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泽微微一怔,看着那个竟动了怒的少年,道:“此女行事不受掌控,单是口头答应效力远远不够,她身负非常之能,若不能为我们所用,反为他人之刀,便是莫大威胁——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和你母亲好!” “舅父这些年来事事都说为了我好,却何曾过问过我的想法!”刘承脱口而出,说出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话。 芮泽面色沉下,芮后也站起身来劝阻,然而刘承径直走到舅父面前,伸手讨要:“有劳舅父将解药交出!” 芮泽气得叹气:“休要再闹,我又如何会随身带上解药!” 刘承再顾不得许多,不顾母亲的声音,拔腿奔出厅门去。 “他这是……”芮泽站起身,指向厅外,拧眉看向妹妹。 芮皇后眉间蓄着愁丝,抿唇不语,只垂眼看向那空空药碗。 刘承一路疾奔追上了少微,他将人拦下,喝退带路的婢女:“退下!” 婢女一惊,连忙退远。 “姜太祝……抱歉,我事先并不知道舅父会这样做!” 刘承神态焦急惭愧,看着眼前依旧平静的少女,她平静到好似察觉不到自己被欺负了,灯火昏暗,浓密树影打在她身上,像一座暗笼。 “你放心,我定会设法尽快向舅父取来解药,到时我必第一时间送与你服下!”刘承着急地保证着,甚至抬手起誓:“我对天发誓,定将解药取来给你!” 少微静静看着他。 此人虽说看不出表演痕迹,却也有着另一种说不出的虚假。 他为何要这样?为了她吗?可是为何要为了她? 还是说,他是为了他自己,为了那个不甘再受舅父掌控的自己? 他好似透过她,看见了身不由己的他自己。 这种感觉真令人讨厌。 她才不像他这样。 少微无心与之多言,她才是吃亏的人,难道还要来抚慰他的心情吗? “知道了。” 少微面无表情留下这三字,便垂首转身离开。 刘承站在原处,欲再将她喊住,却到底没了理由。 少微出了芮府,车夫刚将马车驱动,车内的少微即运起内力,弯腰冲着青铜唾盂,将药汁好一阵呕吐。 然而已经晚了,此药入得腹中便已蔓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尽数逼出,至多稍解轻一些。 车马颠簸,少微维持着弯身垂首的动作,单手扶着车壁,眼眶因呕吐抽搐而发红,脊背也微微发抖。 一直在车内睡觉的沾沾急得跳爪,拿一边翅膀拍打少微手臂:“去医馆!去医馆!” “不,去医馆无用……沾沾。”少女通红的眼底是磨不碎的倔犟和愤怒,她声音低低:“要将此山杀穿才行。” 车夫听到呕吐的动静关切了一句,少微坐直身,擦去嘴角药汁,只令车夫继续赶路。 暗中跟来芮府附近的家奴跟着马车一前一后回到姜宅,入得居院,少微一言不发,径直在庭院凉席上坐下,家奴打发了小鱼去备水,单独问少微:“如何?” 见少微盘坐垂眼不答,家奴在她对面隔案坐下,正色再问:“出什么事了?” 少微终于闷声开口:“我也被黑店洗劫了。” 家奴愕然:“何物遭劫?” 少微:“应是尊严吧。” 家奴瞪大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微便将事情说明。 一向冷静的家奴险些质问她为何要妥协,但话到嘴边,悬崖勒马。 这个孩子是这世上最不愿妥协的人,她势必有过诸般考量挣扎,最终还是不想在这紧要关头再树敌,哪怕再招来任何一丝会引发麻烦的注视……孩子为顾全大局而做出这样大的牺牲,他再苛责,岂非枉为人奴? 但此刻看着安静垂首的孩子,麻木如他,心底竟烧起了一团从未有过的怒火,这火源再直白清楚不过:自家孩子受了委屈挨了欺负。 赵且安本非良善之辈,此刻克制着现下便潜入芮家将那人剁碎的冲动,原本闷哑的嗓音更加沙哑,突兀地问:“芮河?” 少微掀起眼皮:“泽。” “嗯,记下了。” 少微见他竟红了眼睛,这还是头一回见他眼里有泪,原以为第一侠客没有这项功能。 少微为之惊愣,下意识道:“怎么,你来日要将他剁成浇头肉丁?” 家奴:“没想剁那么大块。” 少微闻言噗嗤一笑,见她好歹笑了,家奴也勉强咧了咧嘴,眼中却仍有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