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一把朝着他双腿间俯下头去。 “啊啊啊啊——” 凄厉的喊叫声响起的同时,门外静静候着的立夏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低低道,“二爷,奴才没说错吧,这宝贝的性子极烈……” 而门内的谢二爷已是痛死了过去。 一听见没有声响,立夏就马上开了锁,将门打开来。 两页门扇方才推开,一道黑影就叼着血淋淋的一物奔了出来,往院子外冲去。 大门不知何时也已开了。 大狗冲出了门没一会,就被一只巨大的网兜自顶罩下,一枝迷香在它鼻下来回晃动。 只一眨眼的工夫,它就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嘴里仍噙着东西。 宋延昭坐在不远处的马车里,抵住了马车上的帘子,不让谢姝宁探头出来看。 等到有人收了犬齿中夹着的东西,又将大狗拖走。 宋延昭才松了手,让谢姝宁出来。 谢姝宁什么也没有瞧见,急忙问:“可是成了?” “当然成了!”宋延昭颔首。 西越境内都没有这样的狗,京都更是少见。这还是他特地从胡商手里买的,怎会不成!更何况,谢姝宁还从胡商手里买到了能诱犬发狂的秘药,特地让立夏在谢二爷腿间的裤子上抹上。 只这药遇水便消,所以在这之前决不能让谢二爷碰水便是。 立夏自己,只需要将谢二爷锁进去后,迅速去洗净了手,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这几乎是个万无一失的局。 但这会亲耳听到了宋延昭的话,谢姝宁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很快,周围逐渐喧嚣起来,有几家的门都悄悄开了条缝隙,似有人在探头探脑地查看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谢二爷叫唤得那么凄惨骇然,难有人听不见。 只是这里居住的各家,自己就不是那能光明正大在外头走动的,这会遇到了事,虽好奇着,却也并不敢搀和。 谢姝宁跟宋延昭躲在马车内,只透过小窗悄悄打量外头的动静。 几息过后,那几家门就又都重新闭了个严实。 宋延昭吹了声口哨。 立夏就飞快地从门内出来,待要上马车,又迟疑了下。 车内可还有个谢姝宁。 谢姝宁见不得这婆婆妈妈的模样,断喝:“还愣着做什么!” 立夏这才一把跳上了马车,左右谢姝宁自己都不在意,他怕什么! 恰在这时,谢二爷的车夫得了宋延昭他们,悄悄让街上小童送过去的诡异消息,也急巴巴地赶了过来。 谢姝宁几人便立即动身离开,与匆忙驶来的马车,擦肩而过。 回到府里,宋延昭跟谢姝宁有说有笑地往里头走,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立夏则直接被送去了田庄上。 谢姝宁还亲自手书了两封,让他带着去给云詹师徒。 除此之外,谢宅里一派安然宁静。 倒是他们舅甥往书房去的时候,遇见了谢元茂跟谢姝敏。 小小的女童着了身老气横秋的颜色,甜甜笑着牵着谢元茂的手。 谢姝宁下意识脱口斥了她身后的乳娘一句,“九小姐这穿的是什么颜色!” “八小姐,这是九小姐自个儿挑的……”沈妈妈有些委屈地解释道。 “好了,她喜欢穿什么便是什么,你发什么火!”谢元茂也不喜她一见面就如此说话,又看她跟宋延昭方才亲亲热热的一道走过来,说说笑笑的,心里不是滋味,语气不由就重了些。 谢姝宁听了这话,却气得差点笑出声来。 多少年了,父亲还是过去的那个父亲,连一丁点的长进也无。 如今谢姝敏单独住一个院子,事事都由母亲做主,没有陈氏插手的余地。 这四季衣裳,吃穿用度,皆是母亲吩咐下去的。 谢姝敏穿这么一身衣裳,叫谁瞧见了不觉得是母亲故意苛待庶女? 偏生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就是那最不懂事的人,也断没有在明面上苛待庶出子女的做法。前世连陈氏都不屑做,谁还会这么没脑子? 面上,一切都要拿出最光鲜亮丽的模样来才是。 谢姝宁就道,“父亲,若我穿这么一身衣裳,出去转悠一圈,你叫旁人如何看?他们是否会猜测不断?猜测女儿在家中不得脸面,不招人喜欢,所以处处被冷遇被苛待?” 她懒得同谢元茂拐弯抹角,索性将自己一口气说白了。 若这样还听不明白,他也休做人了! “沈妈妈,带小姐下去换一身衣裳!”谢元茂当然听懂了。 沈妈妈就忙不迭要带谢姝敏回去。 “八姐,这事不怪爹爹,是敏敏自己穿错了衣裳,八姐别骂爹爹……”走出两步,谢姝敏忽然挣脱了沈妈妈的手转过头来,泫然欲泣地道。 谢元茂听了,神情柔和,满心安慰。 谢姝宁跟宋延昭却是面色沉沉。 她为女,谢元茂为父,她怎能骂谢元茂? 长幼尊卑,断不能摒弃。 可谁都知道,谢姝敏是个不大聪明的孩子,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因为她觉得谢姝宁方才的语气太漠然生硬了些,像是在责备谢元茂罢了。 人人都只会这么想。 所以,谢姝宁反倒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不管她这时说什么,都会被人当做斤斤计较,连个傻孩子也不肯放过。 谢姝宁索性一声不吭,只看着沈妈妈。 沈妈妈是极怕谢姝宁的,当下便半抱半拽地将人给带了下去。 等到人影不见,谢元茂才咳嗽两声扭头看她,正色问道:“你这几日都在忙什么?我听你哥哥说,你拜了位师父?” 话里的意思,就是责她为何不先问过他的意思。 谢姝宁微笑,“父亲病着,不敢劳烦。” “你是我的女儿,这怎是劳烦?”谢元茂不快。 “是,那阿蛮下次定不会忘记来问过父亲。” 谢元茂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三人进了书房,谢姝宁自去翻书。 谢元茂就巴结着宋延昭笑,一边殷切地亲自给他倒茶,道:“大哥何时启程返家?” 宋延昭斜睨他一眼,“你是在赶我走?” “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想多留你住几日罢了!”谢元茂急忙分辩。 谢姝宁绞着墙上挂着的一柄做装饰用的短剑下垂着的大红流苏,心里头不住摇头,父亲连撒个谎都不像样。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光景,书房的门忽然被重重拍响。 不是叩,而是不顾一切地拍打。 “六爷!大事不妙了六爷!”门外有人在急声高喊。 谢元茂吃惊地上前去开了门,只见来人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二爷受伤了!” “二哥好端端地怎么会受伤?”谢元茂只受伤二字就面色发白,急忙抬脚往外走。 “眼下还不知情,老夫人让奴婢来同六爷请鹿大夫过去!” 谢元茂身子一僵。 鹿孔并不是他的人,也不能由他说了算。 他就扭头看向了谢姝宁跟宋延昭。 “我让人去请鹿大夫来!父亲快去吧!”谢姝宁毫不犹豫地便应下了。 谢元茂想着女儿到底还是个乖巧的孩子,连忙赶了过去。 …… 等鹿孔接到消息赶到长房时,谢二爷已昏迷不醒。 身下好大一个创口,叫人不忍目睹。 二夫人骇得晕了过去。 老太太跟老太爷年纪大了,也没好上多少。 所以长房如今主事的人是大太太跟大老爷。 大老爷将鹿孔迎了进去后,没一会便出了内室,坐下一气灌下一盏茶,抹去额上冷汗,连连道:“老二这回可是作孽了。” “会不会死了?”大太太揉着帕子,凑近了他耳边低声问他。 大老爷皱眉,“他死了,谢家可惨了!” 大太太亦跟着蹙眉,道:“话不能说绝了。如今老三回来了,他在新帝跟前比老二还得脸呢。” 但夫妻二人仍是一道唉声又叹气。 鹿孔在里头忙活了半日,才走了出来。 大太太急不可耐地询问:“如何了?” “情况不大好。”鹿孔摇摇头,全无信心。 谢二爷还没死,可离死也差不多了。 鹿孔好容易保住了他的命,但当天夜里,他就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地开始说胡话,一会狗一会立夏的……第136章外室 翻来覆去的,谢二爷只喃喃念着谁也听不分明的话。 二夫人苏醒后便守在了二爷跟前,连一步也不敢挪,生怕自己一闭眼二爷就会出事。 守了几个时辰,天色微明时,她的幺子宝哥儿便“哇哇”哭着来寻她。鹿孔也说让二夫人不必时时候着,这里自有人照看。二夫人这才恋恋不舍地出了内室,牵着宝哥儿的手往外头走。 陪着儿子一道略用了些粥饭,二夫人便觉得有些困倦起来,揉着额角打起了瞌睡。 可只眯了眯眼,她便起身往外头冲。 寻了当日陪谢二爷出门的车夫,二夫人冷着脸厉声问道:“二爷究竟是去了何处?” 车夫讷讷的,低着头不敢抬起,“奴才将车驶到了天香楼前,亲眼瞧着二爷进去的。” “可有瞧见二爷是同谁在一道?” “未曾……”车夫愈加不敢看她,恨不得将脑袋低到地上去。 二夫人便怒了,摔了只茶盏,道:“二爷在天香楼里,会成这副模样?” 人来人往的酒楼,又是在京都排的上名号,一等一的地方,好好的人只进里头走一遭,出来怎么就会成了那副模样? 车夫哪里敢告诉她,二爷并不是在酒楼里出的事。 大老爷跟大太太,可是下了死令,让他决不能同人泄露一句的,即便是二夫人,也要瞒住了,瞒死了! “夫人,你罚奴才吧,奴才是真的不知呀!”没有法子,车夫索性“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着开始求饶。 二夫人心里又气又恨,偏偏又夹杂着无以言表的苦涩难堪,一时竟是再说不出话来。 僵持着,大太太那边却已是得到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一进门大太太便先打发了车夫下去,也顾不得责备二夫人竟直接将车夫弄进内院来问话,只耐着性子轻声劝慰她,“老二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的,二弟妹且先将心放宽了,莫要吓着宝哥儿。” 听到宝哥儿,二夫人死灰一般的眸子里才重新燃起了几缕火焰。 大太太瞧着,稍稍安心了些。 如今长房里,除了老太爷跟他们夫妇外,并没有旁人知道真相。 发现谢二爷的那间小宅子,大老爷也已经派人去查看过了。 除了些床铺家伙什外,只有正房里,有些女子的衣裳首饰。 有簇新的也有半旧的,但料子皆是上等的。 至于首饰,却没有几件,寥寥几样竟也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屋子里一片狼藉。 显然主人家走得急,来不及首饰,只匆匆取了值钱的细软跑了。 偏生那地方住的又都是商人的外室居多,听说还有人专门买了“小马驹”养到那处的。都是些千人骑的东西,大太太便是听到都觉得污了自己的耳朵,哪里敢去想谢二爷究竟在那宅子里留了什么人。 金屋藏娇,却藏出了祸害。 但这事,只能瞒了二夫人。 若是谢二爷这一回熬不过去了,那至少二夫人的心还在他身上,她身后的梁家就依旧会帮着谢家。 不然,以二夫人的性子,如果知道自家连妾都鲜少碰的好相公,却在外头藏了外室,莫说守着二爷了,只怕会立即带了儿女拂袖而去,回梁家。 她可不管什么贤名不贤名。 大太太清楚这一点,所以就算死也是不敢将话同二夫人说白了的。 随后,大太太又苦心劝说了几句。 二夫人听着倒也觉得受用。 等到日头高深时,谢二爷终于悠悠转醒。 可睁开眼,他问的第一句话不是关于自己伤情的也不是关乎二夫人母子几人的,而是在第一时候问起了立夏在哪里。 屋子里的人皆目瞪口呆,不知他为何一直念叨着自己的小厮不肯放。 二夫人俯身去问他,“立夏不是被你派出去办事了吗?一直都未回来呢。” “咳……咳咳……”谢二爷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因为咳嗽身子震荡,牵动了身下的伤口,浑身冷汗淋漓,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双眼朦胧,只睁开了条细缝,他艰难地道,“去找!去找他!” 大老爷在后头听见了,急忙扭头叫人,吩咐下去寻立夏来。 可找遍了,也根本没有人瞧见过立夏。 突然间,他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百寻不着,大老爷没了法子,又返身回去问谢二爷,为何要寻立夏,立夏又在何处。可谢二爷听了,立即噤若寒蝉。 大老爷便觉得这事有些不大对劲。 然而寻不到立夏不提,就连那日究竟是谁给车夫递了条子也不知。厄运连连,谢二爷却也并没有清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