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接电话的不会是我。“你在哪,给我滚到医院来,现在!”贺巡布满戾气的命令,和他对待柳茶的温和是截然不同的。我也好奇,是谁拿着我的手机。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出来的是男人粗犷的声音,操着一口乡音,“我们是救援队,机主可能被泥石流冲走了。”我亲眼见过山脉塌方。无数的石头裹在泥沙里,汇聚成一条河向我涌来。那一刻的渺小,惊心动魄。但我逃不了,只能眼睁睁等着被泥沙吞没。痛,很痛。石头碾碎了我的身体器官,泥沙灌进了我的口鼻,我甚至连一声‘救命’都喊出来。贺巡缄默了。我在一旁兴致盎然的观察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的微弱表情。但他只是呆怔着,难觅一丝一毫的悲伤。短暂的死寂后,贺巡开了口,“不管你是谁,给我转告她,耍这些低级的花样没用,我只给她半个小时,她要是不来,明天姜家的股价会跌停板!”说完这句,他利落的挂断电话,双目沉沉的注视着病房里,人堆里的柳茶。他的焦灼,只为柳茶。我以为泥石流的痛,是我毕生最刻骨铭心的。但现在的我,怎么觉得,那些身体里的疼,完全不及当下,他的三言两语,似乎能把我的魂也扎得千疮百孔。贺巡啊,贺巡,不管是半小时,还是半天,我都不会再出现了。如你期盼的那样,再也不会碍你的眼。其实,在贺巡想方设法不折手段报复我时,我的生命,早就进入了倒计时。一个月前,我腹痛难忍,终于走进了CT室。黑白色彩的光片显示,我的胃部有一个恶性肿瘤,俗称胃癌。我恍恍惚惚回到了家。锦华别院,两层小洋楼,前后都布有精致的小花园。我坐在阳台上,吹着初秋的凉风,心神都不知道飞哪去了。我还很年轻,怎么就有这种病?此刻,我真希望,我的病例也和柳茶一样,是假的。暮色渐渐笼罩,佣人给我开了灯,还带来了一句话,“太太,先生回来了,在楼下。”贺巡居然舍得踏进家门,真是稀奇。我紧了紧肩头的针织披肩,走下楼去,贺巡站在客厅正中央,像个不倒翁,脚下生根,上半身却摇摇欲坠般。他喝醉了,空气里弥漫的酒味很重。几乎是常态,也只有他伶仃大醉,司机会把他送到锦华院。但凡他还有点自主权,不会想看到我的脸,哪怕没有跟别的女人厮混在一起,也宁愿住在公司休息室。“吴阿姨,麻烦煮一碗醒酒汤。”我吩咐佣人后,上前搀扶着贺巡。他迷离的眼微眯着,无意识的勾了勾嘴角,“你是哪一号,长的不错,想要花篮还是礼炮。”我想他是刚从哪家夜总会结束酒局。往常我会对他置气,任他在家里,睡在沙发也好,倒在厨房也罢,等到酒醒了自己会走的。那天我提不起精神,但还是搀着他到了主卧。主卧是我俩的婚房,墙上还贴着个红艳艳的大喜字。因结婚后,各过各的,这间房常年冷清。我不住,触景伤情。他不住,是他不稀罕。我没想到的是,我刚费力的将他挪上床,他却一把捉住我的手。贺巡是闭着眼的,我记得很清楚。短发凌乱松散,眉骨清晰,眼窝深邃。“末末,末末……”细碎的呢喃中他蹙紧了眉心,好似在梦里哭泣。一刹那,我想起了五年前分手的场景。我蹲下来,近距离的注视着这张令我牵肠挂肚五年的脸,“贺巡,我遭到报应了,你不用再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了。”我想,等他清醒的时候再把事情说通透。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我们能和解。可他突然将我压在了身下,热烈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来。“贺巡,我是姜末!”我不是外面那些野鸡!我试图将他推开,可我的力气怎么敌得过一个大男人。徐徐的吻,从狂躁变得绵腻,他撬开我的唇齿,抚过我的身体,还不时的轻唤着我的小名。交往的日子里,我们鱼水交欢,他恨不得将我融入他的骨髓里。我的神经逐渐麻痹,忍不住在他的攻势下化做一滩春水。那一夜的疯狂,结婚以来的三年我想都不敢想。晨光微熹时,是我先醒来的。准确的说,我一晚上没合眼,事后疲惫,硬撑着,盯着贺巡看了一晚上。我把他的眉,他的眼,他每一根头发丝,都刻在心底。人,会有来世吗?如果当初我不擅作主张,提出分手,后来的我们会有什么不同?如果有来世的话,我想尝试一下。想到这里,悲伤忍不住凝聚成酸楚的味道涌上鼻尖。“贺巡。”我想说,离婚吧,到此为止,放过彼此。贺巡骤然掀起眼帘,眼底深而沉,像是无边无际的一潭死水。他就这般冷冷的看了我半分钟,这才意识到自己做过什么。他毫不犹豫的揭开被子下床,背对着我穿上衬衣,“你恶不恶心?”我顿时哑言,他不会是觉得,我趁他喝醉酒,爬上了他的床吧?他系纽扣的动作迅速,提裤子也飞快。如同沾染上什么脏东西,急切的摆脱。我的自尊心碎了一地。望着他挺拔冷然的后背,苦笑着反唇相讥,“我恶心?外面的骚狐狸,哪个比我干净?”我从小家庭教养严苛,几乎嘴里不带脏的。但我那会儿真被贺巡伤得够呛。贺巡诧异回头,眼里愠怒喷涌而出,“你骂谁?”我骂的,当然是所有和他触碰出花边新闻的人,是他自己让柳茶对号入座。可想而知,他维护柳茶到什么地步!我心酸无比,挑衅地迎接他的怒火,“你心里不是有答案吗?”“姜末,你想死?”他紧攥的拳头青筋迸发,好像随时能把我拆了。我一点不在怕的。反而在这个节骨眼气笑了,无所谓的瘪了瘪嘴,“死什么死,离婚不就得了,成全你们,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