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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第1页)

  “少……嘶!”段烨霖想跟着下马,却发现犹豫过了最紧张的那时候,肌肉放松下来,现在已经彻底撑不住了,稍微动一下就疼得钻心。  随后就听见那人可怕的笑声,引线已经点燃,发出呲呲的声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炸弹的方向追去!  许杭没时间去想什么计策什么方法,只能迈开步去追,一定要快点,再快点,否则、否则所有人都会在这里完结!  段烨霖虽然坐在马上,可是他的紧张不亚于许杭,他也死死盯着引线的方向,汗水一滴滴落在马背上。他没有走也没有跑,只能这么看着。  现在不是他任性之时,他的身子已经动弹不了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许杭,相信他的少棠。  那歹徒看似还想阻止许杭,却被远处的廖勤开枪打穿了胸膛。没了后顾之忧,许杭跑得更拼命了,从段烨霖的角度看过去,他已经追上了引线。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扑在引线上,根本来不及找什么灭火的材料,他直接用手抓住了火苗!  呲————!  出血的掌心,娇嫩的血肉和跳动的火焰碰在一起,发出一阵皮焦肉烂的声响。许杭疼得蹙紧了眉,咬牙,死死抓紧,好像那火是活的,一旦松手就会被他逃走一般。  就这么大喘着气,抓了很久,身体仿佛僵化一般,从段烨霖的位置看过去,许杭就像被定身了一般。  良久,他才慢慢地松开。  警报解除。  他的掌心,血痂、焦黑、破皮……密密麻麻的疼慢慢地窜了上来,一开始由于紧张而并不疼痛,现在放松下来,十指连心,真是格外折磨。  “呼……”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许杭把引线一扔,往后一坐,这才觉得真是后怕。他刚想起身,就听见后头‘铛’一声,一个身体砸地的声音。  回头,是方才那个点火的人想从背后偷袭,被骑马而来的段烨霖一个马蹄踢到边上,还狠狠跺了几脚,直接踩晕过去,也不知死没死。  段烨霖拍了拍马背,马往前走了两步,许杭扶着马身站起来,再度上马。  他们骑着马,越过重重叠叠的尸体,一直往远处走,走了很久,那种炸药和血的味道还是阴魂不散。  “疼么?”段烨霖从后面抱着许杭,手在前方握着马缰绳,看着许杭淌血的掌心,想抚又不敢碰。  许杭摇了摇头,又问:“你呢?”  “我不疼,就是有点累,”段烨霖把下巴搁在许杭的肩膀上,许杭觉得背上一沉,段烨霖是真的累了,实打实地靠了下来,“见到你才放下心,我有些想睡了。”  许杭看了看天上,月亮被乌云挡住了:“今夜总算是过去了。”  没有人真正开心的夜晚,可今夜总算是过去了。  今夜,有人暗度陈仓,徘徊于物华天宝,舍弃了执念,选择了异路,喜忧参半。  今夜,有人白费心机,偷鸡不成蚀把米,从头到底都写满了失败。  今夜,有人在栖燕山庄里为往事恐慌忏悔,心心念念,思绪起伏不平。  今夜,有人遍体鳞伤,鲜血横流,却最终能得一个相枕之肩。  今夜之事今日毕,明日愁来明日忧。第130章  章家宅院中,此刻犹如打翻的调料盘一般混乱。  章尧臣紧赶慢赶回了庄园之后,就发现所有医生都上上下下端着血盆来回跑,二楼章修鸣的房间发出一阵阵的哀嚎声。  “啊——!”  满屋子血气。  许杭和段烨霖一行人刚从码头离开,章修鸣的人后脚也就赶到了。只是那会儿,码头上除了废墟和死尸别无他人,他找了好一会儿,没有看到许杭或是段烨霖的尸体,气得七窍生烟。  当下分了两拨人,一拨去追,一拨往栖燕山庄保护章尧臣。就在他准备继续在码头查看的时候,勾到一根黑色的绳子绊了一跤。那绳子是浸了黑油,所以显得格外隐蔽,这么一勾,直接绊倒了绳子另一头连接的一个火把子。  章修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火把子到底,点燃了地上的油迹,火苗像长了腿一样呲呲几声,迅速往一个地方跑。  再然后——爆炸!  其他士兵站得远,只是受了轻伤,偏偏章修鸣离得近,当时就飞弹了出去,不省人事。士兵把他扒拉出来的时候,他半边身子都是血,另外半边是黑色的灰,头发都烧焦了不少,也就一身料子好的衣服能认得出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自然是许杭杀的一个回马枪。被自己的陷阱拖累,这种滋味应当相当不好受,远胜于掉入别人的陷阱。  章尧臣在房门外等得焦急,过了一会儿,医生推门出来,话还没开始说,章尧臣就险些气急攻心而死。  因为医生端着一只断腿出来。  他的儿子,他那心高气傲的儿子,竟然被害得断了腿?  医生摇摇头,带来的坏消息不止如此:“参谋长,这是令公子的右腿,还有他的左手,因为烧伤严重,可能以后都不良于用了。”  章尧臣一下子站起身来,因为头重脚轻,还稍微晃悠了一下,扯着医生的手问:“什么…什么叫做不良于用?!他才多大,怎么可以切断他的腿!”  “参谋长,不是我们切的,这…这是当场就炸断的啊!”  待冲进房间,看见打了针以后昏沉睡过去的章修鸣,他心中又是一阵翻腾,险些晕了过去。  医生还在对他说:“参谋长,他得赶紧输血,不然会有危险啊!”  “用我的血!用我的!”章尧臣亮出胳膊,慌里慌张地让医生赶紧采血输血。  门外,章饮溪看着从未遭此大难的家,病弱的身子站在那里,想帮忙却觉得分外无力。  她拉住一个官兵,问:“究竟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那士兵对章饮溪敬了一个礼,知无不言:“原来是没问题的,只是阎帮的人出手,从栖燕山庄救走了人犯,又在码头设了陷阱,才会害得章少爷…唉。”  阎帮?章饮溪脸色煞白,她脑子混乱,又忍不住去想,总有种真相要往她脑子里钻,她却好像还没参悟明白。  她颤抖着嘴唇,又问:“这怎么可能呢?阎哥哥,阎哥哥和他们又不熟,为什么要帮忙呢?”  那士兵见她面色病情倦怠,如今突逢兄长大难,一定内心煎熬,于是十分不忍心,语气也温和了很多:“那就不清楚了,只是栖燕山庄的士兵亲口说,看见了廖勤,那可是鬼爷的左膀右臂,这总跑不了吧。”  若是廖勤,那一定…一定是萧阎许可的。  可是哥哥明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又是如何杀出重围的呢?今日看结果,倒像是哥哥中了奸计,这一切究竟错在哪里?还有阎哥哥,他这么帮着他们,难道就是为了沈京墨吗?  可是前几日,他明明对自己露出好意了呀,她还以为、还以为他是想通了,对沈京墨的同情也戛然而止,知道真正的明珠是谁了。  前日温存,言犹在耳,今日的血迹,又为何斑斑渗人。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咳咳…咳咳咳!”章饮溪拿着手帕捂着嘴,突然就咳了一大口血出来,疼得腰也弯了下去。士兵被她这样吓到了,一把扶住她:“小姐,你没事吧?医生、医……”  “别叫!”章饮溪拉住他的衣袖,嘴角的血迹草草地擦了一把,把手帕塞进他的口袋里,“现在家里乱成一团,我不想再添乱。这只是老毛病,咳两下……咳咳…没关系,让医生先救哥哥。你别张扬,拿着帕子悄悄丢了,别让人看见。”  这士兵长年来往章家庄园,却是第一次见到章饮溪这么虚弱和识大体的模样,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士兵刚出去,管家就手里端着一个东西,走到了章饮溪面前。  “门外有一个鬼爷的手下,送了一个香囊过来,说是要亲手交到小姐的手里。”  那个香囊,正是之前萧阎要过去的那个,只是跟之前送出去时不一样,瘪了许多,里面的东西已经倒空了。  章饮溪眼睛一亮,一把抢过来,撕开香囊,里面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纸条。  纸条上只一句话,‘多谢章小姐通风报信之恩,许某感激不尽’。  章饮溪心中一跳,呆愣了一下,将那句话默读了几遍,瞪着像要看穿它一般,放声大笑,笑得那么狰狞,连一旁的管家都有些吓着了。  她一瞬间终于想明白了,想明白了自己有多蠢,蠢得像头猪一样,被爱情迷昏了头脑,被许杭拿捏在手里,肆意地利用。  明明被近千人马守住的章家庄园,唯一走漏的缝隙,竟然是她自己!  所以,就连那日萧阎的温柔也只是一种表象罢了。  她的手不停地抖着,把那张纸撕成了碎片。管家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没见家里这么糟糕过,直劝:“小姐、小姐…你冷静,事情总会好起来的,你别气坏自己身子!”  “哈哈哈…利用我…。他利用我!是我…是我害了哥哥!哈哈哈…哈哈哈!”  章饮溪脸上神情一变,只一瞬间就变得梨花带雨,似乎这打击彻底击垮了她,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望着章修鸣房间的方向,羞愧地低下头,喃喃道:“为什么这么对我……”  章家庄园的上空,尽是密布阴霾。  来来往往的仆人都板着脸,不敢大声说笑,省得触了主人的霉头。  只是他们心里都有些明白,章家这盛极的气数,怕是要开始转衰了。第131章  饮水轩之中,所有人都包扎疗伤,各自休息。  这次损失算是大的,死伤者居多,虽然段烨霖给予了不少抚恤,可到底还是人命关天。  这一觉睡醒,段烨霖觉得手有点重,偏头一看,许杭靠在床边睡熟了,头压着他的胳膊。  他的侧脸很安逸,眉间隐隐有点皱,段烨霖伸手想替他抚平,还没接触到就已经收手了。  少棠。  他总是记得,那年绮园芍药,他是怎么撞上这个惊艳于世的少年,怎么与他纠缠。现在想想,初见之时他就是粉墨装扮,四年之久,他也不曾抹掉自己的粉墨。  他以为早就已经带了许杭出戏,其实,他和许杭都还是戏中之人也未可知。  只是可惜唱了这么久,他都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本子。  许杭闷闷发出一点声音,然后眉头皱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对上段烨霖的视线,然后直起身子,嗓音有点喑哑:“饿了么?”  他微微捶着自己的肩膀,坐着睡觉让他腰酸背痛,微微有些不适。  段烨霖摇摇头,轻笑了一下,一把抓住许杭的手,然后把他往自己身上带,许杭一醒来自然没有防备,直往他身上扑,撞在他的胸膛上。  “你…”许杭不敢乱动,便摆出大夫的威严道,“小心伤口。”  “没事,你很轻。”  两人不说话,这么躺了一小会儿。  “少棠,你有想过离开我吗?”段烨霖摸着许杭的头发。  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许杭被他问得有点懵,或许昨晚的惊险让段烨霖心里起了一些变化,他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  许杭听着他比平日快一些的心跳,眼眸往下垂:“想。”  段烨霖的心漏了一拍。  “刚到小铜关的时候,确实天天想着。”  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愫在两个人之间萦绕,段烨霖顺着许杭的胳膊,摸到他的手背:“从前上战场的时候,没有牵挂,想着死了便是死了,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可是昨晚,我是真的有点畏惧了,我怕我死了,你会难过,又怕我死了,你并不会难过。”  若真的比起来,他或许更怕后者。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命长着呢。”许杭压低声音道。  被骂是祸害的段烨霖笑得胸膛一颤一颤的,又把许杭扶起来:“我是真的没想到会被你给救了。一直以来,我很习惯保护你,却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落到被你救的地步。”  许杭嘴角勾了一下:“怎么,不甘心?”  “不,是很开心。”段烨霖开始和许杭说心里话,“你不知道,你咱们刚认识那会儿,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恨不得杀了我,那个时候,你看我一眼,我的心就像是被挖了一块肉。”  回首往事,段烨霖觉得有些感慨,他拍拍许杭:“少棠,经此一事,我们也算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了,从今以后,我们可以再无隐瞒,坦诚地过下去吗?”  灼热的体温带着热烈的期待从段烨霖的掌心源源不断传送到许杭的身上,那温暖,令人心弦触动。  许杭低着头:“我……”  坦诚。  做不到的吧。  许杭顿时觉得那手有些滚烫,立刻抽了回来。  “我的手需要换药了,我先出去,待会儿替你看着药。”  走出房门的许杭没有注意到段烨霖眼眸子里渐渐浮上的失望,恰如流星落入泥潭,光芒吞噬。  屋外是一整排的药罐子,所有伤兵都在这里安置。  许杭没想过最终会变成这样的结局,到底上海滩不是贺州城,这次他太心急了些。  自己也挂了点彩,许杭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皮肉翻出来,至少得大半个月养,那手微微有些颤抖,经脉连着到胳膊以上的地方,一抽一抽的。  他赶紧伸手进口袋,掏了些叶子一样的东西塞进嘴里嚼。叶子涩而苦,他生生咽了下去,才觉得好一些。  萧阎抽着雪茄进来的时候,看见许杭站在院子里,对着药罐发呆,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了许大少爷,觉得自己失策了?”  “……”  “行了,你清醒一点,我和章尧臣斗了这么久也才在上海滩平分天下,你要是真的这么一击即中,那不是显得我太没本事了么?”  许杭拿着蒲扇轻微扇风:“成败不重要,只是无辜的人还是无辜的。”  “你不用太自责,原本段烨霖和章尧臣必有一战,你不过是提前把这场战争往前挪了而已。”萧阎如是安慰,“你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章家怎么样?”  “章修鸣断了腿,算是废了,幸亏他在码头那么一闹,惹了民怨,上面对他们私调兵十分不满,现在暂扣了章尧臣的权。”  “码头枪战的事情怎么会闹得那么大?章修鸣既然敢做,应当有本事打发才对。”  “因为事后有人在码头被炸坏的破船上搜出了大量的鸦片,这事儿是百姓先发现的,一传十十传百。枪战还可以找找借口赖给那些囚犯,可是鸦片出现,这事儿怎么也简单不了。更何况,不少人眼睁睁看着带兵的人昨晚在码头出没,章尧臣就是想找人压也来不及,所以才被罚了。”  许杭看了他一眼:“你这戏刀补得确实是厉害。”  萧阎叉了会儿腰:“还不谢我?虽然血出得大了点,但是这下上海滩禁烟风头会紧很久,今儿一早就下令了,全城搜出来的烟都拿去郊外烧了,现在这鸦片在上海滩怕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出多少了,所有的烟贩子都得恨死章尧臣了。”  言下之意,他暂时是动弹不了了。  药炉嘟嘟叫着,热气把药罐盖子顶起来,许杭看了一会儿:“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先这样吧,等段烨霖伤好了再说。反正章家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没动作的,我们等着就是了。”  话说得很随意,可是萧阎从自己吐出的烟圈里审视许杭,总觉得他垂下的眼眸里多了一点复杂的情绪。  以往是沉稳的精明,此刻似乎成了混沌的迷茫。  萧阎也不想多惹是非,反正他答应帮许杭做的已经做完了,便说:“那行吧,我就替你进去在段烨霖面前圆个谎吧,咱们就算两清了。”  这次阎帮的帮忙,怎么说也是托了沈京墨的福,倒是也说得过去。  “只怕这谎不好圆了,这次是我莽撞了,马脚露太多了。”  许杭坐在小小的矮凳上,把自己的脸埋在膝盖之间,整个人陷入一种淡淡的阴郁之中。  他在想的一直都是物华天宝的那个路口,他放弃了杀章尧臣的机会,勒马回转,他本以为自己不过是还段烨霖一个人情,为何现在想来,竟然半分后悔也没用。  忍辱负重,绮园之囚,焚城之火,他说一句暂搁就搁,这不像他。  他变得愚蠢了。  许杭虽然低头坐着,可突然一个人影站在他面前,他抬起了头,就见到怒目而立的乔道桑。  这次的事情,从外地特意赶来的乔道桑也忍不住挂念段烨霖,他虽然不满意段烨霖如此不顾大局,但是也无法真的看他去送死。  他瞪了许杭一眼,却也没什么话说,转身往屋里走。段烨霖的腿还绑着支架,动弹不了,乔道桑也不好责罚他什么,只是吹胡子瞪眼。  “我上回就提醒过你,你怎么还是听不进去?那家伙早晚会害死你,现在你可算信了?”  “四叔,”段烨霖自知理亏,语气也软下去,“上回我也说过了,唯有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乔道桑一脚踩在床边,胳膊肘支着膝盖,老练的眼神盯着段烨霖看:“你别说四叔看不起他,四叔走江湖,不是没见过这种癖好,四叔不嫌弃他不是个女人。可是你不同,你是司令,你的枪你的命都得用在战场上!不是用在儿女情长的!明白吗?”  段烨霖长叹一口气:“四叔,下不为例,成吗?”  “下他妈的不为例!再有下次,你肯定还跟现在一样!”  乔道桑很想替段烨霖杀了这个祸害,可是他知道不能这么做,不能这样偏激地伤了段烨霖。  “你一向很聪明,怎么就看不出来,自从那家伙在你身边,你平添了多少麻烦事?这一次没死,下一次指不定就死了!”  段烨霖悉心听教,可是这个错,他改不了的:“四叔,不是我不聪明,只是当我理智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这么做了。”  面对许杭,他总是感情用事。好比一种本能,人不能违抗本能。  乔道桑放下脚,坐到床边,拍了拍他的胳膊:“烨霖,这次我去外地时,正好经过中部,顺道就去了一趟蜀城,虽然呆的时间不久,可是却知道一件有趣的事情,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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