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部的士兵正好巡逻至此,他们隐隐听到帐中有人声交谈。可谁人都知,大巫医喜好清净独居,只爱摆弄他的药材。巡逻的士兵起了些疑心,不过出于对大巫医的敬畏,他们也不敢贸然闯进来,只恭立在帐外,询问道:“大巫医,您睡了么?”谢从隽与这些人不过一墙之隔,手心里直冒冷汗,他在赌,赌大巫医是唯一一个能够帮助他的人,倘若赌错了,回头即是地狱,他必须拿出所有的筹码,来进行这一场生死博弈。即便再不情愿,谢从隽还是将自己梁国龙脉的身份摆了出来,作为其中一项筹码。他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倘若你肯救我,来日苍狼若向雪鹿发难,大梁必定举国之力襄助大君宝颜图海。我谢从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迟迟没有听到大巫医的回答,帐外的苍狼士兵明显着急了,再道:“大巫医,我们进来了。”说着,他们就要闯入帐中,在这千钧一发间,大巫医挥手熄灭谢从隽手中的火折子,转身从容地走出帐子,正与那些士兵撞了个对面。他声音有些严肃:“我说过,不许来打扰我炼药。”苍狼部的士兵见他相安无事,忙躬身道歉:“对不起,大巫医,军营刚刚跑了个奴隶,少主吩咐,我们巡逻要更加小心。”大巫医说:“我没事,更不知道什么奴隶,不要再来打扰我。”“是。”他们即刻低头退下。黑暗中,谢从隽反手紧握神秀,谨慎地躲到木屏风之后。大巫医将营帐里的烛灯重新点亮,踱步到铜盆前洗手,过了一会儿,才沉声说:“一个没有被宗室承认的私生子,你的承诺没有分量。”营帐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谢从隽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次有如此真切的劫后余生之喜。他轻呼一口气,慢慢放下神秀,回答大巫医的话,“但你答应了。”“因为从我手下能活过三天的,你是第一个。”大巫医用丝布擦干手上的水珠,苍老的面容上有一双深窟窿似的黑眼睛,他直直地盯向谢从隽,说,“而我除了是刽子手,还是一个大夫。”或许是宝颜屠苏勒父子太过不仁,连大巫医都看不上他们的做派;或许是为着北羌的未来考虑;或许是出于对谢从隽的钦佩;亦或者他原是一个大夫,治病救人是他的本职……不论何种原因,行至穷途末路的谢从隽没有赌输,大巫医将他藏在军营中——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当时谢从隽莫名其妙地消失在苍狼部,萨烈气急败坏,以士兵私逃为由设下重重关卡,对出关的每一个人都会仔细盘查。要离开北羌,没有那么容易。“想走,只有一个办法。”大巫医从药箱中拿出针灸包,慢慢摊开,又取出诸多奇形怪状的工具,道,“人体的穴位、肌理、骨骼可以改变,我能为你换一张脸,帮你躲过盘查,将你送出苍狼部。大羌与梁国议和后,中原的药商会时常来大羌进购药材,到时候,你可以随着他们的商队离开。”谢从隽只在北羌的怪谈鬼话中见过易容之说,不想大巫医竟还真有这样的本领,他道:“好。”大巫医说:“别高兴太早,这个法子九死一生。谢从隽,你在地牢里试过这些针,也试过那些药汤。易容可比下针还要痛苦,很多人都活不下来,也有很多人在施药期间就被折磨得发疯。”谢从隽似乎并不在乎这些,迟疑片刻,只问道:“会忘记以前吗?在地牢的时候,有些事,我就记不清了。”“忘记痛苦,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谢从隽沉默着摇了摇头,“我不能忘。”他想记住心底最重要的人,记得与那人在一起时才有的宝贵时光。“一切由不得你。”大巫医眼里有一种不见底的深沉,继续说道,“除了这些,即便你侥幸活了下来,你也再不是大梁皇子谢从隽,这世上没人与你有关,或许也没人会再相信你的话,你要考虑清楚。”谢从隽握住腰间的玉佩,一寸寸抚摸着上面的纹理,苦笑一声,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这是他唯一的生路。只有活着,才能践行诺言。他要为赵昀完成他的遗愿,要为裴长淮报仇雪恨,要回到京都去,不论那里还有没有人再等他。除了大巫医,没人知道谢从隽是如何度过那些时日的。苍狼部的士兵日复一日地听着大巫医营帐中传来歇斯底里的惨叫,有时夜里也能听见,喊得嘶哑,更似鬼哭狼嚎,令人不寒而栗。他们也曾将此事禀报给宝颜萨烈。当时宝颜萨烈正为追捕谢从隽的事焦头烂额,因对外早就宣称谢从隽死亡,他连大肆搜捕都不能。宝颜萨烈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谢从隽是如何消失不见的,他唯恐谢从隽真的逃回梁国,将一切告诉梁国皇帝,日夜坐立不安,哪里还有闲心去管什么大巫医?况且他知道大巫医这个人的本领古怪诡异,通晓巫蛊之术,炼过药尸,以前也没少拿奴隶试药,所以未曾对他起疑心。三个月后。一个穿破烂斗篷的身影在荒土中狂奔,他头上兜着风帽,风帽里的脸缠着浸血的布条,活脱脱像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更像不可理喻的疯子。他有凶悍的眼,怀里紧紧抱着一把漂亮的匕首,踉踉跄跄地跑着,有时一跤不慎跌在沙土中,很快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入夜后,天寒地冻,他会倚着枯树休息一会儿,嘴里反反复复说着谁的名字,生怕自己忘了一样。他不敢睡,睡过一次再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为此他苦熬数个日夜,嘴中念念叨叨着那些他想记住的人和事。但再强悍的意志也会有疲惫那一日,他的精神濒临崩溃,天空中烈日煌煌,照得他头晕眼花,他身子摇摇欲坠,终于在这令人目眩的日光中昏厥过去,一头倒在了荒土当中。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醒来,眼前是黑夜,他站起来想继续前行,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逐渐停下来。“我要……去哪儿?”他不知在问谁。头顶上是浩瀚无垠的星河,前路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夜风在耳边呼啸着,满天的星子在闪烁。他孤身跪倒在荒土中,天下之大,可他忘记了哪里是他的归宿。他动了动干裂的唇,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似是习惯地喊着:“裴……裴……”过了很久,他问自己:“我在……说什么……那是谁……”寒风凛冽,似乎吹透了他的身体,他后心处嗖嗖窜着冷风,那里像是缺了一大块,有什么东西彻底地遗失了。“那是谁?是谁?我、我又是谁?”不知为何,他忽然流下眼泪,有一种百念皆灰的绝望与迷茫。在广阔的天地间,他缓缓躬下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身影似是顽石,又似是轻尘。直到天光大亮,荒土当中响起一阵热闹的铃铛响,愈行愈近。两人骑着黑马前来,马鞍上就挂着一排铜铃铛,颠颠当当,这是因为商队中流传着铃铛驱邪的迷信。两人穿着朴素,都是梁国的药商。年纪稍大的那位打量着他缠绕得严严实实的脸,多少有些防备,不过他面上很沉稳,缓缓问道:“你可就是那个受伤的梁国人么?我们兄弟二人受商队所托,到此接你,听闻你也要回淮州去,我们老家就是淮州昌阳的,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他抬起头,像是受困于陷阱的野兽,遍体鳞伤,眼睛充满警惕地望向他们。这药商即便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但见他一双眼睛漆黑漂亮,眼中除了防备,还有无法掩饰的恐慌与无措,不由地对他心生怜悯。想是之前两国交战,不少梁国人都被困在北羌,没有办法回到家乡去,饱受战乱与漂泊之苦。幸好皇帝下旨议和,这场战事才早早地结束,否则这些人还不知何时才能平安回去。药商低叹一声,将腰间的水囊拧开,递给他。他防备着,不肯接。药商索性自己先喝了一口,又擦净水囊口,递给他道:“喝吧。都是梁国人,又是老乡,我们不会害你。”见他们没有恶意,他也是渴极了,夺过水囊,极其狼狈地将水喝得一干二净。待他喝足,那药商才道:“忘了说,我姓林,叫林卫福,这位是舍弟卫风。”林卫风似乎不怎么爱说话,直到兄长提及自己,才看着他点了一下头。林卫福又问:“阁下该如何称呼?”他回答不上来,呆呆地愣了一会儿,低头看向怀中散落出来的那封用血写就的家书,抚摸着匕首上的半个字,很久很久,他才嘶哑地回答道:“赵,赵昀。”群?103~252~4937?整理。2021-08-0402:28:13第133章:是归人(五)珠帘帐中,裴长淮紧紧拥着谢从隽,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忍不住地流泪,但还强压着喉咙里的哽咽。谢从隽侧身撑着脑袋,指尖缠着裴长淮的发丝玩儿。他低眸瞧见裴长淮肩膀不住地哆嗦着,知道他心里难受,所以对于遭受的一切苦难,谢从隽都轻描淡写的,草草带过,反倒提起趣事时说得多一些。“商队到淮州以后,我就跟他们兄弟分道而行,我去了淮水,可惜那时赵家双亲已经亡故,我也不知自己是谁,在淮水游历多月后,才赶去淮州府打听赵家的旧事,没想到路过昌阳时,正碰见一伙流寇打劫林家的商队。”说着,谢从隽笑了一笑,轻轻摆弄着腰间的玉佩,道:“卫风临那个人,就是个榆木脑袋,一把破剑耍得又笨又傻,上去只会乱砍;卫福临就比他聪明多了,虽不懂武功,但是会逃,逃也不忘抱着钱箱子,活活的奸商一个。我救了他们以后,卫福临见我没地方去,就请我去了林家……小絮是个好妹子,就是太像个管家婆,成日里念念叨叨的,但他们兄妹待我如亲人一般,也是因为林家,我在淮州一直过得很好。”裴长淮手指指节攥得发白,悔恨道:“我当年该去找你的,我、我该去……”他泣不成声。谢从隽听他哭,心里就发软,一手捧起裴长淮的脸,对上他红透的双眼,低声哄道:“别哭啊,三郎,我没有吃很多苦,比别人还更有运气些。”有些事,纵然谢从隽不说,裴长淮看着他变化的面貌,想着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都该猜得到他遭过多少罪。裴长淮眼泪收不住,谢从隽抚着他的泪水,道:“我就怕你掉眼泪,慢慢想起来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还想你最好一辈子别知道,谁知卫风临那小子露馅儿露得那么快。”裴长淮问:“为什么不想我知道?”谢从隽又晃起玉佩,眼色狡黠,望着上空佯叹道:“知道了,某人再伤心,再拿我当什么知己。我好容易换来的婚约,要是飞了,岂非得不偿失?”裴长淮一怔,不想这厮还翻起旧账来,又是想哭又是想笑,“谢从隽,你难道不是我的知己?”谢从隽一扬眉,翻身将裴长淮压在身上,似是有些恼了,道:“什么狗屁知己,简直就是大大的狗屁!”裴长淮小声说:“你又骂人。”谢从隽往他嘴唇上咬了一口,“因为小侯爷惹我生气!”裴长淮唇有些疼,脸也红了,低低道:“我不知道你从前怎么看我的,我也从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那时候,你说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想对我说,到底是什么话?”“长淮,你是故意装傻,想听我再说一次么?”谢从隽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暧昧,“纵然把什么都忘了,当初我想说的话,也对你说过无数遍了。”他揽住裴长淮的腰,将浅吻辗转加深,声音被欲火烧得有些哑,“长淮,我喜欢你。”裴长淮眼睛酸热,这句话,谢从隽已经对他说过很多次,可还似第一次听到。“我对你的喜欢,是寻常男子对女子那样的喜欢,是想天天跟你欢好的喜欢,懂了么?”谢从隽吻他吻得有些痴魔,“……我知道你从前只当我是朋友,没有旁的心思,可我很早、很早就这样喜欢你了,说出来都怕把你吓跑,也怕老侯爷知道我对你有这样的坏心,要将我的腿打断。”裴长淮忍不住轻笑一声。“腿断了倒没什么,万一他不教你来见我,我可真要心碎了。”谢从隽嘴上说着情话,又隔着衫袍抚摸上裴长淮半硬的阳物,想引着他行欢。先前他举止孟浪,裴长淮还有余力反将一军,如今得知他是谢从隽,裴长淮在他面前唯觉得羞涩,忙按住他的手,道:“别,别。”谢从隽看他耳垂红得厉害,一时朗笑起来,道:“我的小侯爷,我们什么没做过,你怎么还跟闺女上轿似的,害什么羞啊?”裴长淮转身扯来被衾,将脸埋在柔软里,声音闷闷的,“本侯以前不知道,你就是个无赖。”“是,我无赖,我混账,我是畜生禽兽狗东西,可我变得这么坏,小侯爷不还是喜欢上我了?”谢从隽数着自己挨骂的名号,还得意扬扬的,“长淮,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越是拿这些调笑,裴长淮就越羞,羞到最后也有些恼了,他扭过头,瞪着谢从隽,问道:“什么?”谢从隽更得意了,“意味着你裴昱这辈子注定要栽在我手上,想逃也逃不走。”裴长淮简直无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谢从隽大笑起来,伸手将裴长淮重新抱入怀中,“这句好新鲜,多骂骂,我爱听。”裴长淮任他抱着,自己也往他怀里窝了窝,与他贴得更近。谢从隽就有这样的本事,三言两语就能将裴长淮的愁绪扫得烟消云散。裴长淮感受着他温暖的身体,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悲戚过后,唯余庆幸与欢喜。上天待他不薄,还愿意将这么珍贵的人再还给他。两人无言相拥片刻,方才谢从隽忍下的邪火直往上冒,他道:“审也审过了,揍也揍过了,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三郎,你不想好好疼我么?”裴长淮还浑然不觉,又问他:“你方才说很早就喜欢我了,什么时候?”谢从隽凑在他颈间亲吻,暧昧不清地说:“……让我亲一亲,我就告诉你。”裴长淮没有再推开他,任着谢从隽流连缠绵。将军府的庭院中,一行宫人分立于两侧,郑观抱着袖,于飞花中静候多时。卫风临与卫福临正面对着面,卫福临说了一句话,卫风临忽然往后大退三步,但木头似的面容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说:“哥,我还想在将军府多当两年差。”卫福临脸也黑了,“让你请爷出来接旨,又不是让你上断头台!”卫风临再掂量了掂量,道:“这两样看着也差不多。”卫福临发现弟弟去北羌这一趟,竟学得精明了,无奈之下,他只得亲自去到谢从隽的居处。这厢谢从隽刚哄着裴长淮帮自己解开腰带,正与他唇齿交缠时,门外蓦地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谢从隽彻头彻尾地一僵。门外卫福临强撑着一脸淡定,道:“爷,郑观郑公公亲自来请,皇上眼下还在等着您去宫中复命。”裴长淮失笑一声,细心地将谢从隽的腰带系回去。谢从隽恼得不行,按住裴长淮的手,道:“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让他等着!”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卫福临隐约听见,心道幸亏郑观不在,否则这将军府的日子也快到头了。“别闹脾气,皇上也很想念你。”裴长淮往谢从隽唇上亲了一下,“我陪你一同进宫述职。”谢从隽也知这事耽误不得,翻身从床上下来。他头发也散了,指尖捻了一下鬓边的发,回头对裴长淮说道:“请小侯爷替我绑绑头发。”裴长淮微笑着道:“好。”群?103~252~4937?整理。2021-08-0402:28:16第134章:念去去(一)两人梳洗一番,换好朝服,一同入宫向天子述职。如今肃王、谢知钧、谢知章等乱臣皆已伏诛,太师徐守拙于斜阳坞服毒自尽,跟随肃王府和太师府一同作乱犯上的官员如今一一被刑部羁押候审,叛军也已尽数清剿。裴长淮和谢从隽此次立下头功,崇昭皇帝一并要赏,他先问裴长淮:“正则侯,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来。”裴长淮沉思再三,掀袍跪下道:“臣领受天恩,行分内之事,不敢求赏。唯有一愿,想请皇上——”崇昭皇帝似乎猜到他想说什么,即刻打断他的话,道:“朕要赏的是你,如果你想为徐家求情就免了罢。正则侯,你统帅武陵军,最该清楚身为一军之帅,若赏罚不得当,公私难分明,会是什么后果?何况朕还是一国之君。”裴长淮不卑不亢,叩首道:“臣不敢为徐家求情,可锦麟是皇上看着长大的,他素日虽放浪形骸,但为人赤忱正直,绝无谋逆之心。此次臣出使柔兔,遭鹰潭十二黑骑半道截杀,险象环生,若非锦麟提前知悉宝颜屠苏勒的动向,托赵都统来援,臣都不知是否还能活着回来。请皇上念在他年少无知,有功无过,留他一条性命。”“年少无知?”崇昭皇帝脸上没什么神情,不喜不怒地反问裴长淮,“你真信他对此事毫不知情?”裴长淮毫不犹疑地回答道:“臣相信,且敢以项上人头作担保。”僵持间,谢从隽抱拳行礼,附和道:“臣也可以作证,正则侯所言句句属实。”奇怪的是,崇昭皇帝派郑观亲自去将军府,急召谢从隽入宫,可自从裴长淮与他进到这明晖殿起,崇昭皇帝却没怎么仔细瞧过他。直至他开口说话,崇昭皇帝才将目光定在他身上,他就这样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好一会儿,崇昭皇帝才恢复如初,沉声对裴长淮道:“现在你正则侯的项上人头那么值钱,朕还能砍了你不成?好了,怎么处置徐家,朕自有分寸。”裴长淮听皇上语气有所松动,心一定,道:“臣叩谢皇上。”“你退下罢。”崇昭皇帝道。谢从隽与裴长淮一同平身,除了公务以外,他好似也没其他的话想说,随着裴长淮就要退出明晖殿中。崇昭皇帝唤住了他:“赵爱卿,留步。”谢从隽步伐一顿。裴长淮朝谢从隽微微一笑,随后躬身退下,很快,明晖殿中只余下崇昭皇帝与谢从隽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