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那名侍者端着茶具,打断她,“3号包厢有贵客请您过去一趟。” 3号。 周夫人的堂兄,李韵晟。 那个老色胚。 程禧谨慎,“其他人在吗?” 侍者答,“有不少人。” 叶柏南关闭水流,“我也去。” “只请了禧儿小姐。”侍者拦住他,“周家李家是亲戚,谈家族私事。” 提到家族,他确实不方便掺和了。 毕竟,没举行订婚仪式,没正式的名分。 程禧跟着侍者去3号包厢。 里面有三个人。 华家的老大,李韵晟和周京臣。 窗下,围桌而坐。 周京臣脱了西装,窗外阳光灼白,照射在他的黑衬衫,浓郁阴沉的色泽。 他斜对着门,叩了叩桌,“茶。” 程禧摆在桌上,“大伯父,舅舅。” 华家老大挪开位置,让出一块空间,“禧儿,菁菁好些了吗?” “好些了。” “你周阿姨说,你去照顾了,辛苦你了。”华家老大虽然向着华菁菁,但明辨是非,起码表面是过得去的。 程禧倒茶,热雾熏腾,她看不清,茶匙剐蹭了食指。 痛得她倒抽气。 周京臣睨了她一眼,以为她烫着了,“毛躁。” 不经意又扫过她的手,才发现是利器割伤。 “手怎么弄的?”第164章你哭哭啼啼爬上我的床 程禧翘起食指,略笨拙斟茶,不回答他。 “撂下。”他命令。 她继续斟。 周京臣夺过茶壶,搁在桌上,“手怎么弄的?” 华大伯父的距离近,瞥了一眼,“口子够深的,流血了,清洗了吗?” 长辈关心,她不得不领情,“洗了。” 周京臣皱眉,摁下桌角的服务铃,“药箱。” 很快一名侍者送入包厢。 “碎玻璃割的?”他拆了一支碘伏棉签。 程禧仍旧不回答。 “这丫头,耍小性子。”李韵晟端起茶,数落她,“你爸妈宠坏了。” “我母亲没宠过她,从小报了艺术班,不认真学,挨骂。”周京臣涂抹她伤口,半严肃,半调侃,“对吗?骂笨丫头,懒丫头。” 程禧喉咙溢出哼。 他闷笑。 “市里的书法比赛,成绩倒数,字不漂亮无所谓,写得歪歪斜斜,我母亲着急,打她了。”周京臣消毒完,撕开创可贴,“我正好在家,哭着跑我房间求救。” 程禧手往回缩,他攥得紧,“老实些。” 她不动了。 “打哪了?”他贴住伤口,“告诉舅舅和大伯父。” 程禧气的胸脯一鼓一鼓。 周夫人是左撇子,打左屁股。 赶上五月份,周淮康夫妇嗜好养生,不开空调,老宅热,她衣服少,小短裤,小吊带,十四、五岁青春发育的年纪,周京臣突然回家,撞上她趴在茶几上挨打。 其实不疼,周夫人下手不重,吓唬她的。 可周夫人的威仪,她太怕了。 一个不注意,她溜了,找周京臣。 他脱了工作服,准备洗澡,背肌汗涔涔的,腿笔直修长,发现她闯进来,一张脸骤沉,抄起浴袍一裹,呵斥她出去。 周夫人在后面追,周京臣在屋里轰,程禧怕他,更怕周夫人,硬着头皮爬上周京臣的床,盖住毯子,他卧室空荡荡,只有床,书桌,她别无选择。 他指着阁楼调虎离山,支开周夫人,一把拽她下床。 那天程禧记忆犹新。 黄昏。 庭院的牡丹盛开。 她第一次见到他赤裸身躯。 周京臣亦是第一次见到她单薄的、若隐若现的少女模样。 “你母亲争强好胜。”李韵晟无奈,“可惜自己不是学习的材料,初中毕业去英国留学,她吃不惯西餐,回国东拼西凑混了个大学文凭,认识了你父亲。” 茶桌高,周京臣的位置又隐蔽,他胳膊绕过程禧,拍了一下她臀。 恰好是左边。 程禧瞪他。 “忘了你哭哭啼啼藏我被窝了?”他比划口型。 她张大嘴,“忘了。” “你以为我母亲不知道你在床上?”周京臣扬眉梢,“我替你求情了,她装不知道。” 他出其不意,又一拍。 程禧恼了,踩他的皮鞋。 茶桌猛烈一晃,华大伯父低头瞧,周京臣在前一秒收回手,惊险躲过“抓包”。 “我承诺母亲教禧儿书法。”他嗓音染了笑,“朽木不可雕也,写得乱七八糟。” 程禧吸气,吐气,憋得肺胀。 周京臣打量她,几分宠溺,几分骄傲,像男人待女人,也像哥哥待妹妹,不加掩饰,又无从挑错,“跳舞可以,戏腔也凑合,琴棋书画是一点不精通,白学了。” “书法我没白学。”她反驳。 “人来疯,是吧。”他扬下巴,窗台的书柜摆了围棋象棋和笔墨纸砚,“写一幅字。” 1、2、3号的包厢是专供权贵,权贵大多喜欢附庸风雅,显示文化内涵,这家酒楼很会配合,包厢里消遣的东西十分高雅。 程禧铺开宣纸,研了磨,“写一首诗。” 周京臣心知肚明她什么水平,大概率要出丑,忍了笑,“写。” 她伏案,握笔。 “手腕立住。”他拿了茶匙,金属柄敲她的腕骨,“太软。” 程禧发力。 “笔尖悬,笔杆垂直。” “要不你来!”她递出笔,一甩,墨汁飞溅,鼻子黑了一块。 华大伯父和李韵晟大笑,“京臣,你由她写。” 周京臣不吵她了,自顾自饮了一口茶。 她一边写,一边念叨,“枯藤老树昏鸦,汤圆芝麻山楂,一锅装不下,又黏牙,又不好消化。” 华大伯父看书法字,再看她,如遭雷劈,摇了摇头。 程禧咬着毛笔的穗子,“哥哥教的。” “你教的诗?”李韵晟难以置信。 周京臣面容寒森森,“我这么教你的?” “对。” “京臣是理工科的高材生。。。不擅长诗词。”李韵晟喝茶,杯子遮笑。 程禧添第二轮茶水,添到周京臣这里,她小声,“让你揭我老底。” 他抬眸。 午后阳光乍泄,仿佛是流淌的波浪,漫过她脸,白腻俏丽。 那一滴晕开的墨汁,灵动得活色生香。 “满了。”他提醒。 杯满了,茶壶没水了,她去水台续,返回来,周京臣手势示意她,“弯腰。” 她不理。 “有一条肉虫子。”他波澜不惊的,“钻你衣领了。” 程禧抖动着,弯下腰。 周京臣蘸湿了纸巾,擦拭她鼻尖。 她盯着他动作,微微斗眼。 男人一笑,手背轻叩她额头,“斗久了,眼睛回不去。” “禧儿今年嫁叶家?”华大伯父忽然问。 “没定日子。”周京臣扔了纸,“订婚仪式还没办,结婚太早。” 华大伯父神情莫名地凝重,“尽快办吧。菁菁跟我说,外面有风言风语了。” “关于我吗?” “关于三个人。”第165章不打算结婚了 周京臣泰然自若,“那华伯父相信吗。” “你不好奇是什么风言风语吗?”华大伯父目光锋利。 “既然是风言风语,没必要介意。”他收拾着笔墨纸砚,“岳母住院一个月,我和菁菁在床边陪护,为了岳母不留遗憾,仓促订婚,给菁菁名分,大伯父是了解的。” “你确实尽心。”华大伯父认同,“二弟妹立了一份遗嘱?” “是。”周京臣笑。 “什么内容?” 他坦白,“涉及大伯父和二叔。” “我帮不上什么忙。”华大伯父猜出一二了,当场撇清,“我在部队是有军衔,可论实权,我不如你父亲。我发号施令,市里的各个部门会听从吗?我有心无力啊。” 周京臣和华大伯父的气氛,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深不可测。 一人揣着八百个心眼子。 互相试探。 “大伯父的声望高,是整个华家的领导。您帮不了我,至少助助威,有您做靠山,菁菁也踏实。” 华大伯父挥手,“菁菁出嫁了,是你们周家人。我只是伯父,不是亲爹,不干涉侄女的生活了。” 说完,站起来,“二弟妹的葬礼很隆重,京臣,多谢你操持了。” 他走出包厢。 周京臣凛冽眯眼。 “这个华老大,对外称自己是大老粗,分明是猴精!”李韵晟表情也耷拉下来,“以后周家有麻烦,他十有八九不管。” “无妨。”周京臣也站起,“菁菁的二叔是最后的底牌。” 。。。。。。 3号包厢到1号包厢,拐个弯。 周京臣一推门,华菁菁先发制人,“禧儿呢。” “去宴厅了。”他坐下,“她手指有伤。” 华菁菁在对面的沙发,“我清楚。” “照顾你受伤的吗。” “她这么说的?” 华菁菁滴水不漏,诈不了。 “她没说。”周京臣撩眼皮,不咸不淡一扫,“她不爱告状。” “早晨在老宅,她不是向爸爸告了你一状吗?”华菁菁嘲笑一般,拆他台。 他后仰,枕着椅背,“除了告我的状,她不告任何人状。” “母亲病逝,我难过。”华菁菁摩挲着中指的婚戒,“没心情吃喝,禧儿过来送水,我冲杯子撒气了,一摔,误伤了她。” 周京臣看了一眼光洁的地板,新清理的,“你什么人,她什么人,我心里有数。” “她让叶柏南威胁我,羞辱我,你有数吗?”华菁菁气势不减,“我好歹是大嫂,妹夫不敬我,你总要替我出口气。” 周京臣语气幽凉,“叶柏南心毒手辣有仇必报,你有多大的道行招惹他。” “我招惹,就等于你招惹了。”华菁菁起身,坐在旁边,“叶家生意多,肯定不干净,趁着全市严查,将叶家连根拔除,叶柏南没有后台了,他有资本报复吗?” 周京臣审视她,许久,他笑出声,“你挑拨程禧和我母亲的关系,叶家怜惜她,你又整垮叶家,她一日过得好,你一日不痛快。” “勾引我的未婚夫,在外省纠缠,我不该厌恶她吗。”华菁菁拉抽屉,取出一副棋盘,“你左手的疤,她在徽城咬的吧?” “外省那次,是我骗了她。”周京臣把玩着一黑一白的棋子,“在徽城,什么也没发生。” “你骗了她,我怨谁呢。”华菁菁若有所思,“我只能怨她。我怨你,那婚姻如何维持下去?对未婚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野花野草重拳出击,我母亲临终告诫我,华家二房衰败了,护不了我了,我要自己捍卫。” “她无辜。”周京臣掸了掸长裤,“她母亲在我手上,她不屈服我,见不到她母亲。” “所以你害了她。”华菁菁哭肿了眼,憔悴得麻木,却字字有力,“我容不下纠缠我未婚夫的女人,以及被我未婚夫纠缠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