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年间的紫禁城,既有着太宗皇帝时期的威严肃穆,又有了新皇帝新朝的文秀典雅新气象。
初春,万物复苏。东方既白时,纹在晨风里泛着冷光,他负手立于观星台飞檐之下,朱漆廊柱投下的阴影如枷锁横亘胸前。
皇帝的目光望向远处某一点,那里有校场中新编的洪熙新军,他们正在进行火枪齐射演练,雷鸣般的轰鸣声震碎了天际的薄云,铁砂撕裂空气的锐响惊起漫天寒鸦,硝烟裹挟着硫磺味在初春晨雾中翻涌,与远处御膳房飘来的糯米酒香、檀木炊火交织成奇异的气息——这是古老帝国新陈代谢的味道。
半个时辰后,身穿龙袍的帝王出现在了红西新军的检阅场的高台之上,士兵们立刻发出一阵阵“万岁”的欢呼声。
帝王的目光掠过将士们银甲闪烁的方阵,视线却穿透层层城墙,投向数千里外那片广袤无垠的草原。
他记得舆图上标注的漠北草场,记得父亲太宗皇帝五征鞑靼时带回的狼毫笔,更记得父亲最后一次出征前紧握他的手,指节上还留着批阅奏疏时被硃砂染红的痕迹。
让人感到不安和惊异的是,此刻观星台上的浑天仪正在缓缓转动,青铜铸造的二十八星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
这种奇特的天象并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毫无依据,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漠北草原上正在发生着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大明王朝谁也没有想到,漠北草原正在同一时间,经历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权力更迭。
洪熙八年的春天,当大明边关的杨柳刚刚抽出鹅黄嫩芽,当冰冻了一整个冬天的河流渐渐流淌,瓦剌部落的牛皮大帐内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老首领脱欢的离世,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荡起千层惊涛。消息似草原上肆虐的狂风,裹挟着霜雪的寒意,迅速传遍各个部落的营地。帐外的狼头纛在朔风中猎猎作响,狼牙串成的流苏撞击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位草原枭雄的逝去而悲鸣。
脱欢三十二岁的儿子也先,在众人或敬畏或觊觎的目光中,伸手握住父亲留下来的,那根在草原上象征着至尊权力的狼头权杖。这根由百年老松雕刻、镶嵌着九颗狼眼石的权杖,此刻正被他宽厚而有力的手掌攥得发颤。
这位被草原人称作”苍狼之子”的新首领,身形如铁塔般魁梧,古铜色的面庞被烈日与风沙雕琢得棱角分明,眉骨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时而闪烁着猎手的狡黠,时而流淌出草原狼的阴鸷。当他跨上漆黑如夜的踏雪乌骓巡视部众时,腰间镶嵌松石的弯刀随着马镫的起伏轻响,刀鞘上的鎏金狼头在阳光下泛着幽光,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继位当夜,牛皮大帐内烛火摇曳。也先当着全族长老的面,用那把令人生畏的弯刀斩下三位王叔的首级。
三位叔叔都试图趁着侄子刚刚继位,根基未我想要火中取栗,浑水摸鱼,却谁也不曾想到,也先的手段居然会如此狠辣果决。
飞溅的鲜血染红了羊毛毡毯,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宛如一尊来自地狱的魔神。熊熊燃烧的篝火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容,火光在他瞳孔里跳跃,映出一个野心勃勃的草原霸主雏形。这场血腥的清洗,不仅确立了他的统治地位,更在草原各部心中种下了敬畏的种子。
锦衣卫安插在瓦剌的细作,如暗夜中的猫头鹰般时刻监视着也先的一举一动。他们冒险传回的密报中提到,也先的牛皮大帐内,四面墙壁挂满了用羊皮和墨笔精心绘制的草原舆图。这些舆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鞑靼、兀良哈等各个部落的营地位置、兵力部署以及迁徙路线,每一个标记都用狼血混着松脂绘制,暗红的线条在烛光下仿佛凝固的血脉。