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母子俩顿时愣住,似乎这才意识到许知宜就在眼前。许知宜站起身,怒视着温学智的妈妈:“阿姨,您也不用费心给我下马威,今天这相亲,本来我就不愿来,是你儿子硬求人说,我才勉为其难到这。我直说吧,我和你儿子不合适,别的先不说,光外形,他就配不上我。”哼,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她也会。“您说我笨,就算我笨,可以用勤补;你儿子的长相怎么补,个头怎么补?整容吗?呵呵。还是重新把他塞回您的肚子再生一遍?以您这基因,怕也白搭。”他爸教的,忍住了当淑女,忍不住也别惧当泼妇,要么不骂,一旦开骂,就如蛇打七寸,要狠,要准。果然,此话一出,温学智的妈妈气得脸都青了。她看向温学智,语气缓和下来:“温先生,我的话如果冒犯到了你,请你谅解。谢谢你对我的厚爱,但我俩三观不同,请莫强求。”“你要当丁克族,可我就喜欢儿女绕膝,我和我未来的老公至少要两个小孩,要是能养得起,三个、四个我也不嫌多。哪怕他们是笨小孩,我也想要,绝不嫌弃。”说着,她将自己身上仅有的5张百元现钞压到桌子上,骄傲地昂起头。“今天这顿,我们AA,我家经济情况是不好,我的工资是不高,但偶然还是能买得起小红楼里的屎尿咖啡的,你们的收入再高,我也不稀罕花你们的一分。”她把自己没动的那杯象屎咖啡,重重放到温学智妈妈面前:“阿姨,这杯屎尿咖啡,我请您喝,这世面,还是你见吧。”“告辞,不送!”说完,她帅气转身,抬起头,雄赳赳气昂昂向前迈出几大步,突然,“碰”的一下,脚下一空。“哎哟!”咣!许知宜结结实实摔倒在地。眼前就是明锐锃亮的皮鞋。她趴躺在地上,双手撑地,垂着头,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头发下,她的小脸紧紧皱成一坨。妈哟,好丢脸,这脸丢到太平洋啦。她只觉羞臊,整个脖子都红了。用余光,她看到周围人都盯着她笑。天呐!丢死人啦,她想找个脸基尼套到自己头上。也就是须臾间的事,有人伸手扶她。“你没事吧,快起来。”是个很好听的女声,温柔稳重。坐在明锐对面的女人把她扶起来。许知宜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质感极好。许知宜低着头,不敢看人,用手捂着侧脸,躲闪着,“没,没事,谢谢你。”说完,她落荒而逃。刚跑出咖啡厅,温学智追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着急道:“许老师,你没摔坏吧?要不是我妈拉着,我……许老师,你放心,我妈她做不了我的主,只要我想,谁都阻止不了我,我就喜……”“温先生,请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我,对你没感觉!”许知宜来了脾气,用力甩开他,后退几步,绝然道:“请不要缠着我,否则,我会报警!”温学智看她真生气了,不敢再跟,站在老远,看着她戴上粉红色头盔,骑着白色电动车,走了。稍后,他妈急匆匆从小红楼追出来。温学智瞪着他妈,“妈,都怪你,许老师她不理我了,我不管,你去找许老师道歉,她要是不原谅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你!我说到做到。”“温学智,你又犯浑,是吧。”第3章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许知宜将房门拉开个小缝,脑袋小心探进屋,轻声叫道:“妈,妈……”屋里传来声音:“哎!妈在厨房,丫头回来了。”须臾,一个皮肤白皙的漂亮高个中年妇女兴冲冲出来。许知宜小心翼翼关上房门,眼睛滴溜着,压低声:“妈,我爸在吗?”李子娟摆下手,“放心,不在,领导打电话,说是有急事,去学校了。”“哎呀,太好啦!”许知宜全身一松,重重泄口气,将鞋子一甩,趿拉着拖鞋,一屁股砸到沙发上,直接来个葛优躺。李子娟紧随其后,“怎么样,怎么样,亲相得怎么样?对方怎么样?有感觉吗?”许知宜撇撇嘴,“呵呵,无感,男方的妈妈也跟着来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就想给我个下马威,一会嫌我家经济条件不好,见识少,一会又说我学历不如他儿子,还嫌我笨,总之一大堆。”李子娟拧眉,“呸!就我丫头这条件,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要个子有个子,经济独立新女性,竟然还有人嫌?瞎了他妈的狗眼!”许知宜咯咯笑起来,“对,瞎子。妈,我给你说,我今天才算见识到什么是奇葩了,这母子俩吧,一点也不像母子,儿子呢就知道和他妈顶嘴,吵得跟说相声似的,特搞笑,那男的还嚷着要当丁克族。”李子娟歪着脑袋,“是吗?对了,丫头,啥叫丁克族?”许知宜:“就是一辈子不要孩子。”李子娟狠狠拍一下沙发,“这哪成?坚决不行!不成,丫头,这样的对象找不成。”许知宜:“谁说不是呢?不找!”说着,她突然坐直身,凑到李子娟跟前,神秘兮兮道:“妈,你知道吗,电力系统的收入高得不得了,就今天我相亲的这家伙,工作才五年,一年的收入就高达20多万。”“20多万呀,我工作三年,一年收入勉强4万,我爸工作了近30年,年收入凑合到12万,我们一家子一年的总收入都赶不上人一个人的,你说气人不气人。”“儿子的收入都这么高,不知他爸妈的收入会高成什么样呢。”李子娟瞪大眼,“妈呀,这么高啊。都说烟草和电力行业收入高,还真不是瞎说,怪不得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入对行,就是好啊,活得多轻松。要是咱家小安能找上这样的工作,该多好。”小安就是许知安,许知宜的弟弟。他也复读一年,分数太低,只能上个高职。为好找工作,他爸许诚不顾他反对,擅自做主,给他报了个殡葬专业。他今年刚毕业,9月份到当地殡仪馆实习,一年之后成正式工。也算有个工作。本来李子娟觉得,他这样也不错,至少比那些毕业就失业的大学生强。现下一听温学智的收入,心里一下不得劲起来。她暗自咂摸了一会,一脸惋惜:“哎,条件这么好的小伙,怎么会不要孩子呢?有钱的话,养孩子也不累呀。丫头,说实在的,他要是愿意要小孩,不失为你结婚的一个好对象。”许知宜“嘁”一声,“绝不!今天这相亲,是我不得已才去的,也就仅此一次。下周我要去杭城读研,结婚的事一年之后再说吧。”李子娟:“要我说,这研不读也罢,多花一年时间,费那么多钱,回来还不是照常在咱这当老师,读个研,图个啥?!等你研读出来,可就27了……”许知宜:“不是27,是26岁半,到12月份才27呢……”李子娟打一下她的手,啐道:“瞎较什么真?放了过去,按虚岁说,到时你都30了,再不找对象,都成老姑娘了,还能找着好人家吗?”许知宜嚷嚷道:“哪有您这么算的?生怕我不老似的。人家离30还早呢,搁了大城市,婚姻都不是必需品了,真要找不到合适的,一个人过一辈子……”“胡说什么?你爸千方百计给你盘算,让你当上老师,不就想着你能找个好对象,别因为工作被人挑来挑去,受那份窝囊气。”李子娟的脸色沉下来,“丫头,咱们这不是大城市,抬头低头都是熟人,不结婚,你能受得了被人指指点点说一辈子吗?反正,我和你爸受不了!”看李子娟真生气,许知宜不敢再犟嘴,低头嘟囔:“我也没说不结婚,妈,你放心,婚我肯定会结的,我又不是不婚主义者,再说,不结婚,我和谁生那么多小娃娃呀?”李子娟轻戳一下她的脑门,嗔怒道:“你呀!就敢在你妈面前胡说,惹你妈生气,要是在你爸面前,他一个眼神,都会把你吓尿。你和你弟啊,在你爸面前,就跟个小老鼠一样。”许知宜一把抱住李子娟,嬉笑着撒娇,“这个家里谁不怕我爸呀?我爸就是专制君王,妈妈才是善良天使。妈,我给你说,小红楼里的咖啡好贵贵滴,一杯要……”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八卦着家长里短,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晚饭时,许知安回来了,许诚一直在学校忙,没回来。李子娟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吃晚饭。这种情况,他们早就习以为常。许诚是重点高中卫城中学的教研室主任,又是数学名师,每届都当第一层次班的班主任,特别忙。他一忙起来,晚饭在学校吃,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许知宜、许知安姐弟俩最喜欢他忙,他一忙,就没空骂他俩了。因着不喜欢殡仪馆的工作,许知安这几天情绪一直不好,话也不多,奄奄地吃完晚饭,便找个由头,出去逛了。李子娟本来还想骂他不知足呢,但一想到许知宜给她说的温学智情况,这么一对比,竟觉得自己儿子挺可怜,就由他去了。相亲的事,母女俩商量好了,等晚上许诚回来,由李子娟给他说。许知宜真怕他爸许诚。晚上快十点半的时候,许诚回来了,一脸疲惫。听到开门声,许知宜和李子娟一起去迎他。李子娟接过他的外套,关切地问:“肚子饿不?要不要再吃点饭?”许诚板着脸,摇摇头,重重坐到沙发上,长长舒口气。稍后,许知宜递给他一杯温水,他接过来喝了几口,将水杯放到茶几上,望一眼许知宜,道:“丫头,今天相亲的事怎么回事?老吴传来话,说你嫌男方长得丑,所以不愿意。不是我说你,女人嫁男人,要看男人有没有本事?顾不顾家?脸算什么呀,能当饭吃吗?”“再说,我见过那小伙子的照片,挺精神的,怎么就丑了?”许知宜一听,来了气,“他胡说!”第4章没钱,还耍什么大?李子娟见气氛不对劲,坐到许诚身边,赶紧接话:“丫头把情况都给我说了,男方的妈妈也去了,不是个好相处的,竟想着压咱丫头一头,嫌咱家经济条件不好,丫头学历不行,还说她笨……”许诚不客气打断她:“人家也没说错,从小到大,知宜和小安就不是个聪明孩子,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费劲,说起儿女,我许诚从来就没在人前抬起过头,哼!”许知宜规规矩矩站在许诚面前,咬着嘴唇,低下头,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睡衣的下摆。李子娟心疼地瞧着许知宜,也不敢多言。许诚不耐烦地瞟她一眼,问:“嫌这嫌那的话是男方本人说的,还是他妈说的?”许知宜老实道:“都是他妈说的,他倒没说。”许诚对李子娟说:“老吴说,那男孩特别主动,说对咱丫头一百个满意,不管他妈说什么,都不会动摇,他愿意找咱家丫头,是咱家丫头不愿意。”说着,他数落起许知宜:“你有什么不愿意的?学校学校没上个好学校,工作工作拼死弄了个乡村教师编,没有一头走到人前头。”“人家211名校毕业,又在电力系统这么好的单位工作,收入高,家庭条件那么好,配你绰绰有余,你有什么可挑的?”“要不是你有个教师编,你以为就凭你长得好看,人家就愿意找你了?我告诉你,怕是都没人好意思张这个口!”许诚越说越激动,气息变得急重起来,胸膛上下激烈地起伏着。许知宜的头越来越低,几乎垂到胸前,鼻子忍不住酸起来,嘴角有点颤抖。这样的数落,从小到大,她不知受过多少回。现在她都工作了,还在被数落。李子娟替许诚顺着气,小心道:“也不是丫头挑,那孩子说不要孩子,要当,当什么,丁,当丁克族,这可坚决不行啊。”许诚吃了一惊,侧身急问:“真的?”李子娟连连点头:“这么大的事,还能有假?”许诚的眉头皱成一坨。过一会,他狠狠抹一下头,冲着许知宜不耐烦地摆摆手,“去睡觉吧,明天我再问问老吴。对了,小安呢?”没等李子娟回答,许知宜已溜回自己的房间,紧紧关住房门。稍后,客厅里传来许诚的暴怒声:“这么晚不回家,又在外面鬼混?不想到殡仪馆上班,有本事自己考个好大学呀!你看人家的孩子,同样由我带,上211,985……”又是老生常谈的话语。都怪他们姐弟俩不是别人家的孩子。他爸许诚带得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许知宜钻到被子里,紧紧咬着被角,吸一下鼻子,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自己都当老师了,不能动不动就哭,再像以前玻璃心。再说,自己本来就笨。半小时后,许知安回来了。许知宜听到许诚对他一顿臭骂,没听到许知安说一句话。凌晨时分,家里安静下来,外面的灯也渐熄。许知宜终于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8月28号快点来,好到杭城去读研,还得熬半个月。同时,她的心好痛好痛啊。相个亲,被人嫌这嫌那的也就算了,反正也掉不了一块肉。可是,她竟损失了500块钱。500大洋啊,她一个月七分之一的工资,头脑一热,就贡献给屎了。狗屁的象屎咖啡,比条狗还贵。为什么?为什么?苍天啊,她的脑子为什么会发热?当时肯定是被驴踢啦!没钱,还耍什么大啊?!一晚上,许知宜都在后悔地捶胸顿足。次日,许诚像往常一样,六点起床,六点半出门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