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次,天神仿佛降临。 司庭衍满身血污,精致脸庞白皙病态,左侧额头染血,跪伏在她面前。 车里汽油味愈发浓烈。 司庭衍受伤了,脸色隐忍剧痛,将她抱了出来。 再一次将她从死拉向了生。 每一次,都在将她从地狱拖向白日。 —— 程弥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郑弘凯临死之前,还要置躺在车里奄奄一息的她于死地,以此折磨司庭衍。 司庭衍将她从车里抱出来之前,刚从再次跟郑弘凯撞击的车上下来。 司庭衍将她抱靠在路边路灯下。 明亮,显眼,很安全。 会有人来救她。 晨光和夜色交织,远处一丝丝橙红攀爬在灰暗天际。 荒野枯草上,破旧的面包车,汽油燃起熊熊火光。 郑弘凯已经疯了,整个人被火团包围,车里爆发出的却不是惨叫。 而是扭曲疯魔的笑声。 还有即将往这边撞来的引擎声。 程弥看着面前的司庭衍,指尖试图拉住他衣角。 可她抓不紧。 司庭衍甚至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他眉骨眼角上挂着血痕,黑瞳注视她,起身。 好像一直如此,他从不会给人有伤害她的一丝机会。 司庭衍衣角快从指尖抽出,程弥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最后,他的衣角,彻底离了她指尖。 他脚下已艰难,脊背却挺直,沾了血污,却依旧干净如冰霜。 程弥只看得到他背影,毅然决然走向将要报废的车。 …… 天将明未明,风阵肆虐,荒野尽头,乌云朝霞混涌。 两车车速相逼,直直相撞。 天空之下,荒土之上,爆炸起朝阳般的火团。 还有程弥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 黑烟滚滚,车架扭曲。 司庭衍挣扎出一丝清明,思绪在不断扯痛,像灵魂出窍。 剧痛的神经和身体在叫嚣着毁灭。 他有点舍不得了。 他想程弥了。 司庭衍将快要游离的灵魂死死拽在身体里,眼睛很快找到她。 她哭了,哭声撕心裂肺。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 可他不想她哭。 程弥,二十笔。 撇横竖撇点,竖横折横横横竖横,横折横竖折折钩,撇横撇竖钩撇点。 他想把这些笔画重复刻在他两百零六根骨头上。 他的骨头,会刻着他一生的铭文。 如果有下一生,它们会告诉他,他还想喜欢她。 他还会来找她。第100章 一场重大车祸。 一死二伤。 司庭衍重伤,程弥重伤,郑弘凯当场身亡。 抢救室破晓亮起,直至白日,抢救灯也未灭。 医生的刀剪钳在和死神较量,同一片天空下,人间舆论在腥风血雨。 早上七点,司庭衍跟程弥遭报复出车祸的消息,在网上引起轰动。 早上八点,中恒外科放出郑弘凯父亲不符合临床试验受试者条件的证明,并非中恒外科总裁司庭衍因私仇见死不救。 网友得知真相,唾沫瞬间变向,对偏激报复社会的死者郑弘凯嫉恶如仇。 早上九点,网上再炸重磅消息,某账号发表一张照片。 傅莘唯跟郑弘凯在车上见面。 照片里傅莘唯穿戴严实,眼神鬼鬼祟祟,但仍能认出是她。 郑弘凯已被骂声淹没,在这个风尖浪口,傅莘唯和他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难逃怒骂与猜测。 最近傅莘唯在网络上也不干净,因下药程弥,污蔑程弥跟祁晟关系的肮脏手段暴露,自身已经被网友口水淹了一半。 网友对她有偏见,怒火烧起猜测。 中恒外科被爆丑闻那时,程弥正好被爆和司庭衍的接吻照,也被一起拖下水。 现在又爆出她深夜会面郑弘凯。 这般巧合,网友怀疑是傅莘唯对程弥怀恨于心,跟郑弘凯联手陷害司庭衍和程弥,各取所利。 早上十点,之前与郑弘凯一同谴责中恒外科的控诉者,出来致歉了。 这位半途退出心脏手术机器人临床试验的受试者,解释其在临床试验过程中没出现过后遗症,自然也没有中恒外科因此强行让他退出临床试验一说。 是他收钱受傅莘唯和郑弘凯指使,污蔑抹黑中恒外科,并为这种行为道歉。 此消息一出,网友对傅莘唯联手郑弘凯陷害司庭衍跟程弥的猜测,直接被证实。 网上一片哗然。 痛斥郑弘凯,怒骂傅莘唯。 只转眼间,傅莘唯彻底身败名裂。 而背负着灰色的人,罪名被洗去,被摘下。 天光终于大亮。 —— 昏迷一个星期,从重症监护室,到普通病房。 对程弥来说,从闭眼到睁眼,却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红光冲天,火舌燎原。 她没寻找出口,在火热灼痛里永无止境地奔寻,哭喊。 经受一遍又一遍,暗无天日的绝望。 …… 然后,她重见光明。 光阵白亮,眼皮终于感觉到刺激。 程弥被拽逃没有出口的梦,在黑暗里缓怔几秒后,她终于睁开了眼。 入眼全是白,白墙,白床,白被单。 还有在帮她掖被子的司惠茹。 司惠茹对上她视线,眼神里的哀伤担忧,转瞬转为惊喜。 但下一秒她脸上的笑便冰凝了。 恢复意识后,只几秒,程弥眼睛已经发红,目光紧紧盯着她。 她眼睛是迫切,是痛苦,是焦急。 只一眼,司惠茹意会她意思,在她的盯凝下,鼻尖渐渐发酸。 她知道,程弥在找司庭衍,在问她要司庭衍。 司惠茹眼睛最近几天日日通红,她压下眼眶酸意,稍俯身,抚抚她额发,声音温柔:“小衍很平安,不用担心。” 程弥刚醒,她需要立马去叫医生。 她说:“阿姨去叫下医生。” 司惠茹走后,程弥才发现病房里还有人,黎楚也在,应该跟司惠茹从她出事后,便一直在这里。 看她看过来,黎楚朝她趴伏近了一点:“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程弥轻摇头。 然后看着黎楚,明明很累,却强撑眼睛不闭,向黎楚固执要一个答案。 黎楚知道她要问什么,几秒后,说:“惠茹阿姨说的是真的,司庭衍平安。” 她没隐瞒程弥:“只不过被他父亲接去了国外治疗,别害怕,他现在平安着。” 程弥信司惠茹说的,也信黎楚说的。 这一天,程弥只是短暂醒来,很快又沉沉睡去。 再后来,程弥身体一天一天好转,每天醒来时间越来越长。 彻底清醒后,她得知那天凌晨只要司庭衍来晚一步,同归于尽的会是她跟郑弘凯。 司庭衍没给她这个机会。 也得知司庭衍伤势很重,直至她醒来,他也没完全度过危险期,几天后便被厉承勋接往国外治疗。 但在哪个国家,哪个医院,连司惠茹都不知,更何况程弥。 程弥甚至给躺在列表里从没联系过的厉执禹发消息询问。 司庭衍是被厉家接走的,厉执禹是司庭衍哥哥,他肯定知道司庭衍在哪里。 但厉执禹闭口不提,只让她自己先养好伤。 这期间来看她的人源源不断,祁晟,蒋茗洲,史敏敬,舍友,还有圈内一些同事。 半个月后,程弥已经能起身坐靠床头。 这天蒋茗洲来看她,带了花和水果,水果都是她爱吃那些。 司惠茹不在,回家给她熬粥去了,病房里只有她,蒋茗洲和黎楚。 这种场景并不是第一次。 五年前那次,也是在医院,也是她们三个人。 五年前司庭衍转去首都医院再次病危,程弥彻日未睡,连夜赶车去机场。 那天天气恶劣,酒驾猖獗,程弥所坐出租车中途出了车祸。 她受伤惨重,被送进医院治疗,后来做了植皮手术。 胸口那块疤痕便是这么来的。 出事那段时间程弥还未火,车祸的消息没在网上满天飞。 她没让蒋茗洲告诉除黎楚以外的任何人,住院那段时间,只有蒋茗洲跟黎楚经常在她病房。 当时正值高三,她因养病休学了几个月,后来康复出院重读高三。 还因此丢了个本子,那阵子蒋茗洲给她接了个合适的本子,高三毕业后开拍,只等签下合同,却因这场车祸,剧本最后没签下。 蒋茗洲削了个苹果,递给程弥:“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一句话?” 程弥接过苹果。 蒋茗洲看着她,说:“不能失控,不能发疯,理智一点。” 程弥明艳的五官,鲜少地泛着苍白,长发散在身后。 她记得。 这句话,司庭衍刚回国那阵,蒋茗洲提醒过她。 因为她一遇司庭衍便失分寸。 蒋茗洲看她这表情是想起来了,说:“但我苦口婆心跟你说的这些,你都当耳旁风了。” 程弥住的单间病房,空荡病房里蒋茗洲声音清晰。黎楚在沙发上看手机,听蒋茗洲教训程弥,没说什么。 蒋茗洲说:“这次是你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命了,你清不清楚,这次如果不是司庭衍,你不会躺在这里。” 会当场丧命在那场车祸里。 话虽重,但有理。 程弥则从未后悔当时车祸当下的那阵冲动。 她以一种轻松口吻道:“如果可以,其实我不希望自己躺在这里。” 换一个结果。 她不在这里,司庭衍安然无恙。 病房中陷入一阵沉默,蒋茗洲看着她。 黎楚也是,她停了手中游戏,抬眼看程弥。 她们都知道程弥是认真的。 程弥则笑笑翻过话题,拿过床头手机,问她们:“中午要吃什么?我给你们点。” 蒋茗洲:“不用,我马上要去机场。” 黎楚跟程弥之间一向不客气:“帮我叫个炸鸡。” 蒋茗洲对程弥说:“以前挑中你到我手下,有一点是你比你大多数同龄人成熟懂事,事实也确实这样,但我当时认为你对你身边那个男生也一样。” 保持理智,保持清醒。 程弥滑着手机屏,帮黎楚叫外卖。听蒋茗洲说完,她指尖慢慢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