这里,那就只有找个理所当然在这里的理由来了。可是找个什么理由才是在这里理所当然的呢?卢月荣绞尽脑汁地想着。躲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跟男人幽会,一是解手。跟男人幽会肯定说不通,大天白日的万一被人撞见还不等于公开了?那就剩解手了。解手倒是说得通的,谁不解手啊?谁会知道哪一会儿有手要解啊?真有手要解那还会顾得上挑地方啊?那就解手吧。她真的不是在偷看,而是真的在解手。可惜,尿却不听她的,她憋了半天也出来。卢月荣急得头上的汗哗哗地流了下来。卢月荣正一筹莫展的当儿,几个孩子慢慢地粘着马叽扭子向另一边远远地走了。卢月荣望着几个孩子远去的背影长吁了一口气,刚想提上裙子忽听一个声音。卢月荣扭头一看,刚赶集回来的笊头子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卢月荣的脸腾地红了,蹲着不是站起来也不是,很是狼狈。笊头子看她不吭气也不动,又说,等着我的不是哎?卢月荣更不好吭气了。笊头子说,想我了吧?我来了。卢月荣这才说,滚!笊头子说,你这人,咋翻脸不认人啊?说着话越走越近了。卢月荣说,你滚不滚,再不滚我叫人了!笊头子说,你叫我看看我就滚。卢月荣急了,叫道,我真叫人了!笊头子说,那你叫吧!卢月荣忽然软了,哥,我求求你走中不中?卢月荣再也蹲不下去了,万一被谁看见,那就说不清了,就赶紧站起来顺手把裙子提上了。卢月荣回到家里就后悔了。晚上,卢月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空空的,落落的,就有些慌慌的,寂寂的,越发想念起赵海生来。想着想着就抱怨起来,抱怨他这么久都不来看她,走就走吧,去了哪里,去多长时间,连说一声都不说,真是无情无义,无情无义啊!好了好几年了,图过他啥啊?不就是图他个人吗?现在就连人也不吭不哈地迷见了……算了,断就断了吧,断了落个清静。就是这时候忽然想起笊头子来。如果说在赵海生之前卢月荣还挑挑拣拣的话,现在她已经想开了,男人女人还不就那么回事,自己开心了就好。她还是个闺女的时候那么矜持,能咋的呢?孙立刚是她外人不假,可有了外人又咋了?还不是个守活寡!跟没有也差不了多少。跟赵海生好自己是真真切切的开心快乐快活啊!赵海生哑不塌的走了,她就找不着男人了吗?要说笊头子也不赖,虽是瘸了一条腿,那又咋了,再说笊头子那么会说,肯定很有意思。可是,歇晌咋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唉,唉,唉……不是说人一天三迷吗?自己那会儿肯定迷了,迷了!唉,唉,唉……俗话说,过了这个村难找这个店,笊头子这个店虽不至于难找,恐怕机会也不多。笊头子跟杨秀芝她们一样,跟卢月荣家的地离得远,住的也远,也不是一门人,平常没啥来往,咋好冒不摊儿的来找她?当然她也不好冒不摊的去找他。这可咋办?可咋办?咋办?唉,唉,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俗话说,活人咋能会叫尿憋死,也说,男勾女隔座山,女勾男窗户纸。笊头子想把卢月荣弄到手不容易,卢月荣想把笊头子弄到手却并不难,只要她稍稍放点手,机会有的是。这天,吃过午饭笊头子照例到后河洗澡。本来笊头子家离大坑很近的,按说该在大坑里洗澡才是,可是大坑是一潭死水,又很长时间没下雨了,水就有点脏。后河虽说不是大河,可水是活的,就很清冽,河道那么长,就有风吹过来,就很凉爽。这么一比对,笊头子自然乐颠颠地到后河来了。洗完澡,笊头子照例被人围了胡连。笊头子看着众人人问,知道四大硬吗?没人吭声。笊头子于是说,四大硬是插门闩,顶门杠,擀面杖。这都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一想就能明白的,人群中就发出一阵笑声。笊头子继续问,知道四大软吗?也许知道不会有人接话,不待回应就说说出来。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很容易就弄清楚了,就又是一阵笑声。笑声就像演员听到掌声一样,使笊头子很兴奋就又问,知道四大紧吗?也许听得多了,有人开始插话了,说,知道。众人一听来了兴致,说,知道你说说。那人却不敢了,众人不依,非要他说。笊头子被争了分子也不生气,还在一边怂恿,说说嘛。那人见赖不掉了,便说了。众人一听有道理,可是不敢肯定,都看着笊头子。笊头子说,差不离,差不离。众人有些失望,笊头子也说了一遍。众人一听比那人说的过瘾,又笑起来。笊头子再问,知道四大松吗?这回没人逞能了。笊头子就说,没人知道?还是我说吧。四大松是耍圈的筐,大裤档,孕妇的肚皮,老头的腮帮。笊头子正连得上瘾,就看见卢月荣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一看到卢月荣笊头子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四平八稳地胡连了。那天笊头子以为自己能像赵海生一样跟卢月荣好上的,不料卢月荣没看上他。望着卢月荣渐渐远去的背影,笊头子脑子里装满了卢月荣——羞红的脸蛋子……搅得笊头子半夜没能睡安生,后来实在睡不着,迷迷糊糊天快亮了,才昏昏沉沉的睡了。第二天笊头子就该干啥干啥了,因为他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是你的就是你的,跑也跑不掉,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追也追不上。明白了这个道理,就把卢月荣忘了。猛可地又看到卢月荣,笊头子想起她的身子,心里还是禁不住动了动。心一动,意就乱,嘴就说不顺溜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笊头子不经人提议就硬生生地说,我给您连个笑话吧。笑话说完,众人轰然大笑。轰笑声中卢月荣就走近了。笊头子心里发虚不敢跟她开玩笑,可他以往见了女人都会开玩笑的,忽然见了卢月荣不开玩笑,那不是欲盖弥彰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讪笑着说,婶子,怪得劲啊。卢月荣说,娘那个腿,我得劲挨着你啥事了?笊头子说,弄啥弄恁得劲啊?他把弄字说得特别重,就有了暧昧的意思。众人都听出来了,窃窃地笑。卢月荣说,娘那个腿,你还管着了啊?笊头子很冤屈地说,你那腿,我哪管着了啊?卢月荣说,我打你个赖种孩子!笊头子断断续续说,我……不……打……你……来(赖)……种孩子!众人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卢月荣冲笊头子挤了挤眼。笊头子被卢月荣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不知道她挤眼是啥意思,一时愣住了。卢月荣不便多呆,再冲他笑了一下,扭着就走了。夜里落黑不久笊头子一瘸一拐地去了卢月荣家。他想半歇晌都没想明白卢月荣冲他又是挤眼又是笑的究竟啥意思,不过有一点确信无疑,那就是卢月荣好像有什么事想跟他说当时又不方便说。卢月荣冲他挤眼的时候他还不敢确定,再冲他笑他就毫不怀疑了。到底会跟他说啥事儿呢?那就只有去找她问个清楚了。不过,笊头子也在心里准备了另一套说词儿,就说跟她打听她娘家一个治心口疼的医生情况,他的一个亲戚心口疼,他想替他打听打听——要不然万一自己会错了意下不了台就麻烦了。谁呀?卢月荣已经睡了听见敲门声,以为是赵海生,心里又喜欢了,憋了多天的气就消了大半。她本来等的是笊头子,要是赵海生来那就一本正经地把笊头子打发走。不过不十分确定,因为赵海生是配了她家钥匙的,只是偶尔跟她开玩笑才敲门。我,婶子,想跟你打听个事儿。笊头子慢吞吞地说。哦,你等会儿,我给你开门。卢月荣一听就听出是笊头子的声音,就把赵海生丢到了一边。她已经快等得不耐烦了,也决定了,今晚要是笊头子不来以后再也不会给他机会了。想着想着笊头子来了,卢月荣喜欢得不得了,忙去开了门,说,进来吧。等笊头子进来又把门关上了,招呼道,进屋吧。笊头子一听叫他进屋知道有门,就不再说话,一声不吭地进了屋。婶子……毕竟是第一次,笊头子进了屋不知道怎么跟卢月荣说话了,怯怯地叫。别叫婶子,叫妹子。卢月荣说,也不开灯。妹,妹子。笊头子激动得直打颤,声音都抖了。哎,哥。卢月荣嗲声应道。笊头子再也受不住了,一把就把卢月荣抱住了。卢月荣倒在笊头子怀里。西间里有一张柴床,不大,但借着照进来的月光能看出来是铺过的。那时候立秋已经过去了,夜里就有些凉,再睡光席就不行了,柴床上铺了条薄薄的棉被。笊头子腿脚不利索,又抱着肉墩墩的卢月荣,从东间到西间,经此一折腾已经累得开始喘了,本想把卢月荣轻轻放在柴床上的,怎奈体力不支还是把她蹾在了上面。卢月荣说,你看你,咋不会心疼个人哩?笊头子不好意思了,笑了笑说,你太沉了。卢月荣说,不是我太沉了,是你太笨了。笊头子说,好好好,好好好,算我笨,算我笨。卢月荣穿得并不多,上身一件汗褟子,下身一条短裤。不知道是笊头子真的太笨了,还是太激动了,手抖抖的就是解不开。卢月荣想笑还是忍住了,毕竟是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卢月荣虽然心里想脸上还是羞了。笊头子之前到底都是纸上谈兵,真的到了战场上就傻眼了,压根不会。卢月荣原以为笊头子任咋说也是见识过的,要不那些事儿咋会说恁溜哩?今天见了才确信笊头子真的是个青童蛋子啊!心里一阵激动。你咋不中用啊?笊头子自己也很失望,他来的时候是满怀信心雄心勃勃信心百倍的,谁知道才开始就一败涂地了,实在太窝囊了,心有不甘可也无可奈何,听见卢月荣骂他也不敢还嘴。滚您娘的吧!笊头子却不肯走。卢月荣瞪起眼来,你咋还不滚啊?滚!以后再别来了!笊头子说,我太急了,卢月荣,我太急了,再等会儿我还中的。卢月荣踹了他一脚,顾自睡去了。笊头子见卢月荣不再撵他走,就默默地在床角坐下来,默默地看着卢月荣,看着看着就伸出手去摸。他觉得要是今晚不能叫卢月荣拾掇得劲卢月荣再也不会理他了,今晚能不能叫卢月荣拾掇得劲他也没把握,到底离五十岁不远了,他听说过,这个年纪的人是不可能像年轻时那样有使不完的劲儿的。要是今晚不能叫卢月荣拾掇得劲卢月荣再也不理他,他不能好好要卢月荣,再不好好摸摸那就太亏了!卢月荣又踹了他一叫,滚!卢月荣不耐烦了,忽地坐起来,骂,你个七孙,还叫人睡不叫人睡了?再动手动脚的滚您娘的!笊头子不敢动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两件事,走或者看。走,笊头子是不愿意的,一百个不愿意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那就只能看了。笊头子已经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再看卢月荣比开始清晰多了。这时候他才看清卢月荣的身子不好看,一骨碌一骨碌的长满了肉。一会儿卢月荣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躺着,不能看得十分真切。越是看不真切就越想看,笊头子就死盯着卢月荣看,一眼又一眼,一眼又一眼,看着看着就发觉哪里有点异样。是哪里呢?想了一下,惊喜得差点叫出声来!笊头子不再矜持也不再等待,像赵海生养过的狗一样向兔子扑过去。兔子还没发觉什么,正安恬如常地酣睡着,一下就被扑到了。卢月荣就是睡得再死也被有力的冲撞弄醒了,你个七孙,你个狗将的!……笊头子被卢月荣一顿夹头夹脑的臭骂骂得愣住了,停下来,不解地看着卢月荣问,你咋撅我啊?卢月荣迷离恍惚地说,我想撅!笊头子糊涂了,刚才她骂是因为是他让她受了委屈,现在明明她很受用,咋还骂呢?卢月荣又催,你咋的了?他不喜欢这时候说话,更不喜欢被骂。他想起来跟傻子在一起的时候,傻子死后,他以为这辈子命里再也不会有女人了,没想到会跟卢月荣有缘,他很意外很惊喜也很珍视,没想到卢月荣不像傻子那么老实,那么好伺候,不如事会骂,如事了也骂。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就像啃一块残留着星星点点肉的骨头,肉是很香但也很筋拽很难撕扯下来,扔了舍不得吃又吃不下去。卢月荣问,你咋啦?笊头子不得已只好说了。卢月荣说,那有啥啊?一会儿俩人休息的时候,卢月荣依偎在他怀里快活地说,你真厉害!笊头子就嘿嘿地笑。然而没过几天笊头子就得劲不起来了。那天,笊头子吃完晌午饭,走到后河沿站在一棵树下准备歇一下再下河洗澡。他从家里出来一摇一晃地走到后河沿出了一身汗,他想先消消汗,以免激着了,这会儿没人来洗澡,只有他一个人,要是万一激着了他不淹死也得喝几口水。笊头子没留意到,赵海生也来洗澡了。亲戚家盖房子,知道赵海生在家闲着没事一来就把他请走了。赵海生走得急没来得及跟卢月荣说一声,一去二十多天,可把他憋坏了,一回来就找卢月荣去了。他想卢月荣肯定也憋坏了,见了他不定都疯势呢。谁知道卢月荣看到他只当没看见,待理不理的。赵海生知道她生气了,连忙使出浑身解数哄她开心,还把憋了半天才红着脸买的礼物亮了出来。卢月荣看了笑也没笑一个,收拾收拾就要出门。赵海生一把就把卢月荣抱住了,说,月荣,对不起,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了。卢月荣挣了几下没能挣脱,说,放开,再不放开我喊人了。赵海生说,你喊吧,我就不松手。卢月荣没办法,被他抱到屋里。卢月荣就骂,赵海生,你个七孙!我日您八辈!赵海生一听卢月荣骂他,放心了,还嘴骂她!像他打兔子一样把卢月荣撂倒了。赵海生像提起一只兔子那样满足地欣赏着卢月荣,问,咋回事啊,恁长时候我都急坏了,你咋看着一点也不急啊。卢月荣说,谁跟你样啊,下作!赵海生说,你不下作!卢月荣知道她在挖苦她,就呵呵地笑了。赵海生这才一本正经地说,咋回事啊你,咋一点都不想我啊?卢月荣说,你又不想我,我想你弄啥?赵海生见问不出来就留了心,不几天就看出旋儿来了。瞅个机会堵住卢月荣问,您俩咋回事啊?卢月荣听了就不瞒他了,说,你管哩?赵海生说,我就管。卢月荣说,我是你啥人啊你管我?赵海生一愣,半天说,我就管!卢月荣说,你管也瞎管!我的事儿我当家,想跟谁跟谁!赵海生就呆住了。赵海生见治不了卢月荣就找笊头子来了。这阵子你弄啥了?笊头子才把烟掏出来,冷不丁听见有一个气鼓鼓的声音,明显冲着他来的,一回头,赵海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了。没弄啥啊?笊头子把烟递过去,心里有点虚脸上就显出讨好的神色来。你少来!赵海生不接他的烟,板着脸说。咋啦?笊头子一脸无辜地问。你干的事你会不知道?赵海生有点生气。我干啥了?笊头子收回烟,刚要点着火,听见赵海生这样说,不点了,歪着头问。你还跟我装?别觉着我没待跟前就不知道!赵海生的脸黑了。你知道啥呀?笊头子追问道。见他死不承认,赵海生只好挑明了,我的女人你少动!笊头子心里就想笑,卢月荣?你的女人?你的女人你有本事拴住吗?你要有本事拴住她也不跑了。他不想说他,就没吭声。赵海生以为他怕了,就说,要不是看在弟儿们面上,我不饶你!要是别人他早一拳照准他的鼻子下去了。笊头子说,你的女人?她还是我的女人哩。赵海生没想到笊头子会这样说,半天说,弄啥没有个先来后到啊,她跟我比跟你早,就是我的女人!笊头子说,兴你不兴我?论理不论理啊?赵海生讲不过他,就指了笊头子的鼻子说,反正你不能再动她,要不我叫你的那一条腿也给你打断!笊头子说,你敢!赵海生说,我不敢?我怕你?笊头子说,我怕你?赵海生气坏了,照笊头子当胸就是一拳,把笊头子打得只趔趄。笊头子就恼了,跟赵海生撕把起来。不管笊头子怎么撕把,瘸了一条腿就差很多,要不了几下就被赵海生捺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